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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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宋朝-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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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吸取秦桧擅权的教训,一是“躬揽权纲”,一是“勤于论相”。他除了对虞允文等个别宰相还比较信任,在位期间采取频繁更换宰相的手法来限制相权。他在位期间共任命左相八人,右相十八人,其中连续任期超过二年的仅虞允文、赵雄、王淮、梁克家四人,超过一年的也仅七人,其他都一年不到。从乾道八年虞允文罢相,其后十年竟不设左相;其中淳熙二年九月至淳熙五年三月的两年半里,竟然左右相俱缺,仅以参知政事行相事。即便对一向倚重的虞允文,在任其为左相的同时,还将与他“不苟同”的参知政事梁克家提为右相,以为牵制,孝宗对大臣的猜疑由此可见。
孝宗为了防止相权与监察权的勾结,在任命台谏官上别具心计:前相刚罢,后相初拜,他故意任命前相在任时进拟的台谏官人选钳制后相,后相虽有进拟,他担心台谏奉承后相风旨,有心不加任命。
出于扶植心腹控制朝政的需要,孝宗自即位起就重用潜邸旧臣曾觌与龙大渊,外戚张说也颇得宠幸,这些人都被正直人士视为佞臣。孝宗与他们形迹亲密,称字而不呼名,罢宰相,换大将,都要听听他们的意见。《宋史·佞臣传》共列近习十二人,孝宗朝就占三分之一。孝宗的初衷是以心腹爪牙来防止权臣专政,却不料造成了朝政的另一种混乱。佞臣势力在孝宗朝抬头,在两宋历史上颇引人注目,也大出人们期待之外。
淳熙五年(1178年),孝宗任命史浩为右相。史浩因反对隆兴北伐而撤职赋闲十余年,孝宗起用他,固然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也表明其政策的转向。史浩入相,太上皇高宗兴高采烈的说:“卿再入朝,天下之幸!”
史浩建议孝宗静守典制,唯尽公道,把即位以来太上皇各种“圣训”公布于世,以便子子孙孙“尊承家法”,一句话,无非要求孝宗唯太上皇是听,不改苟安的国策。孝宗开始欣赏并表扬这些言论。史浩任相仅半年多,便以老病力求去职,孝宗授其为少傅,留在朝内以为顾问,备受礼遇达五年之久,才同意他正式退休。
继史浩任相的赵雄资历虽浅,却颇具恢复意识,每见孝宗,“二帝在沙漠”未尝离口。但面对孝宗的消沉和朝堂的苟安,除了协助皇帝整顿吏治安定政局,在恢复大计上他也不可能有所作为。淳熙八年,王淮接替赵雄为相达七年之久,他是孝宗朝在位年限最长的宰相。不过,同时代的朱熹认为,孝宗晚年所用宰执,“多是庸人”。
淳熙间,孝宗常慨叹:一未能恢复中原洗雪国耻;二未能改变国弱民贫的局面。他知道前者短期内已无指望,后者只要君臣一心还可以实现,因而在淳熙年间尤其关注财政与经济,颁布注重水利的诏书,制定鼓励商业与对外贸易的政策。他自己虽对恢复中原失去了信心,却仍希望后继者有朝一日能完成自己未竟的大业。
早在隆兴乾道间,孝宗就仿照太祖的做法,设立封桩库,作为备战钱库,但措施不力,收效颇微,淳熙六年盘点库存仅五百三十万缗。经过整顿,四年后增至三千余万缗,但后因太上皇的需索等滥支现象严重,仅隔两年封桩库财物就锐减至五六百万缗,整顿财政也落得个虎头蛇尾。
尽管如此,孝宗仍不失为南宋最想有所作为的君主。他经常感叹自己功业不如唐太宗,富庶不及汉文景父子,抱怨自己还不如东吴孙权,能得许多人才。他十分勤政,以至“事无巨细,概呈御览,情无轻重,均由圣裁”。乾道、淳熙年间,南宋社会经济持续迅速发展,尽管也有过湖北赖文政率领的茶贩茶农暴动与广西李接领导的农民起义,但就社会政治而言,仍不失为南宋最清明稳定的时期。
孝宗锐意北伐,但内外条件却令他“用兵之意弗遂而终”。他外逢金世宗统治,对手政局稳定,财政充裕,战备严整,无懈可击;内有太上皇干扰,自己被索缚手脚,消磨锐气,有心无力,诸多无奈。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倒有二十五年受到太上皇制约。
太上皇并没有如其禅位时宣称的那样,不问朝政,颐养天年。一到关键时刻,就多方掣肘,出面干涉,例如新任命的宰执必须到他那儿“入谢”,面听“圣训”。在恢复大计上,太上皇更是寸步不让。他一再告诫孝宗:一旦用兵,对方不过事关胜负,我们却是关乎存亡;恢复事等我百年以后你再考虑吧!这也是孝宗在隆兴北伐后不再用兵的重要原因之一。
淳熙十四年(1187年),太上皇终于去世,孝宗还做了两年皇帝,但他却无复当年的锐气,暗中打算着禅位给自己儿子了。后人以恢复论其父子道:“高宗之期,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之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说得不无道理,高宗无意恢复,但岳飞、李纲、张浚都以恢复为己任;孝宗志在恢复,仅一个虞允文也中途而殁。历史的机遇并不是尽如人意的。

细说宋朝61:两朝内禅
宋高宗禅位以后退居德寿宫,时称北内,每月零花钱就是四万贯,是当时太师等最高月俸的一百倍。每年四十八万贯支出,还不包括德寿宫的日常开销。每逢生日,孝宗还得孝敬寿礼,银五万两、钱五万贯是最常规的进献。孝宗对太上皇可谓是竭尽孝道,不仅在物质生活上满足其骄奢淫逸的种种欲望,即便在治国大计上也往往委曲求全,庙号孝宗却是名至实归的。
太上皇在禅位后还悠闲滋润的活了二十五年,淳熙十四年(1187年)以八十一岁高寿一命归西。明清之际王夫之在《宋论》里有一段话,可以移作对高宗其人的盖棺之论:“高宗忘父兄之怨,忍宗社之羞,屈膝称臣于骄虏,而无愧怍之色;虐杀功臣,遂其猜防,而无不忍之心;倚任奸人,尽逐患难之亲臣,而无宽假之度。孱弱以偷一隅之安,幸存以享湖山之乐。惉滞残疆,耻辱不恤。”
对高宗的死,孝宗表现出深切的悲痛。他一反君主守丧以日代月的旧规,坚决要为太上皇守三年之丧。其中虽有尽孝报恩的因素,但最关键的还是他对朝政已深感倦劳,不再是隆兴初政时那个雄心勃勃的宋孝宗。
孝宗有三个儿子,长子赵愭,次子赵恺和三子赵惇,都是原配郭皇后所生。他即位以后,久久未立太子,大概一是忙于隆兴北伐,二是免得引起太上皇难以言说的不快,三是对三子颇有属望却不便操作。
乾道元年(1165年)四月,赵惇率先得子,两个月后,赵愭才生下儿子。赵惇为皇帝长孙的名分暗中较上了劲,孝宗这才不得不立长子赵愭为皇太子。岂料赵愭命蹇,两年后一命呜呼。其后东宫虚位四年,按立长的常规,理应立赵恺,但孝宗实在看好赵惇。乾道七年,孝宗断然越位建储,立赵惇为皇太子。淳熙七年,赵恺病死,孝宗问心有愧,却譬解说当年越次建储正因为他“福气稍薄”。赵惇坐稳了皇太子,迫不及待的企望孝宗早日禅位给他,但孝宗还不打算放手。
太上皇去世,孝宗渐生倦怠之意,让太子参决朝政。淳熙十六年初,孝宗正式禅位给皇太子,此即宋光宗。据推测,孝宗之所以决意退位,另一原因是这年正月,金世宗的皇太孙完颜璟即位,此即金章宗,而按隆兴和议,年过花甲的孝宗得尊年仅二十来岁的章宗为叔叔,这是其强烈自尊心所无法接受的。禅位以后,孝宗改高宗原先退居的德寿宫为重华宫,移住其中也当起了太上皇。他期望光宗也像自己对待高宗那样,让他颐养天年。
但孝宗也并不甘心完全放弃对朝政的内控,禅位前安排自己信得过的老臣周必大出任左相,作为一种平衡,光宗潜邸旧臣留正为右相。光宗一上台,就不愿再受太上皇摆布,提拔亲留怨周的何澹为谏议大夫。何澹上任,首攻周必大,光宗顺水推舟将其罢相,升任留正为左相。
光宗即位次年,改元绍熙。史称绍熙初政,“宜若可取”,实际情况是言过其实。光宗虽多次下诏求言,却是只做听众而缺少行动,有臣下一针见血的说他“受言之名甚美,用言之效无闻”。在任用台谏上,他既出于私心选用了何澹,也严加甄选,任命了刘光祖、彭龟年等人,可谓正邪并用。至于薄赋缓刑,见诸本纪的“下诏恤刑”、“后殿虑囚(审问囚犯)”,不过是虚应故事;减税、节用、理财之举,或杯水车薪,小惠未遍,或有始无终,言行不一,总体上无甚可取。
另一方面,光宗初政,有违明君之德的嗜好却逐渐暴露。他对优伶歌舞,市井段子,特感兴趣,召来演出,乐此不疲。原先就嗜酒,如今更是饮宴无度。虽说是后宫生活,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学生余古知道了,就趁着下诏求言,在封事里以酒池肉林的商纣王和宠昵伶官的唐明皇作为类比,进行劝谏。光宗再也顾不得维护纳言好谏的形象,一怒之下,将这个太学生押送筠州,让他边受监管边学习。
当年高宗听信道士皇甫坦鼓吹李凤娘“当母天下”,为还是恭王的光宗定下了婚事。婚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妒悍多事的女人。册立为太子妃后,她容不得太子身边宫女的增多,一再到高宗与孝宗夫妇面前告状,孝宗让他学点后妃之德,同时警告她:“如果只管与太子争吵,宁可废掉你!”
册立为皇后以后,凤娘更是目中无人,有一次竟然话中有话的讥讽太上皇后谢氏与孝宗不是结发夫妻,气得孝宗把老臣史浩召来讨论废黜事。史浩从稳定政局出发,以为绝不可行,废后之事这才作罢,但双方关系却充满了火药味。
光宗只有一个儿子,时封嘉王,是皇位理所当然的继承人。留正劝光宗早日立储,光宗就去找太上皇,不料孝宗对他说:“当初按例应立你二哥,因为你英武像我,才越位立你。而今你二哥的儿子还在。”意思很明白,赵愭绝后,皇位应该再回到赵恺一脉。孝宗这一安排原因有二:其一,弥补对赵恺的歉疚心理;其二,他发现嘉王“不慧”,而赵恺之子嘉国公赵抦早慧。光宗在大义与情理上不能回驳太上皇,内心却是老大的怨怼,父子关系划出无法弥合的裂痕。
李皇后知情后,决定亲自出面为儿子争回皇位继承权,他在一次内宴上向太上皇发作:“我,是你们堂堂正正聘来的;嘉王,是我亲生的。为什么不能立为太子?”太上皇勃然大怒,光宗默不作声。
不久,太上皇知道光宗心脏不好,搞到一张秘方,合了一丸药,准备在光宗来看望时给他。李凤娘知道后,竟挑唆光宗说:“太上皇打算废掉你,准备给你服的那丸药,就是为了好让嘉国公赵抦早点继位。”光宗信以为真,不去见孝宗,把原先规定的一月四朝的约期也抛诸脑后。
光宗的妃嫔多起来,碰上李凤娘却是个悍妒的醋坛子。一天,光宗洗手,见端盆宫女的双手白如凝脂,嫩似柔荑,大为愉悦。几天后皇后送来一具食盒,装的却是那宫女的双手。李凤娘对光宗最宠爱的黄贵妃早想下毒手,就趁绍熙二年光宗祭天不住后宫的机会虐杀了她,再派人到祭天斋宫报告黄贵妃“暴死”的消息。因为祭天大礼,光宗不能赶回后宫看个究竟,他也深知凤娘的歹毒,只是哭泣个不停。事也凑巧,次晨祭天时猝不及防发生了火灾,转瞬间大雨冰雹劈头而下,虽没把光宗烧死,但诸多变故交织在一起,他以为自己获罪于天,吓得神经从此失了常。
直到绍熙三年春天,光宗才能勉强升殿听政,但也经常目光呆滞,精神恍惚。他的病情时好时坏,还有点周期性,岁末年初比较稳定,偶尔还去朝见太上皇,开春到秋末神志就基本不正常。理智清醒时,他还想做个明君,曾为自己能把陈亮由礼部走名第三擢为第一而喜形于色。但昏政已司空见惯,蜀帅吴挺死了半年,他还固执的以为活着而不派新帅。邵熙二年岁末以后的两年半时间里,南宋王朝就是由这样一个精神病患者君临天下的。
光宗一年里犯浑的时候多,那时他绝对不愿去朝见太上皇,孝宗不同意立嘉王的旧症结,使他疑虑与妄想父亲要废黜或加害自己。这事在臣下看来事关君德与孝道,于是近臣口敝舌焦的谏诤,外臣连篇累牍的奏疏,都劝谏光宗过宫朝见太上皇。有时,光宗在压力下,勉强答应某日过宫,届时侍卫仪仗全体出动,阖城百姓驻足翘首,他却出尔反尔,酿成一次次过宫风波。
绍熙五年初,太上皇逐渐病重,起居舍人彭龟年叩首苦谏过宫探病,额血渍红了龙墀,也没能感动他。从太上皇犯病到去世,他竟一次都没有去过北内。个别得睹“天颜”的大臣不敢说出病相,无缘得睹“天颜”的士庶军民却被光宗的所作所为所激怒。叶适建议宰相留正将光宗病状遍告群臣,免得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轻议君父”,留正却以为人臣决没有对皇帝说“你有病”的道理,听任人心浮动,政局动荡。
六月,孝宗去世,光宗拒绝出面出面主丧。大丧无主,是前所未有的人伦大变,社会变乱随时可能发生。宰相留正与知枢密院事赵汝愚率群臣拉住光宗泣谏,衣裾为裂也无济于事,朝臣们都手足无措。
高宗皇后吴氏自高宗死后一直与太上皇孝宗同住重华宫,她年已八十岁,却能处变不惊,命宰执赴重华宫发丧。留正、赵汝愚请她以太皇太后之尊垂帘听政,她不愿背上女主干政的恶名,只同意代行祭奠礼,并向外宣布“皇帝有疾,可在南内服丧”,以掩饰朝廷体面,平息朝野义愤。
这种局面不能长久继续,留正便奏请立储,岂料光宗在这一问题上也出尔反尔,先是斥责留正“储位一建就会取代我”;既而御批“历事岁久,念欲退闲”,却又不明确指示究竟立储还是禅位,让宰执无所适从。留正迷信自己流年不利,在一次上殿时扭伤了脚脖子,误以为不祥之兆,光宗给他的御批中又有语意含混的责备语,他便撇下了棘手的政局,乘上肩舆逃遁出城了。
这一消息更令朝臣都民惊骇惶恐。工部尚书赵彦逾以山陵使来向赵汝愚辞行,建议他当机立断,根据“念欲退闲”的御笔,出来主持大计,成就上天赋予的一段事业。汝愚被说得忘情,脱口道:“是啊,几天前梦见孝宗授我汤鼎,背负白龙升天。”二赵计议已定,赵彦逾去做殿帅郭杲的工作,以取得宫禁卫队的支持,这是专制君主制下宫廷政变的关键。赵汝愚让知閤门事韩侂胄去打通太皇太后吴氏这一关,没有她的首肯就名不正言不顺,侂胄是名臣韩琦的曾孙,其母与吴氏是亲姊妹,其妻是吴氏的侄女。不过,侂胄平时也不能随便见吴氏,他托人传语,吴氏传语汝愚“要耐烦”。但局面不容一拖再拖,汝愚让他再去提议内禅。侂胄进退无路,走了原重华宫领班内侍关礼的路子。关礼声泪俱下的向吴氏哭诉局势的严重,吴氏终于传谕汝愚,决策内禅。
次日,是孝宗大丧除服的日子。嘉王赵扩由王府直讲彭龟年陪同,在军队护卫下来到北内。赵汝愚则先命殿帅郭杲率卫士赴大内请来传国玉玺,自己与其他执政率群臣也来到北内孝宗灵柩前,向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吴氏建议立储传位。
吴氏命赵汝愚宣布皇子嘉王即皇帝位,尊光宗为太上皇帝。嘉王听了,绕着殿柱逃避不止,连说“做不得”,吴氏大声喝令他站定,亲自取过黄袍给他穿上。
嘉王在韩侂胄、关礼的挟扶下侧坐在御座上,仍自言自语道:“我无罪。恐负不孝之名。”汝愚早率群臣跪拜了新君,他就是宋宁宗。次日,吴氏撤帘还政。在她的主持下,南宋王朝度过了一次皇位传承的危机。
一场老皇帝缺席、新皇帝勉强的内禅礼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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