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与章钺没什么关系,他送走郭荣、折从阮、史懿等两万余大军,返回会宁时,向训也带着五百骑从启程北上了,他要赶去朔方吊唁冯继业,谈妥一些细节问题才能回东京,可算是疲于奔命了。
两万多大军拔营一走,会宁城内一下子空荡荡的,而会州地广人稀,百废待兴,加上快到年底,马上要下冬雪了,时间非常紧迫,章钺必须要把马场和盐场的架子搭起来。
按章钺的想法,柔狼山到杀牛岭以北的黄河南岸,会宁黄河及祖厉河两岸,这此地方多是平原丘陵地,将来可以从内地迁移人口过来垦荒农耕。至于屈吴山以东加上河池北面,那是梁氏羌和党氏羌驻牧地,马场和盐场都可以设在那里。
而原本准备在延州建马场,结果得不到批准,现在会州却可以,正好搬过来。只是奶牛、耕牛,延州仍可以饲养,苹果也仍在延州种植,但棉花应该丰收了,明年可以在会宁附近大面积耕种。
想到这些事,章钺让阎成望率一百骑护送封乾厚回延州,将韩盛、李多金、李多寿等人都调过来,还有张全绪,可带军粮及马场、盐场的一些准备物资,到会州来进行新的建设。
麾下步卒分调各地驻防了,会宁城内有宣崇文率三、六、八营守卫,空闲了还要负责修建新的粮仓,以及官衙、城防工事等,目前诸事一团糟,连各类办公用品都凑不齐,还得等封乾厚回来。
章钺可是什么事都不管,他只把任务交待下去,就带着二百亲骑,赶去会宁东面一百二十里的河池。韩志平、商华庆已率五营提前几天赶到驻防,在河池北面建立了军寨,听说章钺亲自来了,便率兵前来迎接。
两人赶上前下马行礼,章钺挥挥手懒得回礼,直接开口道:“这才申时中,天空阴沉沉的没太阳,看样子这天气是要变了,先不急着驻营,去河池盐碱地看看再说。”
“没啥好看呐!就是个干涸的小海子,四周都是碱土,春夏时分盐量才多。党氏羌以前在这附近游牧,每年春夏都刮盐蒸卤,所产的盐量也就够会州三羌自己用。”韩志平去看过,便介绍情况。
“对了!党金武迁走了吗?”章钺想了想又问。
“走了!从会宁一回来,党金武就召集族人迁移。因为这边有个天都河,北面这条从河池一直流到蔚如水;南面那条在天都山下,半路与北面那条交汇,在萧关那儿的蔚如水汇合,河两岸水草丰美,比屈吴山以西梁氏羌牧地要好很多,估计党金武往那边去了。”
“那是河池东北,水草再丰美也是我们的马场,党氏羌只能在河池西南,你马上派人通知党金武,不得北上河池一步。”差点被党金武这赖货钻了空子,章钺恼怒地喝令道。
“好!”韩志平转身吩咐亲兵队正,率五十骑去通知了。
章钺向东南前行十余里,老远就望见远处似是一条长长的河湾,在枯黄的草地间白茫茫一片,煞是显眼。风声呼啸刮过,带来一股咸咸的味道。
再前行四五里,眼前景像又是一变,干涸的黑土地上,铺了一块块的白色盐霜,看起来像是小雪过后一样。章钺见过这种盐碱地,并不奇怪,这是带有碱性的土地,遇上春夏时酸性雨水的浸泡中和,自然产生盐份。这样雨多则盐少,雨少的反而盐多。
而碱的化学成分是碳酸钠,可用做洗涤剂等化工纯碱;也可以用来中和发酵食品中的酸味,这种是食用碱,叫碳酸氢钠,俗然称小苏打;还可以提炼出谷氨酸钠结晶,也就是味精,但工序太复杂,没有工具,这年头恐怕弄出不来。
他下马捧起一把盐霜看了看,颜色不是很纯,带着淡淡的黄色。吐出舌尖尝了尝,果然是又咸又涩,这种盐还需要反复煮过,去掉其中的碱,和一些矿物杂质,然后才能食用。
“羌人是用刺土成盐法煮盐的么?你有没有看到他们怎么煮?”章钺扔掉手中的盐,拍了拍手问韩志平。
“没看到!我们来的时候,党金武已经走了,只留了人迎接我们!”
“这个党金武小心思太多,非常的讨厌呐!我们要建盐场没有人力可不行,而梁氏羌要到明年春才会北上,若不用党氏羌,盐场年里就建不起来!”章钺很郁闷,这儿荒不拉几,劳力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爽。
“这确实是个难题,要不召回党金武,就用羌人煮盐建马场,来年与梁苯吉再谈谈。这家伙若不出劳力,不能给他五成盐利。”韩志平说。
“那是当然,这个梁苯吉也是贼精得很,不过会州事务我说了算,五成利他想都别想,他们羌人可以从事煮盐,但盐的销路由我来安排。
在河池盐碱地转了一圈,由韩志平带路,章钺率兵前往东北十里的天都水河岸,临时军寨就建立在这儿,看起来还没有完工的样子。
还不知军城什么时候能建起来,这军寨修建得宽大牢固,靠近河岸,边长三百步,可驻兵一千人。章钺巡视了一圈,感觉很满意,暂时在此住下了。
次日,党金武骑马赶来了,进大帐见了章钺很是尴尬,讪讪笑着行礼道:“小部族长党金武见过章将军!”
“不必多礼!上茶!”章钺笑眯眯的,态度很客气,一脸无害的样子喊亲兵上茶。
“听说章将军要征用我的族人修建盐场马场,这不是不可以,但产出的食盐,是否可以作为报酬?”党金武小心冀冀地观察着章钺的脸色,开门见山问道。
“可以!但现在是冬季,并没什么盐,明年春夏看产量给予报酬。你们现在也是大周子民,无偿地服一些徭役也是应该的,党族长要与族丁说清楚。原则上我不预你们族中事务,暂时也还可以驻留在天都山下,等明年开春梁氏羌北上了,再一起谈谈,你明白了吧?”章钺打着官腔,说的令人莫明其妙。
党金武自然也没搞清楚,不过有一点他知道了,似乎驻牧地的情况,还可以再谈谈,但这真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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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8章 河西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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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钺在河池呆了两天,把盐场、马场的起手建立任务交待给韩志平和商华庆,立马就返回会宁。进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士兵们还在修缮城防,门楼残破需要拆了重建,城门也要换新,这都需要时间。
不过城内的州衙,倒是里外清理洒扫干净了。章钺走进州衙,过大门、仪门,里面除了门口及走廊过道处值守的亲兵,各个官房都是空荡荡的。万事开头难,可用的属吏都没一个,有事也办不了。
到了后宅,几名亲兵正在院中喂那两只青鹘鹰,因为才几个月大,个头像两只八哥鸟一样,在鸟笼里蹦蹦跳跳,看起来野性十足。
“两只鸟儿看起来不错,你们找到能驯鹰的人了吗?”章钺上前随口问道,见笼中鸟儿纯黑色的羽毛泛着淡淡绿光,尖尖的金黄色嘴啄呈弯钩状,爪子也是金黄色,但眼珠却是绿色的。
“宣都使问了,军中没人会,羌人应该能驯鹰,就不知可不可靠。”亲兵队正有些忐忑地说。
“看这个头还小,明年再驯服应该不迟。对了它们吃什么?”章钺想了想问道。
“吃生肉,也吃鱼,可我听说青鹘鹰是不吃鱼的,有点奇怪。”
“说是与河曲鹰混血的,吃鱼也正常,先就这么养着吧!”
章钺看了下也就没兴趣了,转而让陈嘉去通知各营指挥使到州衙议事。趁人还没到,章钺先回后宅沐浴,换去军服,穿上绯色官服到州衙大堂,一众军官们都等在这儿了。
“天气越来越冷,说不定这月底就要下小雪,要尽快从盐州、原州运粮过来。军州事务,明日我走之后由宣崇文、李处耘负责,大伙儿得听令行事。”章钺一脸严肃地说完,转头扫视左右两排军官,见他们拱手行礼表示服从,这才满意地点头。
宣崇文和李处耘都是文武双全,可独当一面的人物,由二人代领州事一段时间,完全没有问题。等封乾厚返回,什么都不缺,事情都能安排妥当,章钺根本不用担心。
“调去外地驻防的四个指挥,除了乌兰县的,其余都是野外立寨,若下大雪天冷的话可能扛不住,建房舍没有砖瓦和工匠,也不及了。北面的可撤回乌兰县过冬,南面的都回会宁,明年开春再大兴土木,修建房舍军堡,不知是否可以?”宣崇文问道。
“明年呐!明年就是广顺四年”章钺无意识地唠了一句,忽感脑中闪过一道电光,猛地醒悟过来。
历史的车轮似乎仍未改变主体方向,那么广顺四年改元为显德元年,这个不会变了吧。也就是说,明年开春时,当今皇帝病逝,郭荣即位,然后太原刘崇勾结辽军南下,引发高平之战,时间是几月来着,记不清了啊!
想起这些,章钺心中猛地浮起一种紧迫感。会州缺少人口资源,军政事务暂时没法启动,只能先放一放,必须把兵带好,到时再捞个大功才是老正经呐!
“这些日常琐事先传令你可以看着办!另外,会州地图太粗糙,我需要新图册,你们要分派人手重新绘图。我这次去凉州,也会带回凉州新地图。还有我们镇远军现在恢复到战前四千兵,可这还不够,要七千人抓紧训练才行!
马上通知封乾厚,让他找索万进讨要两指挥,看能不能把彰武军衙内都虞候李多福要过来,缺额的两千四营,可以在延州征新兵,一并带过来。还有武器铠甲,看能不能顺便找索万进要点,其实不足的也可以找泾源史大帅!”
章钺飞快地说完,结果军官们一阵面面想觑,大堂上半天没人回答。还是宣崇文反应快,起身拱手道:“照你这样布置,这是要备战?打凉州吗?”
章钺一下被问住了,这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多,到时会不会调自己参战都难说,不过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自己领了镇远军这个州兵小番号,若出战能带走的兵力有限得很,扩军是没错的。否则再高的职位,手上没兵可不行,统别人的兵难做到如臂使指。
“你们想多了!与我这次去凉州没什么关系的,你们照办,绝对不会有错就是了!”章钺苦笑着说。
“那好!兵员到齐后,还是按上次延州练兵那样操练吗?士兵军官都要读书识字?”宣崇文对此还是不太理解,因为他不明白章钺的本意,如此练兵、带兵,出发点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一切都不能懈怠!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章钺嘴角一翘,神秘地一笑,颇有些自得的样子,又说道:“最后就是随行人员,郝天鹰随我同去,三百骑从就够了,若出事再多也没用。”
次日一早,章钺领三百骑北上乌兰县,一路快马疾奔,当晚戌时中到达。宗景澄已在此驻防,接到守夜士兵的禀报,亲自赶来开城门,将章钺一行人接进城。
“白山戍换防了吗?薛处存回朔方了吧?他见申师厚应该了解了一些情况,有没有和你说起这事?”章钺见面就问。
“派了何成惠去白山戍,薛处存昨天才走,倒是说了一些河西的事。按说我们拿下会州,算是有力地策应了申师厚,他可以趁机加强对蕃羌诸部的控制,但情况太复杂。”
宗景澄苦笑,理清了一下思路,接着道:“就在我们进军会州之前,李光睿率部前来支援野辞氏,顺便就去了一趟河西,劝说六谷部一起出兵截击我军,但六谷部怕惹火烧身没同意。之后李光睿率野辞氏残部撤走,将硖口以西的和戍军城交给了六谷部,这些事情申师厚都知道,但他无力阻止六谷部自行其事。”
“这点之前就了解一些,现在我要知道更详尽的,比如凉州有多少部族,申师厚是如何治事的。”章钺有些不耐地说。
“哈!我也不甚清楚,听薛处存说,凉州住民主要是吐蕃和吐谷浑人,吐蕃六谷部是凉州东南姑藏南山的六个部族,首领就是阳妃谷沈念般,其余五部是以其为主,这是一方势力;另有一支羌人,以党项和吐谷浑遗民为主,驻牧在西南大雪山下,这是由多个小部族组成的,一向与六谷部不和,但他们只是小势力。
另外就是汉番混血的嗢末部遗民首领折逋氏,他们分布在大斗拔谷到西北焉支山、番州、嘉麟,及凉州附近,北面的休屠军城,长城外白亭海一带,实力非常强大,真正主导凉州事务的就是折逋氏。上任节帅折逋嘉施就是州人举荐,六谷部首肯的,之后因为引起六谷部与其他部族不满被逐。
而纯种汉人则少得可怜,仅两百户千余人,居住在凉州城近郊,他们胆小怯懦,申师厚依靠他们,当然无法压制嗢末人。”
“无论谁主导凉州,这个申师厚必须调走,晋王殿下露出了这个口风。”章钺狠狠地说,接着又问起嗢末部的情况。
“嗢末”这个词在吐蕃语是奴婢的意思,六谷部和折逋氏,以及凉州的所有部族,曾经都是吐蕃北道节度使辖下的奴隶仆从军。部族人口构成非常复杂,既有吐蕃苏毗、羊同、党项、吐谷浑人,而更多的是唐时镇军,和屯垦汉民子孙。
中唐代宗大历年间,吐蕃相继侵占河西陇右,当地镇军与吐蕃生死较量几十年,后为自保不得不降吐蕃。这些被征服者就成了仆从,并历次跟随作战,一些大家族子弟,甚至出任吐蕃王朝北道节度使辖下僚佐、都尉等官职,并与其通婚联姻,胡风日重,逐渐形成部族。
到唐武宗时,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因大举灭佛事件,被僧人拉隆多吉暗杀,一直穷兵黩武的吐蕃王朝土崩瓦解,陷入无尽的内战之中。时有沙州豪强张议潮,联络当地大族起兵反抗吐蕃残暴统治,并终于成功,一举收复河西、陇右、安西等旧地,于唐宣宗大中年间献表归唐。
唐懿宗咸通年间,张议潮向大唐朝庭上凑:咸通二年收凉州,今不知却废,又杂蕃浑。近传嗢末隔勒往来,累询北人,皆云不谬。伏以凉州是国家边界,嗢末百姓,本是河西陇右陷没子将,国家弃掷不收,变成部落。
晚唐边防政策已走向保守,基本不过问凉州的事。而且唐时河陇近百万汉人,失陷于吐蕃后不冀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混血杂胡,虽用汉姓,却多说胡语,且披发左衽,以部族自居。虽有归唐意向,多半只是想要一个保护伞,而当时大唐势衰,也不愿再做冤大头,双方条件谈不拢,自是一拍两散。
到后梁开平二年,嗢末首领杜论悉加、杜论心到东京朝贡,被后梁封为左领军卫将军同正,苏论乞禄为右领军卫将军同正。是以,五代纷乱之际,凉州仍与中原王朝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之后嗢末内部矛盾多次分裂,便形成如今折逋氏与六谷部,及一些羌蕃小部族势力共存的局面。而嗢末部主支吐蕃人失势,被征服者,自然不会再以嗢末这个屈辱的词汇自称,嗢末部如今也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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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9章 初抵凉州()
一大早,天气阴沉干冷。章钺与郝天鹰率三百亲兵出乌兰县西城门,由宗景澄安排士兵撑着皮囊木筏,先将战马、武器装备、宿营用具,及一批带往白山戍的粮草补给运往对岸,然后再将士兵一次性摆渡过黄河。
对凉州已有所了解,如何劝说申师厚回东京陛见,甚至改变一下凉州目前的格局,章钺有了一点粗浅的想法,心中变得轻松下来,只渴望尽快赶到凉州。
见郝天鹰开始安排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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