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说完,久久不见回应,她忍不住偷偷的抬头,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月知文,看着他神游太虚的眼神,忍不住心里暗自诽谤了起来。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常常走神,她都遇上好几次了,难道是月国有变?不对啊,如果是月国有变,月知文不会同意小组在巴郡休整几天的要求啊。如果不是月国的事,难道是他要算计小姐不成?看来今后还是要多防范着他点呢。不知不觉地,丁香也学着绮罗开始用心看,用脑子分析了。
“殿下,绮罗公主相请,您看……”执墨见月知文对传信的丁香视而不见,忍不住拉长了声音,提醒说。
执墨的话让月知文回过神来,他一抬眼正好和丁香悄悄审视的目光碰个正着,月知文眉眼稍弯,露齿一笑,丁香立即向做错事被捉到的孩子一般,窘迫的低下头去。
这回,月知文心头一松,真的笑了,丁香这个小妮子跟在绮罗身边时日久了,也带上了她主子一二分的神韵,只是火候差的远了。
月知文心头舒畅,话音儿也透着一股子调侃,“是孤失了礼数,让丁香姑娘等急了,咱们这就走吧。”
见月知文又恢复了潇洒不羁的模样,执墨放下了一点心来,最近主子在涉及绮罗公主的事上走神的时候也太多了点,现在月国形势复杂,不容有半点差池,稍有不慎,主子隐忍多年换来得今天的一切就要全盘赔进去。执墨暗自祈祷,一向精明的自家主子可不要在这个关键敏感时刻傻傻的乱了阵脚啊。
出了秋霜殿,丁香引着月知文和执墨捡着僻静的小路直奔疏风殿,三人都各怀心思,沉默无话。
丁香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四下张望,一路上果然一个闲人也没遇到,丁香忍不住对暗暗的对白风的办事效率竖起了大拇指。
疏风殿寝宫暖阁内,各色宫人们也早被绮罗支使的各忙各的去了,丁香带着月知文主仆直接进得门来。
分宾主落座,月知文噙着他那抹招牌式的浅笑,儒雅多礼,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公主唤知文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月某效劳的?”
大家心知肚明,绮罗也不着急,她扭头吩咐丁香,“去,给本宫的贵客财神爷端新做的耀宫小点心来。”
“公主这话说的太客气了,知文惭愧很啊。”月知文待到丁香转声里去,才悠悠的接了一句。
“殿下何必如此谦虚,绮罗身处困境,唯有向财大粮多的大殿下开口求援,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绮罗终于把话直白的说了出来。
月知文等得就是绮罗先开口求救,他孩子一般得意了起来,凤目连挑,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声音也清亮亮的比方才高了半分,“不知公主需要多少呢?”
一边说着,月知文施施然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静静地等着绮罗继续求他。
没想到平日里精明沉静的月知文还有这么一面孩子气的一面,绮罗哑然失笑,她掩饰的轻咳一声,故意轻轻的说,“不多不少,六万担足矣。”
“六万担?”月知文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一口喷出来,耀皇父女好精妙的盘算啊,他刚从皇帝老爹那里私扣了六万担粮食,这公主女儿张口就要要回去,那六万担粮食他刚刚捂在手里几个月,还来得及没动窝呢,就这么被惦记上了。
看着月知文哭笑不得的脸,绮罗不禁莞尔,她又补充了一句,“自然,本宫也不会白拿了殿下的粮食,绮罗公主随嫁的嫁妆,任凭殿下挑选。”
得了绮罗公主的嫁妆么?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月知文面上一喜,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如果伸手拿了她的嫁妆,这事也就是个你买我卖、两厢情愿、互不相欠的交易而已,这却不是他的初衷了。
权衡一番,月知文摇了摇头,含笑说到,“公主的嫁妆还是傍身的好,公主远嫁离家,知文怎好再让公主失了黄白之物,让世人以为孤是那趁人之危的势利小人。”
绮罗心中明白,月知文拥有富庶的扬州等地,的确不是急缺她这点子嫁妆的,如果这次银粮两讫,于他确实是个亏本的生意,她杏眼一转,慨然允到,“还请殿下明示,只要绮罗做的到,定不推辞。”
绮罗慷慨地说完,没等挑眉的月知文接话,径直接下去说到,“出了巴郡既入月国,绮罗身单势孤,还请殿下多多照应,一路行程事宜也拜托殿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月知文自然欣喜,他要得无非是绮罗乖乖的配合,而且面对几十万的穆家大军,更需要绮罗配合他好好的演上一场大戏才好。既然绮罗自己通透明白,也省了他再多费口舌了,月知文心中暗喜,绮罗那个聪慧的小脑袋瓜真是越来越会猜度他的心意了,暂时舍弃了那点嫁妆,换取眼前的知心知意的人儿,这才是划算的一椿生意呢。
月知文心满意足,一抬眼正好撞进绮罗那双黑漆漆闪着喜悦光芒的大眼睛里,那里面的笑意竟是如此温暖又真实,让月知文的心头又是一颤,抛却种种算计与谋划,仅仅为了这双常常萦绕心头的容颜绽放如此璀璨夺目的光彩,这六万担粮食也是值得的了。
不自觉地,月知文燃亮了心头之灯,凤目灼灼,脸上笑容更深,低沉又悦耳的说道,“救急如救火,知文恰恰刚得了几万担粮食,顺水路三日后就可达离此不远的沧澜渡口,不知道可赶得及公主的急用?”
绮罗一愣,没想到事情竟是出乎她意料的顺利,她原本以为月知文会趁机在粮价上狮子大开口,而且还会提出各种苛刻过分的要求呢。虽然前路风险重重,但那不是他月知文一个人的风险,也是她绮罗的劫难,两人精诚合作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她方才以合作为筹码实在是有失风度的。
现在看来,月知文的意思,只字不提索取多少嫁妆之事,似乎只要她乖乖配合,就抵了那六万担粮食的巨资了。这样一来,绮罗心里不舒服,仿佛占了他的便宜,允了他什么一般。
卷二 深山奇遇 第一九一章 知文情动疏风殿
第一九一章 知文情动疏风殿
月知文慷慨解囊的这六万担粮食不是个小数目,他表面上是闲散皇子一枚,还总做一些赈济施粥的善举,虽拥有富庶的扬州封地,攒下点粮食也不是非常容易之事。
绮罗那日在密道里偷听了月知文和耀星芜的谈话,知道他扣留了六万担粮食,今天,是赌一口气,故意说出这个数目的,没想到月知文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还分文不取,这回轮到绮罗怔愣了。
回想起从安都一路行来,虽然云霜竭力照料,但是月知文忙前忙后也是费心不少,每每他令人备下的吃食都能让绮罗胃口大开,而每天起程前车驾上各种新奇巧思的小玩意也解去了绮罗不少的车马劳顿之苦,绮罗心头荡漾起一股异样的情愫,当初在耀宫临离院那让她心冷厌烦的一幕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心中反而泛起一丝甜蜜。
谁知绮罗心间旖旎一念方起,额间突然有一丝抽痛,她不由自主地双眉一皱,笑意瞬间敛去。
绮罗心中喜悦,不由自主地眼睛一弯,笑容直达眼底,虽然只是一瞬便敛去,但是那抹为他而绽的笑容还是灼了月知文的心田,六万担粮食换得佳人真心展颜,值了,一时间,月知文如初坠爱河的青涩少年一般,心头涌起了千般甜蜜、万丈柔情。
及至绮罗皱了秀眉,月知文忍不住急切地问道,“公主,还有何事忧心?说不来,不妨大家商议个妥贴之策。”
绮罗心头又是一暖,她一展秀眉,强压下杂七杂八的旖念,真挚的说道,“绮罗替耀国数万生灵谢过大殿的慷慨仁慈。不过,殿下肯救急,绮罗已是感激不尽,怎好让殿下再在钱财上吃了亏,奉上十车嫁妆,殿下觉得可还公道?”
耀星芜嫁女是下了血本的,绮罗的嫁妆里奇珍异宝不少,凭心而论,太平的丰收年间,这十大车的嫁妆换六万担粮食也算绰绰有余了。只是绮罗跟他算的这么清晰,一码归一码,泾渭分明,钱粮两讫,他救急,她配合,总还是有那么点子交易的味道,总归是让月知文心头有些不舒服。但是回想着她方才璀然而笑的欣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脉脉温情,又不像是对他完全的无情无欲。
初识情滋味的月知文忐忑着,心思翻转,踌躇不已。那厢绮罗也陷入了沉思,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疏风殿内漂浮起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蜜暧昧。
绮罗和月知文沉默着,谁也不想开口,不想马上就来谈一谈他们面前的几十万穆家驻军,不想打破了这偷来的一刻安宁纯粹的时光。
可是偏偏事不遂人愿,丁香的声音突兀的在外面响起,“站住,公主正在小憩,任何人不得打扰。”
顿时,碎了一地的暧昧,搅了满室的寂静,也打断了绮罗和月知文各自的沉思,甜蜜暧昧一扫而空,身处边城、饥民堵门、鸾家暗窥、穆军虎视的紧迫感再次纷沓袭来,充斥在疏风殿内,充斥在她们两人的心间。
“丁香姑娘恕罪,可是,可是,”小宫女被丁香一吓,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
“既然有事,就先跟我说吧,等公主得闲了,我会禀报的。”丁香不耐烦的说。
顿了一会儿,小宫女轻声说到,“是,是巴郡郡守赵德斌将军在宫门外求见公主。”
“这,……”丁香一下子也犯了难,赵德斌不比旁人,是公主十分看重的人,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去请赵将军去正殿,本宫稍候就到。”绮罗的吩咐适时地传出,给丁香解了难题。
“是。”小宫女答应这去了。
“公主有客,知文就不便打搅了,午时公主设宴,孤再来叨扰。”尽管万般不愿,甚至在心里暗骂那个不长眼的赵德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惹人嫌,但是月知文还是识趣的起身告辞。
“殿下慢走,绮罗就不送了。”绮罗语意双关的轻声说道,微垂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宣威行宫外,赵德斌正焦急的等待着,小宫女已经进去通传了,赵德斌来回踱着步子,在一群大眼瞪小眼的饥民窥视下,少有的有一丝慌乱、无措。
其实,在赵德斌的计划里是不会这么早就来拜见这个绮罗公主的。鸾家派人来诱之以利让他暗中劫持了她,赵德斌不愿,那是不屑,也是不愿这个时候搅乱和月国的关系。
至于绮罗公主本人他是不甚在意的,一个昏睡了十五年的小女娃子,还是一直在民间昏睡着,能有什么本事啊,即使长的倾城倾国又怎么样,去祸害月国好了,只要把她顺利的送出巴郡,她的死活就和耀国没有关系了,也就不至于被辰国惦记了,她还不值得他赵德斌大费周折。
没想到就是这个赵德斌不甚放在眼里的绮罗公主,给他捅出了漏子。
原本,赵德斌最发愁的是不断涌入巴郡的饥民们,他不忍心把这些原本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阻在巴郡城外,可是这些饿急眼了的人们如果处置不当也很容易失去控制,引起哗变。赵德斌昨夜忙着安置饥民们,一直忙到深夜子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休息,但是躺在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这突然年涌来的几万饥民,他拿什么去填饱他们的肚子,没有充饥的粮食,这些人又怎么安抚?思来想去、辗转反侧,赵德斌也没想到好主意,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
可是,赵德斌刚睡着没多少时辰,赵武就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不顾上下尊卑的直接摇醒了赵德斌,焦急的喊,“叔叔,叔叔,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赵德斌本就睡的不踏实,被赵武这么一闹,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在床上一跃而起,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伸手取过床头的佩剑,厉声问道“辰国还是月国攻城了?”
赵武大口喘息着,摆摆手,“都不是,是昨夜安顿在城外的的那些饥民们,今天城门一开就纷纷涌进城来了,连给他们准备的粥都没来得及喝。”
“进城了?”赵德斌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快给我拿衣服来,随我去府门看看,看这些人有什么不满,提了些什么要求。”
赵武脸上的表情一滞,一边给赵德斌披上衣服,一边觑着赵德斌的表情,小声说,“这些饥民没来郡守府,直接去了南边的宣威行宫。”
“什么?”闻言,赵德斌的眉头拧的更深了,连衣服也顾不上细整,疾声道,“走,马上随我去看看,这下真的要出大事了,这个绮罗公主真是不让人省心。”
赵德斌半披着外衣打马来到宣威行宫外,层层叠叠的饥民团团围住了行宫的大门,他根本进不去,正在他焦急之时,绮罗公主一身大耀公主的盛装乘着布辇出来了,看她带着大耀公主之威,三言两语就安抚了群情激愤的饥民,还满口的应允要赈灾放粮。一时间,远远的赵德斌也被她的气势震撼了,直到公主銮驾回宫,饥民们暂时退守一旁,而行宫大门却大敞着,赵德斌才醒过神来。
醒过神来的赵德斌顿足捶胸、懊恼不已,他不该一时走了神,被绮罗公主的气势所蒙蔽,听凭她这么轻率的许诺了饥民们。耀国的家底,赵德斌很清楚,虽然这次月国送来了十五万担粮食,但是到了耀皇手里转一个圈,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竟然只放出了九万担,即使各个地方官都尽忠职守,不做渎职贪墨之事,这些粮食还是不够耀国百姓们度过今年的严冬的。
他堂堂的巴郡之守、边境悍将都发愁不知何处去筹粮,她一个顶着公主虚弦的小女娃子能有什么本事筹粮,又能去哪里筹粮?如果仅仅是口头承诺,几天后饥民闹起来,谁能来担这个责任?谁又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哎,真真是任性祸国啊,赵德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一旁的赵武也被绮罗公主的气势所撼,赵德斌那声长长的叹息才让他醒过神来,他原地转了几个圈,想起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绮罗公主既然敢于当众承诺,也许真的有办法呢?叔叔何不借着拜见之名去探一探她的底细?”
心急如焚的赵德斌闻言,稍微一顿,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哎,也只有如此了,走吧,咱这就去拜见一下这位大耀的四公主。”
赵武上下打量着自己叔叔,为难的说,“现在?您就穿成这样去拜见大耀公主?”
赵德斌一抚额头,哭笑不得的说,“我这都急糊涂了,走吧,先回府换了官服再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赵德斌带着赵武打马回府,换了簇新的官服重又回到宣威行宫外,穿过饥民们用人墙造就的小路,他一路直行来到大门前,守门的小宫女通报进去,却迟迟不见绮罗公主宣召,赵德斌越等越心急,忍不住原地转了起来。
卷二 深山奇遇 第一九二章 德斌得粮终俯首
第一九二章 德斌得粮终俯首
就在赵德斌等的快失去耐心之时,绮罗公主身边的掌事大宫女丁香一脸严肃地亲自出来了,刻板着声音说,“公主宣召,赵将军请跟我来吧。”
赵德斌越来越摸不清这个绮罗公主的意图了:如果气他这个巴郡太守没有及时拜见,不会派丁香亲自迎出来;如果说面对危局,重视他这个地方父母官,那也不会让他等这么久了。
赵德斌思前想后不得要领,默默地跟在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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