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骑着龙马缓缓而行,除了成猴子与卜运算元一路斗嘴不休之外,蚩尤四人各怀心事沈默不语。
蚩尤想到此来大荒,莫说打败水妖,重建蜃楼城,就连纤纤也无法救出,反倒被九尾狐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意志坚卓,并未因此挫败,但想到那九尾狐戏要自己的得意之态,仍是忍不住怒从心起。突然心中剧痛,宛如被当陶刺了一刀,险些从龙马上翻落,登时一凛,又是那该死的“两心知”发狂咬噬了!
强忍疼痛,脑中突然又响起那日晏紫苏花枝乱颤的笑声:“呆子,你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么?叫做“两心知”。从今往后,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乐也全部操在我的心上啦!只要我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你说,是不是有趣得紧呢?”
蚩尤咬牙心道:“难道那妖狐此刻又在操纵这“两心知”吗?”心中那两心知“突突”咬了两口,倒像是在应答一般。
脑海中满是那九尾狐笑吟吟的俏脸,耳旁彷佛又听见她临别前的话来,“千万别想我哦!想我的时候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心中愤恨,忖道:“不知那妖狐现在何处?”不知为何,想到此处时:心中竟似乎有一丝奇异的挂念。
突然听见辛九姑暍道:“这是什么怪物!”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树木掩映之间,一只大狸猫似的怪兽在树橙上张望,白色的脑袋毛茸茸的,眼珠蓝紫色,冷幽幽地瞪着众人。脚爪勾在树枝上,锐利如虎爪。口涎从撩牙之间滴落,喉中发出低沈难听的嘶哑声。
“哎呀!”卜运算元失声叫道,“不妙!大大不妙!”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你一惊一乍的干嘛?有屁快放!”
卜运算元拔着胡须摇头道:“这妖兽“梁渠”,乃是大大不吉之兽,所到之处必有大战乱。此次路上,只怕要不太平了。”
蚩尤自当年父亲乔羽杀蓝翼海龙兽导致水妖寻衅灭城以来,便对这所谓凶兽极为厌恶。此时又正心痛如绞,暍道:“既是凶兽,留它作甚?”手掌斜劈,气刀飞旋。青光一闪,那梁渠兽叫也来不及叫上一声,立时从树上翻落。
卜运算元面有忧色,从怀中掏出那几颗黑色石子,在掌中卜卦,继而面色惨白,叹道:“果不其然,大凶之兆,行不过十日,必有大难!”
柳浪笑道:“卜运算元,行军之中严禁妖言惑众,否则当以蛊惑军心论处。
再说,你既是“一日十卦,必中其一”,又怎知算对的就是这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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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运算元一楞,叹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算了十卦,每一卦都是大凶之相。
相较之下,倒是这一卦稍有回寰余地了。”
蚩尤听得不耐,忍痛扬眉道:“既是大凶,担心又有何用?躲不掉避不开,那便迎头而上。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又如何?”大声喝来,犹如在众人心中响起一个焦雷。
烈烟石回头望来,眼波流转,仿佛第一次瞧见蚩尤一般。柳浪点头道:“圣法师说得不错,这一路凶险,担心也是没用,倒不如作好准备,迎难而上。”
卜运算元不敢多言,只有愁眉苦脸驱马前行。成猴子捂嘴偷乐,险些落下马去。
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众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仍觉闷热不堪:蝉声响彻,蚊虫飞舞:心中更添烦乱。蚩尤适才心烦气燥,言语粗鲁: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心道:“此行凶险,众人这般低落散漫,倘若当真遇着危险那便不妙!需得找个话题,提升大家士气。”当下道:“卜运算元,你可知这一路上为何只听见你和成猴子拌嘴吗?”
卜运算元讶然道:“有么?为什么?”
蚩尤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既是神算子,怎地连这也不知?你是土族,他是木族,五行木克土,眼下又是夏天,自然林木茂盛;旺木厚土,便如此处,蚊虫知了一齐嗡嗡响个不停。”
众人笑道:“原来如此!”见一向桀骛冷峻的蚩尤一反常态,突然说起笑话,都不禁莞尔,气氛立时变得轻松起来。
卜运算元宛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圣法师果然天纵英才,光只言词就饱含玄机,于我大有所得,大有所得!”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信以为然,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卜运算元急道:“你们当真是没有半根仙骨!竟不知圣法师此言蕴藏五行奥秘!想我卜运算元算卦一世,竟然丝毫不知将这五行之学导入算卦之中,简直是大大的愚笨!”
成猴子笑道:“关于你大大愚笨这一点,母需算卦,我们早已瞧出来了。”
卜运算元摇头道:“五行为世界根本。五行相生相克,才有这变化无穷的世界。比如你成猴子吧!
在汤谷上最怕的是谁呢?”
辛九姑哼道:“那还用说吗?这臭猴子最怕的自然就是我了!”
成猴子缩着脑袋,满脸不屑之色。
卜运算元拍掌道:“可不是吗?九姑乃是金族,猴子是木族,金克木,所以猴子最怕九姑。”
柳浪笑道:“如此说来,这只猴子也该怕我了?”
卜运算元道:“正是!你们想想,当年我们被囚于汤谷上,四族英雄唯独少了水族。圣法师原是水族传人,他到了汤谷之上,立时五行必集,大吉大利。所以才能收服十日鸟,带我们离开汤谷。”他越想越是激动,越说越是得意,又道:“妙!实在是妙不可言!他日我需得好好研究这五行相术,将圣法师今日精言要义发扬光大。”
蚩尤哈哈而笑:心中那剧痛逐渐消散。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拓拔野与他分享《五行谱》的情形来,忖道:“那书博大精深,今日想起,其中许多精要之处才有些明白。”
又听成猴子笑道:“难怪难怪,五行上生金,你与九姑越来越亲密,敢情是这个道理。”
辛九姑喝道:“臭猴子,你找死吗?”但撑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路牵挂纤纤,愁眉不展,此时心情方霁。
柳浪心道:“是了,五行火克金,幸好我没去招惹那八郡主,否则此刻只怕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暗自庆幸不已:心中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只勾搭土族女子。
想到眼下就在土族大地上:心情登时又欢娱起来。
卜运算元道:“我们几人以这五行算来,都是吻合得紧。”
成猴子突然低声道:“那个八郡主乃是属火的,与圣法师岂不是水火不相容么?”
蚩尤听见,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暍斥,却突然撞见烈烟石凝视的目光,幽深如碧潭,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楞;二人目光甫一接触,便由双双避转开去。耳中听到卜运算元道:“未必未必!圣法师虽是水族,但又是木族羽青帝转世,所以也算是木族中人,火木相生,所以他们当是既相生又相克。”
蚩尤心想:“这八郡主脾气暴烈得紧,倘若他们再多话,只怕也要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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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越说越没谱啦!”两人吓了一跳,不敢多言。
将出密林之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木乱摆,枝叶沙沙。前方烟上蒙蒙一片,遮天蔽日。那混沌之中,突然响起“哼哼卿卿”的怪叫声,蹄声密集,烟尘开处,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低着头直冲而来。
那怪兽周身黄毛,头尾都是白色,两只獠牙大如猛犸,四腿强壮无比,奔跑起来地动山摇。
卜运算元叫道:“风鳞兽!”话音未落,那怪兽已经闪电冲至,众人座下兽骑惊声长嘶,昂首踢蹄。
蚩尤喝道:“又是什么妖兽!”揉身张臂,在那风鳞兽擦肩冲过的一刹那,将它獠牙一把抓住,猛地提了起来。
风鳞兽那少说千斤重的肥硕身躯,登时便被蚩尤提小鸡似的拎在空中,口中怪叫,粗肥的四腿在空中胡乱踢摆。
卜运算元道:“这风鳞兽乃是大风之兆,出现的地方,不出十里必有大风。”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这么热的天来点风才清凉呢!”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成猴子伸长了脖子说话,猝不及防,身体又最为瘦小,登时被吹得翻身落马,一头栽进林间水洼,脏水四溅。
众人哈哈大笑,辛九姑笑道:“死猴子,这回彻底清凉了。”
蚩尤拍拍那风鳞兽的肥硕身躯,笑道:“管他有风没风,这送上门来的晚饭可别浪费了。”左手一张,默念法诀,五指之间青光闪动,“丝丝”作响。周围树木摆舞不停,被他抽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出来。双手闪动,将风鳞兽扎扎实实地捆好,横亘在马臀之上。
众人哈哈笑了一阵,拉起成猴子,继续赶路。
蚩尤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从龙马背上翻身而下,将头贴在地上侧耳倾听。大地
微震,隐隐听见数不尽的蹄声。
众人面面相觑,柳浪道:“是土族追兵么?”
蚩尤起身摇头道:“不像是龙马和猪龙兽的蹄声。”他们一路所见的上族骑兵多是以这两种灵兽为坐骑,所以两人才会有如此问答。
蚩尤翻身上马道:“不管是谁,咱们都加快脚程。他们离我们街有十余里,一时半刻还追下上来。”
众人应诺,纷纷策马急行。
出了这密林,便是一个野草摇曳的山谷,两侧山上只有几尺来长的黄绿野草,没有任何树木。巨石突兀,在山坡上参差林立,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烈日当空,蓝天仿佛凝固了,连白云也没有一丝半缕。众人催马狂奔,汗出如浆,只有蚩尤与烈烟石真气超卓,可以控制体温,依旧如故。
行了两、三里,微风全无,酷热难耐。成猴子一边擦汗一边瞪了那风鳞兽一眼,喃喃道:“他奶奶的,风呢?风在哪?”那风鳞兽瞪着他哼哼卿卿地发着怪声,扭头不理。
当是时,远处山谷突然传来低沈的“呜呜”声,仿佛千万闷雷捶击大地。循声探望,那山峰高约数百丈,横空悬凸,巨石嶙峋,寸草不生。突然一阵尘土从那山峰顶上出现,紧接着又是一阵黄尘滚滚漫腾。
明亮蔚蓝的天空蓦地被尘烟遮盖,那山顶上黄上铺天盖地,四下蔓延。“呜呜”之声越来越响,远处山坡上的长草摇曳得越来越剧烈,突然朝一面倾摇,紧贴在山坡上起伏不定。
柳浪沈声道:“成猴子,你要的风来了。”
卜运算元面色一变,凝望了那山峰片刻,叫道:“糟糕!我忘了!那是风伯山!”众人面色登时大变,蚩尤心中也“喀咚”一响。
大荒有几处山海是天下狂风出处,其中之一便是这土族风伯山。大荒三大风神之一的风伯便住在这寸草不生的石山上。那风伯虽是土族中人,却性情暴烈,自大狂妄,屡屡不服土族长老会调遣。当年虽曾位列土族仙级人物,但因太过狂妄跋扈,疯疯癫癫,终于被剥夺官爵。但他也丝毫不在乎,独自住在这风伯山上自得其乐。
这风伯生平有三好,其一烈酒,然而酒量极差。其二打架,好斗之性堪比火族战神刑天。其三破坏。
欢喜或是愤怒时,必饮烈酒,酒醉之后必要鼓吹大风,看见四处狼藉,人们流离失所,他却乐不可支。
想不到众人阴差阳错,偏生打这风伯山经过。成猴子苦笑道:“他奶奶的,要嘛没风,要嘛便是这龙卷风。圣法师,咱们是不是掉头避上一避?”
蚩尤沈声道:“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你忘了后面还有追兵么?”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身后号角雄浑,裂云破空,战鼓咚咚,蹄声轰鸣,似乎有大批军队朝这里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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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勒马回望,只见那密林“格啦啦”倒了一片,烟尘滚滚,兽吼震天,无数的象龙兽与斑牛兽摧枯拉朽,潮水似的涌出:骑兵呼啸,刀戈如林。有人长呼道:“前军止步!他们往风伯山去了,我们堵住后路,无须追击。”
成猴子等人面色微变。前有暴虐风神,后有虎狼追兵,片刻间他们已进退维谷。
突然“呼”地一声,龙马惊嘶,眼前灰蒙蒙一片。就在这刹那之间,耳边“呜
呜”轰响,狂风已经席天卷地呼啸而来。
狂风卷舞,众人仿佛被千钧之力当胸击中,险些就要拔地而起。笼马悲嘶,卜运算元坐骑突然昂首惊鸣,登时被迎面卷来的狂风拍得翻身飞起,卜运算元武功低微,真气全无,登时惊叫一声如断线风筝朝空中飞去。
众人大惊,眼前尘土漫漫,瞧下真切。成猴子离他最近,尖叫道:“老妖怪!”
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卜运算元的右脚。风势狂猛,两人在空中只稍稍一顿,立时又一起朝后上方飞去。
辛九姑尖声叫道:“死猴子,抓住了!”银光一闪,情丝闪电般射出,在空中呜呜打转,准确无误地将两人紧紧缠住。但两人去势极猛,情丝立时绷直,辛九姑一声惊叫,也被拉起,随着狂风破空而去。
蚩尤大喝一声,将那风鳞兽连带绳索一起抛了出去。绳索飞卷,将辛九姑拦腰缚住,手上一紧,三人连着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一齐如风筝般笔直地斜挂在半空。
柳浪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四周灰蒙蒙的沙尘烟上之中传来隆隆巨响:心中一紧,叫道:“小心!”
“轰”地一声,几个纵横两丈的巨石破尘而出,雷霆霹雳似的撞了上来。柳浪立时拔身跃起,龙马悲嘶,已被那巨石砸成了肉泥!
柳浪身在半空,真气来不及调出,便被大风呼卷,惊叫着朝辛九姑三人相反的方向飞出。蚩尤一脚踢出,将当头砸下的巨石踢得碎为几块,破空而去。借着那反冲之力冲天飞起,右手一探,气旋急舞,登时将柳浪猛地吸了过来。
蚩尤双手抓住四人,气沈丹田,稳稳落地。忽然听见空中有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叫道:“稀泥奶奶的,哪儿来的混小子有点力气!让风爷爷逗逗你。”蚩尤青光眼绿光暴射,仰头望去,依稀看见厚厚的烟尘之中,一只巨翼黑鸟展翅扑翔,鸟翼之后露出一个浑圆的秃头,似乎还有两条小辫在摆舞。心道:“这就是那疯疯癫癫的风伯吗?”
巨翼黑鸟怪叫数声,高高飞起,消失在漫天尘土之后。
蚩尤正要将四人拉下来,忽听四周轰然巨响,彷佛天崩地裂,脚下的大地也剧烈地震动起来。青光眼凝神四望,大吃一惊,朦朦胧胧中看见两侧陡峭山坡上,那原先参差林立的巨石纷纷滚落。
数百个几干斤重的大石跳跃飞滚,齐齐向自己冲来。电光石火之间,六个巨石已经撞到自己身前。
蚩尤大暍一声,将柳浪也高高举起,身形旋转,右足急踢,那六个巨石登时崩爆飞溅。
空中又传来那破锣嗓音道:“稀泥奶奶,混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力气,能踢爆几个石头?”
蚩尤暍道:“老疯子,你能吹来几个我就踢爆几个。”
那破锣声狂笑道:“好大的口气!小子,你比风爷爷还能吹!妙极妙极!今日就比比我吹的石头多,还是你踢得石头多。”
狂风呼啸,昏天黑地。无数的巨石宛如长了眼睛似的从四面八方冲来,接连不断地朝着蚩尤猛撞而去。蚩尤被那风伯激起狂性,哈哈长笑,将柳浪缚在那绳索上,双腿狂风扫落叶似的四面踢踹。足尖指处,青光爆舞,真气澎湃,巨石闻声碎裂,冲天飞溅。
烈烟石骑在龙马之上,静立一旁,红衣翻舞,碧眼如无风池水,苍白的俏脸漠无表情。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狂风依旧,那冲撞而来的巨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蚩尤的双足已经隐隐酸痛,真气也有些调引不畅。原想拔出苗刀,人刀合一,大破这巨石狂风阵,但想到既声称只用双足,岂能改用兵刀?狂野桀骛的脾性被这风伯完全激发,咬牙苦斗,口中哈哈狂笑。
又过了一阵,轰隆巨响,右侧山坡仿佛突然崩塌,数以千计的石头潮水般冲撞而来。蚩尤呼啸声中,青气如虹,足不点地将数百个巨石接连踢飞。但终于避之下及,后背被一块八、九千斤重的巨石猛然砸中。护体真气蓬然涨放,绿光眩目,那巨石轰然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