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父母有心结交五王爷,便怂恿墨无痕到京城走走。刚巧墨无痕同父异母的大哥墨无影要进京述职,于是墨无痕欣然同意,与墨无影一起来到京城,第一次住进了庆王府。
其时正赶上五王爷的皇兄给五王爷招亲,选中的是相府家的小姐,希望能调衡利益,笼络人心,借此稳住朝中局势。
五王爷虽知自己的婚姻必是权力交易,全无感情可言,但终究是少年情怀,心有不甘。酒后便把心里的寂寞和苦闷都告诉了墨无痕。
墨无痕本就聪颖非常,又是水晶心肝玲珑剔透,回去想了一晚,第二天便有了主意。先给自家大哥透了个口风,寻个机会要五王爷带他们兄弟去相府拜见。
墨家兄弟本就是人中龙凤,人品相貌才学都是顶尖的出众。墨无影更是当朝青年才俊,被人一致看好的前途无量。既然有心而来,自然更表现得风神俊朗,谈吐不凡。
墨家兄弟一唱一和,在宰相面前畅谈国事朝政,一番话说得字字珠玑深谋远虑,让老宰相频频点头,目露精光。留茶留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之后几日,墨无痕缠住五王爷在京城周边肆意玩耍,让大哥墨无影只身再拜相府。宰相大人正为女儿的婚事头痛,对墨无影颇有好感,当场招了小姐出来给客人奉茶。
相府回来,墨无痕探听大哥口风,原来墨无影官场混了几年,也早磨砺得精明市侩。一眼就看好了这男婚女嫁借势而上的大好时机。
墨无痕借花献佛顺水推舟的一举正中其下怀,墨无影当晚就修书给父母,把相府的情况细说端详。言明攀上这门亲,将来墨家就会如何的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墨家老父是个有些惧内的人,而偏偏墨无影的娘是个贪图名利的人,见机会难得,不容放过,便怂恿了丈夫修书过来力促婚事。
不几日,相府和墨家大公子订亲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传遍了京城。一时间,有关墨家兄弟虎嘴里拔牙跟皇家抢亲的传闻就被编排成各种版本的故事飞遍了大街小巷。
跑了宰相这条老狐狸,皇帝苦思冥想等了好几年的万全计策宣告流产,被气得够呛。一打听,原来是墨家兄弟从中捣乱,从此心里便系下了芥蒂。
五王爷对市井传言一向都不为所动,听到也不放在心上。这时正跟墨无痕打得火热,听说婚事不成,自己得以轻松脱身,心里反倒高兴。越发欣赏墨无痕体面周全皆大欢喜的手段。
二人游玩归来兴致不减,又在府里喝酒弹琴。后花园酒酣耳热之际,墨无痕搂上五王爷的肩头贴在耳边说,“咱俩这么贴心,你不如娶了我吧!我保管里外都能帮你。”媚眼如丝,红唇妖娆,象艳情故事中专吸阳气的桃树精。
五王爷喝多了酒,只当他是玩笑话,搂住腰就朝脸上亲去,“好啊,我们今夜就同房,你肯让我抱,我明天就撒帖子娶你!”
丹凤眼挑起来,眼里满是惊喜。怕五王爷溜掉,墨无痕继续激将。“你敢么?你不想娶相府家的小姐,都不敢跟你皇兄说!”
五王爷酒劲上来,哪容墨无痕这样诋毁,二话不说,拖起墨无痕就进了卧房。
到底是年幼无知啊,参不透人生。
第二天醒来,看着身旁一丝不挂的胴体和床单上斑驳的血迹。五王爷傻了眼,心里翻江倒海的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真的很奇怪,身边不乏俊男美女伺候的五王爷从来没对别人有这样的好感。那是第一眼就被迷住了的吸引,自己甚至还花了很多心机去接近他认识他了解他,直到被他勾引!
这样的勾引真让人陶醉,那是一种全新的发现和证明。发现了别人的内心,同时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对于男人来说,这比打仗还过瘾。
因为这份欣喜和陶醉,打心眼里想朝朝暮暮的跟他在一起,心甘情愿地被他摆弄,所以连他算计了自己的婚事都不计较。
自己喜欢墨无痕是无疑的,可是走到这一步该怎么办呢?两个人再好也都是男人,若是谈婚论嫁,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皇兄那边也没办法交待。
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僵在这里,让五王爷无法招架。酒虽喝得不少,但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并没有忘得干净。翻脸不认账可不是自己的为人准则。
墨无痕却大方,不仅没逼他兑现,反而替他开脱。只说昨夜喝多了酒,说过的话全不算数。床上的事,也不必认真。只当没发生过就好。
然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五王爷把墨无痕送出了城,心里颇不是滋味。墨无痕面上越是不经意的样子,心里便越是在意。五王爷跟他在一起厮混了有段日子了,怎会不知他的性情。昨夜的话,昨夜的情,绝对是墨无痕心里最重的情意,最真的话。怎会是做过就算了的。
有心回应这份真情,留他下来在府里,给他一个名份。但刚闹过墨家大哥跟自己抢亲的事,这时候要说服皇兄说:墨二看上了自己自己也愿意求皇兄成全?!实在是自寻死路难度太大。
左右为难,只能拉着墨无痕的手吞吞吐吐地说要从长计议。
墨无痕轰轰烈烈地抢完亲,赌上墨家的前程自己的名声,主动对心仪的人说出了心意,献上了自己的身子,到头来就得了个“从长计议”的答复。
一口气堵在心里,憋得脸色发青,差点没咬碎了满嘴的钢牙。
抬眼望进庆王爷眼里,说出口的话刀子似的尖利。“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你若还没个决断,我们这辈子就不要再聚首了。”
谁承想,命运多舛,一句狠话,竟然一语成谶!
也许是注定要接受分离的命运,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不肯施舍。
两个月后,边关战事吃紧,庆王爷不得不领兵出征。前途未卜之时,哪敢给墨无痕承诺。
三个月后,墨无痕订亲,聘的就是吴家小姐。
得知消息,庆王爷纵然心里不好过却也甘心。心念一死,便不再计较是否有情有爱,之后不久,庆王爷的婚事也被他皇兄定了下来。
再然后,宰相一派结党谋逆东窗事发,被皇帝连根拔起。墨家大哥是宰相的乘龙快婿,墨家整个受到牵连,父亲服毒,母亲自尽。墨无影被下了狱,论罪斩首。
墨无痕和同案的其他人被削去功名流放边陲,永不录用。墨家的下人全部被官府收押转卖给大户人家为奴。……
书香门第的墨家就此消亡,不论是故土还是京城,都再没有了墨家的宅院。
之后的日子蛇一样滑过去。这些事,墨无痕记得,庆王爷也记得。虽然过去了许多年,但那是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痛不欲生的悔恨和自责,如何能够忘记。锥心刺骨的记忆埋在心底,一度以为就这样错过了今生的挚爱。
好在上天怜惜,总算走过了万水千山,等到了柳暗花明,有了今天相伴晨昏的情缘,怎能不倍加珍爱。
“无痕,”庆王爷走到墨无痕身边,紧挨着他坐下,好象只有这样挨紧他,触摸他,才能确定他的存在。“我只是觉得,你若想答谢她,不必出面,我们也可以做到的。”实在不想让你跟从前的人或事再有任何瓜葛,不想再看见你眼底的凄凉。
墨无痕扭头看了看庆王爷,满眼的伤痕累累。“怎么做?用你的权势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觉得皇恩浩荡苍天有眼?——那是你袁家的事,跟我墨家有什么关系?”你袁家的人怎么都这样喜欢操纵别人的命运!从前当权的人操纵你我的命运,现在你当了权,又要操纵别人的命运?!
庆王爷吸口气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墨玉青清脆的声音。“爹,我可以进来么?”
片刻沉默,两个人挣扎着从旧日的恩怨里收回心神。
当下的事摆在面前,不容你不管。算了,没有人想让时光滞留在伤心一刻。
“进来吧!”墨无痕提高声音朝窗户说了一句,胳膊肘推了一下庆王爷。
庆王爷站起身坐到对面的椅子里,墨玉青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袁鸿锐。
“爹,我明天走的早,就不来跟你道别了,你还有别的事么?”墨玉青说着话,用眼角去扫庆王爷,庆王爷脸扭在一边,看不到表情。
“有,你等等!”墨无痕回身,去架上将一幅装裱好的画轴抽出来,交给墨玉青。“带去给那个人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为我们都曾半路夭折的报国壮志,也为我们都曾爱上袁家人的情路不幸,扼腕,叹息。
画轴在手里传递,四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墨无痕说的那个人是谁。因为四个人都知道画轴里是怎样的一幅风景,怎样的一个人物和怎样的一段故事。
第十五章 追昔只为抚今
一大早,天还没亮,墨玉青就出发去城外点兵了。
皇帝和皇太后领着满朝文武在城门口摆开队伍等着给风大将军送行。袁鸿锐在队伍里站了一会儿,托旁边的官员帮忙拿着帽子,假装内急要解手,偷偷跑了出来。
绕到树林后面,从跟班的随从手里接过缰绳,拿过马鞭,猫着腰把马牵开一段距离,估计那边听不见声音了,才翻身上马,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儿。
墨玉青身上穿着崭新的军服,外面套着一身软甲,手里拿着令箭。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已经列好了队伍,装配好了车辆,只等着车队来了就出发。
远远的就看见袁鸿锐跑了过来。墨玉青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迎上去,却见袁鸿锐打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于是跟上去,一起向队尾的方向跑去。
两个人来到最后一辆马车旁,下了马,墨玉青看着鬼鬼祟祟的袁鸿锐,低声询问:“你要干什么呀?我马上就出发了!”
鸿锐也不着急,喘口气看看左右没人,从怀里掏出封信,递给墨玉青,“你拿着这封信去抚远府,说话办事也方便些。”昨天夜里赶出来的,今早特意磨了父亲盖了手戳。庆王爷的手戳,没人敢不给面子。
墨玉青看了看信皮,嗯了一声,没说什么,收进了怀里。
鸿锐指指身旁的马车,“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路上没准能用的上的东西,你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给你拿!”
“我又不是搬家,你装那么多东西干吗啊?”墨玉青转着脑袋东看西看的看是否有人走过来。话里有些不耐烦“傻瓜,”鸿锐拍了一下墨玉青的肩,“还非得等皇上下旨你才知道该干什么呀。我问你,你这一路送的是谁啊?别说风大将军是你敬佩的人,就是其它事,也得想在别人前头。”
皇上没想到的,你已经想到了,皇上想到的,你已经做到了,那才叫好臣子。
墨玉青这次没回嘴,鸿锐虽然有时候很让人烦,但经过他手办出来的事确实都很漂亮,听他的安排只会有好处,保证不会有错。
“你不光是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还得把风大将军照顾周全了,皇上面前才能交差!”鸿锐在墨玉青耳边小声嘀咕,热气全喷在墨玉青的耳朵上。
“我知道了。”这趟差事名声不好,却责任重大。鸿锐提醒得在理,墨玉青说话的口气不觉缓和了很多,看看鸿锐,没戴帽子跑了这么远,耳朵都冻红了。
墨玉青想了想,“你记着我昨天跟你说的,想办法把颖瑶姑娘那事帮忙给办了啊!”对身边太熟悉的人说不出感激的客套话,放缓语气托付点重要的事给他就是信任的表示了。
鸿锐搓着耳朵看看天色,“行了,别惦记了,不就是想打听宫里的消息么,我找人帮她办了就是。”话说得颇有些不情不愿,却到底还是答应了。
鸿锐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半宿没睡赶着写了信,还不放心,顶着家法从城门口的队伍里偷跑出来,就为了嘱咐青儿路上当心,可青儿却一心想着青楼的姑娘,也不知道记没记住自己说的话。
满怀热情,翘首以待,结果却未能如愿的感觉跟便秘似的,不论你用多大劲别人都不知道,自己还不能到处去说。这份郁闷堆在肠子里,拱得胃火上升,鸿锐嘴里又开始长泡。
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远处丛林后旗幡招展彩带飞扬,和亲的仪仗车队已经露了头,马上就要过来了。
墨玉青翻身上马前去迎接。袁鸿锐拉了自己的马从另一条岔路跑开,悄悄回城。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兵部大院都分外的忙碌。
庆王爷安排了庆王世子袁鸿锐和一些青年将领分别奔赴各地,协调地方管员,根据风大将军留下的《南朝用兵方略》,进行实地考察,核实各项数据待各地汇总的消息报上来之后,就要依据方略制定规划,调兵遣将整顿布防。接下去还要布置各地根据当地的情况,按照风大将军《方略》里的建议,操练各种战术,演习兵法战阵。
南朝没了战无不胜的风大将军,要想稳定边防,就只有靠过硬的战阵和严密的章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那些青年将领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全面提升队伍作战能力和个人指挥技巧的好机会。只要干得出色,将来一定会得到重用。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不是随时会有,这么好的空缺自己不去岂不是拱手让人。
若是还能学到风大将军的一鳞半爪,建功立业简直可以说是指日可待。
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兵部的大门从早到晚人流不断,进进出出的快马塞满了整条街道。
庆王爷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到府中。
墨玉青从北面回来的时候,袁鸿锐刚好也从东部巡察回来。
在兵部的厢房里见到,彼此都觉得有些陌生。长这么大,两个人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然而彼此陌生中又似乎生出些多日不见的牵挂,有了格外的亲近。
鸿锐放下手里的事情,笑着给墨玉青倒了杯茶。“青儿回来啦,怎么样?还顺利么?”
“嗯,还行,”墨玉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挤过去看鸿锐摊了一桌子的东西。
鸿锐拿起桌上一份份的文件指给墨玉青看,顺便把最近大家都在忙的事情跟墨玉青简单说了一下。“你也有任务,咱们这就要收拾东西,走一趟柳扬关。”
“你不是刚回来吗?又去?”墨玉青不解。
“是啊,把情况摸清楚了,定了方案马上就要行动。”鸿锐用下巴指了指庆王爷平时办公用的正房。此刻房门紧闭着。“他们正商议呢,等一会儿就有指令了。
墨玉青知道鸿锐所说的他们是谁,都是兵部的元老和朝里几位相关部门的大臣。每次准备作战的时候,他们都会先在这里把分工商议妥当,免得到时候互相制肘。
“看来这次动静很大啊,涉及的范围这么广。”墨玉青再喝口茶,边境上不仅要调动的兵力,还要协调地方各界。
“是啊,牵扯的人还多呢。”鸿锐对墨玉青一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光是兵部调兵遣将的事,吏部、户部的地方官员和地方势力也都涉及在里面,而且涉及的更多。”
“那很多地方官员的权限都会有调整吧?”出了一趟远门,墨玉青可算知道了那些地方官员的嘴脸。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在当地呼风唤雨独霸一方。这些人的良心和本事直接决定了一方百姓的生计安康,朝廷在选才用人上是真不能马虎。
“可不是!”袁鸿锐也深有同感。“正好趁这个机会,该升的升,该降的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靠边站去,省得他们误国误民。”
墨玉青知道袁鸿锐说的误国误民的人是指哪些人,就是前些年,老国舅趁着皇帝立足未稳扶植起来的一批人。
这些人靠着裙带关系,不务正业,鱼肉乡里,欺上瞒下已经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
“那不是等于要重建朝纲了?”墨玉青瞪大眼睛看袁鸿锐,知道这次动作大,但没想到这么大!
鸿锐看看墨玉青,一脸的严峻,“所以啊,我们都得打起精神尽心竭力才行。”
庆王爷要整治地方官吏的计划早已有之,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好几年了。只可惜兵部不宜过多干涉朝政,而皇帝也羽翼未丰,所以庆王爷这些年一直都韬光养晦按兵不动等待着。眼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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