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如此最好!看前方探马所报军情再作定夺吧!”党金武年约四十余岁,闻言不由轻笑,心生轻视:年轻人你想得太简单,长途突营岂是如此容易,当对方暗哨探马是摆设么,当然,若有摸哨好手倒是可行。
党金武率七千骑一路向西北前行,中途休整后,行进速度放缓,放出大量步哨分成小队在前探路,小股马队在后跟进,与主力相距十里,这样可确保行军的隐蔽。同时还可以让士兵和战马得到一定的休息,到地头时,时间也应该恰好。
再推进十五里后,党金武估计离周军营地已不远了,命全军熄灭火把,就地停驻坐等。此时正是寅时中,月亮隐入云层,夜幕一片漆黑,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别说作战,行军都十分困难。
半个时辰后,夜间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色有了一丝乌青,可以看到身边不远处的人影。这时前方探马回报,抓到周军暗哨了,但不巧的是,同时也惊动了另外一队,探马追上去猎杀,但还是有两骑跑了。
周军主将及兵力,党金武出发前就知道,但更细致的东西却不太清楚,便一面命麾下军官准备作战,并立即上马快速前进。同时命探马将周军暗哨带上来,亲自审问,结果那哨探嘴硬得很,坚决不开口。党金武不耐烦,一刀斩了。偷袭已然不可能了,但距周军营地十五里,突袭也可以试一试。
既然已暴露,那就不需要再遮掩行迹。七千骑轰然狂奔,号角声划破凌晨的长空,惊得原野上鸟雀扑翅腾飞,兽类四处乱窜。
党金武率数百随从前行数里,冲上一道山梁,青幽幽的夜空尽头处,火光点点相连,形成了一个丈来长宽的大方块。望山跑死马,夜间旷野上的火光更是如此,看这距离还有至少还有十里。
“杀!”党金武大喝一声,率骑从冲下山梁,便听远处急促锐耳的鸣金声响起,随后鼓声隆隆,对方中已经在集将点兵。
天黑会很慢,但天亮却很快,这一小会儿功夫前进了三四里,然而敌营已经在熄灭火把,再无法看清,却可以望见已方前面的突营马队,如一阵风般地狂奔。
敌军要作出反应,把士兵拉出营列阵,那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据营坚守,然后或可寻机野战。但周军骑兵少,自己可完全占主动,战与不战,完全由自己说了算。
还剩五里,仍看不清敌方大营具体情况。党金武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心里在猜测着:对方大营是立寨?还是围栅?
若是营寨,那只能袭扰一阵作罢,没有攻坚器械,想破寨很难;可若是营栅,那真接抛出绳索铙钩,搭住营栅以骑士反向拉拽,营栅倒翻铺上壕沟为栈桥,铁骑狂奔而入,可一举破其大营,周军也就成了毡板上的鱼,想怎么剁巴,就怎么剁巴。
因为寨与栅是不一样的,寨是以一到两丈长的大木密集成排竖立,前后两排相距一到半丈,中间以扁平大木横架,从而形成城墙一样,墙头可大量驻军;而栅则只有一排,每隔一段设置梯架,只可少量驻军,主要是作为防御警哨。(。)
第0146章 只是简化版()
凌晨寅卯之交,是人夜间睡眠最好的时刻。章钺连日行军早已疲惫,正在睡乡留连,忽听阵阵锐耳的铜锣声,便倏然惊醒,一跃而起冲出大帐,就见负责下半夜值勤的李师问急匆匆跑过来。
“章都监!有敌袭!兵力情况不明”
“固守辕门!熄灭火把!”章钺不慌不忙地扔下一句,见李师问去传令了,转身冲进自己的大帐。
这时,陈嘉和义谦被惊动赶来,章钺命陈嘉安排士兵去擂鼓通传全军,召集亲兵,扛起中军大旗到辕门后空地列队,这样其余各营指挥使也会在自己大营外竖旗,都头集齐士兵赶到指挥使旗下列队,人数大略到齐便到中军大旗下待命。
大帐内昏黄的油灯闪烁,章钺双手平伸,任凭义谦给自己披甲,耳朵警惕地捕捉外面各种吵杂的声音。鼓声隆咚未停,脚步声与铠甲甲叶碰撞声响成一片,各级军官在喝骂传令,让士兵出营集结。声音听起来有点乱,但一切都有条不紊。
章钺脑中同时在飞快思考,这地方有敌袭,自然是羌人无疑,无论兵力多少都非常危险。因为他没建立营寨,只修挖壕沟,围以大木栅栏。
围栅当然不安全,但只要广布明暗哨,中军又能快速反应,多数时候都不会有事。而立寨的话,工程量太大了,五千兵的大营,最小也要占地方圆一里半,其至更大,那么周长最小就是六里,再加上密集的两排,还有各种防御设施,得要多少木料?
如果行军路上每天驻营立寨,一片森林都不够砍,让士兵带着扎营的木料上路只会增加负担,那天天立寨只会发生兵变,他这个都监会被愤怒的士兵打死。
往小了说,围栅扎营工程量同样巨大,最低丈高的扁平大木拼接组成的板墙,外加哨塔、箭塔,最高的了望塔,所需木料同样不少,所以一支军队停驻扎营,地点的选择一般都是关键位置,附近必有森林、河流、缓坡高地。
章钺的大营同样如此,位置是后背大山,西面靠近一条小溪,东、南两面是朝向平原,所以兵力防御主要布置在东、南两面。
“将军!好了!”披甲这种事做久了,义谦也算是手脚麻利,给章钺挂好腰刀,转身去拿枪。
章钺拿起虎头翻耳铁盔戴好,飞快地系好脖颈麻绳系带,紧了紧铜钉相接的牛皮护臂,接过义谦递上的玄鹿枪,从容不迫地走出大帐,亲兵们已披甲上马在等着。
没有任何废话,章钺直接翻身上马,驱马小跑着赶到辕门后早已竖立起来的中军大旗下,双目四下一扫,只有自己麾下一、二、四、五营到的差不多了,其余的有点远,正在带队赶来。
章钺沉着脸,看似很平静,其实内心有点复杂,居然被敌军接近,好在暗哨派的远,不然反应的时间都没,不过眼下敌军是全骑兵,瞬发即至,想要据营栅防守是不现实的,兵都集不齐,建制混乱调度失灵,那可就死定了。
“四营韩忠明、张从昭!率本指挥立即清空附近营帐,腾出列阵场地!”章钺见军官和士兵们都在看他,接着传令道:“五营韩志平、商华庆,率本指挥靠近中军,列环形阵核心。
“本军都虞候宗景澄,负责圆阵外围排阵,调一、二两营强弩手往正前两冀展开,策应前三面,切记合理搭配。”
环形阵是适合步兵全守阵型,机动性差,但防守力量却可以发挥到极致,不过眼下要拉出战马有点来不及,调动又不方便,那么就地列环形阵,待敌来攻是最快的了。
场面声音很吵,只有身边的亲兵们才听得到,不过他们本来就是护卫和传令的,闻声立即打马而出,将军令下达到四、二指挥。
韩忠明接令,将麾下士兵分为两队,开始清空东西两侧的营帐;五营韩志平部五百士兵携带强弓很快靠近,在章钺的三百亲兵外围布成圆阵。这时权道谨率部急匆匆赶到,战马根本没拉出来,章钺调度进来,布在内里以为跳荡补充。
其他各营陆续赶来,宗景澄在外围来回跑,划出各营位置,并检查武器装备是否到位,没带来的派士兵回营去取。内圈阵形很快齐整,李处耘将兵力部署到位,稍加巡视一遍,见外围阵形歪歪扭扭,很不规则。尤其是刚到的朔方军士兵,有的建制未齐就跑来了,这下不知往哪儿站位。
李处耘直皱眉,便过来向章钺请示过去帮忙。他是排阵副使,列阵就是他的事,章钺便让他到外围协助宗景澄,完毕后再次指挥前方两冀的弓弩手。
这一切看似很慢,但也就是一柱香多点,六七分时而已,然而骑兵原野疾奔,一分时可行两里还多。大营中的士兵渐渐到齐,只是阵形尚未齐整,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密集的马蹄声也在营外响起。
一阵人喊马嘶声传来,便听“卟卟卟”一阵闷响,齐刷刷的一排黑乎乎长绳飞向空中,落下来钩住了辕门两侧的营栅,马蹄声再响,营栅摇晃着发出怪响,但却未倒。
“检查装备,准备作战!”章钺大喝了一声,想了想又让陈嘉去看看,弓弩手所消耗的箭矢,易于折断的长枪等是否有缺,不够的话,阵后一侧的士兵暂时可避免作战,正好去搬运到中军来。
正对辕门方向的阵形渐渐齐整,仍是以刀盾长枪手层层叠叠,密集布阵,外围紧密,而内圈人数略略减少,也更松散点。外围丈宽四竖列、五横排连成一道人形枪盾拒马圆墙;内里则是丈宽两竖列,同样是五横排,不过却是以跳荡手居多,主要补充前排,核心却是方阵。
这就是内圆,而外方分别是三排弓弩手,前排强弓,后两排是角弓弩和木单弩,主要是在正前两侧斜向分布,形成对正前方交叉射击。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用兵布阵当然要因地、因时、因人而宜,这个圆阵外紧内松,也并不是真正的方圆阵,那可就太复杂,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章钺的士兵也没训练过兵书上复杂的阵形,只操练过方阵、环阵等,这算是简化版方圆阵,但又略微不同点,那就是外围紧密合缝,没有留缺口。
阵形初现,各种准备工作并未完成,但已没有时间了。营外羌骑见一次未成功拉翻营栅,再增派兵力,更多的绳索铙钩搭上了营栅,马队全速疾奔,营栅终于吃不住力,发出“咔嚓”的木料断裂声,随之成排“哗啦啦”地翻倒,带起漫天灰尘。(。)
第0147章 一去无所回()
营栅成片翻倒,最后只剩一座无人驻守的辕门孤零零地耸立在尘雾中,三四长高的黄尘涌动,完全遮蔽了眼前一切,而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停顿,整个世界也似是陷入一片寂静。
占地百步见方的大阵中,士兵们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老兵已经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尤其是前排,危险系数相当高,往往一战下来,不死也残。
中军大纛下,章钺镇定自若,比这更危险的战场他都经历过,如今是指挥官,掌握着全军的生死,而他自己反而是最安全的。尘雾尚未散尽,敌军马队也没贸然启动,因为他们也要看清虚实。
“弓弩手预备!”章钺大喝一声先下令,若等敌方战马跑起来,干扰声音太大,只能依靠传令兵,效率会慢很多。他这一声吼,大阵正前两侧六排可机动的弓弩兵,齐刷刷地端起箭矢上弦的弓弩,斜斜瞄向正前方。
木单弩比较轻便,重约二三十斤,单矢上弦射击整个过程,单兵可独立操作完成;但角弓弩却有四五十斤,弓臂长近三尺,下前方有木支架固定在地,上弦也可单兵,不过士兵要仰躺着,以手拉弦用脚撑,另需辅兵放入两支弩矢。这两种弩兵都需要搭配一名辅兵,搬运箭矢并辅助上弦。
在唐时,军中普遍地使用这些弩,然而到晚唐五代已很少见,射程三百余步的伏远弩,加上各种大、中、小型投石机,这几类重工已完全退出战场,军官素质下降,士兵中充斥着大量的无赖兵痦,整个社会遭到破坏,文明完全倒退。
辽国耶律德光灭晋破东京后洗掠汴梁,角弓弩和木单弩差点绝种,现在的这些,还是后汉高祖刘知远从太原带出来的样本,禁军所装备的都很少。
章钺能装备一百具强弩,还是因为郭荣的面子。他这边一传令,士兵作出反应的同时,大营外也响起了呜呜不绝的号角声,闷雷一样的马蹄声跟着响起,震得尘雾翻涌加剧。
**十步外的视线仍是有些模糊,辕门两侧,各有千余羌骑卷动尘雾,如一股旋风般闯进营地,避开正前,直撞两侧。
“转向!”羌骑果然狡猾,不冲正面而击侧冀,领兵之将非是庸手。李处耘心中一紧,立即传令,并瞪大眼睛极力地捕捉敌骑接近的距离。正楞神间,敌骑再接近二十步,已纷纷张搭箭。
“放!”李处耘反应极快,大喝传令。
咻咻咻箭如飞蝗,空中为之一暗,两方几乎是同时放箭。但羌兵是骑射,准头有限得很,已方弩手中箭者很少,但射出的弩矢却非常密集,给了猛冲过来的羌骑当头一棒,锋矢阵的三角形尖头位置,瞬间齐齐了帐,人仰马翻,完全大乱。
“弩手上弦!前排强弓手自由射击!”李处耘再度传令,弓手正好被足弩手上弦的空缺时间,而且射速要快得多,五六十步的距离,射击精度和杀伤力也相当高。如果再近点,甚至可以使用箭杆带着倒刺的狼牙透甲重箭,这种箭矢,箭头重而且大,中者立毙。
羌骑前方虽然一片混乱,但后阵马不停蹄,蜂拥而入,将翻倒在地的战马和士兵全踩踏成肉泥,如奔雷滚滚继续向前,带的血水四溅。
周军强弓手专门招呼冲在最前的敌骑,否则就算敌军只冲过来一骑,也会将己方阵形完全搅乱,弓弩手远程打击很强,近战根本就是任凭骑兵屠宰,除非武艺出众者,不然很难反应。
相比起上次,李处耘已经淡定很多,他居然好整以暇地望了望右前方,那边的阵势也差不多,敌骑与本阵也相距四五十步,不过敌骑也不断,己方也出现有伤亡。
这种时候争分夺秒,弩手还有一半上弦未完成,李处耘已经等不及,再次大喝一声,又是一波强弩射出,如此近距离,给敌骑造成了更沉重打击,很多羌骑连人带马被强弩射穿,有的只射中人,甚至一矢穿过三人,蓬蓬血花喷溅,场面一片混乱。
周军方圆阵岿然不动,弓手自由射击不停,弩手紧张地装填,两轮箭雨虽伤敌近半,但还是有少量敌骑冲得更近了。
李处耘紧张起来,心中犹豫了一瞬,也不管弩手装填成功没有,不断地喝令放箭,弩手们也紧张起来,有的装填成功立即扣动悬刀放箭,有的还在装填,后两排弩手参次不齐,节凑已经乱了。
好在此时敌骑阵形已稀薄了很多,零散的几骑竭厮底里地大吼着,没头苍蝇一样地冲过来,很快被弓手射翻。这一会儿耽搁,最后面的敌骑发现异常,已完成减速,并偏离队列转向,调头跑到了远处的辕门处,乱糟糟地开始整队。
李处耘一阵惊讶,后队羌兵骑术不错,反应迅速,但没什么卵用,**十步外仍在弩手射程之内,稍等了片刻,最后的一波打击,终于全部收割。
大阵前方,血流成河,各种肢体横七竖八一片,无法辨认是人是马,偶尔有一两个仍能动弹的,在翻滚哀嚎挣扎不断,所有士兵都呆呆地看着,却无人理会,战场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从号角吹响,马队启动,到此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两千精骑就这样一去无所回,喧嚣的喊杀声很是震憾,但场面却如此凄惨,令人不敢正视。
党金武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切都安静下来,前方视线终于清晰,周军大阵队列严整,成排盾墙上是反射着晨光的枪头,缝隙之间也是密集的铁盔,简直是一个崩紧背脊,蓄力待攻的大刺猬。
似乎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前方左右各三长排密集的弓弩手,令人难逾雷池一步,眼前周军几似不可憾动。党金武作为一族之长,见识和心性非一般士兵可比,虽然心有戚戚,但并不恐惧,不过心思全乱了,想急思对策却无所得。
正忡忡发怔,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拓拔达古一脸愤然不甘之色,打马小跑过来,大声请命道:“周军营栅已破,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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