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开始亲自接管政事。尚书陈忠举荐“隐逸”及“直道”之士颍川人杜根、平原人成翊世等人,安帝全部接纳而予以任用。陈忠是陈宠之子。当初,邓太后主持朝政,杜根任郎中,他与当时的一位郎官共同上书说:“皇上已经长大,应当亲自主持政事。”邓太后大怒,命人将他们全都装入白绢制的袋中,在殿上当场打死,然后用车运出城外。杜根苏醒过来,邓太后派人查看尸体时,他便装死。三天之后,他的眼中长出了蛆虫,才得以逃走,成为宜城山中一家酒铺的佣工,长达十五年。成翊世原是郡府的官吏,也因劝谏邓太后归还大权而被判罪。安帝命二人前往公车——主管征召事务的官署报到,将杜根任命为侍御史,将成翊世任命为尚书郎。有人问杜根说:“从前您遇到灾祸时,天下人都认为您是义士,您的知交故人不少,何至于让自己这样受苦?”杜根说:“奔走躲藏于民间,那不是隐匿踪迹的处所,一旦被人碰见而暴露身份,就会给亲友带来灾祸,所以我不肯那样作。”
'4'戊申,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后,祖妣宋贵人曰敬隐后。初,长乐太仆蔡伦受窦后讽旨诬陷宋贵人,帝敕使自致廷尉,伦饮药死。
'4'戊申(二十八日),安帝将生父、清河孝王刘庆追尊为孝德皇,生母左氏为孝德后,祖母宋贵人为敬隐后。当初,长乐太仆蔡伦曾秉承窦皇后的旨意诬陷宋贵人,安帝命他自己前往廷尉受审。蔡伦服毒而死。
'5'夏,四月,高句丽复与鲜卑入寇辽东,蔡讽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以身捍讽,俱殁于陈。
'5'夏季,四月,高句丽又和鲜卑一同入侵辽东郡。辽东太守蔡讽在新昌追击敌军,战死。功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奋身保卫蔡讽,一同阵亡。
'6'丁巳,尊帝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
'6'四月丁巳(初七),安帝将嫡母耿姬尊为甘陵大贵人。
'7'甲子,乐成王苌坐骄淫不法,贬为芜湖侯。
'7'四月甲子(十四日),乐城王刘苌因骄奢淫逸,触犯法律,被贬为芜湖侯。
'8'已巳,令公卿下至郡国守相各举有道之士一人。尚书陈忠以诏书既开谏争,虑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广帝意曰:“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纣之譬,孝文喜袁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广德自刎之切。今明诏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诚,引咎克躬,谘访群吏。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录,显列二台,必承风响应,争为切直。若嘉谋异策,宜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书御,有诏,拜有道高第士沛国施延为侍中。
'8'四月己巳(十九日),安帝命令三公九卿,下至郡太守、封国相,各举荐一位“有道”——品德学问优秀的人士。尚书陈忠认为,皇帝既然已经下诏公开征求意见,恐怕提意见的人必定多有激烈的言辞,或许导致皇帝不能相容,于是上书预先开阔皇帝的胸襟。奏书说:“我听说,仁爱的君王开阔自己的胸怀,象高山和湖泽一样博大,容纳尖锐直率的批评,使忠臣能够尽到勇于直言的职责,不怕因讲出逆耳的意见而遭到迫害。因此,高祖不计较周昌将他比作夏桀、商纣,文帝嘉奖袁盎警惕‘人彘’再现的讥讽,武帝采纳东方朔对错用宣室殿招待公主宠臣的批评,元帝宽容薛广德以自刎相逼的举动。如今陛下公布诏书,发扬商王武丁的圣德,推广宋景公的赤诚,引咎自责,征求官员们的批评。议论时事的人看到杜根、成诩世等人新近受到表彰擢用,荣耀地身居御史台和尚书台,必然闻风响应,竞相贡献恳切直率的意见。如果是良谋奇策,应当立即采纳,而如果是狭隘浅陋的管穴之见,或是狂妄的讥讽,尽管难吸取,不顺耳,与事实不符,也请暂且大度宽容,以显示圣明王朝百无禁忌的美德。假若被举荐的人在对答时有高明的见解,则应留意查看,特别提升一级任用,以提倡直率批评,广开言路。”安帝看了奏书,下诏,将有道之士中考试成绩优秀者沛国人施延任命为侍中。
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驱扑,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晨昏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及父母亡,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帝闻其名,令公车特徵,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
当初,汝南人薛包在少年时就有突出的孝行。薛包的父亲在娶了继母之后,便厌恶薛包,让他分出去另立门户。薛包日夜号哭,不肯离开,以致遭到殴打。不得已,就在房舍之外搭起一个小屋居住,早晨便回家洒扫庭院。父亲发怒,再次把他赶走,他就把小屋搭在乡里大门的旁边,每日早晚都回家向父母请安。过了一年多,他的父母感到惭愧而让他回家。及至父母去世,薛包的侄儿要求分割家财并搬出去居住,薛包不能阻止,便将家产分开,挑出年老的奴婢,说:“他们和我一起作事的时间长,你使唤不动。”田地房舍则选择荒芜破旧的,说:“这些是我年轻时经营过的,有依恋之情。”家什器具则选择朽坏的,说:“这些是我平素所使用的,身、口觉得安适。”侄儿曾屡次破产,薛包总是重新给予赈济。安帝听到了他的名声,便命公车单独将他征召入京。到达后,任命为侍中。薛包以死请求辞官,于是安帝下诏,准许他离官回乡,对他的礼敬优待如同毛义前例。
'9'帝少号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圣知之。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诣京师;河间王子翼,美容仪,太后奇之,以为平原怀王后,留京师。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江京候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迫逼,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侯;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唯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复以耿夔为度辽将军,征乐安侯邓康为太仆。丙申,贬平原王翼为都乡侯,遣归河间。翼谢绝宾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9'安帝在幼年时,人们都说他聪明,所以邓太后将他立为皇帝。但等到长大以后,却有很多不好的品质,渐渐不合太后的心意。安帝的奶娘王圣了解这个情况。邓太后曾征召济北王和河间王的儿子们前来京城,其中,河间王的儿子刘翼相貌堂堂,邓太后认为他不同寻常,便让他做平原怀王刘隆的继承人,留在京城,王圣见邓太后久不归还政权,担心安帝会被废黜,经常同中黄门李闰和江京围在安帝身边,一同诋毁太后,安帝每每感到怨愤和恐惧。及至邓太后驾崩,先前因受处罚而怀恨的宫人便诬告邓太后的兄弟邓悝、邓弘、邓阊曾向尚书邓访索取废黜皇帝的历史档案,策划改立平原王刘翼。安帝听到后,回想往事而大怒,命令有关部门弹劾邓悝等大逆无道。于是废掉西平侯邓广宗、叶侯邓广德、西华侯邓忠、阳安侯邓珍都乡侯邓甫德的爵位,将他们全部贬为平民;邓骘因不曾参与密谋,只免去特进之衔,遣回封国;邓氏宗亲一律免去官职,返回原郡;没收邓骘等人的资财、田地和房产;将邓访及其家属,放逐到边远的郡县。在郡县官员的迫害下,邓广宗、邓忠二人自杀。后又将邓骘改封为罗侯。五月庚辰(初一),邓骘和他的儿子邓凤一同绝食而死。邓骘的堂弟、河南尹邓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邓遵,以及将作大匠邓畅,全部自杀。唯独邓广德兄弟因母亲与阎皇后是亲姐妹,得以留在京城。安帝重新任命耿夔为度辽将军。征召乐安侯邓康,任命为太仆。五月丙申(十七日),将平原王刘翼贬为都乡侯,遣回河间。刘翼不再会见宾客,紧闭大门而深居自守,因此得以免罪。
初,邓后之立也,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司空陈宠共奏追封后父训,宠以先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宠俱遣子奏礼于虎贲中郎将骘,宠不从;故庞子忠不得志于邓氏。骘等败,忠为尚书,数上疏陷成其恶。
当初,邓氏立为皇后,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曾打算同司空陈宠一同奏请追封邓皇后的父亲邓训。但陈宠认为前代没有这种奏请先例,便与他们争辩,一连数日不能定夺。及至和帝为邓训追加封号和谥号时,张禹、徐防又约陈宠一同派儿子向虎贲中郎将邓骘送礼祝贺,陈宠不肯答应。因此,陈宠的儿子陈忠在邓氏家族当政时未能得志。及至邓骘等人失势,陈忠被任命为尚书,屡次上书弹劾,终于使邓氏家庭陷于重罪。
大司农京兆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上疏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社稷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贵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鞠,遂令骘等罹此酷陷,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陈忠复劾奏宠,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诸从兄弟皆得归京师。
大司农、京兆人朱宠,痛心于邓骘无罪而遭遇祸难,于是脱光上衣,抬着棺材,上书为邓骘鸣冤。奏书说:“我认为和熹邓皇后具有圣明善良的品德,是汉朝的文母。她的兄弟忠孝,共同忧心国事,受到王室的倚重;迎立皇上以后,大功告成,而引身自退,拒受封国,辞去高位,历代的皇后家庭,都不能与他们相比。他们应当由于善良和谦让的行为而得到保佑,但却横遭宫人片面之辞的诬陷。口舌锋利,危言耸听,扰乱了国家。罪名没有明白的证据,判案也没有经过审讯,结果竟使邓骘等人遭受这样的惨祸,一家七口,全都死于非命,尸骨分散各地,冤魂不能返回家乡,违背天意而震动人心,全国各地一片颓丧。应当准许他们的尸骨还葬祖坟,优待保护留下的孤儿,让邓家的宗祠有人祭祀,以告慰亡灵。”朱宠知道他的言辞激切,自动前往廷尉投案。于是陈忠又弹劾朱宠。安帝下诏将朱宠免官,让他返归乡里。民众多为邓骘鸣冤,安帝有所觉悟,于是责备迫害邓氏家族的州郡官员,准许邓骘等人的尸骨运回北芒山安葬,邓骘的堂兄弟们也都得以返回京城洛阳。
'10'帝以耿贵人兄牟平侯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四子皆为列侯,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余人;阎皇后兄弟显、景、耀,并为卿、校、典禁兵。于是内宠始盛。
'10'安帝将嫡母耿贵人的哥哥牟平侯耿宝任命为羽林左军车骑总监,将祖母宋贵人之父宋杨的四个儿子全都封为列侯,宋氏家族中担任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官的有十余人。阎皇后的兄弟阎显、阎景、阎耀,全都担任卿、校,统御皇家禁军。从此,安帝内宠的权势开始兴盛。
帝以江京尝迎帝于邸,以为京功,封都乡侯,封李闰为雍乡侯,闰、京并迁中常侍。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司徒杨震上疏曰:“臣闻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义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怨,实为难养。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俱美。”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
安帝因江京当年曾前往清河国驻京官邸迎接自已入宫即位,认为江京有功,将他封为都乡侯,将李闰封为雍乡侯,二人全都提升为中常侍。江京兼任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以及王圣和王圣的女儿伯荣在内外活动,竟相显示奢侈和暴虐。伯荣能够出入皇宫,便从事串通奸恶和传送贿赂的勾当。司徒杨震上书说:“我听说,执掌政权,以得到贤才为基本条件;治理国家,以铲除奸恶为主要任务。因此唐尧虞舜时代,俊杰之士当权,‘四凶’之类的恶人遭到流放,天下全都敬服,因此达到人心和睦。如今具备《尚书》所提出的‘九德’的人未在朝中任职,而嬖幸奸佞之辈却充斥宫廷。奶娘王圣,出身微贱,遇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奉养皇上,虽然有精心侍候的辛勤,但先后对她的赏赐与恩德,已经超过对功劳的报答。然而她贪得无厌,不知法纪的限度,勾结宫外之人,接受请托贿赂,扰乱大局,损害朝廷,玷污了陛下日月般的圣明。女子和小人,接近他们便高兴,疏远他们便怨恨,委实难以豢养。陛下应当尽早让奶娘出宫,命她在外面居住,切断伯荣和宫廷的联系,不许她往来奔走。这样可以同时发扬皇恩与圣德,对上对下两全其美。”奏书呈上,安帝让奶娘等人传阅,他们全都心怀愤慨和怨恨。
而伯荣骄淫尤甚,通于故朝阳侯刘护从兄,遂以为妻,官至侍中,得袭护爵。震上疏曰:“经制,父死子继,兄亡弟及,经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袭护爵为侯;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爵有德。今无他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鉴镜既往,顺帝之则。”尚书广陵翟上疏曰:“昔窦、邓之宠,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势尊威广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坏,头颡堕地,愿为孤豚,岂可得哉!夫致贵无渐,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宠幸,功均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陛下诚仁恩周洽,以亲九族,然禄去公室,政移私门,覆车重寻,宁无摧折!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昔文帝爱百金于露台,饰帷帐于皂囊,或有讥其俭者,上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岂得妄用之哉!”今自初政以来,日月未久,费用赏赐,已不可算。敛天下之财,积无功之家,帑藏单尽,民物雕伤,卒有不虞,复当重赋,百姓怨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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