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眼前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隆冬寒雪,冻的十指都在微微的颤著,还是牢牢的抱著琴,因为这天地间我这一双手能抓住的,也只有手上的这块木头。
我抱著琴一个人坐在屋檐外坐著,等到了饷午我才起身缓缓向城中的青玉楼走去,这是我每天必要做的事,去京城里最有名的一家酒肆客栈里弹琴,这是我的职业,因为我是一个琴师,我以弹琴维生。
其实除了弹琴之外,我什麽也不会,但是凭著我这唯一一点的长处,却可以让我过著衣食无虞甚至称得上宽裕的生活,可能是因为天下第一琴师的这个名号吧,每天总有不少名流雅士富豪贵胄特地去青玉楼花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只为听我一曲。
而我每天也只弹一曲,无数苍生知音能有几人,大部份的人只是附庸风雅,听的只是一个天下第一的称头,他们要听的是沈青玉这个天下一第琴师的琴,不是我沈青风的。
而真正的沈青玉,早在三年前那场意外里被火烧死了,侥幸获救活下来的是我,有著跟青玉一模一样脸孔的弟弟。
当我醒来的那瞬间,从小到大扶养我们兄弟俩长大的老爹红著眼眶紧紧搂著我说“ 还好你没事,你没事就好...青玉”
从那时起我就告诉了我自己,大火里烧死的是沈青风,现在活下来的是沈青玉。
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沈青风的死活,我从火场死里逃生,每一个人口中唤的,都是青玉。
大家希望那烧死的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弟弟青风,而不是完美无暇的青玉,所以,我成就大家的愿望。
“老爹...我没事了...你别担心了我现在不是好好活著呢....青玉..活下来了..”我模仿著大哥那样温柔的笑著对老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已经亲口扼杀了沈青风的存在。
此後,我努力的学著大哥的行为举止,生活习惯,说话的语气神情,连琴我也常一个人躲起来苦练,虽然我的琴艺自是比不上大哥,但从前学过的根基还算稳固,凭著一点资质加上夜不沾枕的练习,当今世上大概只有过世的老爹听的出来不同。
老爹死的时候,我很伤心,毕竟他扶养我长大成|人,算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他死了,也了断了我和这世上最後唯一的一丝牵挂。
但同时,我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想过,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当回青风,但是我发现,我学大哥学的太仔细,当大哥当的太认真,我已经不知道要怎麽当那个无忧无虑的沈青风。
忽然传来一股刺痛揪心,我回神一看,原来在我恍惚拨完最後一个紧弦的绷音时,心不在焉的力度过大,划破了指尖。
“看来许久没来听你的琴...你这天下第一可真是有些退了步啊...”纱绸後一股似笑飞笑的低沉音调响起,当场戳破了我刚刚的失误。
我很惊讶,居然有人听的出来,也夹杂一丝好奇想看看那个人是何方神圣,我站起身,扯下围在我座位四周的布帘,只想瞧个仔细,却忘了当初是为了什麽搭这个帘子的,一时忘了我这张脸多会惹祸。
感受到当场一阵不小的抽气声跟灼热目光,我才懊恼起自己的一时冲动,大哥姣好的长相从以前就惹得不少是非争端,无论男女老少,总是被大哥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迷得神魂颠倒,而我这张跟大哥一模一样的脸,想必也要招惹到麻烦,这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我,是只有坏没好的。
“跟我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那句跟我走是什麽意思,就感觉一双大手已经揽上我的腰,急速的把我朝外面拖去。
“这位公子,我与你素昧平生,这样拉拉扯扯的似乎不妥,请放开我。”我瞪著腰上的那双白晰的手,努力平息喘气,以生疏冷淡的语气说道。
我沿著视线所以往上瞧,眼前的男子,五官英挺,眉目之间一股掩不住的贵气,身上一袭藏青色袍子,腰上系著一穗淡翡翠绿玉,其馀没有任何的装饰,外表看似朴素的打扮,但是仔细一瞧那衣物可都是上好的绸缎料子,一般的有钱人家早就在上头刺绣纹花做文章的,那会仅拿来做为长袍。
再加上他顾盼之间那黑亮眸子露出的锋芒的,我感觉的到这个男子,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
“虽然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可以你这麽快就把我这个老朋友忘的一乾二净吗.....青玉..”
我端著的脸突然忍不住闪过一丝心慌,原来这个人是大哥的旧识,这下子我一定会瞒不住的露出马脚。
“还是我应该说,初次见面...在下严曙...幸会了,沈青风。”
严曙十分正式的朝我作了个辑,一对眼睛却不客气的在打量我的反应。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天地之大,最後记得沈青风的,居然是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人人都说沈青风死了,他便死了,天下人看我是沈青玉,那我就是青玉...青风青玉,你眼里看得是谁,我便是谁。”慌乱闪过脸上表情不过是瞬间,我转过头,对著严曙微微一笑,像大哥从前最常那样的,笑的云淡风清,不染一尘。
我这样平淡的反应,似乎是出了严曙的意料之中,他看著我,反而敛了脸上的笑容。
“不管怎麽说,我与沈青玉总是相识一场,青玉不幸过世了,现在我想请他弟弟来府上一叙,於情於礼,你应该不会不赏在下这个薄面吧。”
於情於理...看来,严曙对我的认识真的仅仅只止於沈青风这三个字。
“严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沈青风一向是不喜受世俗礼教约束的...青风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
这麽匆匆忙忙的逃出来,我居然把大哥生前最喜欢的那张琴落在酒楼里了,一时不去赶紧取回来,我的心就会这麽一直悬著落不下地。
“有事,你是要回去拿你的琴吗,如果是这档事,我想就不用再麻烦了。”
我照著严曙意有所指的视现转身一望,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和严曙的身旁已站了莫约三四个的白锦罗衣的男子,个个腰上都系有刀剑,而其中一名男子手上还拿著我的琴。
我看著眼前大步一迈,潇洒从容离去的背影,怔了一下,一咬牙只得快步跟上,那把琴,无论如何我是不能丢的。
站在这雕栏玉栋的大宅院前,朱红色大门前两头足金的狮兽赫立在外,莫说看不出檐上琉璃蓝瓦的珍贵,看不懂这门口的排场,再傻的人只要识字的都懂得,门上那块大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金色字体写著曙亲王府是怎麽回事,虽早就猜到了严曙他的身份不同一般,却怎麽也没想到他居然贵为王爷。
跟在严曙後头进了王府,走过了好几条大大小小的回廊走道,旁边经过的茂林造景瞧来虽是别具风味,但一路上遇到数不清的奴仆声声参见王爷,在那跪安问好,这些个繁文缛节听得我这个寻常百性实在是觉得头痛。
终於走进了大厅,我随手拿起桌上刚奉上的茶灌了一口。
“曙王爷,现在我人也来了茶也喝了,至於话..我想我们互不相识也没什麽可说,我答应的事已经做到了,现在可以把琴还给我了吗?”
“沈青风,我好不容易把你给拐进府里来,你难道天真的以为我会这麽轻易的就放你走吗?”
严曙靠坐在厅里的大位上,捧起手上还冒白烟热呼著的碧螺春轻轻吹著凉,倒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我一眼。
他这话倒有意思,我跟他今天第一次见面,纵使他跟大哥是旧识,但他也知道我是青风并非青玉,却说什麽要莫名其妙留下我的话,就算留我下来又要做什麽呢?
“我如今是两袖清风,既没钱财又没有女色,找我来是要作什麽,嫌王府粮食太多,想多找些米虫来帮忙吃吗?”
我以认真的语气说道,谁知座位上头的严曙却看了我好一会儿便开始吃吃的笑起来。
严曙说想不到天下有名的冰心琴师,居然这麽打趣,那他更是放不得我,硬是把我留在了王府里头,甚至把我在城郊外的那房子里的物品全都差人送到这,好像是真的打算要留我在这长住的样子。
晚上,我躺在华美的软床柔褥上却一直辗转难以入眠。
今天发生的事虽突然的让人匪夷所思,但是靠著无论是我自己本身,还是学得自青玉那样一向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不以为意的个性,还不至於失眠。
我真正还在挂心不下的是那把琴,虽然这对严曙那样的皇子王爷眼里那可能只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但是那是大哥生前最心爱的宝贝,也是大哥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我没瞧见它实在是安不下心睡不著觉,我起身随手拾了件外衣披著,决定现在就去把琴要回来。
出了门口,看到眼前好几条走廊时,才想到这偌大的王府我要何从找起严曙住在那间房,如果随便问个奴婢想必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这个陌生人,只怕没把我这半夜三更在这府中閒逛的人当成宵小抓起来就不错了。
东翻西转找了半天,我这麽瞎摸自然是没这麽好运气找得到严曙的寝屋,走了大半夜两条腿实在也走的力乏了,正当考虑要不要先放弃,明天早上在开口向严曙讨琴时,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吵嚷,我抬头一看,黑漆一片的夜里有好多点点的光亮在游走,应该是灯笼的火光。
我朝那方向走去,想开口问问他们知道不知道严曙住在那,如果不告诉我也无妨,至少把我带回去我住的那间房,这麽四处乱走我连回去我房里的原路也找不著了。
谁知我一句话才说不到两个字就被一个冲上来的人影抱住,紧搂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三更半夜到底是跑那去了!”
耳旁传来严曙的雷吼,我想再大声一点我的耳朵恐怕就要被他震聋了。
从彼此紧紧相贴的身体,我感觉到严曙激动的尚未平复的情绪,我实在不懂,我去那里他有必要这麽紧张吗?
严曙放开了手怒冲冲的拉著我就走,身後那一大群人便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跟在我们身後。
难不成这半夜这麽大的阵仗只是为了找我吗...
坐在严曙的房里,我不禁开始暗骂自己的愚蠢,找了半天原来严曙就住在我隔壁的那间房,那我刚刚不是白废了一番工夫。
暗自叹了口气,我抬头正好遇上严曙投来的视线,锐利的像一把刀,好像恨不得就这麽把我砍成碎片似的。
“琴请你还给我。”
虽然不想理会他在发什麽王爷脾气,为了拿回琴,我还是先开了口说话。
严曙反而像是木头人一样没听见我的话,一双眼还是直勾勾的瞪著我。
“那是哥哥唯一留给我的遗物...请还给我。”
我索性走到了他的床铺跟前伸出手来,这下子不能再视若无睹了吧。
严曙终於有了反应,不过却是顺手一把把我往下一拉,我突然失去重心一个踉跄,发觉时我已经和严曙双双跌在床上,正确一点来说,是被他压在床上。
虽然是两个男人,但这样亲密的姿势还是让我忍不住红了脸。
“严曙,你...”
“别动别说话,这样就好.....这个样子就好...就当是我拜托你这一次....青风..”
严曙伸手摸著我的脸,目光有些迷离。
原本还想挣脱的我,听到他幽幽道出的青风两字,便不再挣扎。
我不明白为什麽,但是我感觉的出来这一刻他需要一个人陪他,而他叫的是青风,虽然可能是因为现在他屋里只剩下我,可我宁愿当成他真的需要我...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需要沈青风。
伸手缓缓搂上他的背,在这个寒夜里我跟他相拥而眠。
因为他需要我,因为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里泄露出的那份孤独。
或许也因为我跟他,都寂寞。
我在王府里就这麽莫名其妙住下了,白天严曙忙他的国家大事去,我也乐的当个閒人,吃饱喝足就四处乱逛,严曙也大方的的给我在王府内通行无阻的特权,而我最常去他的书房,那里的书怕是不少於万卷,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书都有,不过书房旁边还有道门仔细的落了大锁,府里的奴婢说那是府里的禁地,上头的锁是严曙亲手锁上的,除了严曙谁也进不得。
既然是他个人的隐私,我也没有兴趣探究,对那里的书我的兴致还高的多,我常常在那一呆就忘了时间,看累了就趴在书桌上休憩。
常常醒过来才发现严曙已经把我抱回房里见我醒了反而对我教训起来,说我怎麽这麽不会照顾自己在书房里睡著万一著了凉要怎麽办,嫌我是不是都没吃饭,抱起来轻飘飘的,害他以为自己怀里抱的是还没长大的小孩。
我觉得这时候的严曙挺好笑,我说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像个老妈子一样这麽唠叨,严曙倒是像恼羞成怒的说我不知好歹,这辈子天底下能让他肯施舍口水这样说话的就只有我一个沈青风。
听见他这话,我不禁心头一动,除了死去的哥哥,现在天底下也只有他严曙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每天晚上用膳後他都会叫我弹琴给他听,也只有这个片刻,他纔肯把琴还到我手上一会儿。
我曾经向他保证除非他同意要不绝不私下离去,只要他物归原主把琴还我,严曙听了只是笑著说,要真说物归原主,这琴合该就是他曙王府的。
从那个晚上後,我便和严曙同住在一间房里,有时我跟他一张床各睡各的位,有时候他会不分由说的硬是要搂著我睡,我虽是不怎麽抗拒他的这个举动,但还是隐隐觉得这样不妥,两个男人同住一室,纵使是在他的王府内,也还是避免不了一些閒言閒语的蜚短流长。
可转念一想他这个王爷都不当回事了,我这个平常百性还穷担心什麽呢,便也不去在意偶尔听见的下人间的耳语。
只是最近,严曙很少回府,常常回来都是喝个烂醉让人扶回来的,醒著的时候也是板著张脸,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弄得王府里人人心惊胆跳,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严曙,一条小命就被拿去给主子出气。而严曙倒没也把火往我身上发,怪的是他简直是看见我就马上收起张牙怒爪的嘴脸,刚刚还掀天的怒涛顿时没了声息。
严曙现在粗业难凵瘢亲迫鹊哪抗庾苋梦揖醯貌蛔栽冢绕涫窃谖业俚氖焙颍呛谄岬陌党毙谟恐那楦校土业奈也桓胰ヌ骄俊?
我需要喘口气,离开这个地方,就算是暂时的也好。於是我在大哥的忌日那天,趁严曙不在府中,黄昏时分府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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