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耀皇句句诛心之语,云赤脸色大变,他再次怦怦的以额触地,带着哭腔坚定的说:“云赤不敢,云赤这就遵旨行事。”说完他腾地站起身来,抹一把脸上的泪渍,再次不舍得看了眼耀星芜,终于翻窗离去,消失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浓浓暗夜之中。。
福公公见云赤离开,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悲痛,他跪倒在耀皇身前,尖细的嗓音中带上了沉重,“陛下,就让老奴为您驱毒吧。”
耀星芜脸上也闪过一抹无言的悲凉,随即展颜,笑着说道,“起来吧,你是最了解得朕得,怎么连你也说起这样的傻话来了?朕离宫日久,不知道宫中情形如何了,鸾家可有什么察觉?”耀星芜就这么轻松的转了话题。
福公公没再坚持,他收拾起内心的悲伤,轻轻地回到,“陛下放心,宫中一切皆安,您只管安心静养。”
“那就好,”耀星芜松了一口气,一面自袖中取出盛着痴觅蝶的那个小木匣,轻轻地交到福公公手中,慎重的说,“把此物速速转交云霜,让她找机会放回原处,莫要被鸾家发现了端倪。东西放好之后,让她来这里来见朕。”
福公公接过木匣,小心的揣入怀里,“陛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说完他深吸一口气,颤巍巍的起身去安排了。
都交代了清楚,耀星芜一边在大兰叶寺内静养,一边在寺内等候着各方的消息。
果然,没让耀星芜等太久,大兰叶寺中就捷报频传。
先是云赤单骑从深山里返回,他几步扑到在耀星芜身前,单膝点地,兴奋的说,“禀报陛下,从戎部落大乱,族内争执不休,云峰已经控制住其中一股势力,我们的人伺机而动。”
“好,你们做的很好。”耀星芜满脸欣慰,他眼中波光一闪,随即一仰头,让酸涩之物流回鼻腔之中。
当夜黎明时分,云霜也在夜色掩映下潜入大兰叶寺中,她跪倒在耀星芜的病榻前,眼中的泪珠转了几转,终是没有落下,稳一稳心神,说起了自己的任务,“今夜宫中夜宴,鸾家倾巢而出,奴婢已经趁乱把痴迷蝶放回紫鸾殿后院的蝶房之中,只是那个鸾七十分机警,奴婢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还是差点被窥破行藏。单是紫鸾殿后院异动,还是惊动了鸾贵妃。”云霜说着愧疚的低下头去。
“如此说来,宫中大乱?那罗儿可有被波及?”斜倚在榻上的耀星芜听完云霜的话,上身不自觉地前倾了一下,急急得追问了一句。
“绮罗公主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奴婢来时,公主已经安然脱身。”云霜一愣,看着脸色萎靡的耀皇,把绮罗公主一夜惊魂的遭遇轻巧的带了过去。
“如此,朕也该回宫了,否则,月国大殿下该等不及了。”耀星芜并不知绮罗的遭遇,听到女儿无事,他身子放松的往后一靠,悠然的吩咐道。
“可是,陛下,您,您的腿……”福公公和云赤对视一眼,焦急的双双出声阻拦到。
耀星芜拍一拍依旧没有感觉的双腿,豁达的大笑,“哈哈,无妨,朕为了这大耀的天下,废了这双腿又如何。”
“那陛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福公公遍布皱纹的老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为难得说。
耀星芜却是早有准备,他不假思索的朗声说道,“自然是明发圣旨,为祈国泰民安,朕在佛前自废双腿,以表朕和众鬼魅相斗到底的决心”
第二天,随着圣旨发出,耀皇摆驾回宫,和出宫时一样,一行扈从浩浩荡荡的占满了半条街道,所不同的是去时意气风发骑着御马的耀皇,回来时是含笑端坐在帝辇里了。
安都的老百姓不明就里,看着颓废了十几年,突然振奋起来的皇帝,都觉得新鲜,纷纷涌上街头,一睹帝王英姿,反而对他明旨说自残双腿的事不那么关注了。
耀皇没有食言,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知会了一直被晾在驿馆里的月知文,通知他明天早朝上递折子觐见。
打发了耀帝的信使,月知文派人去请来了穆宛清,这是自耀宫回来驿馆之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一路上,穆宛清心中五味俱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个一夜缠绵的家族宿敌。
穆宛清微垂着头,掩住了眸中的忐忑之色,也掩饰住了心中的莫名酸涩,扶着小燕的手缓缓的走了进来。
穆宛清一路上都在酝酿着情绪,谁知道,月知文却仿佛前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见了穆宛清,他嘴角仍旧挂着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公事公办地邀请说,“耀皇陛下今日已经还朝,明天耀宫金殿早朝之上,孤会为父皇求娶绮罗公主为后,穆姑娘作为求亲副使,可要同去?”
见月知文对前夜两人痴缠之事只字不提,穆宛清心中反而升腾起一股明显的失落哀怨,她很想当面问一问他怎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但是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也问出口。最后,穆宛清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略带酸涩的说,“想必大殿下都已经安排妥当,有了说服耀国君臣远嫁公主的万全之策,宛清只是副使,本就是为了将来一路照应新后期起居而来,金殿求娶的国事,就偏劳大殿下了,我这儿提前预祝大殿下心愿达成,凯旋而归。”
月知文看着穆宛清瞬息之间几度变幻的脸色,知他心有不甘,听着她稍含机锋、言不由衷的话语,他噙着笑,一语双关的敲打到,“还是穆姑娘识得大体,大家安分守己,各安其职,咱们的差事才能圆满顺利而归的。”
穆宛清脸上的笑容一滞,圆满么,只是不知道是谁的圆满?月国老皇帝的心想事成?还是月知文的夺帝之路?她穆宛清不过是勉强保住个穆府嫡女头衔罢了,失去了优势的穆家,它的嫡小姐还有多大的价值?
不过,如果连这个嫡小姐之位都失去的话,她穆宛清就彻底被排除在博弈之外了,连参与角逐的资格都没有了。此事,她穆宛清和穆家的立场就不是那么统一了,她要做的自然是首先保护自己。
命运是攥在人家的手心里的,想清楚这些,穆宛清感觉到胸中一阵阵气短,感觉月知文的笑容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窒息之感,她用长长的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掌心,锐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份清明,口中幽幽的说道,“如此,宛清就在此静候大殿下的佳音了。”说完,她不等月之文再说什么,扶着小燕的手转身急急得离去。
看着穆宛清仓皇离去的背影,执墨畅快的大笑,然后压住了兴奋,小声地说,“以后,看这个很毒的穆宛清还怎么猖狂?”
月知文却收了唇边那漫不经心的笑,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此事是权宜之计,我等不能逼她太过。她能忍、也肯忍,必有他图,要慎防她铤而走险,坏了我们的大事。”
卷二 深山奇遇 第一五二章 未央殿上辩耀臣
第一五二章 未央殿上辩耀臣
虽然大家都接到了耀皇的圣旨:佛前自残,誓斗鬼魅但是当耀星芜被内侍们抬着进入未央大殿时,群臣们还是被震惊了。之前大殿上那个威严与儒雅并存的无双帝王,如今双腿晃悠悠的坐在龙椅之上,生生地把那份上位者的威严打了个折扣。
耀星芜稳稳的扶住金黄色盘龙的龙椅把手,扫视着殿下面色各异的群臣,清了清嗓子,低沉而有力的开了口,“众卿家不必惊诧,朕亲自佛前自废双腿,誓将这耀家天下守护到底”耀星芜这一开口,气势缓缓而出,皇冠上的七色冕旒无风轻颤,依旧是那个数月前以雷霆之势当殿诛杀叛贼的英锐之主。
殿下众人悲喜顿转,有人眉峰舒展,微愁见喜,有人则满腹疑云,窃喜立消,一时间,未央殿内一片肃静。
这时,文臣的首位上颤巍巍站着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掸一掸八蟒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蹒跚着走到殿前,对着御座之上的耀星芜郑重地一躬,然后虔诚的匍匐在地,口中高呼,“古有烈士断腕的果敢,今有我耀皇佛前自废的决心,这是我大耀江山之福,文武群臣之荣,黎民百姓之幸啊。老臣耀乐韵代表皇天后土、耀家列祖列宗、大耀天下臣民叩谢陛下之勇,陛下之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既然有人带了头,殿下文武群臣不管愿还是不愿,都呼啦啦都跪了下去,齐声山呼,“臣等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耀星芜满意的看着殿下跪倒的群臣,对着带头的老者缓缓颌守,赞许地说道,“乐老王叔过誉了,先皇既把这大好的河山交到了朕的手上,朕惟有竭尽全力守疆护土、荡平宵小,这区区双腿算得了什么,就是搭上朕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接着,耀星芜稍稍一顿,语气更加和缓,“老王叔偌大的年纪,还在为国事操劳,堪称群臣楷模,来人,殿前赐坐。”
“老臣惭愧,谢陛下恩赐。”乐老亲王伏地不起,深深拜伏。
随着耀星芜话音落地,早有小内监麻利的搬来一把黄梨木软垫椅子,稳稳的放在了群臣的首位,然后搀扶起老泪纵横的乐老亲王坐到了软和的椅子之上。
鸾飞腾眼皮也没僚地站着一动不动,听闻耀星芜佛前自废双腿,立誓相斗,他心里却是不信的,心里自是有自己的揣摩,鸾家十几年来在耀国苦心经营,稳扎稳打,岂是耀星芜一朝就可以抹杀了的,赌咒发誓也就哄哄愚民的小孩子把戏罢了。
自从盈儿委身耀宫,他鸾家自是还有些其他的手段的,这次耀皇只是废了双腿,还真是便宜了他了,不过下回他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此时看着耀皇叔侄在未央大殿上的表演,他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稳稳得端着一幅枯井无波的面皮。
耀星芜飞快的瞅了瞅一动不动的鸾飞腾,然后才扫视了殿下众臣,含笑说到,“众卿平身。”
等大家都肃穆着表情纷纷站好,耀星芜才接着问道,“朕离宫多日,攒下朝事繁多,众卿可有本奏?”
礼部尚书李范文闻言赶紧上前一步,出班奏到,“月帝派其大皇子月知文和大将军之女穆宛清来我安都,求见陛下,现在正在殿外候旨。”
“宣。”耀星芜略一沉吟,轻声说道。
“陛下宣月国使臣上殿喽,宣月国使臣上殿喽~~~~~~”随着小内监高亢的嗓音,一身淡紫色月国皇子服饰的月知文独自一人走上大殿来。
月知文自然也也听说了耀皇明旨自废的消息,猜到耀星芜在十万深山之中搅乱了从戎部落,自己也吃了暗亏,但是对他大大方方的明旨传扬天下的做法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往殿前走,一边偷眼打量着殿下肃穆的群臣和宝座之上泰然自若的耀星芜,心中突然意识到耀星芜这连环的两招瞒天过海、以退为进,用的果然巧妙。
月知文心中暗暗佩服,他在未央殿前站定,得体的一躬到底,口中朗声说道,“外臣月国大皇子月知文参见耀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短数日,再见到潇洒依旧的月知文,耀星芜仿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时他带着未卜的前途,意气风发的进得深山去,如今虽然山中有所斩获,自己却已落得个半废之人。耀星芜在心中悄悄感概,嘴里却客套故意问道:“大殿下免礼平身。不知月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啊?”
月知文稍稍抬头,并未站直身子,紧接着回到,“我皇陛下遣下臣前来,目的有四。”说完他才挺直了身子,凤眼微动,眼风悄悄地扫视着耀国大臣们的脸色。
耀星芜却没有给他多少时间,他轻咳一声,“噢,朕愿闻其详。”
月知文收回目光,侃侃而谈,“其一,月耀两国几百年来唇齿相依,我皇听闻耀帝陛下找回失散民年多年的四公主,特遣知文前来代为祝贺;月耀两国素来有姻亲之谊,四公主才貌之名传遍天下,我皇甚为仰慕,月宫的中宫空悬多年,为表诚意,我皇特命备下皇后銮驾相迎绮罗公主,这是其二;另外,今年耀国大旱,黎民饱受饥寒之苦,我皇深感不安,令人备下十五万担粮食欲救耀国饥民于水深火热,解耀皇陛下燃眉之急,这批粮食现在就存于贵国的驿馆之中;最后,我皇陛下从我月皇私库之中拿出五大车各色珍宝,相赠公主。”
月知文一番长篇大论说完,未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耀皇对这个四公主的重视,为了她甚至杖死了紫鸾殿的总管太监庆公公,禁了鸾贵妃的足;而且这个绮罗公主从小寄养在商家,那个迷一样的家族,是连鸾家都要忌惮三分的。如今,月国那个昏聩好色的老皇帝求娶,抛出的是足以解了耀国大荒的十五万担粮食,刚刚为了耀国在佛前自废双腿明誓的耀皇会作何选择呢?
耀星芜看着群臣遮遮掩掩着瞅上来的目光,他心中复杂莫名,环视群臣,缓缓问道,“众卿以为呢?”
耀帝话音刚落,花白胡须的大学士赵福站了出来,“启奏陛下,四公主正值豆寇年华,而月帝已届五十,而且,”说着他撇一眼旁边的月知文,狠一狠心,照直说到,“而且月帝陛下纵情声色,整个神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臣劝陛下推了这亲事,不要误了四公主的一生。”
听了赵福一番贬损,一旁的月知文微微一笑,他不待耀星芜搭话,直接说到,“赵大学士此言差矣,孤听闻赵府新进门的八姨太好像只有十四岁,比四公主还要小上一岁,赵大学士您今年,”月知文说着故意上下打量着赵福,“五十有八了吧,孤听闻赵府夜夜笙歌,您一个五旬之人对八姨太心疼得紧啊。”
“你,”赵福老脸一红,不理月知文,对着御座之上一拱手,瓮声瓮气的说,“陛下,老臣一片肺腑之言,全是为了绮罗公主着想,还请陛下三思。”说着他偷眼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鸾飞腾,退回了了班内。
耀皇对大学士赵福的话不置可否,继续环视众人,问道,“其他卿家的意见呢?”
新任安都太守李云虎是早就接到了福公公传来的皇帝口谕的,他见殿上一时无人应声,一举斛板站了出来,“自古美人配英雄,月帝陛下统御月国多年,国内风调雨顺,人民安居,民风醇厚,定不是无能之辈,可勘为我大耀公主之良配,臣赞同绮罗公主许嫁月国为后。”
李云虎话刚说完,御史杜康为缉捕出班,大声驳斥道,“一派胡言,简直是荒谬,月国是自古传下来的基业,民风也不是一代两代帝王就可以形成的,要说要在月国寻找公主良配,莫不如眼前的月国大皇子殿下,大殿下少年英雄,正是磨刀砺马,干一番大事的大好年华。”
杜康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说的早有防备的月知文也是一惊,心中泛起的一丝隐隐的甜蜜,随即一个怔愣反应了过来,他凤目一撩,义正严词地说道,“杜御史说笑了,我皇春秋鼎盛,我月国人人敬仰,四公主聪慧,正勘为我大月国母,知文作为后生晚辈,孝父皇敬嫡母,正该为他们天作之合略尽绵薄之力。”
“大殿下纯孝,只不过,年轻人之间总要意趣相通一些。” 杜康为消了火气,上下打量着月知文,笑眯眯的说道。
月知文脸色一变,浮起一丝玩世不恭之色,嗤笑着说道,“难道这是杜御史经验之谈?孤听闻杜御史府上的几房庶母都与御史大人年岁不相上下呢。”
“血口喷人,我堂堂御史府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诬蔑?” 杜康为一张脸瞬时就憋得通红,大声喝斥到。
卷二 深山奇遇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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