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庆王爷的手戳送到柳阳关大营,把熊鼎荣跟信仁公府串通勾结意图不轨的阴谋告诉郭将军。
柳阳关对于南朝来说,关系重大,风大将军路上还特别嘱咐过自己的地方,如果因为这次州府兵政改制不成功而达不到战备要求。将为南朝东部防线的巩固造成重大隐患。
另一方面,也只有郭将军派兵去救出了鸿锐,鸿锐完成了使命,自己在熊家所受的屈辱才有可能洗清。否则熊家反咬一口,说自己杀人灭口畏罪潜逃,有翟家作证,不仅自己有口难辨,甚至还会连累了爹爹。
柳阳关是军事重镇,朝廷有规定,即使是驻兵首领也不可以随意调动兵力,只有拿到代表兵符的手戳,郭将军才有发兵的权力。所以,自己死也要把消息和兵符送到郭雷的手中!
马蹄飞奔,风声在耳边回响。
墨玉青解下马鞍上备用的绳索将自己紧紧捆在鞍桥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狠劲抽打马匹。
只希望能快点,再快一点。
天越来越亮,而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墨玉青拼命睁大双眼,却还是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是自己太紧张了么?还是自己太困了?
被针刺过的右臂还有明显的麻木,墨玉青想起来,自己中了蜘蛛毒。蜘蛛毒虽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药,却也有较强的毒性,如果不及时清除,残留在体内的毒性也会伤及脏腑。
排毒的方法并不复杂,自己只要此刻下马,打坐半个时辰,运功调息就可以把毒素逼出来。
但是,半个时辰,太珍贵了。
马儿会跑多远啊?追兵会不会赶上?
半个时辰,是否意味着失去最后的机会!
此刻的时间,每延误一刻都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结局,事关重大,舍不得啊!
七天以后,当墨玉青从昏迷中醒来,回想起自己走过来的这一路情景时,只记得在马上颠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情。
头还是很晕,眼睛上裹了布条,什么都看不到。
墨玉青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旁边立刻有人走了过来。
听说墨玉青醒了,郭雷的副将赶紧来看墨玉青,告诉他郭将军已经带了兵去渠州城,救出了被关进地牢的庆王世子。现在郭将军正协助庆王世子执行皇命。
“……庆王世子一出狱,听说墨小将军你受了伤,马上就赶过来了。见你还没醒,他拉着你的手在床边上坐了好半天,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说不把那帮混蛋正法就不来见你。我听说:州府的人、熊家的人、还有牵扯出来的一大堆人一个都没跑掉,全都下了狱。还有,昨天京里来了人,圣旨说让庆王世子务必把这里的贪污案一查到底,所以现在正连夜审问录口供呢。……”副将倒豆子一样说得兴致昂扬眉飞色舞。
墨玉青静静地听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副将终于发现了墨玉青的淡漠,渐渐沉默了下来,半晌,悄悄叹口气,“墨小将军,医生说,你的眼睛是因为被蜘蛛毒侵害,没有及时解毒,才暂时失明的。因为你失血太多,又加重了伤情。所以,……要多养几天才会好。”
看着墨玉青抬手去探摸自己眼睛上缠裹的白布,副将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医生说,他错过了最佳的解毒期,毒血入了经。他的眼睛要想恢复,恐怕是很难了。
然而,这样残忍的判决,谁会忍心告诉他。
他才多大岁数?二十岁都不到吧。
墨玉青不答话,屋里陷入恼人的寂静。
副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半晌,看见墨玉青摸索着想坐起来,慌忙伸手按住他。
“墨小将军,医生说你还不能起床,你要什么尽管说,这里白天黑夜都有亲兵轮流值守。你有什么需要,喊声“来人”就可以。”
其实不用他说,后庭处传来的刀割一样的剧痛也让墨玉青想起了发生过的事。
虽然这几日,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会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人按住自己的四肢给自己换药,取出体内被血污沾满的药棒,再插入新的药棒,过段时间再取出来,换上新的药棒。每天要换好几支药棒,而每次换药,都象挣命一样,痛得死去活来。
对于破损的后庭和肠道来说,进出的过程,每一次都是令人生畏到发抖。劫难一样的医治办法,所受的苦甚至比琉璃洗颜露更甚。
眼睛看不见,身体不能动,墨玉青安静地躺回枕上,不再试图起来。
副将见他得知自己失明后并没有过于激动,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心来,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往下说。“墨小将军,有件事,郭将军嘱咐我等你醒了,务必跟你解释一下。这里面有点误会。”
墨玉青不置可否,等着副将往下说。眼下鸿锐平安无事,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身心交瘁之际,哪有精力去计较什么误会。
“那天你奔来的时候,裤子上全是血,连马鞍上都湿了。……你把事情说完后,已经虚脱得发不出声音。可是你还一个劲努力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们想,你衣服里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们。所以,我们就解开你的衣服,看了。……”
看什么了?墨玉青有一瞬间的愣怔。下一刻,才想起来副将所指的意思。
是啊,贴身的口袋里有封鸿锐写的亲笔信,告诉过自己一定要带好的。自己拼命赶了这么远的路,不就是为了送信么!看了就对了,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墨玉青想不明白副将扭捏什么,打起精神听副将解释。
副将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着,很为难的样子。“那封信郭将军让在下妥善保管着呢,说等墨小将军你醒了就还给墨小将军。信里的内容,他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墨玉青越听越糊涂,看完了的信干什么要还给自己?还说不会说出去。
“怎么,那信不是说搬兵的事?”墨玉青有点生气,鸿锐在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把人家难堪成这样。
副将干咳了一声,尴尬地开口。“听郭将军说,那是庆王世子的私信,咳,信里的内容,是写给墨小将军你的。”
写给我的?墨玉青被始料不及的答复惊得一愣。
那么紧急的时刻,鸿锐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当面跟自己说,还非要写在信里告诉自己呢?
“墨小将军,你眼睛不方便,要不要我找个人帮你念念?”副将好心的建议。
“不必了,”墨玉青淡淡的说。就算自己不够伶俐,心眼没有鸿锐多,但人情世故也是知道一些的。信里的内容略想一下也能猜出八九。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一定是私事。鸿锐心里不是有个人么,不能当面对自己说,又一定要写在信里嘱咐自己的话,还能有什么!
还不是怕他自己有个万一,好托付自己照顾那人的!
想到这,墨玉青的心里更觉黯然。原来自己以为会事关重大,甚至会涉及到江山社稷的信,不过是鸿锐梦里惦记的一点私情。自己拼上性命为之努力的,也不过就是成全了别人的好事。
想想都替自己心酸。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朋友,到头来,不是利用就是算计。
墨玉青疲倦得只想睡去。
第二十四章 归途
走在回京的路上,鸿锐的心情异常的沉重。路边郁郁葱葱的野草和五彩缤纷的野花看在鸿锐眼里,更添了几分难受。
两个人出来时,这些花草才刚刚萌芽,现在两个人回家了,却只有一个人能看到路边明丽的风景!
青儿后庭的伤已经基本好了,眼睛却还是看不见。
大量失血后的青儿很虚弱,经常还会发热,但吃太多的药对他受伤的肠胃又是各负担,所以大夫每天都为配药发愁。然而最让鸿锐忧心的是还不是这个。
最让鸿锐忧心的是:一路上,双目失明的墨玉青异常的沉默,整天整天的都不肯说一句话。而让鸿锐更为伤心的是,他对别人是淡漠,对自己却似乎已经到了反感的地步,他不仅不跟自己说话,甚至不肯接受自己的照料。
喂到他嘴边的饭他不肯吃,自己搀扶他时,他会甩开自己的手,自己想帮他穿衣,他推开自己的手或者干脆把衣服脱掉。问他理由他也不说,态度始终是毫不动摇的拒绝。
然而,当别人照料他时,他却不会这样闹情绪。他会默默的配合,把饭吃掉,把衣穿好。鸿锐痛苦的意识到:青儿在深深的怨恨着自己。
这一路,鸿锐谢绝了沿途所有同僚好友的各种宴请应酬,寸步不离地守在墨玉青的身边。整天整夜的陪着他,照料他,安慰他,千方百计地想逗他说话,哄他开心。
然而不论鸿锐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不仅没有半点收效,甚至墨玉青的脸色会变得更加难看。
失明的人看不到别人的表情,也就不知道掩饰自己的表情。墨玉青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有的哀伤和不快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了脸上,被周围的人看进眼里。
看着这样的墨玉青,鸿锐急得几乎想跪下来求他。
不仅如此,鸿锐还不幸的发现,青儿眼里虽然没有半分神采,整个人却格外的敏感。周围三丈以内任何突然的声响,都会让他惊慌不已。因为目不能视,他会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缩起身子,用手臂护住前胸。那种蜷缩畏惧的姿势,昭示着他内心的恐惧。
墨玉青缺乏血色的脸和茫然无措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鸿锐的心。
这是自己的责任啊,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发誓要保护的人啊。竟然被人伤成这样!深深的自责让鸿锐觉得,青儿的伤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
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急于求成害了青儿,鸿锐懊悔得夜夜难眠,一拳拳打在自己的额上。那种哭不出的痛挤压着两肋,如坠了千斤的石块,让每次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众人面前,鸿锐只有攥紧拳头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去处理大小事务,只有掌心深深的刺痛才能让他保持理智。
晚上住进馆驿,鸿锐眼看着下人们笨手笨脚地伺候墨玉青洗澡漱口,自己却既不能出言指挥,更不能上前帮忙,急得咬牙切齿,眉头紧皱,呼吸都在喷火。
好不容易等下人们收拾妥当了都退出去,鸿锐才松口气。轻轻走上前,坐到床沿上。
墨玉青靠着软垫坐在被子里,失明的双目半睁着。虚弱的姿势和毫无神采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疲惫和落寞。
鸿锐摸摸墨玉青的手,告诉他自己的存在,轻轻地开口:“青儿,身上还好么?头还晕不?有新蒸的蛋羹,等一下吃点吧。”
墨玉青不答,明显地侧过头去,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鸿锐知道,他在回避自己。
“青儿,该换药了!”鸿锐低声哄着,尽量轻柔地掀开墨玉青的被子。刚刚洗澡的时候,医生已经帮青儿拿出了身体里面的药棒并且帮他盥洗了里面。
此刻,自己手了拿着干净的药棒,只要给他放进去就可以了。
然而,墨玉青一听说又要放药棒,身体不自觉的就抖了一下。害怕似地抱紧了被子,微微地向里缩。
看着这样恐惧换药的墨玉青,鸿锐的心都要碎了。
刚听说青儿受伤的时候,自己都快急死了。疯了一样赶过去,冲进屋里却正好赶上大夫在给青儿换药。看到军医指挥着几个大汉给高烧昏迷着的青儿换药。那景象让自己几乎没当场疯掉。
三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死死按住青儿的上半身,让他仰躺在床上不能动,另两个人坐在病床的两侧,硬拉开青儿的两条腿,露出红肿不堪的后庭。
几个人制住青儿下意识的挣扎,军医一点点拉出他后庭里粘着血肉的药棒,再在血肉模糊的后庭里放入新的药棒……青儿哭泣着,颤抖着,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呜呜”的叫着,却发不出一句清晰的声音。——因为怕他咬伤自己,他们在他口中塞入了软木。……
自己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青儿在那里翻滚惨叫,却不能为他分担半点。想到这里,鸿锐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软得几乎拿不住那枚药棒。
墨玉青并不知道鸿锐此刻的心情,想了想,就仰起头喊了声“来人”。
有下人进来,打断了鸿锐的思路。听见青儿平静的声音跟下人说:“去唤秦医生过来帮我换药!”
下人看看鸿锐,鸿锐点头,下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秦医生进来,接过鸿锐手里的药棒,把台灯挪近些,准备给墨玉青换药。墨玉青配合地按照秦医生的手势侧身躺好,蜷起双腿,……
鸿锐走到窗边,扯开领口吹风,抬手随意抹了下额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和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出满了汗。
继续赶路,墨玉青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道路越见繁华,临近京城,连鸿锐的话也越来越少。
离京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突然前面一阵骚动。还没等鸿锐询问,就有下人在车窗外大声禀报,庆王爷来了!
鸿锐一听说父亲来了,精神一振。看看墨玉青,他的脸上也是一片激动。不等鸿锐搀扶,墨玉青自己扶着车壁就站了起来,摸索着向外走了出去。
“青儿!”庆王爷的声音响在面前,深沉雄厚,似乎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不似往常般的沉稳。
“爹!”墨玉青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臂。庆王爷来了,爹更会来,应该就在面前吧。脚下一滑,墨玉青在车辕上绊倒,身体直直向前扑去,从半人多高的车辕上摔了下来。
周围的抽气声并没有响起,因为人们只刚刚张开嘴,就看到了结果。
坚实的肌肉,宽厚的胸膛,温暖的气息。墨玉青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在了谁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虽然很就不曾触碰了,却并不陌生,那是幼年时,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当自己还是个小小孩的时候,曾经非常熟悉这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那时候,自己常常被他抱着,去看花或者去喂鸟,去看戏或者去骑马。自己会被他哈哈笑着扔到天上,再被这双手臂稳稳地接住。
这个人会在夜里起来照顾生病的自己,会在床前耐心的哄自己入睡,会让自己坐在他的膝上看他写字,甚至不会计较自己好奇的小手指弄脏了他的奏折……
他看到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亲切又耐心的,印象中,他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所有事。
那时的自己非常地尊敬他、仰慕他。甚至觉得他才是自己的父亲!
而现在,自己却只想离开他的怀抱,躲开他的手臂!
“爹!……爹!”墨玉青泫然欲泣,被遗弃的雏鸟一样一声声叫着,推开庆王爷的手臂,伸手向旁边探寻着。
然而,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墨玉青伤心的发现,他爹墨无痕没有来接他!
为什么?为什么爹没来?墨玉青站在那里不死心的举着手臂,茫然无助。
“青儿,”浓眉紧锁的庆王爷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把跌跌撞撞的墨玉青拢进怀里。压下所有的心痛努力放柔声音:“青儿,乖乖的,我们回府去!”
庆王爷不知道,他的话听在墨玉青耳中,全然是另一番景象。
众人只看见墨玉青没再推开庆王爷,却咬紧嘴唇不说话,没有焦距的大眼睛里挤满了泪水,湿漉漉的长睫毛格外让人心痛。
第二十五章 离家出走
鸿锐担心的看看自己的父亲。庆王爷的脸色是罕见的难看。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墨玉青出了这么大的事,墨无痕不会不来接他,鸿锐在心里猜测,却不敢当众问出口。也许墨无痕是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病倒了吧。
青儿是他的命根子,一手呵护长大,刚以为可以放手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那么争强好胜的人,怎么能受得了。
进了庆王府,庆王爷哄着墨玉青进了西院。鸿锐故意落后几步,留在院外,拉住管家询问详情。
“可不是出事了!出大事了!”管家一脸激奋,口沫横地给鸿锐讲解:“墨大先生没在府里,他去刑部了,因为小公子受伤这事,他说要跟皇上要个说法。皇上若是不给个让他满意的答复,他就不回来了。这都在刑部闹了好几天了。”
鸿锐皱眉,看来这事还麻烦了。“那他通常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