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嘴里大声忘情地说着,一边伸出来手,想接过那张小弓来仔细的观察一番。公子御手下一顿,稍一犹豫,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而是选择径直的把噬天弓递了过来。
绮罗心头兴奋,看到了公子御的犹豫,以为是他有些不舍得呢,见他最后还是坦荡的把小弓递了过来,也就没有多想,毫无防备的伸手就接。
可是,绮罗的指尖刚一接触到那张看似无害的小弓,就被冰得一阵哆嗦,同时耳中龙啸声声,似是咆哮着警告着什么。绮罗身子一震,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细想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经过了这个插曲,绮罗再也不敢想细看那把神奇的小弓,她用手一推公子御擎着噬天小弓的手肘,自嘲的说道,“如此神物,非是凡人可亵玩的,还请公子收起来吧。”
满怀着期望的公子御见此情景,心头一黯,面上却没动声色,他顺势收起噬天弓,含笑想解说些什么,突然,小木屋外又是一阵异动。
异变又生,绮罗和公子御都顾不上再说噬天弓的事,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只见屋外原本燃烧着的那棵胡杨树,火势越来越大,火焰也越来越高,窜起的蓝色火焰直冲天际,大有把低沉的夜幕烧出一个窟窿来的架势。
伴随着胡杨木的火势越来越大,那天地似乎也真的怕了,竟燃摇摇晃晃的震动了起来,就像人的颤抖一般,接着天空中轰隆隆的雷声大作,晃人眼目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的劈了下来,大雨也随之倾盆而下。
但是,胡杨林的大火不似凡火,在大雨沱沱中不但没有被浇熄,反而示威似的欲燃欲烈,橘红色的火苗直接添上了低沉的天幕。
见此异像,绮罗不敢怠慢,她仰头紧紧盯着天空中上次明与暗相接一线的出现的方位,等待着着诡异的幻境再一次出现破绽。
果然,绮罗没有猜错,如临大敌的虚冥幻境似乎真的是害怕了,远远的,墨染一般的天幕边缘渐渐的亮了起来,仿佛是有月亮正在冉冉的升起,慢慢的染亮了天际。
此时,公子御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像,他随着绮罗的目光一起,紧紧盯着那远远天幕上的一丝光亮,手中的噬天弓又拉成了满弦,高高的直指虚空,随时准备着发出致命的一击。
惊慌失措的幻境虚冥没有让公子御和绮罗等到太久,随着天幕边缘的亮光越来越亮,很快的就染满了半个天空,与原本的墨染一般的暗夜相交成了一线,有了片刻的胶着,空中亮与暗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诡异又和谐。
就是此刻公子御动了他手中的无形之箭带着虎啸龙吟之声,狭裹着摧毁一切阻挡的雄霸之气,向着虚空中那暗与亮的交接一线之处直直的冲去。
绮罗耳中只听得一声开天辟地的巨响,眼前一片白光闪起,她的身子不受自己控制了,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紧接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绮罗再次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只见沙漠暴雨不见了,燃烧的胡杨木不见了,连她们一直以来的栖身的小木屋也不见了,她的身上只是搭着公子御那件黑缎子的长袍。
绮罗心头一喜,再一次仔细的观察着四围的景物,自己的眼前是一条丛生着杂草的蜿蜒小径,周围是参天蔽日的古木,枝叶繁茂墨绿成荫,在秋风中发出刷刷的声响。透过密匝匝的树叶,秋阳顽强的透下来了丝丝缕缕的万条光线,照得漂浮的尘埃都无处遁形。还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啊。
而在虚冥幻境中,无论怎么变幻,始终陪伴在他们身边的小木屋也消失不见了,绮罗见了,心头的欢喜一点点的泛了出来,心中更加确信无疑。
当然,秋高气爽的天气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这片参天的古树,这条蜿蜒的小径,绮罗真是太熟悉了。这段时间以来,绮罗做梦都想再来到这里,来到这片古木参天的小径上。没错,这里就是当初绮罗和丁香、云霜她们被困住的地方,是真实世界中的燕山隘口附近的山坳不过,现在这里不再是她们曾经所处的深秋初冬天气,而是暑气方尽、夏阳才收的初秋季节。原来是时光飞逝,鼎中日短,世上已近一年矣。
绮罗确信自己已经出了那个诡异缠人的虚冥幻境,心情雀跃起来,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公子御好好的庆祝一番。可是她目光逡巡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和她共患难的唯一盟友。
绮罗雀跃的心情一瞬间就低落了下来,难道是公子御并没有走出虚冥幻境?绮罗心头疑惑着,再次抬眸四望,这回却是找寻蛛丝马迹,寻找可以再进去幻境之处。可是就在她发现周围的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心情越来越沮丧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公主可是在找这个?”
闻言,绮罗低落的情绪立马都统统地消失不见了,她欣喜地转过身来,只见公子御还是穿着那身单衣,剑眉轻扬、朗目含笑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他伸出的右手里则稳稳的托着一个半寸左右的小小铜鼎,拙朴的造型,轻巧的外观,隐隐的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这是?”绮罗轻喃出声,随即眼神一亮,马上明白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欣喜的问到,“这就是困了我们多日的物件?你方才跑去把它夺了来?”
公子御嘴角上扬,傲然说道,“那是自然,此物困了本公子这么久,自然要看看是何方妖物作祟,只是可惜得很,那个做法的老道士不在,只是有些虾兵蟹将守着。不过,此物被噬天弓所破,戾气已消,只有样子还算可看,公主留在身边吧,闲暇时把玩把玩解解烦闷,也是它的造化了。”
公子御说的轻松,但是绮罗却可以想象,鸾家既然靠此物困住了自己,那它们一定是很重视了,怎么会只派了些虾兵蟹将守着呢,公子御此去必是经历了一番血战才最后夺得了此物的,鸾家人被屠杀殆尽,这也是为什么她出了幻境这么久,鸾家还没有人来窥探的原因了。
绮罗心中动容,但是看着公子御云淡风轻,一脸期待的样子,她也压下心头的悸动,装作没有猜到那她没有亲自看到的一场血腥残杀,绮罗扬眉轻笑,“此物却是可爱,本宫就谢过公子割爱了。”
绮罗说着,自然的伸手接过了偷天换日太白鼎,顺手把搭在臂弯里黑色长袍还了回去,她压下怦怦乱跳的心绪,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故作随意地说,“这一年多来多亏了公子的照顾,如今初秋未凉,公子的锦袍还是物归原主吧。”
公子御脸上笑容一滞,伸出的右手一僵,险些失手就甩了锦袍,不过旋即他就稳住了心绪,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公主言之有理,天暖无需再用,待到天凉地冻之时,御随时为公主备下此袍。”
公子御说着,自然得收了袍子,却从袖中飞快地取出一根小米粒粗细的墨色长绳,笑吟吟的递了过来。
卷二 深山奇遇 第三零六章 还袍戴鼎诺北游
第三零六章 还袍戴鼎诺北游
公子御的话说得无可挑剔,但是听在有心之人的耳中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暧昧,绮罗只感觉面具下的脸皮一红,心也跟着‘怦怦怦’的快速跳动了起来,仿佛怀里揣着几只小兔子。她瞅着公子御递过来的墨色细线,微垂下了头,啥也没想的就伸手快速的接了过来。
见到绮罗接绳,公子御却好像反悔了一般,他猛地一缩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擦过绮罗绵软的指尖,又蜷了回去,另一只手则快速的把绮罗还没来的收起的小铜鼎也一把抢了过去。
随着手中小铜鼎被抢走,绮罗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一下子空了一块,她愕然的抬头,却见公子御那拿惯了刀枪的大手,此时正在笨拙的把那墨色长线费劲的穿到小铜鼎的鼎耳里去。
绮罗见了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出白皙的手掌,“这活,还是我来干吧。”
公子御到也没再坚持,连着墨线和小铜鼎又一起递了过来,绮罗接了,找准了小铜鼎的鼎耳,灵巧的把墨线穿了过去。然后在公子御满含着期待的目光中,抬手把墨线圈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理开衣襟,把小铜鼎放了进去。
公子御眉梢里都带上了笑,他悄悄地用手抚摸了一下贴近胸口处那只一直珍藏着的錾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略一拱手说到,“大漠风光无限,御就在漠北恭候公主芳驾了。”
“待到安都事了,我定会北上一游的”绮罗压下心头突突的乱跳,正经了脸色,也肃声回到。
“如此,就后会有期了。”公子御说完,也不再罗嗦,转身大踏步地向着北方而去,他背后那张不知道何时已经恢复了原样大小的噬天弓显得格外的长。
绮罗目送着公子御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抚着刚戴上的小铜鼎又怔仲了好一会儿,也转过身来,背向着公子御远去的方向疾步而行,那里是安都的方向,那里有她的亲人,由她的责任。
绕过了燕山隘口的良郡旧址,绮罗依旧戴着那张人皮面具,顶着一张平凡的大众脸在昌郡一家不大不小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套男装,然后在店主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走出了成衣铺子,回到落脚的安静客栈中。
第二天一早,绮罗在客房里下了足够的银两,天光一放亮就悄悄得出了客栈。一身温文尔雅的书生装扮的绮罗在早市上雇了一辆小驴车,晃悠悠的直奔离郡。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赶到了离郡城中,之后,绮罗打发了赶驴车的大叔,照例找了间不大不小的、连餐带宿的客栈休息。
绮罗本来就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绮罗又悠悠闲闲的下了楼。店小二是个极有眼色的,见了绮罗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赶紧小碎步跑了过去,哈着腰问道,“客官您怎么亲自下来啦,有事您招呼小的一声就成。”
绮罗摆摆手,压低的嗓子说道,“无妨,小生喜欢热闹,想在这大堂里用些酒菜,你捡着店里拿手的小菜给我准备点吧。”说着,绮罗掏出一些散碎递了过去。
有了银子,自然万事好说,店小二殷勤的把绮罗引到一处靠窗的僻静之处,然后颠颠的跑进去端来了四个荤素搭配得宜的小菜,还给烫了一壶杏花酿,殷勤的说道,“客官您慢用,有事您再招呼小的。”
绮罗含笑点了点头,打发了殷勤的店小二,这才沉下心来,凝神细听客栈中大家的议论。
好巧不巧的,绮罗旁边桌子上就围着四个人,酒宴正酣,还小声地议论着耀国的国事。
“哎,咱们的紫凤女帝陛下登基都一年了,就是去了趟巴郡巡边,还没等回到安都呢,就又病倒了,直到今天都没听说咱们这位女帝上朝理事啊。”一个老者忧心忡忡地说。
“嘁,你知道什么啊,咱们的这位女帝陛下不但没上朝理事,连皇宫都没呆呢,听说一直在大兰叶寺修养。”另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五旬老者接茬说。
“两位老叔,你们有所不知,女帝陛下这一病这么久,可是累坏了鸾太后了,耀国这么一大摊子事全落到了她一个后宫妇人的身上了,真是不容易啊,哎。”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里面有对女子执政的忧虑,又有对鸾秋盈理事的肯定。
“嘘,你们知道什么啊,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和辰国的司徒太后有的一比呢,不但把整个大耀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就连一直盘踞在青峰山的妖孽们,她老人家都要发兵征讨呢,说是要还大耀国一个朗朗乾坤。”这回,是一个公鸭嗓神神秘秘的说
“是哦,说起那些青峰山的妖孽们,他们早先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突然就闹了起来呢?”最初的那个老者又疑惑的问了一句。
“不仅如此呢,听说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三头六臂的会使妖法,咱们大耀的儿郎们被折损了不少哪。”那个年轻人也感慨地接了一句。
“是哦,多亏了太后娘娘睿智,及时请来了辰国的天宝大将军和司徒家的少爷,这才困住了那些妖人们,要不然咱们大家还能这么安心的在这儿喝酒吗?”那个公鸭嗓刻意提高了声音,唯恐店中的人们听不到似的。
“辰国的天宝大将军和司徒家的少爷肯来帮助咱们耀国,也是因为那个香玳公主的缘故。听说啊,鸾太后不但大方的把巴郡作为封地赐给了这个香玳公主,还要给她办一场盛大的送嫁礼呢,辰国的天宝将军和司徒家的少爷就是来迎娶这个香玳公主,他们的皇后娘娘的。这算算日子啊,迎娶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呢。”另外一桌上,好像也有一个知情人,大声地应合着公鸭嗓说道。
“说起这个香玳公主啊,她虽然只是绮罗公主的一个侍女,看着架势 ,出嫁待遇可比她当年的主子绮罗公主要好多了,整整一个巴郡呢,多实惠哪。而且,辰国的小皇帝还不到二十岁,她这一嫁过去,嘿嘿……”
“那是,那是,据说这位香玳公主长的比她的主子还漂亮了,要是……”
“嘻嘻,你见过香玳公主?老子咋就没那么好的福分看到呢?”
“见?咱们能去哪见去啊,据说香玳公主从巴郡回来之后,就一直养在深宫,鸾太后疼她疼得不得了,怕人打搅了她休养,特意下了懿旨,谁也不能去洗罗宫求见呢。想见美人,你们还想要不要脑袋了?”
“去,去,去,你们几个想什么美事哪,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攒够了钱去翠仙楼搂着小凤仙快活呢。”
“嘿嘿,要说这小凤仙么,也确实有一手哈,……”
……
……
在这些人从耀国大事闲扯到翠仙楼的小凤仙,然后话题又顺着小凤仙这个趋势散漫开之后,他们越说越兴奋,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书生悄悄地离开了,留下了一大半没有吃完的酒菜和一口未动的杏花酿。
绮罗神色不虞的离开了客栈的大堂,满腹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她一方面气这些人对丁香的不尊重,另一方面也从他们的无厘头的话里听到了一些自己需要的信息。
细细的分析,去伪存真之后,绮罗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那就是:丁香现在还是安全的,而且鸾家至今还封锁了自己被困的消息。但是司徒太后好像不放心鸾家,直接派了季礼和司徒善生提前来了耀国,却被鸾家祸水东引,一箭双雕的烧到了青峰上商家的老巢那里去了。
绮罗细思了大半夜,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后,绮罗吃了早点,又雇了另外一辆驴车,嘚嘚的奔着安都的方向而去。
待到快到安都的南门时,绮罗撩起了车帘子,趁声唤住了赶车的大叔,“大叔,我们今天不进城了,小可要去南郊去拜访一位朋友。”
赶车的大叔听到绮罗的呼唤,他手腕用力,勒住了前行的驴子,他担忧的瞅了瞅四周连绵的群山,好心的说道,“行,小哥你说要去咱就去哪吧,大叔我这就送了你过去。”
趁着大叔说话的功夫,绮罗已经一撩长袍下得车来,他对着大叔微微一抱拳,“小可的朋友在山中读书,就在这儿附近不远了,小可步行过去即可,今天有劳大叔相送了。”
绮罗说着话,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碎银子,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谈妥的车资,一抬手,绮罗把银子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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