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知文仿佛没有听出司马炎语气中的敷衍,他若无其事的又坐了回去,继续说道:“如此,知文就不可气了。户部尚书马上就要出空缺,不知道岳父大人心中属意谁呢?”
月知文此话一出,司马炎大吃了一惊,他的手不自觉的就是一抖,他最近刚刚找到户部尚书舞弊的确凿证据,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上奏呢,远离南京的月知文竟然都知道了?!而且,还猜到他这次不再手软,准备换下这个频频和穆家往来,越来越不听招呼的户部尚书李法籍。就凭着对朝局的这份洞察力,谁能说这位两年未在南京露面的大殿下真正的远离了月国朝堂呢?
预料之中的求助变成了出乎想象的震惊,情势瞬转之间,司马炎也慢慢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认真的问道:“不知殿下手里,可有合适的人选啊?”司马炎心下计较了一番,再出口已是语气诚恳的把球踢了回去,他要再看看月知文的底牌。
月知文心中一喜,他已经明白了司马炎的试探,老狐狸果然上钩了。不过这正是他需要的台阶,他今日就是来亮底牌的,不拿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一个光杆皇子的名头是不足以让司马老狐狸放下戒心的,更别说真心相助了。因此他没有再绕圈子,直接把心中属意的户部尚书的人选说了出来,“礼部侍郎孙益寿。”
孙益寿?司马炎又眯起了眼睛,这个孙益寿是翰林出身,因为耿直,一直被扔在礼部,平日多是些皇家嫁娶、祭祀,使者往来招待之类的不咸不淡的差事。他怎么入了大皇子的眼呢?司马炎心思翻转,差点把这话直接问出了口。
不过,司马炎再一联想,马上就释然了。这个孙益寿虽然暂时没有什么用处,不过他有一个同胞弟弟孙延年,现任永州道。永州这个地方很是微妙,无论耀国还是辰国来袭南京,永州都是必经之地,再换句话说,永州是穆家数十万边境大军进南京的咽喉要道。这个永州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实是兵家易守难攻之地。难道大皇子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通过孙益寿收服孙延年,把永州控制在手里?
月知文见司马炎脸色变了几变,沉思着不肯开口,又闲闲的添上一把火,“知文与永州孙延年是忘年莫逆之交,总要设法关照下他的兄长。”
原来如此,司马炎恍然大悟,这位大皇子竟然已经不动声色的把孙延年收入麾下了。有了永州这个屏障,穆家的兵马就仿佛被截断了的急水,虽说硬闯也能过去,但是这一挡,总归是泻去了势头,一旦京中有变,也能为京中诸事争取回桓的时间,如果再在这是埋上一支奇兵,那事半功倍,穆家数十万的边境大军怕是也无用武之地了。
帝位之争到最后本就瞬息之间就定了名份,有了永州这一咽喉之地,月知文的手里的筹码又加上了两筹。直到此时,司马炎才明白了月知文今日来此的真实意图,求助是假,结盟为真!
想明白了这些,司马炎不知不觉地真心微笑了起来,他心中对月知文有了新的判断,再加上女儿这些年对月知文的痴心,终于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立场。因此不再犹豫地答应到,“孙益寿此人,老夫也了解,刚正不阿,放在户部也还算合适,老夫会上书保举此人。不过,最后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定夺。”
说道这里,司马炎对于这事有了一丝不确定起来,老皇帝也许并非如他多年来观察的那样不问朝事,就比如此时此刻的指婚,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在里面啊。
月知文却笃定的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薄唇一抿,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事,岳父大人不必担心,知文会适时为孙大人送上一场东风的。你只要上奏了原户部尚书李法籍不法之事,空出户部的空缺即可。”
“噢?愿闻其详。”司马炎往前一探身,好奇起来,这个大殿下给他的惊喜一个接着一个,这次他又能让孙益寿在礼部那些琐碎的差事中出什么彩呢?
月知文轻松的一笑,为他解惑道,“父皇封知文为求亲大使,即日就往耀国为父皇求耀国的娶绮罗公主,以父皇对耀家公主势在必得之念,正是礼部露脸的好时候啊。”
接着月知文话锋一转,“知文离开的这段时间,朝中诸事还请岳父大人多多费心!”到此,月知文才说出他今日来司马府的真正目的。
司马炎此时注意早定,听到月知文这么说,立即痛快地答应:“朝中一切自有老夫料理,殿下大可放心的前去,办好皇上的差事。”
“如此,南京诸事就拜托老相国了。”
卷一 重生耀国 第六十六章 痴心一片终成真
见大事已经谈妥,司马炎扬声朝厅堂外招呼:“来人啊,茶凉了,换了新的来。”
忠叔听到老爷吩咐换茶,知道他们已经谈好,招呼丫环端来热茶,亲自捧着送了进去。
老管家忠叔换好了热茶,低眉顺眼的禀报,“老爷,夫人已经派人来问了好几次了,晚膳要准备下么?”其实是小姐已经派人来催好几回了,都被他拦了下来,现在看到老爷和大殿下谈完了,他才找到机会禀报。
司马炎心里自是明白,哪里是夫人着急准备晚膳,肯定是玉儿那丫头急着要见月知文,来催了。也好,借机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巩固下感情基础,毕竟以后玉儿坐镇中宫,免不了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和皇帝感情亲厚,也是一种有力的政治资本。
想到这里,司马炎先没理会忠叔,而是直接转头问月知文:“殿下一路奔波,回京后直接进宫,还没好好的用过膳吧?就在府中一起用顿便饭,可好?”
月知文也猜到了司马府管家话语背后的意思,此时见一见司马玉也好,毕竟自己与司马老狐狸同盟的缘起就是司马玉。以司马炎对司马玉的疼爱程度,抓牢了司马玉就是抓住了司马炎的软肋,他心中想的通透,对着司马炎温和的一笑,“如此便叨扰了。”
司马炎回他一个慈爱的笑,语意双关的说:“殿下这话就见外了,以后司马府也是殿下的家,不用这么客气的。”
司马炎说完他才转过头来吩咐忠叔,“殿下不是外人,晚宴就摆在内宅吧,去告诉夫人,让小姐也陪着一起用膳。”
此时,司马玉正在内宅无限憧憬的等待着消息。
昨天傍晚,大殿下月知文回京的消息一传回南京,司马玉就得到了消息。今天一早,天还不太亮,她就派人去抢了临街茶楼最好的位置。
站在高高的茶楼上,司马玉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几百个日夜的人儿,只见大皇子紫袍朱冠,挺拔俊朗,风采更胜往昔,只消一眼,她那颗焦灼烦闷的心就熨帖舒坦了。
六年前,初见,是在司马别院的赏春会上。司马家举办的赏春会,京中贵女名媛云集,或娴静典雅,或娇俏可人,或飒爽红妆,或妩媚风流,一时间争奇斗艳,赛过春花,可是谁又能比得过她堂堂相府千金去,穆贵妃的侄女又如何,不过是个莽夫庶女,哪里比得过她司马家的百年底蕴滋养出的正牌千金。
赏春会上,哪家的公子不对她司马小姐青眼有加?偏偏是那个玉一般的少年,看似温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对着她司马玉也不见有何不同,更别说如其他贵族少年那般露出倾慕的眼神了。
随后,大家雅趣咏春。司马玉憋足了劲,要让那个不肯正眼看她的大殿下刮目相看,于是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做了一首咏春。但是当听完那人的七律后,司马玉彻底泄了气,人家写的诗自然流畅,端的是锦口绣心,细声读来,余香沁嘴,非她刻意雕琢之作可以比拟的。
从此,她司马大小姐开始收集关于大皇子的所有消息:大殿下搬去京郊皇家寺院,斋戒一月,为皇上祈福,龙颜大悦,令其殿试上与三甲斗诗,天子门生甘拜下风,状元张子峦坚辞不受,自认榜眼。
大殿下起吟风社,那位假状元真榜眼的张子峦为甘为副手,颠颠的操持张罗,代为日常打理。短短一年,吟风社就风靡月国,由京城而至地方郡县,无论官宦仕子还是寒门子弟,无不以入吟风为荣。每年诗社有三天公开斗诗,观者收纹银一两,各地诗社把斗文收入用来开设善棚,救济孤苦无依的老人、幼童,一时间老有所依,幼有所靠,国无饿殍。
大皇子友爱兄弟,不欲将来兄弟相争,皇上赐下封地,自请京中不建皇子府,要永居封地。皇帝赞他仁孝,特改赐富饶的扬州给他,但是仍在京中修建大皇子府,方便父子兄弟常见,共叙天伦。
大殿下……
司马玉的心,由开始的好奇而关注,到不越关注越好奇,终于为大殿下月知文彻底的沉沦了。
终于,司马大小姐打听到,每年五月初五,大殿下生母忌日,他都会去京西的清月寺为母守孝。那年又到五月五,司马玉悄悄的带着丫鬟在月知文回来的路上假装偶遇,幼年失母的皇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对母亲的眷恋终于向司马玉敞开心扉:皇宫无情,幼年失沽,宫里有脸面的奴才都敢背地里欺负他,还有虎视眈眈的穆妃,多少次差点死在她手里。
司马玉是司马丞相的老年得女,司马炎夫妻之间情分深厚,又没有偏房,因此司马玉是从小就被父母捧着长大的娇小姐,哪里知道这些皇宫里的龌龊,月知文的遭遇勾起了她全部的母性,一下子眼睛就湿润了。从此,司马大小姐就暗下决心,以后的日子里要用自己全部的爱来陪着月知文,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和爱的温馨。
谁知,母妃的忌日一过,月知文仿佛收起了全部的伤心,又是那个潇洒儒雅的大皇子了。但是待司马玉到底还是有点不同了,名媛集会上再遇到,他不时也会含笑注目,遥遥的举杯。渐渐的两人私下里诗词相和,往来频繁起来。月知文甚至悄悄的把司马玉做的诗充做不知名的隐士做的,带去吟风社和好友们一起品赏,这让司马玉心中暗暗雀跃不已。
但是,两人之间无论诗词私传还是相见品茗,月知文都是斯斯文文的一付谦谦君子模样,从不涉及儿女私情。这又让司马玉有些拿不准起来,说是月知文不喜欢自己吧,却桩桩件件的待自己明显的不同,说是他喜欢自己吧,又从未宣诸于口,更不见他来找父亲提亲。穆贵妃都派人来了好几次了,要为二皇子月习武求娶,司马玉生怕父亲答应了,羞怯的告诉父母自己已经心有所属,非缠着父亲去找皇帝说去。
终于,穆贵妃失去了耐心,不再登门求娶,而朝野之中渐渐传出二皇子月习武和他表妹——大将军之女穆宛清之间感情渐浓的消息。可是,大皇子还是没有提亲的迹象,反倒是没过多久他竟然上书,要离京远游为父皇祈福。
这一走就是两年。
现在,她终于把他盼回来了,而且他刚一回来,就进宫求得了赐婚的圣旨,她怎么能不激动,听说他来丞相府了,她恨不能马上就去相见。只是父亲和他正在内书房有要事商谈,她忍住冲动,不能去搅了他们。
司马玉再养在深闺,这几年渐渐大了也隐约看的明白,月知文和月习武这皇家两兄弟围绕皇帝的宝座,总有一天要一争高下的。二皇子外有手握重兵的舅舅,内有掌印内宫的生母,大皇子有了自己父亲司马丞相的帮助,才有筹码和二皇子一争。司马玉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相府小姐身份,只要能帮到月知文,她会不遗余力的。
可是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内书房还不见传出动静,司马玉借着母亲的名义派人去打探了好几次都被忠心的老管家挡了回来。这回,终于听说要在内宅摆饭了,而且父亲允许她一旁作陪。
激动地换上早就千挑万选选定的自己最满意的衣裙,司马玉顾不上矜持,一路小跑着,急急忙忙的向着内厅正堂赶来。
司马玉进的门去,只见月知文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见到她进来,凤目悄悄一转,绵绵情意尽在相视不言中。司马玉的脸腾得就红了,无限娇羞的低下头去。
月知文一眼望去,羞红了司马玉的脸,他却收了凤目中一闪而逝的灼热,仿佛没事人一般,大大方方的招呼道:“多日不见,玉儿安好。”
司马玉听到月知文亲昵的喊她玉儿,心跳马上漏了半拍,随即又如同小鹿般扑扑的跳个不停,她感觉自己脸颊滚烫,声音都颤抖了,语无伦次起来,“玉儿,玉儿很好。大殿下,不,知文你……”
“我很好。”司马玉语不成调,月知文善解人意的接了话茬,短短的三个字,声音中带着丝丝抚慰,熨帖了司马玉的心。
旁边的司马夫妇见到此景,相视会心一笑,司马夫人招呼道:“玉儿快来坐下,今日家宴,不必拘束了。”
司马玉低着头又偷偷的扫了一眼月知文,才乖顺的坐到母亲身旁。一顿饭,司马丞相夫妇和月知文笑语偃偃,宾主尽欢,司马玉却吃的食不知味,眼前总是晃动着月文含笑的凤眼。
饭毕,月知文告辞离去,司马玉的眼神一直盯着月知文的背影,一直到他转过潮手游廊的拐角不见了踪迹。司马夫人拉着还不回神的女儿打趣道:“别看了,都走远了,以后啊有的是时间看,要看一辈子呢。”
“母亲取笑女儿,玉儿不依。”司马玉红着脸,娇恼的扑进在母亲的怀里。
“玉儿,不要再闹了,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怎能还如此小女儿做派呢。”送客回来的司马炎,一进屋就看到这母女两个闹做一团,含笑嗔怪了一声。
“谢谢父亲成全。”司马玉从母亲身上下来,正正经经的朝着父亲深深的一个万福。
司马炎摆摆手,大笑着说:“哈哈,只要我的玉儿高兴,老夫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为了我的玉儿,为父少不得要提前入局了。”一时间,司马炎胸中激荡,豪情万丈起来。
卷一 重生耀国 第六十七章 穆氏有女唤宛清
耀月辰三国交界的月国大营内。
月国国舅爷,数十万边境大军的统帅——穆彪正气呼呼的坐在帅帐之后,刚刚抓住一个细作,先命人狠狠的打来一顿,才提到中军大帐中,他盯着下面已经被打的满身是血之人,厉声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
“不说是吧,来人啊,让你再见识见识穆家军大刑的厉害。”穆彪咆哮着,“把他给本将军带到校军场去,让所有儿郎都看看,窥视我穆家大军军营的下场。”
有亲兵听命马上跑上前去,伸手刚想拉人,没想然那人头一歪,没了气息,亲兵俯下身,掰开那人的口舌仔细看了看,回禀说:“将军,他牙缝里藏有毒药,自尽了。”
“竟然有人把手伸到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当我穆彪可欺么?真是岂有此理!”穆彪愤怒了,旁边的将士们都悄悄地往后缩了缩,谁这时候被大帅看不顺眼了,谁就倒霉了,非得被拉到校军场上脱层皮不可。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飞跑着过来,解救了大家:“报,宫中娘娘传了信来。”亲兵说着,递上一张白帛,正是穆贵妃惯用的苏州织锦。
穆彪接过了白帛,定睛细看,只见织锦上的字笔画有些零乱,甚至指甲狠狠掐过的痕迹还在,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出妹妹当时的心情,“皇上给月知文赐婚司马玉,宫中有变,速归!!!”一连三个红色的感叹号,触目惊心。
“备马,马上入京。”穆彪看完密信转手交给旁边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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