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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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宋朝-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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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伯颜进围常州,却碰上了硬钉子。知州姚訔、通判陈炤与都统王安节率领军民殊死守城。伯颜役使城外居民在城墙下运土筑垒,土运到后,连人一起筑入垒中;他还指使士兵杀人煎膏取油作炮。
垒与城平,常州坚守两月终被攻破,姚訔战死,陈炤与王安节各自收拾残兵奋力巷战。有人劝陈炤说东北门还未封锁,他说:“去此一步,非我死所!”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死。王安节挥舞双刀血战,因臂伤而被俘,问其姓名,大呼道:“我是王坚之子王安节!”不降被杀。
攻下常州,伯颜恼羞成怒,他毕竟还比不得曹彬,下令将城内成年男子全部杀尽。偌大常州城,只有七人伏于桥下才得幸免。
自鲁港溃败后,南宋朝廷也像炸开了锅。右相章鉴离朝出逃,在宰执中最早临变遁迹。三月,章鉴被召回罢职,但签书枢密院事文及翁与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竟示意台谏弹劾自己,弹章还没送上,他俩就出城而去。
殿前都指挥使韩震拿出贾似道从前线发来的蜡书,请求迁都庆元府。当时,陈宜中以首席执政主持朝政,为表示自己不党贾似道,他以“阴怀异志”的罪名伏兵将其诱杀。韩震部属百余人愤而兵变,将火箭射入大内,也终被平定。
谢太后任命王爚与陈宜中分别为左、右相兼枢密使。陈宜中反对王爚严惩弃地逃遁的文官武将的主张,他原是宝祐六君子的领头人物,后来转投贾似道的门下,见其大势已去,便上书请诛似道。四月,王爚升任平章军国重事,陈宜中与刘梦炎分任左、右相兼枢密使。
王爚提议宰相应该行边,协调出师抗元之事,陈宜中畏惧推托。临安府学学生受王爚之子的影响,伏阙上书论陈宜中误国甚于贾似道。陈宜中赌气离位,谢太后将王爚也罢为宫观官。十月,陈宜中再次出任右相。
十一月,左相刘梦炎也不辞而别,被谢太后遣使召回。其后,先后逃遁的执政还有同签书枢密院事黄镛、参知政事陈文龙与常楙。至于在这大半年里争相避难出走的一般朝臣更是不可胜数,以致谢太后不得不出榜朝堂说:“我朝三百余年,待士大夫以礼。吾与嗣君遭家多难,尔大小臣未有出一言以救国者,吾何负于汝哉!今内而庶僚畔官离次,外而守令委印弃城。耳目之司既不能为吾纠击,二三执政又不能倡率群工,方且表里合谋,接踵宵遁。平日读圣贤书,自负为何,乃于此时作此举措!或偷生田里,何面目对人言语?他日死亦何以见先帝?”但逃遁之风未曾稍息。一边是贪生逃命,一边是喋血抗战,对待国难的态度,就是如此泾渭分明。
南宋乞和的努力毫无结果。岁末,宗正少卿陆秀夫出使元军大营乞和,条件降低到纳币称侄,甚至称侄孙也可,伯颜仍不允许。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谢太后表示:只要保存社稷,称臣也不计较,双方约定在长安镇缔和。届时,陈宜中失约未往,伯颜大军进第皋亭山(今浙江杭州东北郊),游骑已至临安府北门。
因知临安府文天祥的建议,封赵昰为益王,出判福州,封赵昺为广王,出判泉州,由陆秀夫等护送南逃温州。文天祥还与张世杰建议派兵护卫三宫入海,自己愿意背城一战。陈宜中竭力反对,让谢太后派人向元军送上降表与传国玺。听到伯颜让他出议投降细节,陈宜中连夜出逃温州。
谢太后命吴坚与文天祥分任左、右相兼枢密使。文天祥随即奉命与吴坚等出使去与伯颜议和,他慷慨陈词,要求伯颜退兵平江(今江苏苏州)或嘉兴,再议岁币与犒师钱帛,否则兵连祸结,事未可知。伯颜放回吴坚,扣留了文天祥,然后胁迫谢太后下手诏给天下州郡,放弃抵抗,投降元朝。
伯颜为顺利占领临安,下令元朝大军屯驻城郊,只派小部分元军入城守卫大内皇宫。三月,元军统帅伯颜入临安,部署北归事宜,元军满载着接管过来的南宋户口版籍、册宝仪仗、车辂辇乘、礼乐祭器和图书珍玩等,押解着宋恭帝及其母亲全太后与两宫后妃、外戚、宗室、大臣、学生等数千人北上元大都(今北京)。
太皇太后谢氏因病暂留临安,八月也抱病北迁大都,七年后病死。元世祖降封宋恭帝为瀛国公,至元十九年(1282年)将其与南宋宗室迁至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以免南方抗元力量利用他做文章。他长大后出家为僧,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在吐蕃被赐死,距南宋灭亡也将尽半个世纪了。
历史似乎重演了靖康之难那一幕。南宋作为一个全国性政权至此已经灭亡,其后还存在三年之久的益、广二王政权,不过是一个流亡小朝廷。

细说宋朝92:再说钓鱼城
在伯颜下临安前后,南宋军民在全国各地的抗元斗争风起云涌,慷慨激烈,以不屈不挠、艰苦卓绝的气概,写下了保家卫国的悲壮一页。其中,扬州保卫战与钓鱼城保卫战可谓东西辉映,彪炳史册。
襄樊失守后,李庭芝为淮东制置使驻守扬州。姜才是淮西骁将,丁家洲之战中曾任孙虎臣的先锋,溃败后收兵入扬州。德祐元年(1275年)十月,元将阿术奉伯颜之命进攻扬州,筑起长围准备将其困死。其时,周边城市相继沦陷,扬州成为腹背受敌的孤城。
阿术断绝了扬州的粮道,入冬,城内粮尽,死者满道。李庭芝检括民间藏粮供给军队,民间粮尽,令官员出粮,官员粮尽,令将校出粮,掺杂牛皮麦秆作为士兵口粮。次年二月,饥荒更严重,因饥饿投水自杀者日以百计,道有死者,饥饿之人转眼将其割啖立尽。尽管如此,扬州军民仍殊死抵抗。
临安失陷,谢太后向全国州郡发布归降手诏,派人持诏到城下劝降。李庭芝登城说:“我只知奉诏守城,没听说以诏谕降的!”姜才发弩射退来使。三月,得知元军押解恭帝一行北迁将途经扬州,庭芝与姜才率兵四万夜袭瓜洲,试图夺回恭帝,激战三个时辰,仍未成功,只得退回城中。元军再次拿来太皇太后手诏谕降,手诏称:“今吾与嗣君既已臣伏,卿尚为谁守城?”李庭芝不答,射杀使者。阿术命元使持元世祖诏书再往招降,姜才说:“我宁死也不做投降将军!”庭芝斩杀来使,焚其诏于城墙之上,以示不降的决心。
五月,城中将士粮尽,士兵甚至烹子而食者,但仍日出苦战。姜才杀出重围,前往高邮等地筹粮,归至马家渡,与率部前来拦截的元将史弼发生激战,重创史弼。围城日久,庭芝也曾一度动摇,姜才凛然劝道:“相公不过忍片时痛而已!”庭芝与左右将士深感震动。七月,在阿术建议下,元世祖再次下诏,只要献城归降,就赦免其焚诏杀使之罪,庭芝依旧坚拒。
这时,福州益王政权任命李庭芝为左相,遣使来召。李庭芝命副使朱焕留守,自己与姜才率兵七千北上泰州(今属江苏),准备从那里泛海南下。不料庭芝一走,朱焕立即投降。阿术将他们围追在泰州,还押着庭芝妻儿到城下招降。姜才恰因疽发肋下不能作战,泰州守将孙贵等开城降元。李庭芝投池自杀,水浅不死,与姜才一起被俘,押至扬州。
阿术责李庭芝不降,姜才愤骂不已,大呼:“不降者,是我!”阿术倒钦敬他俩的才勇,不忍下手,朱焕挑唆道:“扬州积骸满野,皆他们所为,不杀何待!”阿术这才将李庭芝处死,将姜才剐杀。姜才临刑,对一旁的降将夏贵说:“你看着我不感到惭愧死吗?”听到他俩被害,扬州市民无不流泪。扬州保卫战历时十个月,江淮州郡至此全部陷落。杨州军民宁愿饿死也血战到底,其情其景,可歌可泣,也不禁令人联想到,清初那慷慨悲壮的扬州十日是传统有自的。
再说蒙哥汗死在钓鱼城下的次年,王坚即被召回临安,后因受贾似道猜忌,景定五年(1264年),郁郁死在知和州任上。此前一年,号称“四川虓将”的张珏接任兴元府都统兼知合州。他原是王坚部将,十八岁就从军钓鱼山,善于用兵,出奇设伏,算无遗策。
史称张珏接任钓鱼城主帅后,“士卒必练,器械必精,御部曲有法,虽奴隶有功必赏之,有过,虽至亲必罚不贷,故人人用命”。他继续推进耕战结合的防御体系,派兵护耕,教民垦田储粮,不过一二年,就丰衣足食,使钓鱼城在军事与经济上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后,蒙古虽将战略重点东移,但双方在四川的交手从未中断过。而钓鱼城的屹立存在,使元军在川东丧失了战略主动权。钓鱼城始终是川蜀战场的中流砥柱,张珏是后期钓鱼城抗元斗争中的杰出将领。
德祐元年(1275年)五月,南宋政府任命张珏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庆府,不久,急召他出川保卫临安。但因东下的水陆路均被元军控制,四川抗战也进入最后阶段,驰援临安也绝无可能。次年,临安失陷,张珏趁着援军在四川兵力相对薄弱的机会,继续主动出击。
正月,张珏派赵安袭击青居城,俘虏元军安抚刘才等。四月,他派张万率精兵驰援重庆,合力攻克附近的凤顶寨。六月,张珏派部将王立出兵收复泸州,捕杀叛将梅应春与元将熊耳,俘虏熊耳夫人。听说益王在福州即位,他便在钓鱼城内辟建皇城,派出百余人前往访寻,准备接来长期抗元。
十二月,张珏因涪州降元、重庆告急,便命部将王立坚守钓鱼城,自己率军攻入重庆,莅任制帅之职,旋派张万击败涪州降将阳立,收复了涪州。景炎二年(1277年)正月,张珏再派张万联合忠、万二州守军连破元军十八砦,解大宁监之围。
元将不花率军数万包围重庆,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同时陆续攻占其周边州郡,使重庆成为孤城。次年,城中粮尽,张珏出战,遭到堵击,被迫退回城中。其将赵安以为难再坚守,劝其出降,张珏不从,赵安便开城降元。
张珏率兵巷战,独力不支,回家准备饮鸩自杀。家人藏起毒药,劝其逃跑,遂携妻儿登舟东下涪州。途中,他自愧临阵脱逃,打算劈船自沉,被船工夺走利斧,掷入江中。
船到涪州,他被元军俘虏,押往安西(今陕西西安),软禁庵中。至元十七年(1280年),他听说钓鱼城已在去年降元,大受刺激。友人也劝他:“你尽忠一世,报效朝廷,事到如今,纵然不死,如何做人?”他解下弓弦自缢全节。
大约景炎元年(1276年)岁末,王立由张珏任命为钓鱼城主帅。接手以后,他加强守备,还攻取了果州的青居城(今四川南充南),收复了遂州(今四川遂宁),进攻铁炉城堡。次年,元军决意要拔掉这颗钉子,一边大举围城,一边遣使招降,王立坚拒死守。也是老天不佑,连着两年秋旱,城内开始断粮,据地方志记载,也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象。流亡小朝廷已有三年不通音讯,却传来了张珏被俘、重庆失守的消息。
钓鱼城内绝粮草,外无友军,围成的元军却日益增多,王立深知已难久守。城内军民知道大难逼近,却依旧同仇敌忾,死无怨言。王立记得蒙哥汗死前扔下那句话“若克此城,当尽屠之”,对部下说:“我们当以死报国,这十几万生灵怎么办?”(《万历合州志》原作“百万生灵”,显然夸大,《民国合州县志》改为“数十万生灵”,还是夸大,笔者到过钓鱼城,住上十几万军民相差不远。)众人不知所以。
王立收复泸州时曾获熊耳夫人,因其自称姓王,就认为义妹,实为宠室,让他服侍自己的老母。见王立担忧城破以后元军杀戮百姓,熊耳夫人便说明自己真实身份,鼓动他为一城生灵着想。原来她姓宗,与元西川行枢密院枢密副使兼安西王相李德辉是异父同母兄妹,愿意说服哥哥上奏元世祖,保证降元以后不再屠城。在熊耳夫人与李德辉的斡旋下,祥兴三年(1279年)正月,王立出降。川蜀最后一个抗元堡垒终于陷落,而元军也确实没有屠城。
对于王立献降的功过是非,各有各说法,贬之者以为是民族叛徒、历史罪人,褒之者以为是保全生灵、顺应大势。如果说,民族气节是应该坚持的,而元朝统一也是大势所趋,在类似人物的评价上,似乎总会碰到这样的悖论。
暂且绕开这个悖论,还是说钓鱼城。从嘉熙四年(1240年)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始筑钓鱼山寨,到王立献城降元,前后整整四十年,它始终发挥着抗元堡垒的重大作用。如果说,其前期曾以击毙蒙哥汗而彪炳史册,则其后期则以巴蜀孤城支撑着抗元危局,从而激励振奋起全国的民心,以致后人给以“独钓中原”的高度评价。钓鱼城降元的次月,南宋流亡小朝廷也在崖山之战中彻底覆灭。这先后衔接两个事件,标志着挽救宋朝的所有努力打上了最后的休止符。

细说宋朝93:崖山之战
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益王赵昰与广王赵昺在专人护卫下,历尽艰险经由婺州亡命温州。礼部侍郎陆秀夫听说二王出朝,也追随而去,终于在到温州前追上了二王。闰三月,陆秀夫与此前私自逃到温州的前宰相陈宜中接上了头。他们得知张世杰因不满朝廷不战而降,率部东至定海,便与他联系,张世杰立即航海南下会合。三人决定建立都元帅府,以益王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为副元帅。恰巧朝廷所派两名宦官带着八名士兵来温州召二王回朝降元,陈宜中他们将来者悉数沉入江中,随即将元帅府迁往福州。
五月一日,陈宜中等拥立益王为帝,此即宋端宗;改元景炎,尊杨淑妃为太后,临朝同听政。封赵昺为卫王。以陈宜中为左相兼都督,右相虚位以待李庭芝,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流亡小朝廷建立的消息,给正在艰苦抗元的爱国将士以极大鼓舞。文天祥甚至以为,陈宜中与张世杰“方以李、郭之事为己任”,实在期望过高,他们怎能与李光弼与郭子仪相比。
陈宜中虽不敢明言投降,但心思根本不在抗元上,与陆秀夫略有政见不合,就指使言官弹劾。张世杰目光欠远大,一味主张南逃,只把福建与广东作为小朝廷的落脚地,他部署的收复江西、浙南失地以屏卫闽广的计划不久就成为泡影。但他是主兵的实力派,陈宜中不过表面上出头,大政都专制于他。
文天祥到达行朝,任枢密使与同都督诸路军马,主张积极北上,开府永嘉(今浙江温州)。而张世杰则坚持开府广州,为小朝廷南逃作准备。不久因广州降元,张世杰这才让文天祥开府南剑州(今福建南平),见其一呼百应,唯恐影响在己之上,就借端宗之命,命他将督府远移到汀州(今福建长汀),还百般阻挠他入朝,心胸实在不够大。
陆路元军挥师从浙入闽,水师也从海上向南进逼。十一月中旬,端宗小朝廷只得再次登舟南逃,刚出海口,就与元军水师相遇,但当时弥天大雾帮助行朝船队躲过了一劫。船队南下泉州,这里是阿拉伯商人蒲寿庚的势力范围。史称蒲寿庚提举泉州市舶,“擅蕃舶利者三十年”。
这时,蒲寿庚正在宋、元之间见风使舵。他实际上不愿为行朝提供海舶,表面上出城迎接,请行朝“驻跸”泉州。张世杰不同意,因为这有悖他南下远遁的既定方针。等蒲寿庚回到城内以后,张世杰因船只缺乏,强征了泉州港里蒲氏的船只,籍没其财产。蒲寿庚一怒之下,纠集地方势力,以武力将端宗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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