“天心吩咐花先发。
万紫千红出江南……”
青衫少年听到吟声,不禁回头朝他望去,只见中年文士一手托着酒杯,举头向天,一副狂态,大有目无馀子的气概!
心中不觉暗好笑,他剽窃古人诗句,在人前朗声问吟,居然还自鸣得意!
不是么?他上句“天心吩咐花先发”,明明是从“春心莫共花争发”套来的,那是李商隐“无题”中的一句。
下联“万紫千红出江南”则是从万紫千红总是春”篡改而来,那是……
心念未落,猛听中年文士嘿然冷笑道:
“此人胸无点墨,果然是冒充斯文之徒,还不与我拿下?”
他前两句,还好象是笑人家听不懂他吟的诗,胸无点墨,冒充斯文,但后面那句话,却忽然打起官腔来了,不知要把谁拿下?
青衫少年听得好奇忍不住抬目瞧去!
但这一瞧,情形不对了!
坐在楼梯两张桌上的黑衣大汉们,在这一瞬间,突然全站了起来!
不,他们很快的撤出兵刃们,向自己桌上走了过来!
楼上一众食客,眼看这般凶神恶煞,忽然一齐亮出兵器,如何不怕?立时大乱,纷纷抢先朝楼下奔去。
若大一座酒楼,转眼之间,已经走得一个不剩。
当然也有不走的人。
那就是方才吟讨的中年文土,他依然—手托着酒杯,面情冷漠,大模大样的倚窗而坐。
另外是坐在靠右首角落的一名少年书生,敢情他因为距离太远,才留下不走,想瞧瞧热闹。
那少年书生,穿着一袭蓝衫,生得眉清目秀,模样俊美,此刻睁大双目,远远瞪着这些大汉,脸上还微含怒意。
这也难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想干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青衫少年早已心中有数。
这些黑衣大汉,果然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大街徒,敢情一路跟踪自己来的,那中年文士,显然是他们的领头人物无疑。
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这几个人放在心上?眼看目个黑衣大汉直向自己逼来,他反而拿起筷子,夹菜吃坂,连头也不抬,恍如没有看到一般。
那八个黑衣大汉瞧他这般镇定,却也不敢逼近,相距五、六尺远,便自停步。为首一个冷喝道:
“喂,你就是姓江的小子吧!”青衫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道:
“不错,我就是江帆。”为首大汉道:
“很好,那就跟咱们走吧!”江帆坐着不动,只是朝他们打量了一眼,问道: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我不认识你们,又要我到哪里去?”为首大汉道:
“只要你是江帆,那就够了,跟咱们走,自会知道。”江帆放下筷子,冷笑道:
“你们来势汹汹,要待怎的?”为首大汉不耐道:
“你想动手抗拒,还是束手就缚?”江帆啊了一声,点点头道:
“是了,你们这些人,想来就是地煞堂主一伙的匪徒了!”他说到“匪徒”两字,星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寒森森的神光,剑眉一剔,喝道:
“昨晚我手下留情,放过你们,居然还敢一路跟踪,纠众寻衅,是不是觉得我昨晚太客气了?”右边一个大汉喝道:
“这小子口发狂言,把他拿下就是了!”
突然手爪一探,朝江帆肩头抓来。
江帆原是坐着的人,见他出手抓来,不觉冷笑一声,霍然站起,右手一抬,朝那汉子手腕格去。
他出手极快,黑衣大汉的手爪还没抓上他肩头,两条小臂已经交叉碰上了。
这一格,虽然不重,黑衣大汉但觉自己手臂,宛如碰在一条坚冰之上,感到骤然一麻,口中惊啊一声,踉跄朝侧跃退。
其余七个大汉,一见同伴受挫,突然齐齐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暗劲,挟着阴寒之气,直向江帆身上撞来。
江帆心头大怒,左手一横,挥掌硬接。
双方力道一接之下,江帆觉出对方七股掌风,汇成一道,竟然强猛绝伦,自己几乎抵挡不住。
心头一震,脚下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那七个黑衣大汉,纹风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们脸上虽是肌肉僵硬,看不出表情,但目光之中,却流露出惊凛之色!
要知他们这几个人,每人差不多都有二、三十年以上的修为。
这一掌,是他们七人的内力,汇聚在一起,就是武林一流高手,也难以硬挡锐锋,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弱冠少年。
但他们因地煞堂主曾挫败在江帆手下,也并不敢过份小觑于他,这合力一击,在他们想来,江帆纵不当场受伤,至少也会被汇合的内力震昏倒地。
那知事实大谬不然,江帆虽是被震的向后退了一步,但却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是都为对方的武功感到震动,微微一愣。那最先出手的黑衣汉子,闪到侧面,突然喝道:
“小子,看剑!”
寒芒一闪,刷的一声刺了过来,此人剑势快速,有如闪电一般。江帆闪身避开,心知今日之局,已然难免一战,抬腕掣出长剑,怒喝道:
“你也吃我一剑!”
剑尖一颤,直向那人出剑右腕点去!
他这一转身出剑之际,其余七人很快的散布开去,已然组成了一座方阵,把江帆围在中间。
八剑齐举,分由四面刺来。
江帆毫无阅历,忽然之间,被人家围在中间,八支长剑,同时攻到,心头不觉感到忙乱。
急忙长剑一抡,身似陀螺般一转,剑随身走,划起一圈护身剑光。
但听一阵金铁之鸣,八支长剑挡是给他挡开了,掌心却也隐隐生痛,不禁暗暗吃惊:
“这八个人剑势沉重,个个都非庸手!”
就在江帆堪堪架开他们八剑合击,只听剑风轻啸,左首两支长剑,又已攻到,还来不及封架,迎面又有两支长剑急刺而来。
一时心头火起,振腕急发两剑,才把左首和前而四人剑势架开。
正待还击,身后和右首四人又发剑袭到。
江帆终究缺少和人对敌的经验,这八支长剑,倏而分刺,倏而联手,不过三数个照面,已把他闹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微微一哂,冷漠的道:
“不要伤了他的性命。”为首黑衣大汉,恭应了一声“是”,一面沉喝道:
“小子,你已陷在合围剑阵之中,还不束手就缚,更待何时?”江帆大怒道:
“匪徒,姓江的生死何惧,你们只管出手吧!”
长剑疾抡,一招“八方风雨”猛攻而出!
他这奋力一击,“九阴玄功”的阴寒之气,陡然大盛,拂拂寒风,随剑飞舞,八个黑衣大汉心头一凛,不禁各自后退一步。
江帆一击得手,精神不由一振,乘机一个转身,挥动长剑,朝右攻去。
要知这八个黑衣大汉,全非弱手,方才虽被突然而来的一股砭骨寒风,逼得后退一步,但一眼瞧到江帆舍了众人,向一个方向扑攻。
剑阵的功能,原以联于合击为主,一方受敌,其余三方向—个方向扑攻。
转眼之间,又把江帆逼得手忙脚乱,接应不暇。
就在此时,那坐在右首角落上的蓝衫少年,霍然站起,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如雪的短剑,叱道:
“无耻匪徒,你们倚多为胜,算得了什么?这位江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人随声起,一道蓝影,一掠而至,手上亮银短剑一挥,森森银光,已向江帆身后两个黑衣大汉划到。
他来势极快,将要冲到之时,短剑疾变,连出三招,刹那间,寒电闪,幻出一片剑影,分袭两个黑衣大汉。
两个黑衣汉大连头也没回,只是身躯连闪几闪,身法十分奇特,不但把蓝衫少年三剑一齐避开,而且在闪动之际,人影倏然不见,竟然一下闪到了蓝衫少年身后。
这一着,当真十分厉害,等到蓝衫少年警觉,已经落在他们剑阵之中,两个黑衣大汉,突然合围而上,双剑并发,绵密攻到!
蓝衫少年又急又怒,身形疾轻,清叱一声,短剑摇挥,闪起点点寒,朝两个黑衣大汉扑攻过去。
这座剑阵,何等厉害,只要敌人一人阵中,四面八方全都成了攻击目标,八柄长剑就会连绵不觉的交叉而来!
蓝衫少年武功纵然不弱,几曾遇上过这等阵仗,冲人阵中,还没和江帆会合,几招下来,便已感到左支右绌,应付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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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红花现江湖
江帆一柄长剑,左右挥舞,力敌八柄,配合神妙、变化多端的快剑,也正在接应不暇。
骤睹蓝色少年仗剑冲人阵来,但才一入阵,便立时陷入不利形势之下,心头不禁大急。
人家仗义出手,原是援助自己来的,自己怎好看他伤在剑下。心念疾转,那哪还顾得本身安危,大喝一声:
“多蒙兄台援手,小弟来也!”
喝声出口,连人带剑一掠而至,左手凌空一掌,直向截在蓝衫少年身后的两个黑衣大汉劈了过去。
这一掌,他含愤出手,原是一时情急,奋不顾身之举。黑衣大汉,忽然闷哼一声,双双摔了出去,立时嘴唇发黑,冻得直是发抖,再也爬不起来。
要知江帆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方才他陷入剑阵之中,被八支长剑,连环逼攻。
他没有对敌经验,但觉人家攻势凌厉,逼得他手忙脚乱,纵有一身玄功,也无法发挥。
其实连他自己也知道如何应用?只是情急,左手劈出凌空一掌,不料却在无意之中,走对了路子。
“九阴真气”立时透掌而出,对方两个黑衣大汉纵使武功高强,哪里禁受得住这种寒毒无比的外门阴功一击。
但觉寒风透体,立时奇冷砭骨,踣地不起,冻得直是发抖。
江帆想不到自己这一掌竟会如此威力,一怔之下,精神陡然大振,朗笑一声,掌随身转,一记“龙尾挥风”向左横扫过去!
左边两个黑衣汉子,看到同伴中掌倒地,同时向前抢救,两柄长剑,交叉而来,却被江帆掌风横扫,立时震出了两步,同样哼了一声,跌倒地上,直是抖索!
那蓝衫少年眼看江帆一掌得手,有四个人倒了下去,自然已不成其阵势。
余下的四个黑衣大汉,眼看江帆举手之间,连伤四人,全都大感凛骇,后退不迭。倚窗而坐的中年文士,似乎也大感意外,突然起立,沉声喝道:
“退下!”
四个黑衣汉子立时挟起同伴,朝后退下。江帆转身向蓝衫少年抱抱拳道:
“兄台仗义援手,不知如何称呼?”蓝衫少年连忙还礼道:
“小弟商秀。”
两人刚说了一句话,那中年文士已经缓缓走来。商秀低声道:
“江兄小心。”中年文士神态冷静,目光盯在江帆身上,徐徐道:
“阁下武功不错。”江帆道:
“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中年文士点点头,冷肃的道:
“不错,你方才用什么外门奇功,伤了他们?”江帆大笑道:
“武功一道,博大精深,各有所长,我说出来,只怕你也不知道。”中年文士冷哂道:
“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狂的很,你师长是谁?”江帆冷笑道:
“你最好先说说自己是什么人,纠众寻衅,意欲何为!。”中年文士面色冷漠,一无表情,但依然缓缓的道:
“你昨晚伤了地煞堂主,此刻最好随我回去。”江帆道:
“我去做什么?”中年文士严肃的道:
“听候发落。”商秀在旁哼道:
“说的倒是稀松!”中年文士目光一聚,陡然射出两道森森寒芒,冷哂道:
“我好言相劝,你们可是不相信么?”商秀接口道:
“正想领教。”中年文士不屑的道:
“你算得什么东西?”中年文士浓嘿一声道:
“小子,你师父也未必接得下本座一掌。”
扬手,一股阴柔掌风,迎着商秀推来。江帆瞧他一掌出手,不见丝毫掌风,暗想:
“莫非又是阴风掌一类邪门功夫?”一时担心商秀不是对手,急忙叫道:
“商秀兄让开,他冲着小弟来的,还是让小弟来对付他吧。”商秀年轻好强,那里肯退,哼道:
“我就是不信邪!”
只觉对方掌风,势道极缓,心中方自怀疑。
“小娃儿,还不快退,当心他的无形鬼手!”
话声入耳,陡觉身前微风一飒,接着“拍”的一声,罡风狂卷,呼啸有声。
商秀身前,已然多了一个须发纠结的老化子,和中年文士想对而立,两人衣衫,还在不住的飘动。江帆暗暗叫了声惭愧:
“自己虽已看出中年文士极非易与之人,但也想到他这随手一击,竟然含有如许强大暗劲。只因自己和商秀尚是初识,不知他武底蕴,他既不肯退让,自己不好抢着出手。这回要是没有奔雷手骆九公突然出现,接了过去,商秀就几乎吃了大亏。”
神丐骆九公号称奔雷手,掌上功力,何等深厚;但他硬接了中年文士一掌,却也显得脸色凝重,须发驰张。
中年文士也紧闭着嘴唇,目注对方,半晌没有开口。
两人这一接,似乎是平分秋色,谁也没输给谁,当然谁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江帆走近商秀身边,轻声:
“商兄没事吧?”商秀摇摇头,赧然道:
“多谢江兄关心,小弟没什么!”
骆九公双目精光迸射,瞧了江帆一眼,呵呵笑道:
“看来老化子正好赶上!”中年文士冷冷的道:
“姓骆的,你还没死?”骆九公耸耸肩,笑道:
“彼此彼此,阎王没下请帖,老化子自然还死不了,哈哈,厉兄也健朗的很!”中年文士身躯微微一震,冷静的道:
“你说什么?”骆九公大笑道:
“你当老化子双目昏花了么?就凭方才这记要命鬼手,天底下除了你厉兄,是有谁使得出来?”中年文士一阵嘿嘿冷笑道:
“只怕阁下认错了人!”骆九公道:
“老化子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最近听说出现了一个什么红花会,先前还当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想借此扬名,如今看来,倒是大有来历。”
江帆听他说出“红花会”三字,想起昨晚地煞掌主手臂上刺着五瓣红花。
方才中年文士也曾朗吟“天心吩咐先发,万紫千红出江南”,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商秀这会工夫,和江帆已是猩猩相惜,十分契合,轻声问道:
“江兄,红花会究是什么?”江帆摇摇头道:
“不知道。”商秀又道:
“那你怎么和他们结仇的?”江帆道:
“昨晚小弟多管了一件闲事。”两人站立在边上,说的声音极轻,只听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
“姓骆的,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骆九公道:
“已经够了。”
江帆听的奇怪,他们这两句话,回答得好不古怪?骆九公道:“够了又是如何?”中年文土淡淡的道:
“明人不用暗说,在下奉劝你一句,红花会的事,你姓骆的还是少管为妙。”骆九公狂笑道:
“可惜老化子是个爱管闲事出了名的人。”中年文士微笑道:
“你当目前还是二十年以前么?”骆九公道:
“老化子看不出有何不同?”中年文士平静的道:
“与红花会为敌,你会后悔莫及。”骆九公双目精芒闪动,大笑道:
“这种话,老化子听得多了。”中年文士瞧了骆九公一眼道:
“听不听在你,要自找杀身之祸,与人何尤?今日之事,冲着你姓骆的,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