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寒荒国主楚宗书伤势过重,一路又饱受颠箕风寒之苦,既知和平安定,心无牵挂,终于过世。芙丽叶公主止不住悲伤,哭得犹如泪人一般。拓拔野等人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有些伤感。楚宗书和蔼慈祥,深得民心。他此时过世,对于风雨飘摇的寒荒八族更是重大打击。
翌日凌晨,众人将楚国主安葬在皇人山顶。八族悲恸,哭声响彻群山。
中午时分,寒荒八族在皇人山上召开长老会,推选新的国主。倪长老以“英明慈爱,独识大局,处变不惊,镇定斡旋,坚强表率,指挥若定”为由,推举芙丽叶公主继任父王之位。众长老纷纷同意。芙丽叶推辞再三,终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基国主之位,成为寒荒八族有史以来独一无二的女国主。
长老会又推选倪长老为大长老,但倪长老坚持推辞,众长老最终只得改推笱思长邪为八族大长老,掌管长老会日常会务。
长老会论功行赏,拔擢拔祀汉、天箭等人为将军。拓拔野、蚩尤、姬远玄等人,也被长老会授以“寒荒长老”之称,外族人任长老,开寒荒八族千年来从未有过之先例。
寒荒局势既定,陆吾记挂昆仑态势,不敢久留,留下百名壮士象征性地驻扎在皇人山,自己亲自护送少昊太子返回。姬远玄等人也纷纷告辞,随陆吾飞车同往昆仑,参加半个月后的蟠桃盛会。
少昊、陆吾盛情邀请拓拔野等人同行;拓拔野、蚩尤私下业已决定先将纤纤送往昆仑山,然后再与姑射仙子前往方山禺渊,当下欣然同意。
这日午后,众人在皇人山上依依惜别,人潮漫漫,场面极是壮观。拔祀汉、天箭、黑涯等人洒血热酒,与拓拔野、蚩尤一齐喝过,方才挥泪而别。黑涯心下难过,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临将登车之际,芙丽叶国主翩然走到拓拔野身边,盈盈行礼,说道:“多谢拓拔太子相助,此恩此德,芙丽叶今生永志不忘。”拓拔野微笑回礼。芙丽叶国主娇靥微红,低声道:“前路茫茫,太子保重。”衣袖飘舞,悄悄递了一个铁盒给他。
拓拔野还未接过,纤纤眼尖,早已一把将铁盒抢过,笑道:“什么稀罕宝贝?这般掩掩塞塞的,怕被太阳蒸发了吗?”
芙丽叶国主脸上更红,缓缓退后。号角长吹,金石并奏,拓拔野等人纷纷上车,挥手作别。
众飞车徐徐腾空,盘旋北去。纤纤急不可待地将那铁盒拆了开来,“咦”了一声,颇为失望,提起一对犀牛角,丢给拓拔野,笑道:“我道是什么宝物呢!原来这位美人国主骂你是个不开窍的大笨牛。”
少昊笑道:“纤纤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寒荒罕见的‘相思犀’,二人取一只犀角,即使相隔千里,也能清清楚楚地说话儿呢!”拓拔野与蚩尤登时想起当日在阳虚城内,土族大长老白驼便曾出示这“相思犀”,声称与姬远玄的侍从石三郎以此联系,洞悉姬远玄的计划与行踪。
众人大奇,纷纷索取了把玩细看,在车里试将起来。纤纤大喜,心想:“有了这犀角,今后无论拓拔大哥在哪儿,我都能和他说话啦!”突然想起昆仑将至,自己与母亲重逢之后,拓拔野多半要返回东侮,那时天涯海角,相隔万里,当真唯有以这犀角说话了!心中欢喜欣悦之情登时黯淡了下去。
第三章流沙河畔
飞车一路北行,再过一日便可到达昆仑山,纤纤的心情也随之越发紧张起来。
凭窗远眺,万里蓝天,白云飞舞追逐,苍鹭盘旋,崇山峻岭,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群山之间,高原草甸如锦缎铺展连绵,数不清的野花斑斓盛放,争妍斗艳。白色的牛羊星罗棋布,在山下、在草坡、在蜿蜒的河边缓缓移动。狂风卷过,碧草如浪翻涌,绚丽花海汹汹起伏,落英缤纷,像绚彩的香风在高原上飘扬卷舞。
初夏的雪山高原,色彩如此绚丽而纯净,就连高空中的寒风也显得格外的清冽,众人尘心尽涤,精神大振。拓拔野、蚩尤久居东海,未见过这等壮丽的高原景象,更是兴致勃勃。
纤纤的话却是越来越少,托着香腮,出神地望着远处高伟雄奇的雪山,独自怔怔不语。究竟西王母长得怎生模样?她见了自己会不会相认呢?……一连串的疑问漩涡似地在她惴惴不安的心海里激荡盘旋,近乡情怯,那些原本清晰简单的念头,逐渐变得模糊而忐忑。
突听远处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锐号角声,铿锵破云。车中金族群雄面色微变,少昊皱眉道:“奇怪,同时响起这么多裂天角,难道昆仑山上又发生了什么重要变故吗?”裂天角是金族侦兵的预警号,声音越是高亢急促,所代表的事态便越是紧急严峻。此刻这号角声声密集激越,如暴雨连珠,听得众人毛骨悚然,心下大凛。
东面、北面天空突然涌出几团乌云,飞速移近。凝神望去,竟是数百神禽飞骑。陆吾道:“是玄将军和古将军。”大步走到车首,朗声道:“开明陆吾,奉圣命安抚寒荒、恭迎太子而归。请问两位将军将欲何往?”
号角登止,众飞骑急速变转阵形,在空中列队行礼,齐声道:“拜见太子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地笑道:“寒荒平定,太子无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声道:“末将古思远与玄将军奉命前往流沙缉拿那大闹昆仑山的恶贼……”
众人一惊,陆吾动容道:“什么?那厮已经找到了吗?”
两只云翼蝠龙急速掠来,其上分骑两人:左面一个老者鹰鼻虎目,背负长杆混金刀,威风凛凛,当是金族中以追踪术闻名的“猎鹰将军”玄钟,右面一个羽冠男子,细眼长眉,面色苍白,乃是“雪鹫”古思远。二人所率飞骑俱是金族侦兵中狙杀精锐,虽不过数百之众,但身经百战,骠悍团结,足可以一敌百。
两人转瞬到了飞车前,盘旋飞舞,再次行礼恭声道:“禀太子、陆虎神,今日未将得到单将军和林将军的情报,那厮在流沙陷入众人包围,听说木族和水族的许多朋友也都纷纷赶到那里,要手刃此贼,夺回长生刀。”
众人哗然,蚩尤、拓拔野大吃一惊,对望一眼,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帮木妖来得好快!倘若再不赶去,只怕苗刀便要落入句芒老妖手中。”两人心意互通,当下起身道:“太子殿下、陆虎神,那苗刀乃是羽青帝亲手所传的圣物,关系甚大!事不宜迟,我们想立即随两位将军同往流沙,取回苗刀。”
少昊一怔,笑道:“这个容易……”
陆吾咳了一声,面有难色道:“拓拔太子、蚩尤公子,两位于我金族有大恩,这等小事原本理当相助。只是……木神既意言称苗刀乃木族圣物,须由其保管,我们金族实在不便贸然介入……”
拓拔野笑道:“陆虎神放心,我们只是随两位将军前往,到了流沙之后,自然与两位将军毫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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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吾展颜笑道:“如此甚好。”忽又皱眉道:“只是水族、木族都在缉拿两位,你们此去岂不是太过凶险吗?”拓拔野望了晏紫苏一眼,微笑道:“陆虎神只管放心,他们定然认不出我们,只是纤纤还要烦请各位代为照顾。”
众人对纤纤都颇为喜爱,当下哄然应诺。姬远玄微笑道:“拓拔兄弟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看纤纤姑娘的。”
少昊笑道:“纤纤姑娘可是我的干妹子,姬公子莫非要和我抢吗?来人哪!将这小子踢下车去。”众人莞尔。纤纤本不乐意,闻言也不由转怨为喜,格格笑出声来。
姑射仙子忽道:“拓拔太子,苗刀既是木族圣物,我又是木族圣女,这责任自当推托不得。我随你们去将苗刀取回。”拓拔野心中“咯咯”一响,蓦地大喜,当下点头应允。
纤纤闻言娇躯一颤,当下顿足不依,也要随拓拔野、蚩尤前往;拓拔野好言相劝,她只是不理。拓拔野答应尽快赶回,又以即将见到西王母为诱饵,她方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咬唇盯了姑射仙子一眼,眼圈一红,低声道:“拓拔大哥,我在昆仑山上等你,你可别再撇下我啦!”
拓拔野听她说得可怜,心生怜意,传音微笑道:“傻丫头,我们自当尽快赶来。见了你娘,可别太过激动,让旁人拆穿了身份。”纤纤点头。
当下拓拔野三人与众人相别,又带上晏紫苏一同骑鸟乘风,随着玄钟、古思远等人朝西北方向飞去。金族群雄儿他们带上晏紫苏,心下都颇觉奇怪,只有姬远玄等人隐隐猜到大概。
纤纤瞧着拓拔野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雪山顶颠那翻腾的云层中,想着自己将独自前往昆仑,那志忑之心越发跌宕起来。冷风吹窗,彻骨清寒,悲从心来,一颗泪珠倏然沿着脸颊淌下,突然之间,觉得天大地大,前路茫茫,自己竟是如此冷落孤单。
正午时分,拓拔野、蚩尤等人骑着雪羽鹤和众神禽掠过连绵不绝的西段昆仑山脉,继续朝西北方向飞去。
古思远道:“再往西北六百里,就是流沙河;那厮被困在河中沙洲上,四周都是各族群雄,插翅也难飞了。”流沙河湍急之至,素有西荒第一险川之称;大河上游源头乃是万仞冰川,融冰汇水,冲击下方流沙,遂成流沙河、河中七成为沙,三成为水,一旦涉入,必定深陷其中,卷溺而死。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古将军,为避免麻烦,咱们就在此分手吧!”古思远、玄钟与四人揖别,率领众飞骑呼喝疾掠,先行飞去。
拓拔野见他们去得远了,转头微笑道:“晏姑娘,还请你施展妙手,将我们乔装易容。”
晏紫苏格格笑道:“原来你们叫上我这个妖女便是为了此事吗?嘿嘿,拓拔太子,你就不怕我这毒辣妖女,将你们易容成水族和木族的其他通缉要犯吗?”
蚩尤冷冷道:“我们若是现了身,你还能独自活命吗?”
晏紫苏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反正我不容于族人,又被某个薄情寡义的狠心汉抛弃,已经是没人要、没人怜的孤魂野鬼啦!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蚩尤听她这话伤心气苦,心中不由也愧疚酸痛起来,当下默然不语。
说归说,晏紫苏手上的动作却是麻利得很,转眼间便将拓拔野化为一个黄睑长须的汉子,给了姑射仙子一个海蚕丝面纱,又加了一件黑色的长披风,包拢得严严实实。轮到蚩尤时,她眼中闪过怒意,突然挥手在他睑上“劈里啪啦”摔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他脸颊红肿,火辣辣地生疼。蚩尤知她多半是故意藉机如此,但心中有愧,忍怒不言。
晏紫苏忍不住笑道:“原来你的脸皮当真厚得很。”素手飞舞,将他化为一个浮肿丑陋的汉子,上下打量,格格脆笑,怨怒稍消。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晏姑娘果然是妙手通神。”突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这雪羽鹤太过招摇,必被木族众人认出。”当下封印雪羽鹤,与蚩尤共骑四爪雪雕,姑射仙子与晏紫苏则分骑两只长翼雪鹫,朝着西北方展翅高飞。
一路飞行,雪山高原,冰川碧湖浮光掠影,风光壮丽,美不胜收;但四人各有所思,无心欣赏。
如此又飞行了一个时辰,忽然听见东面空中传来雷鸣似的吼叫声,竟是数百木族雷鸟飞骑急速飞来。为首一个青衣男子,绿眼长鼻,眼神凌厉,双耳高翘,犹如大耳,耳垂上两条青蛇摇曳曲伸,腰间悬挂一柄奇异的十字旋光斩,耀耀闪光。
姑射仙子秀眉微蹙,蓦地脱口道:“奢比!”众人一凛,天犬奢比是木族中顶尖仙级高手,亦是木族长老会中的执法长老,与木神句芒交情甚笃;性情残酷凶厉,其十字旋光斩有惊天裂地之威,每出必饮人血;念力法术高强诡异,木族中人对之极为敬畏,东荒素有“天犬喷嚏,闻风丧胆”之说。此次他来西荒,必是为了苗刀而来。
奢比听见姑射仙子的声音,耳廓一动,碧眼如电射来;拓拔野等人凝神敛气,顾左右而言他。奢比虽觉那声音有些熟悉,但眼下急着赶往流沙河,见这几人颇为面生,只道是他族中素仰自己威名的小辈,当下也不在意,倏然电掠而去。
拓拔野见他们远去,方惴惴道:“仙子,你既已想起奢比的名字,难道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姑射仙子摇头道:“只是觉得此人好生面熟,突然想起他的名字。但他是谁,究底如何,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拓拔野“哦”了一声,心中竟突然舒了口气,隐隐有些欢喜。蓦然一震,忖道:“为什么我听说姑射仙子没有恢复记忆,反倒这般高兴?是了,我怕她一旦恢复为木族的圣女,对我冷淡疏远,再无可能……再无可能如当日在密山山腹之中那般旖旎缠绵。”脸上微红,登时起了羞惭之意,心道:“拓拔野呀拓拔野,你不以大局为重,不为仙女姐姐着想,反倒存如此私心,当真是卑劣已极。”
正自自责,却听蚩尤沈声道:“咱们快些走吧!天犬奢比既已赶去,只怕有众多高手已经到流沙河了!绝不能让苗刀落入句芒老妖之手!”
拓拔野霍然惊醒,点头咬牙道:“不错,决计不能让句芒老妖奸计得逞!”当下驱鸟高飞,紧随木族飞骑而去。
又飞片刻,终于俯瞰望见一条黄|色大河滚滚奔流,朝着东南方喧嚣而去。河宽三、四十丈,险流湍急,沙浪飞扬。几只飞鸟低掠而过,登时被沙浪拍卷掉落,哀呜声中不知踪影。
众人精神大振,终于到了流沙河,逆流而上,就可见到那杀死烛鼓之、抢走苗刀、大闹昆仑山的神秘人物了!
当是时,忽然听见后方传来阵阵鸟鸣兽吼,又有几批木族与水族的飞骑汹汹而来;各飞骑首领真气充沛,遥遥便可感应,至少都是真人级的人物。
越往西行,越多各族飞骑会集追击。其中高手众多,不乏五族著名人物。晏紫苏如数家珍,一连道出六、七个水妖高手姓名。其中“钩吾鹿鹃”黑公沙、“单眼豹真”诸健、“星矢风真”山珲等人凶名犹为昭著。
拓拔野等人心中微凛,忖道:“纵使今日能从那怪人手中抢得苗刀,只怕仍逃不了一场恶战了。”
前方雪山连绵,破空横亘,峰顶白云翻涌,滚滚不息。山坡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各式杜鹃,绚丽斑斓,如彩云缭绕,织锦铺延。流沙河从山口之间怒涌奔泻,轰声巨响中,隐隐可以听见山后传来的喧声闹语。
拓拔野四人随着各族飞骑穿透重重云雾,越过雪山峰顶,眼前陡然开阔,鼎沸喧声如雷贯耳。
草甸绿野一望无际,流沙河狂野奔腾,浩浩荡荡。两岸数千名各族侦骑团团围集,兽嘶马鸣此起彼伏;空中又有数千名侦兵飞骑盘旋飞舞,层层叠叠地乌云盖顶。千夫所指,乃是流沙河中一沙洲。那沙洲方圆不过六丈,中有一株黑色的干萎巨树,枯枝如龙爪弯曲盘虬。树下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几具尸体,服色各异,金族、木族、水族皆有之。
一个身高近十二尺的巨汉正蹲在沙洲边缘,将头埋入流沙河中,四周河水急速倒旋,似是被他大口吸入。巨汉身边斜斜插了一柄弯弯曲曲的青铜长刀,在阳光中耀射碧幽眩光,正是苗刀。蚩尤重见苗刀!如故友相逢,心中狂喜激动,直欲驱鸟俯冲,将之拔出。
拓拔野微笑道:“鱿鱼别急,先看看情形再说。”四人徐徐下落,夹杂在群雄之中。
空中地上,数千人对着沙洲上的巨汉齐声怒叱喝骂,但无一敢轻举妄动。想来在拓拔野等人来此之前,群雄已经吃了不少哑巴亏,是以围而不攻,蓄势待发,叫骂不已。众水妖骂声最是难听,将那巨汉的母系祖宗直问候了个遍,险些便要追溯到女娲大神。但那巨汉置若罔闻,只是埋首流沙河,狂吸痛饮。
一个水族汉子叫道:“他奶奶的海苔霉球,这乌龟孙子在这里喝了足足半天,咱们就干等了半天,他要是在这里喝上半年,难道咱们也要乖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