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导在说:“烨子,既然陈捍东已逝,你又何必,坚持再做坚贞的蓝宇?”
……
我从不后悔自己变成蓝宇,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蓝宇那样,被爱人深爱。
师哥,你又懂吗?
……
我迅速的笑了一下,然后,就沉进了那个,飘来歌声的美丽的黑暗世界中。
*******************************************
……身体似乎在一阵阵发冷,仿佛置身云端,忽上忽下。
那歌声一直在引诱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是一个熟悉的人在深情的召唤。
我喃喃:“师哥……是你吗?”他唱歌真的比我好听多了。
……他什么都比我强。他比我成熟,比我冷静,比我理智,比我演技好,比我人缘佳,比我唱歌好,比我残忍。
他唯一比不上我的,就是他爱我,比不上我爱他。
……
迷糊混沌中,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北方的大山里疯跑——只为追逐一只蝴蝶。
烈日炎炎,照耀着我的头顶,我不停的淌汗。
四周都是杂乱的树枝,荆棘,我跑着,停不下来,尖锐的枝条划破我的身体,一阵阵的刺痛。
那蝴蝶异常美丽,幻化成一团眩目的色彩,在我面前飞舞炫耀,似是讽刺。
可,无论怎样扑,都扑不到——
伤痕累累,却依旧一无所获,多么苦恼。
我一边跑,一边大哭起来。
孩子般绝望无助的哭泣。
……
哭泣间,仿佛天上淋漓的下起雨来——
蝴蝶没有了,我终于停下脚步,孤零零的站在大山里面,仰面望着天。
身上不再灼热,转化为雨水敲打的冰冷。
我突然无比想家。
……
天又一次黑下来,雨,越来越大。
——终于倾盆而下。
********************************************
当模糊的意识终于回到我的身体里的时候,我感到那个黑暗的世界在一点一滴离我而去,我的耳边,有了不真实的人的声音。
似乎有人在说话,嗡嗡的声音,像小时候邻居奶奶家的纺织机。
……
我头疼加生气,是谁这么不知趣,这么吵?!
手里下意识的想抓起点什么摔过去,微微一动才发现身上没有丝毫力气,手连床单都抓不住。
……我想开口骂人,一张嘴,却只发出低得可怕的一声闷哼——“啊……”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旁边立刻收声,可只停止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一阵杂乱无章的声音响起。
我头疼得更厉害,刚要愤怒的又开口,却只觉唇边一凉,一股清凉的液体直通入喉——
……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久旱逢甘霖。
连喝了几大口,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能发出了声音:
“……谁?”这一刻竟不知今夕何夕。
……
无人回应。
……
咬了牙缓缓张开眼帘,第一眼看到的,正是那坐在床边椅子上,低头倒水的人。
——最不想见到的人。
……
猛的又闭起眼睛,但愿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看见。这梦,太虚假了些。
……
……不对!
重又迅速睁开眼睛,看向那人。我惊讶失色——
那几乎已经不像是他。
满脸未刮的胡子,脸颊深深凹下去,头发蓬乱,双肩微陷。
此刻,他的眼帘低垂着,认真的倒着水。
……那怎么会是他?
我印象中的他,从来都是神采飞扬,爽朗开怀的笑,时而豪气,时而温柔。常常会很大男子主义的发火,即使难过,也不会时刻写在脸上。
……现在这个落魄的男人,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
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
用力呼吸一口气。
刹时,许多破碎的片段纷之沓来,将我淹没——
……
我自杀了?
(四十六)
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睁着眼睛看他,手微微哆嗦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
谁知他只是勉强微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将我的头轻轻的扶住,舀了一勺水,轻轻凑到我的嘴边。
我下意识的张开嘴喝进去,他又舀来一勺,我摇摇头,他却执意的把勺子停留在我的嘴边,我无奈,只得又喝了一口。
他转身把勺子放到水杯里,然后站起身来,拿着杯子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
我脱口而出:“……师哥!”
……
他站住,转过头来:“……怎么了,恩?”
声音哑得不象话,却无比轻缓。
“我……”
我像条刚上岸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这么温柔?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过。动作温柔,声音温柔,看我的眼神,都温柔到骨子里。
可是那重重的温柔里,我竟能看到无限的哀伤。
……师哥,你怎么了?
……
他见我不开口,轻轻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我去刷杯子,啊。”
我见他转身,心下一寒,几乎不假思索:“……师哥你别走!”
……
他站住,高大宽阔的背影瞬间僵直,一动不动——
……
我怕了,怕了呵。
怕了他转身弃我而去,怕了他从此一去不回,怕了每次分别都是最后一面,怕了他那重复的,在我面前消失的背影……
我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脆弱起来,如此可怕。
……近乎哀求的,我把哽咽的声音放低:“……师哥,你别走,好吗?”
……
他终于转过身来,走回来把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坐到我的床边,把我扶起来,靠在他的怀里,顺手扯一张面纸过来,仔细的给我拭去眼角的冰冷。
声音还是低低:“你的眼睛不能总流泪——”
……
我竭力把头一下子深深的埋进他怀里,发出一声高过一声呜呜的动静。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哭得这么难听,像一只负了伤的动物,垂死的,
粗声粗气的号哭,撕心裂肺。
那么多的委屈,伤害,我等的只是这一个让我哭的怀抱而已。即使抛弃了自尊,抛弃了所有,也在所不惜。
生与死的边缘,我终于明白,爱与恨都那么渺小得可怜。
……
他的手环着我,我在哭泣中感到他的微微颤抖,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极大的恐惧。
我死死抓住他后背的衬衫,迷乱中只感到,那里已然湿透。
都是冷汗。
……
这一场爱情的战役,我们都两败俱伤,没有胜利者。
师哥,师哥。
********************************************
那天晚上,关导来了。
他进屋,看到我睁着眼睛看他,眼眶就唰的一下红了。
几步走到我的床边,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反倒是我,努力的笑了一下:“……关导,给您添麻烦了。”
……
胡军无声的拉来一个椅子,示意关导坐下。
他没坐,却坐在了我的床边,伸手来试我额上的温度。
胡军在一旁,声音低低:“已经不烧了。”
……
关导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烨子,你真够意思。”
关导这句北京话说得正宗,我笑了一下:“对不起,我……”
他使劲挥了一下手:“你差点把我心脏搞停了,一句对不起就弥补得了?”
我苦笑,果然是老狐狸,刚醒就讨价还价:“……那,下次我接您戏时降低片酬好了。”
……
关导吐出一口气,面色忧痛:
“烨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摇头,又点头。
……
那天意识之混乱,是前所未有的,平时的我,不可能如此失控。
……然而要全盘否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可能。
事情已经发生,任何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关导摇头:“我们没敢通知你的家人,还好你醒了,要不然……”
下面的话他没说下去,眼眶又红了起来,别过头去。
……我却怵然一惊,心猛的抽痛。
我真该死,竟没想过父母将会如何伤心,实在不孝。
还好只是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二老下半生孤苦无依,我便是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
“对不起……”我喃喃着,也不知是在向谁说。
……
关导叹息:“傻孩子,什么事何至于此?……你不知道那天我们看到你,你躺在浴缸边上,吐得到处都是,手腕上全是鲜血,浴缸里的水都是
红的,我们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你……”
“关导!”
胡军一直站在窗口,背对着我们,忽然开口打断。我清楚的看到他的背影打了个寒战。
“别说了,他身体还没全好。”
……
他似连脸都不敢转过来。
……
关导立刻收了声音,轻叹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剧组已经停工了。”
我内疚:“对不起,关导。”
他摇头:“别轻易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很有重量。”又看我一眼:“若你死了,这三个字无疑于垃圾!”
……他站起身来,转身对胡军道:“我走了,啊。”
胡军微微转身,点头,目送他出门去。
……
然后他低头走过来,声音依旧不高:
“烨子,你要不要再喝点水?”
*************************************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沉,身上还一阵阵的冒冷汗,手腕上的伤口一直火辣辣的疼痛。
半夜我醒来,想上厕所。
刚想要动一下,忽然听到屋子里有隐约的声音。
我一愣,谁?
……
黑暗中,我的眼睛看东西格外费力。
终于,我看清楚了。
——居然是胡军。
……
他正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头完全埋进面前的膝盖中,脸埋在双手中,完全看不到。
他在哭。
那个曾经爽朗自信的爱着我,也被我爱着的男人。他在哭。
压抑而低沉的,几若不闻的,闷声闷气的,哭泣——
他的双肩在剧烈的颤抖,两脚紧紧的并拢,仿佛生怕哪滴眼泪落到地上,惊醒了别人。
……
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脆弱的他。
……
看着他哭,我忽然恍惚的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曾经无数次同情过失去蓝宇的捍东,那种痛失所爱的心情,是何等的绝望与哀恸。
蓝宇是残忍的,他除了爱,什么都没留给捍东。
然而在这样的夜晚,在我爱的人无声哭泣的身体面前,我才发现,我是更残忍的那一个。
我若这样死了,连爱都没给他剩下,只让他和悔恨内疚,苦度余生。
……
月色冷清的,从医院的窗口洒进来,一地清辉,风声呜咽。
我终于知道,这一次我对他的伤害,有多深。
(四十七)
第二天的清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已经醒了,正在笨手笨脚的把刚打回来的米粥倒进一个小碗里。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声叫:“师哥……”
他好象又哆嗦了一下,似乎最近,他特别害怕我在身后突然的叫他。
堂堂七尺男儿,仿佛受不起一点惊吓似的。
他放下粥碗,回过头来,勉强笑道:“……恩?”
“我想……”我有些迟疑:“我想打个电话。”
我的手机想必是扔在那个饭店的宾馆房间里,估计早就没电而关机了,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想找我的人会找不到。
他犹豫了一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递给我,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专心致志对付那碗粥。
……
我拨通了一串号码,听到那边清亮的声音响起:“喂——”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轻松一点:“喂!娜娜吗?”
……
他手里的粥忽然洒了一点出来,他连忙手忙脚乱的扯过纸来擦拭干净。
……
娜娜在那边尖叫起来:“刘烨你这个死人!你死到哪里去了!打你手机也关机!你是拍戏还是坐监狱啊!……”
一开口就像机关枪一样,劈头盖脸而来。我几乎可以想象她跳脚的样子。
我苦笑,这丫头一口一个死字,殊不知还真是猜对了,差一点刘烨就死翘翘应了她的预言。
我语气安慰:“没事,啊。我前几天手机坏了……恩,对,不爱打公用电话,恩……”
……她忽然语气迟疑:“……烨子,你在哪儿?”
我愣一瞬。脱口而出:“片场啊!”
她似乎有些期期艾艾:“……你身边,都谁啊?”
我又一愣,忽然脑子里一闪念,登时反应过来——
我用的是胡军的手机!
……
我倒没想到,她还记得胡军的号码。
又是苦笑,人果然不能撒谎。
“我身边啊……关导,师哥,还有林……”自己的声音,应该很自然吧……听不出什么破绽。
她似乎也自然了些:“……啊,你师哥也去了?”
“恩。”我答的流畅:“来探班。”
……
她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我不跟你多说了啊!我还有节目呢,得赶快去准备了!拜拜——”
我连忙答应:“拜——”
第二个拜字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线了。
……
我有点发呆的盯着那电话,然后自嘲的笑了下。
……
然后又给爸妈拨了个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听起来精神状态都不错,似乎也习惯了我常年在外面拍戏,也很放心的样子,还一个劲儿叮嘱我要注
意身体,多吃东西。
我连声答应着,眼睛却不知不觉又潮了。
……
挂了线,我把电话递还给他,他接过去,握在手里看我:“不打了?”
我笑笑摇头:“不打了,谢谢师哥。”
他把手机随便的揣起来,然后坐到我身边,把已经微凉的粥舀起来,喂我。
我苦笑:“师哥,我自己能吃。”
他却固执的把勺子凑到我的嘴唇边,不动。
我想了想,就要伸手来拿那粥碗。
谁知我的手刚一动,他就低声厉道:“别动。”
我一愣,那粥不知什么时候已进了我的口中,说话不得,只好咽下去。
……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语气严厉,眼神一下子有些不安,吞吐道:“你……别用你的手,伤还没好呢……”
我又咽下一口粥,目光却注视他。
忽然之间懂得了,他的恐惧。
……他害怕见到那受伤的手臂,那厚厚白色纱布下的伤口。
我那狠狠的一下,不但划伤了自己的手臂,大抵,也伤了他的心。从此那入骨的恐惧和慌乱,未曾稍离。
……
我默默的任他喂着,一口一口。
那粥,竟如此苦涩。
******************************************
关导来的时候总给我带各种各样很好吃的水果,我猜他自己比我还爱吃,每次都和我抢,也不脸红。
有次我笑着说关导你要是这么喜欢内地的水果,干脆以后就在内地生根吧。
他笑起来,然后正色道:“我本来就已经开始在内地发展了。”
我惊讶。
他笑笑:“下部戏,我就打算在内地拍的,《画魂》。”
我听关导提起过的,但是这部戏似乎安排的日程很遥远,不知为什么此刻突然拿出来说,不免有些疑问。
“那……《夺情天》呢?”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关导偷眼看了一下在窗边无甚表情的胡军,支吾道:“……不拍了。”
我似有些明白,轻吸口气:“那剧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