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导偷眼看了一下在窗边无甚表情的胡军,支吾道:“……不拍了。”
我似有些明白,轻吸口气:“那剧本其实不错。”
关导尴尬笑笑:“以后有机会再谈吧。”
……我没再问。
……
胡军忽然转头,冲关导一笑:“你们先聊,我下楼抽根烟。”
关导点头,看他拿了烟盒火机出门去,笑着对我说:“……病房不许抽烟,这几天估计把他憋坏了。”
我咬了下嘴唇,微微点头:“……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关导摇头,伸手拍拍我的头:“傻孩子,你真是……”
我闭闭眼睛:“关导,那天……那天你们怎么找到我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
“那天晚上,多亏了林去找我,说胡军来了……”关导轻轻叹息:“当时我正在吃饭,她说看你们两个脸色都很不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让我去看看……”
“我到饭店楼下的时候,正看到胡军冲出来,我拦住他,他好象很生气,一把拨开我的手,我拉住他,跟他吼,他也跟我吼,结果楼下的服务
员都在看我们……后来我大叫了一声:你知不知道烨子为你受了多少罪!他一下子就停住了,木木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看着我。”
“……我们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我缓和了语气,说走吧,跟我回去吧,你们把话说开了,是分是合也和我没关系,像现在这个样子,两
个人都难受。然后我往上走,他就跟了过来……”
……我闭着眼睛,身体的凉意又开始不断的袭来,那夜的纷乱,又不停的涌来:“……然后你们就找到了我?”
关导点头,重重的叹息:“……我们看到你的时候,都傻了……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扑过去了,拉起你就往身上背,背了几下,不知是
腿软还是怎么的,一下子就摔倒了,我连忙去搀他,他站起来,满身满脸都是血水,那种表情……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他,他好象比你还像
一个死人……”
“……后来把你送到了医院,我不大明白内地医院的手续办理,一直都是他去办,居然没出一点儿错。但是都办完以后,我让他坐下来,他在
椅子上,就一直哆嗦,一直哆嗦……后来我拍他的背说,胡军,你想哭就哭出来吧……结果他抓着我的衣服,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哭得声嘶
力竭的……”
“他那样子,好象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似的,好象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发泄方式了……”
……关导转过头去,我看见他的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
其实我自己并没意识到。
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
*****************************************
我住了一个星期的院,胡军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第一次知道他也是这样一个会照顾人的人,每天细心的打点我的一日三餐,事事都替我想到。
有一次他甚至买了些鲜花回来插在我的床头,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他给卢芳送玫瑰那件事,定睛细看,那瓶中果然没有玫瑰。
……
他从不在病房内抽烟,尽管我跟他说了很多次无所谓,他还是坚持拿着火机和烟出门去抽。
他也不在病房内打手机,我从来看不到他和任何人联络的情况,有阵子我甚至以为,他已经不当演员,与世隔绝了。
……
我们很少说话,尤其似乎如避讳一般,彼此都不提起那些过往,仿佛一开口,空气中就有什么阻塞,不能流动般的窒息。
我好几次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是话到嘴边,看见他憔悴的脸色,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
直到那一天,那两个人的到来……
(四十八)
那天青岛破天荒的下了一场雪,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洁白了。
他正好买了早点回来,一手端着豆浆,一手拎着油条小心翼翼的进来,把油条放在桌子上,腾出手来拍身上的雪。
我伸手招呼他过来,帮他拍身后拍不到的地方。
雪在我的掌心化开来,温和的流淌成一汪水,他顺手扯来一块面纸,细心地把我的手擦干净。
我靠在床头,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看着他,心里无比安静。
“师哥……”我叫他。
“恩?”他把纸揉成一团扔掉,回过头来,正对上我的脸,鼻息微微喷到我的世界里来。
那么近……
我几乎是在一个极快的瞬间,感受到他眼里的火焰跳跃起来。
我的呼吸也随之急促。
——但是下一秒立刻恢复得平静无波。
他很快的站起身,冲我笑笑:“……吃早饭吧。”
……
我默默的把油条一块块的撕开,泡进豆浆里。这是东北人的吃法。
看着他大口的喝掉半碗豆浆的样子,目光闪躲着尽量不看我。
我面前的这个他,似乎比以前还要压抑自己。
而现在面对他的每一天,我的心情也无比复杂。倒真的想像刚刚醒来那一刻,能抱着他再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也好过现在这样。
无计可施。
……
我吃完了,胡军把碗接过去,摞到桌子上,帮我拉了拉被子,说了声:“我去刷碗。”然后站起身来往外走——
他还没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我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心下一沉。
最熟悉的苍蝇先扬了扬手里的鲜花:“烨子——我们来看你了!”
随即,他们的目光对上了胡军的。
……
胡军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至于那两个人,离得太远,我眼睛不好,也看不清。
只是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带上了笑:
“啊呀!赵导你们怎么来了,来来来,坐坐坐……”
……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么热情谄媚的语气和他们说话,我看到作家都惊讶的看向我,顺便打了个寒战。
我不理,继续笑:“怎么还劳驾你们亲自来看望我啊,真是的……师哥,你去刷碗吧,我和赵导他们聊聊天!”
……
胡军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竟径直走了回来,把碗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
我更紧张,连忙哈哈:“赵导……坐啊!”
椅子只有两把,胡军坐了一把,导演看看四周,毫不客气的拉过另外一把也坐下了。
剩下作家没椅子,他也毫不在意,居然直接走过来坐到我的床沿,笑着看我:“烨子,你身体怎么这么不好,害得我们总要到医院来看你。”
我勉强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导演哼一声:“……你都快成为他旗下艺人了,这点小事再查不到,我们还在圈子里混个屁!……对了,你什么病啊?”
……
我眼角扫见胡军脸色越来越冷,心下打鼓,连忙转移话题:
“啊……没什么事儿,我快出院了,出院就可以恢复工作了,不用为我担心……”
……我话音未落就吓了一跳,那作家居然嚣张的把手伸到我脸上来抚摩:“……烨子,你瘦了。”
……
我暗闭眼睛叫声不好,果然只听耳边一声风过,那作家的手已被摔到一边。
我睁开眼睛,身侧的两个男人已经危然而立,隔着一张病床两厢对峙。
我一个翻身,居然猛的跳下床来,终于明白人为什么在危难时刻会有无穷潜力。
我并不怕那两只人渣,只担心胡军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今后圈子里的路,怕是要难走得多。
……
抓起身边床头柜上的苹果,一把塞到作家的手里:“来,吃苹果,可甜了。”
……
那作家盯着胡军,微变的脸色慢慢缓和,终于伸手来接我的苹果。
可我忘了一件事——
……
作家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看到那上面长长刀疤,面色大变:“……烨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伤口还未曾痊愈,被他一抓,疼得闷哼一声,苹果立刻掉落地上。
几乎是在同时,胡军已经抢上前来,一把把我拉过去,挡在我身前。
冷冷道:“烨子怎么样,不劳二位费心!”
……
导演霍地站起身来,作家气得面青唇白,原来就苍白如死的脸现在更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
那导演冷笑:“刘烨,想不到你还有为男人自杀的爱好!”
我浑身一抖,手腕上伤口又火灼般剧痛起来,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
忽地感觉到他的手从身后伸过来,用力握住我的——
那温暖而熟悉的触感,终于使我稍稍平静下来。
……
作家忽然恨声道:“烨子,这男人都害得你这样,你还这么死心塌地?”
我想开口,胡军居然已经沉声道:
“烨子没有自杀,至于我和他的事,我们会自行解决,与二位无关!”
……
作家冷笑两声:“胡军,你不怕我们把这些事情透漏出去,你们就身败名裂吗?”
他直视面前二人,冷漠一笑:“我也不是吃素的,你可以试试,看看最后有几个人身败名裂?!”
导演顿时变色,作家也咬了牙。闭上嘴恨恨看着胡军。
……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站在我身前的身影,我熟悉的背部线条,高大而宽阔。
我一直自诩是个独立的男人,可是此刻我才明白——
在他面前,依赖的心情是多么深刻。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现在这样无法形容的幸福感觉……
……
我忽然挣脱了胡军的手,走到他身前,冲着二人笑道:“赵导二位还是先回去吧,刘烨谢谢你们的探望……该签约的时候,我会和二位见面的
!”
……
这是一个绝佳的下台阶,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
果然,那导演略一点头,语带威胁:“……刘烨,别忘了你说过的话!”随即一拉那气得半死的作家,转身而去。
那作家甚至手里还握着那束估计是送给我的玫瑰花。
……
看着病房的门被用力的摔上,我微微一笑。
好在有惊无险。
……
刚一转身,便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我放缓了呼吸,把手搭上他的后背,头靠在他的肩膀。
闭上眼睛,贪婪的找寻他熟悉的气息。
“师哥……”
……
他的手箍得更紧,仿佛一松开我就要飞走一样。
声音低沉:
“……烨子,不要和他们签约。丫都是王八蛋!”
……
好久没听到他京骂,带着渐渐复苏的活力。
我笑,带着无声的隐忍:“好。”
……
“不要和那个作家再接触。”
“好。”
“不要拍《夺情天》。”
“好。”
“不要和那个姓林的女人传绯闻……”
我淡笑:“好。”
“还有……”他的气息有些凝滞:
“……别再伤害你自己!”
“……好。”
……
我抬起头来,傻笑着看他眼睛:“……还有吗?师哥。”
见他摇头,我面色渐渐认真:“……那轮到我有要求。”
他点头:“你说。”
……
我看他眼睛,直到那目光已开始恍惚,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我笑得无害:“闭眼,师哥……”
……
看着面前的男人乖乖的闭上眼,轻笑一声,然后迅速的,毫无顾忌的深吻上他的唇——
噩梦已经过去,我终于,什么都不再想。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只要我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你,在你的怀抱里就够了。
师哥,我是不是那个最不贪心,爱你的小孩?
(四十九)
我的身体还算不错,半个月以后,在我自己的执意要求和医生的默许下,终于可以出院了。
剧组上下居然还给我开了个欢迎会,搞得我措手不及。
我刚进门林就开心的扑上来,不过一看到我身边的胡军她就有些胆怯,脚步硬生生停住,站在一边,冲我慢慢甜甜的笑开来。我也冲她点头微
笑示意。
……
除了关导,胡军,和林,没人知道我住院的真实原因。关导对外宣扬的病况是我的角膜炎又复发了,结果大家居然一起送了我一副名牌墨镜当
做康复礼物,我傻笑着一个劲说谢谢谢谢,把那墨镜戴在脸上摆很酷的POSE,又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吃饭的时候胡军一直坐在我身边,我要夹稍远一点的菜他就很快的替我夹来,生怕我的手上伤口会碰到什么。
他的动作并不大,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才明白怎么回事,他忙的时候,我仿佛感到心底的那一点温暖正在慢慢的蔓延开来,很舒服。
吃过饭,补拍了两场戏,导演照顾我第一天开工,便宣布提早休息。
……
大家都散去了,关导嘱咐我们两句也离开了。我和胡军则一起徒步向饭店走回去。
……
月色很好,我们并肩慢慢的走着。
青岛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即使冬天的风吹在身上都很温柔,也并不十分寒冷。
通往饭店的路边就是海,无边夜色下,海水一片淡淡的白,看不清波浪起伏,耳畔只有哗哗的海水的拍打岸边的声音,让人的呼吸都觉得舒爽
静谧。
……
我转头看他,忽然脱口道:
“……我在这拍戏拍了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海真美。”
他看向我,温和的笑笑,没说什么。
只是伸出手来,拉住我一只手,揣到他的衣袋里去,一个暖和的角落。
……
我吸一口气——
“师哥,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一起散过步了?”
他“恩”了一声:“真的……很久了。”
我微微笑:“师哥,你还记得北京那条小路吗,那年的雪,比今年的大多了……其实,北京的冬天也很有味道,至少可以打雪仗……”
听不到他说话,我自顾自的说:“你知道吗?那次,哥哥来北京,我问他哪个城市适合生活,他说加拿大……”
想起哥哥幸福的样子,我不由得又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哥哥说……加拿大的阳光很温暖,但是空气很湿润。那里家家都种好多花,花的品种也不同……那里有好多鹿,鹿还会去啃那些花儿……两
个人住在那里,可以养花,喂鹿……可是还不能让鹿吃了花……”
我喃喃的回忆着那些温暖的画面,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那么甜蜜……
……
茫然中,身子一暖,已在他的怀抱中。他站定了,伸手揽住我。
“……你要是喜欢,哪天,我们也去加拿大。”
……我一下子笑出声音来,抬头直视他:“说好了,师哥不许赖皮!”
“恩,师哥说话算数。”他认真的看我。
我笑得更开心,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弯了腰偏头看他:“师哥,你来追我吧!”
他站在那里摇摇头。
我哼一声,眼珠转转:“……老了?跑不动了?!”
……他忽然一下子冲过来,我哇的一声大叫出来,撒丫子就往饭店跑,他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也听不清喊得是什么。
我边跑边笑,无比开心。
……
师哥,那个加拿大,在这样的雪夜,就像头顶的月亮一样,或盈或缺,永无定数。
然而,它毕竟曾经美丽的,存在过。
************************************
一头冲进饭店的房间里,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他叉着腰,费力的笑着看我:“……想不到,你小子还跑得挺快!”
我擦头上的汗:“小瞧我?我可是当初校篮球队的队长!”
他有些惊讶,笑道:“真的?……我当初也是校队队长呢。”
我更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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