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堂主嘿然冷笑,身形一侧,便自让开了剑势,右手一扬,食、中二指,直点南宫明握剑右腕,出手神速,变化无方!
南宫明沉腕挫腰,长剑一圈,寒芒流转,划起两朵剑花,飘酒而出。
那地煞堂主动作快疾异常,南宫明剑势一变,他已侧身欺进,左手翻动,一记鹰爪手,朝南宫明肩头抓到。南宫明暗喝一地:
“此人好快的身法!”
长剑挟风,连出三招,刹那间,一片银芒,闪电洒出,分向地煞堂主身形乱闪,身法奇诡,快似飘,竟把南宫明三剑一齐躲开,身子一摇,左掌右指,双手齐发,交攻而出。
两人在瞬息之间,各自相互抢攻了六七个照面,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南宫剑术驰誉江湖,人称乙字剑,如今自己以三尺青锋,和人家徒手相搏,还只打个平手,传出江湖,岂不辱了师门威名?
心念一动,不禁大喝一声,剑法急变,刹那间,电光飞旋,剑影重重,排山而起,笼罩了数丈方圆,直把地煞堂圈在里面!这一轮剑法,势道凌厉,江帆看得暗暗喝采:
“好剑法!”那老化子突然眉头一皱,叫道:
“要糟!”
喝声方出,只听一片剑影中,响起了地煞堂主的阴森冷笑!
“砰……”
漫天剑芒,霎时尽敛,但见南宫明双目直视,手握长剑,一步步的踉跄后退。
地煞堂主口中发出杰杰阴笑,却一步步的跟踪逼进。老化子喝了声:
“不好!”
双脚一蹬,箭一般向门外射去。
但另一团黑影,去势更快越过了老化子,一下落在地煞堂主面前!
南宫明向后连退了几步,身子一阵晃动,摇摇欲倒,他仗着内功,虽然前胸中了地煞堂主一掌,还勉强压住一口真气,极力的想稳住身子。
但他实在伤得沉重,想要稳住重心之际,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突然往后倒去。
老化子飞射出去的身子,才落到地上,瞥见另—条人影,已抢在自己面前,一下拦住了地煞堂主,不禁心头一凛! 定睛望了一眼,暗暗叹息道:
“老叫化今晚当真看走眼了!”
俯身抄起南宫明,退回屋去。
这越过老化子的黑影,正是江帆,他—跃而至,拦在地煞堂主面前,大声喝道:
“站住,你再要向前逼来,可莫怪我要无礼了!”
地煞堂主虽然一掌击中南宫明前胸,对方虽在后退,但却双目直视,长剑平举,似是还有拚命一击的可能,所以不敢急进。
南宫明退一步,他才跟进一步,这时陡觉疾风飒然,连人影都没看清,眼前已多了一个人,心头不觉大惊,急忙住足,两人已只有数尺远近。
举目瞧去,只见身前站着的竟然只是年仅弱冠的青衫少年!这下,真可把地煞堂主瞧得大感意外。
他以从来快若掣电的身法判断,知道遇上了生平劲敌,谁知只是一名乳臭未于的小子! 但他却也未小觑了江帆,阴森目光转动了一下,冷冷的道:
“你是何人?”江帆道:
“我是江帆。”地煞堂主挥手道:
“叫你师父上来!”
他只当江帆是老化子的门下。江帆冷笑道:
“凭你这点能耐,也配……”
话还没有出口,突觉一阵森寒阴风,直向身上拂来,不觉剑眉一竖,星目含光,喝道:
“你敢暗计伤人?”地煞堂主阴恻恻笑道:
“地煞堂主,见者丧生,小子,你阴风透体,不出—个时辰……”
要知江帆在北辰宫太素石室,练的“九阴玄功”,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气,区区一阵阴风,又能奈何他?江帆没待他说完,玉面突沉,厉声喝道:
“你果然是个怙恶不改的匪类,今晚饶你不得!”呛的一声,从身边抽出长剑,目光地煞堂主,沉声道:
“亮出兵刃来!”
地煞堂主从江帆神光暴射的双目之中,业已看出他内功火候极深,心头不禁一震,暗想:
“这小子果然大有来历!”但他自视甚高,哪会把江帆放在眼里,冷哼道:
“和你动手,本座大概还用不着……”
他“兵刃”两字还没出口,目光瞥过江帆手上长剑,口中突然“啊”了一声,向后疾退一步,惊诧的道:
“你是木门弟子?”江帆心中早已确定了他是个十不赦的匪徒,那还容他多说,凛然喝道:
“木门弟子,替天行道,除恶务尽!”
剑势突发,幻起三点寒芒,飞射出去!地煞堂主骇然后退,喝道:
“你难道不知……”江帆身形如电,直欺过去,喝道:
“光听你自号地煞堂主,就非善类,不用多说了。”剑凝一片清光,疾卷而上!
地煞堂主似未料到他剑势来的如此之快,不觉心头一凛,疾忙劈出两掌,朝剑势上逼去,人却黑衣飘动,向后疾退,口中喝道:
“你是反了?”
话声出口,但觉江帆攻来的剑劈,不但挟着强烈剑风,而且还带着一阵其冷砭骨的寒气,直涌过来。
自己劈出的阴风,那想抵挡得住?剑光寒锋一闪,心头不禁大骇。匆忙间,一吸真气,身子一仰,向后急窜而去,口中喝道:
“住手!”江帆原也不想伤他性命,一收剑势,冷冷说道:
“你有什么话说?”地煞堂主目光阴隼,望着江帆,突然大袖一拂,左手捏拳,臂肘直竖,说道:
“你总该认识这个吧!”
江帆被他问得一怔,他目能夜视,自然看得清楚,地煞堂主小臂上,原来刺着五瓣红花。
他从前曾听义父说过,江湖上有许多秘密帮会,都在身上刺花,作为暗记。
此时眼看地煞堂主出示手臂上的红花,还说自己总该认识,敢情这红花是他们帮中的记号。
无疑,他是把自己当作了他们同党,目光一瞥,不觉冷笑道:
“江湖匪类的记号,我用不着看?”地煞堂主脸上阴晴不定,倏地阴笑一声道:
“小子,你果然是假冒之人,本座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
假冒?江帆假冒了什么?
“小子,躺下去!”
地煞堂主阴喝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左手疾落,阴风掌已然按到胸门。
但他那里知道江帆早有准备,右手一抡,一缕指风,比他的身法尤为快速,一下子已点上了他掌心!
地煞堂主一掌堪堪按上江帆胸口,只觉掌心奇痛砭骨,一缕比寒冷还冷的寒气,透骨而人。
整条左臂,登时僵木若废! 江帆长剑早已回鞘,冷峻的瞧着他,喝道: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废你一条左臂,还是便宜了你,快给我滚吧!”
地煞堂主垂着左臂,口中哼了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掠出两丈外,象星丸跳跃,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十来个黑衣大汉,眼看地煞堂主一走,也立即一窝风般跟着退走,转眼间,去得踪迹全无。
江帆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但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九阴玄功”的一股真气,果然能在任何招式中,透指而出,伤敌无形,心头自是高兴。尤其师父曾说木门弟子,行走江湖,主要任务,就是替天行道。
今晚无意之中,惩罚了一个凶恶匪人,更觉喜不自胜,他目送一干黑衣大汉呼啸而去,也就回身进屋。
南宫明被地煞堂主“阴风掌”击中胸口,此刻双目紧闭,脸如死玉,看去已经不省人事。
那老化子半蹲在地上,颊着袖管,一双又黑又瘦的手掌,只是在南宫明各处要穴上移来移去,不停的推拿。
手掌过处,冒出丝丝热气。
南宫明除了身子微微颤抖,还是奄奄一息,不见有什么好转。
江帆知道老化子正以本门精湛内功,在替南宫明“推宫过穴”,也就不敢惊动,只是静静的站在背后。
老化子正在运动之际,自然心无旁鹜,对江帆的走近,也并不理会。
这样足足费了一顿饭的时光。老化子忽然吁了口气,直起腰来,口中自言自语的道:
“好阴毒的功夫……”一手摸着脸上的汗珠,回头问道:
“小兄弟,你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江帆道:
“小可废了地煞堂主—条左臂,其余的人都已经走了。”老化子微微叹了口气道:
“老化子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帮会,不但行纵诡异,而且个个武功高强,看来莽莽江湖,又将大乱了……”
江帆看他“推宫过穴”之后,南宫明躺在地上,直挺挺的仍然奄奄一息,昏迷不醒,不觉问道:
“老前辈,他伤势如何了?老化子摇摇头道:
“没救了,阴风掌阴毒无比,中人必死,老化子总算已经尽了心力……”他只是摇头,接着又道:
“唉,可怜一位英年有为的侠土,就此与世长辞……”
江帆心头一凛,听他口气,这还是一位江湖有名的大侠,不由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颗“续命金丹”,这就伸手取出玉瓶,说道:
“老前辈,小可身上,还有一颗续命金丹,不知是否有效?”
老化子一双精光炯炯的目光,望了江帆一眼,脸上似有怀疑神色,伸手接过玉瓶倾出药丸。
只觉一股清香,直沁肺腑,心知不是寻常药物,转身捏开南宫明牙关,把药丸纳入他的门中:一面抬头喊道:
“喂,伙计,快倒一杯冷开水来。”
那伙计答应一声,慌忙倒了一杯冷开水来。
但这一瞬工夫,那粒药丸,早已在南宫明口内,随津化开,顺着喉咙,咽了下去。老化子瞧得不期一怔,暗暗想道:
“这药丸果然不是寻常之物!”
他哪里知道这“续命金丹”,乃是木真君采取天下奇药,精练而成的续命灵丹,治伤疗毒,有起死回生之功。
老化子因灵丹业已自化,喂了南宫明两口开水,顺手放下茶杯,一面把玉瓶送还给江帆,说道:
“小兄弟,你这续命金丹,只有一颗么?”江帆道:
“这是家师所赐,一共两颗。前几天用了一颗,这就仅余一颗了。”老化子点点头道:
“小兄弟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却是老化子生平所仅见,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江帆已知道这位老化子,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连忙拱手道:
“老前辈过奖,小可姓江,名帆。”老化子忽然目光一亮,朝江帆一阵打量,急急问道:
“小兄弟,你姓江……”
姓江的人,天下多的是,但他却似乎神情有异!
就在此时,躺在地上的南宫明,突然双目一睁,挺身坐了起来。他似已痛苦全失,伤势大好,目光望着老化子拱拱手道:
“在下多蒙赐救,老丈大概就是人称奔雷手的骆前辈了?”
老化子真没想到伤势沉重的南宫明,服下续命金丹,只不过一刻工夫,就会好得如此快法,不禁微微—呆,接着呵呵笑道:
“老化子正是骆老九,但惭愧得很,老化子对阴风掌,无能为力,救你南宫老弟的,却是这位江帆小兄弟的续命金丹。”
江帆听说这老化子是奔雷手骆九公,想起义父曾经和自己说过,此人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为人耿直,是位难惹的人物。
近二十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想会在这里遇上。正想之间,南宫明已转过头来,目视江帆,拱手道:
“在下和江兄素昧平生,承蒙赐药相救,南宫明不敢言谢,惟有永铭诸心而已。”江帆连连逊谢道:
“南宫大侠言重,小可只是带有家师所赐药物,何足挂齿?”骆九公接口道:
“老弟身中阴风掌,重伤初愈,还是快运功调息,有话待会再说不迟。”南宫明道:
“骆前辈说得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果然依言盘膝坐好,运起功来。
骆九公一手取过酒壶,凑着嘴唇,狂喝了几口,咂咂舌头,朝江帆笑道:
“这位南宫老弟,人称乙字剑,出身昆仑,近十年来,在江湖上侠名四播,算得上五大门派中的杰出高手。小兄弟初出江湖,你们……”
他原意想说“你们以后不妨多多接近”。但话声未落,江帆听到“五大门派”,不禁脸色一变,问道:
“他是昆仑门下?”骆九公不知江帆的父亲当年被五大门派围攻所杀,瞧他脸色倏变,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一面点点头道:
“早知他是昆仑门下,小可真不该出手救他。”说完,呼的站了起来。骆九公瞧他田目寒光如电,隐射杀气,心头不觉一凉,暗道:
“这位小兄弟,好重的杀气!”一面跟着站起,奇道:
“小兄弟,你和昆仑派有仇?”江帆从身边摸出一锭碎银,朝桌上一放,切齿道:
“五大门派,全没一个好人,小可终有一天把他们剑剑诛绝!”接着朝奔雷手拱拱手道:
“小可不愿再见此人,老前辈请恕小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奔雷手骆九公真想不到江帆小小年纪,会说出这等怨毒极深的话来。
五大门派门人弟子,不下数千,他居然说终有一天要把他们剑剑诛绝。
这话要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那真是不足一哂,根本用不着惊奇,但这年轻人一身武功,大非小可,自己方才已经亲眼看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并非虚言。
要是真如他所说,五大门派确实杀劫隐伏,后患无穷!奔雷手骆九公想到这里,不禁心头大凛,急急叫道:
“小兄弟请留步……”
晃身追出门外,江帆已经翻身上马,一阵得得蹄声,冲着茫茫夜色,疾驰而去!
和州,据长江西岸,南有梁山,与博望日隔江对峙,为江防重地。
这天中午时分,和州城中的聚兴楼前,驰来了一匹骏马。
马上是一位青衫佩剑少年,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生得英俊挺秀,腥红剑穗,随风拂动。
他跃下马背,白有洒楼中人替他接了过去,他就举步登楼。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差不多已有了七成座头。
青衫少年回顾了一眼,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就在青衫少年落坐不久,楼梯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七八个一身黑衣的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粗眉横眼,面情冷漠,背上背着长形包袱,看去既不象镖局里的镖师,也不象走江湖卖解的人,他们一上楼,目光不约而同的投了青衫少年一眼,就在靠楼梯的两张桌子上落座。
店伙看出这批人不大好惹,慌忙哈着腰过去侍候,大家就七嘴八舌的点菜要酒。若旁无人。
青衫少年心头微微一怔,这些黑衣汉子若是头脸上再蒙上一块黑布,简直就是昨遇上的地煞堂主手下。
这一打量,也给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们这些人中虽然有的脸色黝黑,有的脸色焦黄,有的色呈紫酱,但却布—共同相似之处!那就是面情冷漠,肌肉僵硬,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一丝表情!
“莫非他们都戴了人皮面具?”
心念方动,楼梯口又上来了—个人!
这人身穿紫缎夹衫,头戴方巾,看去约莫四句上下,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孔,冷冰冰的,同样肌肉僵硬,没有一丝表情。
他缓步上楼,朝四下看了一眼,缓缓走到临窗口一张桌上,坐了下来。
青衫少年但觉此人一上楼,那些黑衣大汉说话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心中方觉奇怪。恰好店仿送饭菜,也就自顾自低头吃喝起来。过了一回,只听那中年文士朗朗吟道:
“天心吩咐花先发。
万紫千红出江南……”
青衫少年听到吟声,不禁回头朝他望去,只见中年文士一手托着酒杯,举头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