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衮早就到了忻口以北,之所以最近才南下攻城,就是因为之前埋下的暗探上报,符彦卿率大军北上了。这么做就是“围城打援”,好让符彦卿主动送上门。只要将之击溃即可,这样周军主力就不敢安心攻打晋阳,也算支援刘崇了。
结果,符彦卿不为所动,每天只派侦骑四下巡逻,并没有北上忻口的意思。这下杨衮有点着急了,他这次南下带的粮草可不是很充足,来自草原的士兵并不擅于攻城,唐林县城没拿下,又得不到补给,对恃了五六天后,杨衮决定南下了。
事实上,符彦卿到忻州当晚召集众将商议,就不准备北上救援唐林县,反而上凑晋阳郭荣,请求增派兵力。
对此,章钺是大惑不解,按说辽军顶天也就万来骑,己方有一万六千余兵力,完全占有兵力优势,北上决战也不是毫无把握。于是,章钺便私下求见符彦卿,道出心中疑问。
不想符彦卿却狡黠地一笑,眯着眼回道:“老夫已年近六旬,四朝老臣,位列亲王,再立战功难道去东京朝堂天天打嗑眼么?”
章钺顿时被噎住,心中恍然大悟,原来符彦卿不是不敢战,也不是怕什么功高震主,而是怕丢了节制近两万镇兵的权力。想想的确是如此,乱世手中无兵难以立足,若遇上事变,再高的荣宠,再大的家业也是瞬间灰飞烟灭。
“可辽军南下对晋阳我军主力是个巨大的威胁,我们奉命而来,不能不战。”章钺想北上迎战,便坚持己见。
“你今年不过二十岁,高平一战你又大出风头,可你从军几年?资历几何?再立战功是想引人猜忌,想树敌无数么?”符彦卿不但自己不愿出战,还不许章钺出战,有些气恼地反问道。
“好吧”章钺也无话可说了,按说他的战功已经够大够多了。去年会州之战、再平定凉州、今年的高平之战,这都是大功,如果是年纪大点,资历再深厚一点,开衙建节是妥妥的,然而现在只能是个偏将,只觉心里憋气得很。
“等几天援军到了再出战,有功大伙儿分摊。”若是别的将领,符彦卿当然不会说这些,他是真看重章钺这个侄婿才直说了。
章钺也颇为无奈,只得告退出来,心中暗暗后悔,北上晋阳没把封乾厚带来,而是把他留在了潞州照顾伤兵,否则还要不要再立功,封乾厚可以把人心猜度得更准更透。
这几天正是阴天,次日下起了绵绵小雨,城郊野外地面湿透,到处一片葱绿的初夏景色令人赏心悦目,但章钺却是满腹愁绪,每天例行点卯,严禁士兵出营进城瞎逛,并以身作则待营中睡大觉。
四五天之后天气终于睛朗,这天上午有哨骑回报:辽军大队从忻口南下了,探马都到了城北三十里。
符彦卿派人找来向训、章钺、史彦超和天雄军几名都使商议,决定派兵到州北二十五里的高城岭一带设伏。同时,主力大军跟进掠阵。章钺百无聊赖地坐着没开口,史彦超主动请战,符彦卿欣然同意,命向训率两千步军同行。
之前在高平一战,史彦超麾下兵力伤亡有点大,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原本两千五百人,现只有两千兵不到点,其中只有一个指挥马军。而向训所部,则是四指挥步军。
章钺担心他们无法完成作战任务,待向训、史彦超出发后,派杜悉密带着玄心、玄灵两只稚雕,领一百骑亲兵远远跟随,好监视战场情况。
下午未时初,章钺率兵跟随符彦卿北上二十里,在高城岭下列阵以待,刚一到驻地,亲兵就回来禀报:辽军通过高城谷,向训和史彦超突然杀出,辽军措不及防,骑兵在谷地中无法展开迎战,以致中伏大败,丢下两千具尸体向北退却。
章钺一听大喜过望,立即请令出战。这次符彦卿倒没有劝阻,同意他率本部前往高城岭助战。
晋北地形与关中北部有些相似,多丘陵梁峁,四处沟壑纵横,高城岭并不是崇山峻岭,只是一道并不高的山梁,山地上树木成荫,岭北有十来里纵深的洼地平原。但这处山梁上草木茂盛,隐藏数千兵力并不容易暴露,所以杨衮与耶律挞烈虽派了探马,并没有发现。
等章钺率本部四千三百人赶五里路到达高城岭时,情况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向训率步兵在岭下列阵观望,岭下谷地里有激战过的痕迹,而就在岭北平原上,辽军主力数千骑在远处列阵以待。
史彦超仅率亲卫二十余骑在辽军骑阵之外来回冲突,竟试图冲击其主力,而两三千辽骑前后左右围追堵截,不停地在收宿包围圈,令史彦超进退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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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4章 忻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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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天鹰打马过来请令出战营救史彦超,章钺没有同意,率步骑翻过山岭,下谷地到向训右侧列阵,静观北面两三里外的战场动静。
史彦超身边仅剩十余骑,但仍非常勇猛骠悍,战意昂然,手持大铁枪在敌阵中来回冲锋,所过之处,辽军人仰马翻,但史彦超也无法脱出包围,身后的亲兵越战越少,情势越来越危险。
“向将军!你我是否向前推进?好向辽军施压!”章钺打马过询问向训道。
“不可!我们步军居多,背靠坡地列阵可保不败,而辽军先败一场,也不敢轻动,若我们前进,必定围攻我军,那时就极为不利了。”向训分析敌我情况,并不赞成。
“史彦超追击中伏多久了?”章钺远望战场,有些着急地问。
“小半个时辰前,我打算见好就收,令退兵驻防高城岭,史彦超颇为不满,便自率骑从出击。开始辽军也没防备,史彦超连破辽军两支断后马队,轻骑直突中军,立即就陷入了包围。他四周尽是辽骑涌动,去时容易回来难呐!”向训很无奈地说。
“马力未尽,史彦超仍有余力,等会儿再看看。实在不行,我率本部马军出战。”章钺说道,步军也只能是掠阵,除非辽军主动撞上来,否则面对七八千辽骑很无力。
“也好!这支辽军战力很强,章将军若出战得小心一些。”向训嘱咐道。
章钺拱拱手,打马回归本阵,找来李处耘、薛文谦、郝天鹰等主要军官吩咐一番,让李处耘、薛文谦率步军原地列阵随向训所部行动。马军三、六、八营调到一边整队,上马列锋矢阵待命。
这时,后面符彦卿派人来报:张永德、李筠率兵三千从晋阳北上,过忻州城下未作停留,正向战场赶来。
章钺得报反而不着急了,派亲兵通知向训,等张永德、李筠到达战场再一起出击,这样史彦超也无力再战,顺便将他救出来。
两刻时后,张永德、李筠带着三千马步出现在高城谷口处,而远处战场上,史彦超身边亲卫已只剩两三人,已是强弩之末了。章钺不等了,命李处耘率步军掠阵,并擂鼓助威,与郝天鹰一左一右,率先冲向北面两三里外的战场。
章钺这支唯一的马队在周军步阵中非常显眼,他一到战场,杨衮和耶律挞烈就注意到了,他一出动,杨衮立即调出一千精骑迎战。
战马渐渐加速,蹄声轰鸣如雷,疾奔出两里,约千骑辽军绕开战场,从西面狂奔过来拦截,试图从侧冀突击将本部截断。章钺所部马速已提到极致,急转弯非常危险,而辽骑进击的时机角度都把握得相当精准,马速也是极快。
“左转!”章钺大喝一声,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转进。他这前队成功带偏方向,但后面队列中部处,位于侧边疾奔的数十骑转弯太急,一下翻倒成了滚地葫芦。
士兵摔翻在地,还来不及站起,千来辽骑如一阵旋风般狂涌而至,一下将落地士兵和战马踏成肉泥,这样马蹄踏上障碍物,也翻倒了十多骑,紧跟着从己方马队中部突破而入。
章钺和郝天鹰在前队却管不上这些,就在辽军马队冲破本阵的同时,也带着前队六七百骑兜转了个半圈,直杀向辽军马队中部。两人双枪破阵,辽军几无一合之敌,如一支利剑般也跟着将辽军骑队截为了两段。
辽军没想到周军骑兵也这么悍勇,顿时不敢大意,破开章钺骑队后迅速调头,招拢被截断的后队跟上来。而章钺却不按正常马战方式,被截断的后队还有权道谨和明金鹏带队,他完全不担心。突破辽骑的同时,甩开后队前进不停,继续杀向围堵史彦超的辽军前阵。
辽军看出情形不对,待要调头追击,这时权道谨和明金鹏已完成整队,立即率后队马不停蹄地杀了过来,迫使拦截的辽军不得不迎战,双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锋厮杀。不过这时候距离太近,玩不了什么花样,只能对冲硬碰,拼各自骑兵的装备和战术素养。
章钺的前队却乘机保持着高速狂奔,以雷霆万均之势一举成功突入辽军前阵,如一道洪流奋勇向前,直杀向阵中史彦超。辽军骑兵都是铁甲黑袍,而周军却是火红的服色,铁青色细鳞甲加上镶铜的兽头,颜色分明,非常好认。
章钺数百骑破阵,立即引起了辽军的警惕,同时,在阵中左冲右突不得出的史彦超,也很快就发现了友军人马,率身边仅剩的一骑亲卫向这边靠近,两方合力很快就汇合。
章钺救出史彦超,也不想恋战,立即率马队从辽军前阵薄弱处突围而出,哪知将要甩脱辽军之时,率兵来援的张永德、李筠二人,率千骑从东边杀向了辽军前阵。
这个时机完全没拿准,方向也很不对,但为时已晚,章钺大为郁闷,继续打马脱离战场,半路刚好汇合权道谨、明金鹏的后队人马,这下那支拦截的辽军不敢再上前,却打马向东,去追杀张永德、李筠他们了。
章钺率兵归队,转头粗略一扫,这一瞬间的拼杀,马军三个营少了两三百骑。这时后面士兵一阵惊呼,只见一人摔下马来,轰然落地。
章钺上前一看,正是史彦超,这货浑身上下都是暗红的血迹,还有一些细碎的肉末粘在脸上,甲叶上,看着很是恶心。他整个人已经虚脱,陷入昏迷状态。
这种缺心眼,也没眼色,还不遵纪守法的刺头,就像野马一样难以驾驭。章钺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讨厌,让士兵将他带下去治伤,转而命郝天鹰督促整队,再次关注起战场。
就在这时,张永德和李筠率一千马队与迎战上来辽军轰然相撞,双方对冲而过。辽军马队远去调头,而张永德所部错开时,马速正减缓了,却恰好遇上了之前拦截章钺的那支马队,顿时一下就被兜住了。而背后一队跟着冲杀而来,张永德与李筠一千骑,被截成了三段。
一万头动物在心中狂奔而过,这仗打的太烂了,章钺只好再次充当起救火队的使命,与郝天鹰率兵再杀向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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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5章 退兵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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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钺长枪向前一挥,大喝一声,率先驱马前进。郝天鹰打马在侧后跟随,大声喊道:“六营八营又快残了,打大的还是打小的?”
“救出他们再说!”章钺当然明白郝天鹰的意思,打大的以破辽军前阵为目的,打小的就只是救人了,但在这平地上,辽军骑兵有兵力优势,机动力量也更强,会不会让你如愿还得两说。
“明白!我来断后!”郝天鹰大叫,马队小跑起来,燥音已经很大了,不叫是没人听得清楚的。
所以骑兵马队作战,更多的是靠指挥官与麾下军官的心领神会,如马队中途分兵包抄、转进、改变攻击方向等,更需要手势来完成指挥。马队突击时别说旗语,大旗要是扛得动,那真是奇迹了。
章钺不再理他,长枪夹在腋下打马飞奔,身后是亲卫李多寿、杜悉密紧紧跟随,再之后是郝天鹰率三营居中,最后是六、八两营如潮水涌动跟进。
就在辽军左右两队夹击,前阵居中突进,即将完成包围绞杀之时,章钺率部从侧边正面冲撞,凭着战马的高速,一举将西面那队辽骑击溃。张永德和李筠这次倒是反应迅速,马上尾随跟着冲出,趁军后阵马队不及分兵阻截之时,迅速逃离战场。
拦截的辽军果然并不甘心,在后追杀而来,郝天鹰不停地回头观望,见此招呼了两三骑跟随,调头杀向追兵。追上来的辽军措不及防,遭遇到郝天鹰迎头痛击,损失数十骑后不敢再追,郝天鹰从容不迫地勒马调头,打马小跑而回。
“未料南儿如此勇猛,此战折损两千余骑,真是得不偿失啊!”杨衮长叹一声道。
“敌禄!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主力犹在,再战又有何妨!”耶律挞烈很是不甘地说。
“你看那山脚下,周军步阵一兵未出,山那边还有符彦卿步军近万,再战也未必能胜。而周军也吃到了苦头,轻易不敢再北上迎战了,我们就驻兵于忻口,也叫周军进退不得。”杨衮是幽州汉胡混血之人,辽国名字叫耶律敌禄,闻言如此说道。
“那好吧!粮草可怎生解决?”耶律挞烈略有些不满地问。
“派人回代州找郑处谦,若不给粮,回师之时顺手灭了他,若不听劝,可纵兵于郊野便宜行事。”杨衮冷冷地说。
章钺率兵归阵,史彦超仍昏迷不醒,但没什么致命伤。张永德和李筠过来道谢,章钺谦逊地回了几句,这时向训安排了步军打扫战场后,打马过来商议进退之便。
张永德和李筠差点坏了大事,自告奋勇留下来,暂驻高城岭观察辽军动向再决定行止。向训同意下来,到傍晚时分,与章钺率兵过高城岭,与符彦卿会合,回忻州城下大营。
安排士兵驻营,查点了伤兵人数,巡视营区一圈,章钺回帐解去盔甲,脱去衣袍,只穿着长裤,喊亲兵打来几桶冷水,从头到脚淋下,顿感浑身舒爽,回帐换上干净军服,刚用过晚膳,符彦卿派人来找。
章钺到的时候,向训已在帐内一边就坐,符彦卿坐在轻便的长条矮几后,招呼他入座,便捋须微笑道:“此战我军算得是获胜么?”
章钺一楞,明白符彦卿这是想问问两人的意见,看凑报该怎么写的事。官方军报其中的弯弯绕太多了,历来就不尽不实,尤其是这种由多个系统出身的将领,参与同一场战事,作战经过就涉及到战功怎么分配了。章钺不出声,仰头看向帐顶。
“当然!前后共斩辽军三千余骑。之前的伏击战斩敌八百余,史将军率马军尾随辽军追击,不想势单力薄陷入重围,幸赖章将军、张驸马、李使君率部赶来,轻骑突击,溃辽军前阵。辽军不敌败走,我军救出史将军后退还忻州。”向训见章钺还是不开口,便又道:“不知军报这样写,章将军可同意?”
“我没什么意见,但麾下马军几乎折损一个营,战利品中应该有战马吧,多分一点也好抚恤战死兄弟们的家眷。”章钺无所谓地说。
“抚恤赏钱的事,回了东京自然会有,战马的事也没问题,以后同在东京任职,还望章将军多替我美言才是。”向训大笑道。
“向使君领义成节度,掌宣徽南院,你也太高看我了吧!”章钺苦笑道,他这战功反被张永德、李筠平摊了去,不过目前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回京将出任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已经是高级大将了,功劳再大也不太可能再提升。
让功给张、李二人算是卖他们一个人情,李筠已是节帅,倒没什么;张永德从广顺初出掌禁军,一直没什么出色的战功,这就很需要了,否则他在禁军中难以服众。
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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