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钧坐在医院屋顶的水塔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低头抚着自己绷带固定的五指。
他,又再次的被丢下了。
呵~~是啊,在他有价值的时候都会被扔在台湾不闻不问了,更何况是他已经没有价值的时候呢?
十九年的岁月,他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加总甚至连三年都没超过;有,不如无。
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种落寞的情绪,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他不是已经简瘙慾F那枷锁吗?那十几年来,让他无法自由的才能,这弹琴的手。
他的手……医生说只要现在去德国复健是可以完全恢复的,但他却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不想再为了父母而弹琴,不想做一个拼命想用钢琴来博取父母注意的孩子,他已经十九岁了,也该醒悟了。
所有人都指责他的冲动,但他只是觉得不弹琴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祇是被强迫去学习钢琴而已,所以…所以他一点都不在意!
嘴角微弯地看着天空。他明白自己现在一定在笑,但他不快乐,一点儿也不;他的笑,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到达眼底,因为他早已不懂什么叫做真心的笑。
乓啷地一声大响惊动了他,他向下一看,一个人呈大字型趴倒在楼梯间大门,大声抽气后发出惨叫。
那人在地上滚了半圈让自己仰躺,这才让人看清了脸庞。躺在地上的少年虽然疵牙咧嘴地痛皱了整张脸,但那浓眉跟爱笑似的轮廓,却让人一眼就有着青春洋溢的阳光式开朗感觉。
只是现在,祁钧只觉得被打扰地蹙起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人。
「痛痛痛……痛死我了!」沈昭阳痛得蜷起身躯,单手抱着胸,咬牙紧闭着眼睛,额上冒出涔涔汗水。
唉呀呀,他的手跟肋骨…妈呀,痛死他了,这见鬼的门槛做这么高干嘛,又不是古代!套句他老弟常骂的粗口──真是有够 ”他X的” 。
「上面的…麻烦你,扶我一下。」张开眼缝看见逆光处有个人,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呻吟着求援。
祁钧感到有些可笑地挑了下眉,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自己跳下,走过去拉起那只求援的手,没想到那人一时站不稳,整个人跌了过来,顺势摸上肩膀靠着。
蹬蹬退了几步,他才勉强让自己撑着那人站稳,但不小心受到撞击的右手发出尖锐的疼痛,从包扎的手指延伸上手臂直刺到心脏。
他一阵痉挛地痛白了脸,额上立刻冒了汗,却仍一声也不尾R待那股疼痛过去。
空荡的屋顶上没有半点声音,只有颈边传来湿热的喘气,还有脉搏跟心跳。向来讨厌跟人接触的祁钧没有多想地就用打算左手想把那个身躯推开,却反被握住了手--很紧很紧地,像是被依赖信任。
一股奇异的、近乎麻骚着的感觉迅速爬升。像是厌恶又不像,有种不舒服的怪异但又不是非常令人不适,诡异的感觉,让祁钧感到有些新奇地品味着。
然,沈昭阳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反握着他的手,大大喘了几口气缓和痛感,半天终于呼了声开口道,「谢谢你。」
「嗯。」反正是事实,祁钧也就接受了道谢。
听见这声轻应,沈昭阳一抬眼,竟然看得呆住了。
好一张漂亮的脸!非男非女的优雅五官,白皙的肤色透着莹润,近咖啡色的眉睫衬合如琥珀般透着光采的眼瞳;浅淡的发丝微贴着脸,微冷的神态,静静不说话,就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只有呼吸浅浅起伏。
不,书里所说的天使,雅致地不沾惹一丝低俗的味道。
「看够了吗?」这么近的距离被端详,祁钧只觉得被侵犯似的不快。
连声音都像有韵律的低柔好听!沈昭阳更惊奇了,呆呆看着眼前那张中性脸孔,跟发出声音的唇瓣。
像是着了魔似的,他觉得眼前这人的唇形很美好,美好得让人想碰碰看。但是不太对,这人应该是男的吧?虽然脸孔很漂亮,声音也没有那么粗哑……
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摸上祁钧有呼吸起伏的胸膛,感觉到平坦后松了口气,「果然是男的……」
霎时间,空气变得更加静默。
看了眼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祁钧漂亮的眼瞳一玻В染鹊拇焦闯瞿钊耸竦难;笪⑿Α!
砰的一声,无视于响后的惨呼,他甩甩自己热痛的手,转身离开屋顶。
沈昭阳捂着眼睛,一手抱着自己惨遭剧震的肋骨痛呼,有些不敢相信地用单眼注视那抹飘然离去的身影。
天使,刚刚打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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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3)
「噗…」看着病床上的人,一边穿着短袖衬衫的俊雅少年再度捂住唇,隐忍想要大笑的冲动。
「要笑就笑,小心你得内伤。」沈昭阳没什么好气地看着眼前要笑却又不乾脆点的损友,「趁我老弟还没来以前赶快笑一笑,省得吓坏他。」
这死傢伙的伪装本领可是好的很,他家所有人都以为他斯文木讷,不善言词。不善言词?头咧,这傢伙根本是欺世盗名,以前他也真以为这人内向得很,结果一深交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跟他在屋顶遇到的那个人一样,外表跟内在有差!
「熊…熊猫,哈哈哈哈~~」听他这么说,卫天颐索性不客气地大笑出声,「我说你也太强了吧,到医院还能跟人打架?」
「我、没、有、跟、人、打、架!」他神情恶劣的再度陈述。
他已经被老妈捏了好几次了,直说他是活该。
怎么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不对?他只出手摸了个男人的胸部嘛,哪有打架──呃,不过是被揍了一拳而已。
「喔?那你眼睛是怎么回事?」卫天颐凉凉地道,「别告诉我,跌倒可以造成这种伤喔。」
「你说什么废话,当然是被打的。」他说着看看自己惹祸的右手。
唉,天晓得他是在干嘛,怎么会突然去摸人家胸部?幸好真是男的,要不他可能就被叫色狼了。
「为什么被打?」他充满兴味地问。
「呃……」这就有点难以启口了。
「那就保证是你的错了!」看他的表情,卫天颐立刻下了定断,露出温雅的笑容问道,「说吧,你到底是哪里惹到人了?」
「你别露出那种奸诈笑容我就说。」有所图的可怕笑容最让他反胃了。
「好吧。」竟然说他这么尔雅的笑容是奸笑。他哼了哼收回笑,「快说。」
「其实,我只是摸了人家地胸部而已。」沈昭阳老老实实且不隐晦地说。
「只是摸了人家胸部 ”而已” ?」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卫天颐啧啧称奇地,「那你真是活该,不过那女孩子也挺凶悍的喔…」
「男的。」沈昭阳没好气地截断他说。
「啊?」什么男的?
「我摸的那个人是男的啦!谁跟你说女的了。」
「你…」卫天颐呆了一呆,跟着无顾于形象地狂笑,「噗…哈哈哈哈~~,你没事去摸一个男人的胸部干嘛啊?」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你该不会是把他误认成女的吧?」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真是天大的自作虐不可活了啊。
「不是啦!只是……」沈昭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只是觉得有点疑惑,所以稍稍确认一下而已…。」
他哪敢说是因为自己想碰人家的嘴唇,所以才做确认的?
「很漂亮?」卫天颐奇异地不笑了,眼中带着几分诡谲光芒,算计似的问,「长得像女孩子吗?有什么特征?」
「不是,但是真的很好看。」一提起屋顶见过的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沈昭阳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情雀跃的热烈叙述,「眼睛是很漂亮的颜色,像是琥珀,头发跟眉毛都是像浅咖啡的颜色,脸怎么说呢,就是…很好看就对了。」
「听起来很特别。」卫天颐顶客气地说,「是这里的病人吗?」
特别才怪!他的描述根本是七零八落。不过,如果真有张漂亮脸孔,而且发色跟眼睛颜色都比较淡的话,那昭阳该不会是遇上了那个人吧?
「应该是吧…」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时候只顾着看脸,根本忘了看也忘了问其他的。
「年纪呢?」卫天颐也没戳破他地问。
「看起来跟我们相近,」他说着顿了顿,「声音好听,不过眼神冷冷的。」
「Jim。」
「什么啊?」
「我说,你遇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Jim。」他耸了耸肩,「你这个住在医院的人竟然比我消息还不灵通,那个人可是在医院引起了骚动欸。」
「为什么骚动?」沈昭阳听得一头雾水,「因为长得好看?」
「一部份。」卫天颐索性把情报一次说出,「另一部份,他在音乐界小有点名气,祁威听过吗?」
他点头。就算不听古典乐,但是还蛮常从新闻跟报纸上听说这个名字,还能记得他有个一样很有名的妻子蓝丽雅,是拉小提琴的。
「他是祁威的儿子,自己是学钢琴的,有双很出色的父母,又颇有才气,所以很多人都看好他的前途。只是没想到十天前,他手指被压伤了,听说还蛮严重的。」看见沈昭阳张大眼睛的模样,他才又继续说道,「其他的你自己问你老妈去,他是你老妈负责的病人。」
「天颐。」门口探进一头乱发,英气脸上的眉眼跟沈昭阳相仿,但比较稚气,「你要回去了没啊?」
听见声音,卫天颐眼中的戏玩光芒完全散去,霎时间变得斯文木讷甚至含蓄才转过头去,看得沈昭阳佩服不已。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现在可以回去了。」卫天颐微笑歉然说着,却走近床边低声道,「你欠我一次。」
欠?沈昭阳瞪大眼睛看着那一脸斯文无害的人。一但欠这傢伙人情债,不晓得他又会要自己做什么回报了。
“你这个恶魔!”他无言指控。
“客气客气。”卫天颐也用眼神回敬。
「对了二哥,」少年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交战,只是在门边站直了身躯看着床上的人说,「老妈要我告诉你,要是下午她来的时候你不在,你就等着被扒皮好了。」
「知道了啦!」沈昭阳翻了翻白眼,「你来了也没陪我说话就到处跑,现在还替老妈威胁我。」
「天颐说他会陪你,我可以去找老妈。」少年说得理所当然。
「他说什么你都信。」明明就是不想破坏形象才把他只开,老弟啊~~你还真是容易被骗唷。
「韶光,你不是说有暑假作业要我帮忙?」卫天颐走向门边的少年打断对话,眼中有警告地看着床上的人,「我们回去了,让你二哥好好修养,改天再来看他。」
「好──再见。」沈昭阳拉长语调回答,看着他们关上门离开。
呵,他才不想跟这只狐狸为敌呢,更何况看老弟这样也挺好玩的。
钢琴啊…虽然他不怎么懂,但是跟那个Jim的感觉挺合的呢,优雅悠然,不过就是内在隐藏的脾气不好了些。
想起那张像天使般的漂亮面孔,他不由兴起想再见他一面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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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4)
「Ray,我说了很多次,我没打算去德国。」将游移的视线从窗外蓝天拉回来,祁钧淡漠地对床边的男子说,「你可以回去了。」
「去德国,才能让你的手完全恢复啊。」Ray,也就是常守在醉音等待祁钧的范城磊依然不死心的劝说。
「无所谓,反正我不再弹琴。」也不想再听这些劝说的话。
「Jim!」范城磊吃了一惊,急急地道,「为什么不弹了?你知道不知道放弃真的很可惜,你对音乐的天赋,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初次见面,他曾讶异于这个少年如宝石般的透明质感外表,但更让他惊异地,是这少年指尖下流洩的乐音。
范城磊本身并不是专业的音乐人,只是家族中有不少这样的人物,所以自小就被迫学习了一些乐器,虽然本身并没有得别的才能,但是对音乐的兴趣却让他磨练出敏锐的听觉。
充满自信与技术性的技巧,弹奏出流畅弹跳般的音符,没有丝毫的俗硬匠气,每一个音节,他都带满自己的风格。
「我不想,这理由很足够了。」祁钧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叫做你有才能?什么叫做不能浪费天赋?这几天他听多了这一类话。每个人都强自将这些东西压在他身上,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既然是他自己的,他不想要,这总行了吧!
「但是,你不喜欢吗?」范城磊不明白地问。
他该是喜欢钢琴的不是吗?若是真不喜欢,怎么有可能单凭忍耐就压抑着自己去练了十几年的钢琴?
祁钧别过头,秽F视若无赌,也不打算回应他的话。
看来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啊……他忧心地想。现在的Jim,根本是拒绝打开心门说话,除了拒绝排拒,大概是不会说出任何妥协的话语。
那么柔雅温和的外表,一旦被刺激了后,显现出的性格却是激烈刚硬,顽固不已。
「我明天再来。」他尽可能说得温柔婉转,「你若是改变主意,告诉我,我马上帮你安排,好吗?」
听见他充满柔情的话,祁钧却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几乎当他不存在。
「Jim……」范城磊无奈叹息。
半年了…虽然从没开口,但他明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感,却仍是如此对待自己。不管再怎样去呵护关怀,怎样的珍惜与用心对待,依然是这么的冷漠──一种既不拒绝,也不接受的冷漠,反而更让人难以割舍。
恋上一个小了自己五岁的少年,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彷彿跟着那永不可能拉近的年龄一样,保持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眼看他依旧冷然地不理会自己,范城磊也只好拾起自己的伤感转身离开。
病房里总算又空了下来,祁钧看了眼手表,下床离开堆满了花的病房向顶楼而去,再一次在复健的时间躲开。
或闭O因为自小一个人习惯了,他不喜欢那个人来人往充满生气的大中庭,反而偏好寂静而无人的屋顶。从屋顶的铁丝网向下看,所有的人与景物都被分割成一块块的菱形,离自己遥远且不真实,但却很适合自己的心情。
「嗨,你真的在这里啊。」一个声音凭空冒了出来打断他的空静,热络的语气让祁钧感到诡异的蹙眉。
「这个。」看见他蹙眉,少年指着自己还有淤青的眼窝提醒他。
啊啊,竟然是昨天被他打了一拳的人,怎么,是来挑的吗?
「有什么事?」认出了人,祁钧仍是没有给太多注意。
「我来跟你道歉,昨天很对不起。」沈昭阳侧头对他咧嘴笑着,脸上有着淤青却颇开心。
他只是碰碰运气,想看看他会不会跟昨天同一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而已,没想到还真给他碰到了。
「没必要。」虽然有些讶异,但祁钧仍是清冷地道,「反正我也打了你一拳,很公平。」
「不是,」他很认真地摇头道,「昨天是我先不对啊,我不应该乱摸,所以是活该被你打。」
怪异的人,这么喜欢认错吗?
「…随便你。」祁钧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他。
「你真的很喜欢屋顶喔。」沈昭阳迳自走到他身边向下俯瞰,「这里风景真有那么好啊?」
「还有事吗?」他没有回答,只是下逐客令似的说。
「嗯……」听见他的问话,沈昭阳竟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半饷才啊的一声问,「对了,你的手不痛吗?」
没想到自己的话又换来了一个问句,这人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祁钧除了有些怔然,也疑惑。
「我听说你是学钢琴的,对吧?」他说着,眼神落到他垂放在身侧、包扎着的右手,「手指夹伤很痛对不对,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听到钢琴两字,他眼神骤冷──又是一个只听见传闻,就来接近他的人。
「嗯。」他有些的不悦,但依然是淡淡的、不想多回应地拒绝谈话。
「是被门夹到的吗?」对他的冷淡没有丝毫退却,沈昭阳依然是热情的关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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