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军指挥弓弩手的是李处耘,如此大规模战事,令人窒息的战场压力,令他紧张得手心满是冷汗。虽然他曾在折从阮麾下多年,但这样的场面也是少见,不过他还算镇定,目光锐利如刀,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一百步!李处耘清楚的地看到,前方党项骑兵已从马背上摘下了弓箭。李处耘心中一紧,转头看去,马车顶上的章钺却未出声,不过他还是开口大喝传令:“预备!”
七十步!马车顶上的章钺终于飞快地摘下红旗,用力地向下一挥。
“放!”李处耘大吼了一声,顿时就听到齐齐的一阵弩机击发“嘎崩”声,嗡嗡声响,条条黑线飞出,天空为之一暗,箭矢如密集蜂群飞掠而去,瞬间变得细不可见。
“卟卟卟”太阳光下,朵朵血花当空飞舞,竞相绽放,带着一种别样凄艳的美感。敌军前阵如遭锤击,立即就是一片大乱。
阵阵惊恐的惨嚎,竭厮底里的怒吼,作无用功的怨骂,再加上指挥官的惊叫,中箭战马的翻腾等等等等,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瞬间形成一曲完美的乐章。
然而,也就是大约一两分时的停顿,临时充当辅兵的一个指挥士兵,迅速递上箭矢,助弩手装填完毕。李处耘再次下令,又是一阵蜂群一样的密集箭雨覆盖,敌军骑阵从中部到前军完全溃乱,割麦子一样成片翻倒。
但后阵的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马速提到了极致,根本停不下来,继续向前冲,顿时就踩踏着己方人马的尸体,又遇上各种障碍,又是成片翻倒,形成了恶性循环,完全收不住了。
但周军百张大弩并没有停,李处耘见效果良好,前方完全没有威胁,立即将后面的强弓手调上前,以便在敌方作出反应的有限时间内,对敌造成最大的杀伤。
呜呜呜两三里之外,李光睿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果。这可是他拓拔本部精骑,冲在最前的一指挥“铁鹞子”是父亲调出的亲卫,这下完全葬送,死得真是憋屈啊!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一见情况不对,立即命身边骑从吹响了号角,但没有什么用,己方人马冲的太快,想撤也撤不了。很多军官中箭,七千余骑基本失去指挥,而士兵们的战马也根本无法转向。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六七轮箭雨之后,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就这样一**地被收割,最后逃出战场侧面,调头跑回来的不到两千骑。
“禁军果然战力非凡,这般强弩据说中原已经很少见了啊!”李光睿面色煞白,只觉心痛如绞,咬牙切齿地长叹道。本部最精锐的骑兵损失惨重,就算打胜了回去,也无法向父亲交待了。
“李衙内不必担心,不如调动全军,集中全力攻其中军及左冀,这样还能挽回右冀颓势。”野辞奴剌一听李光睿的口气,心中大急,连忙劝慰道。
“你好意思说左冀?你们他们还在相峙不下!这样添油加水一样,要添加到几时?我们李家已经仁至义尽,只级能助你牵制周军部份兵力,现在也该你本部出尽全力了!”李光睿脸色冰冷,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第0137章 致命打击()
党项军左路惨败,李光俨大腿中箭负伤而回,使得北面左冀完全失去了进攻能力。李光睿又惊又怒,脸色铁青,率本部残兵两千骑后退百步,遥望周军大阵,再也不愿轻易出击。
野辞奴剌无可奈何,中军五千余骑加上败退回来的,还有七千多骑,但其中四千是李光睿的人马,他不开口,野辞奴剌无力支援右路军野辞如朗和李光信。
南面右路军战场在中军两里外,那边黄尘漫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连番冲杀之下,本部似乎也没占到便宜。眼下这个情况有点骑虎难下,要么全力支援右路军,从周军左冀打开缺口,只是这个难度很高,周军步阵一直未动,到现在还是生力军;要么直接撤退,但乌兰县这个重要据点也就失守了,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李光睿脸色略有些缓和,冷冷说道:“这样吧!李某率三千族兵继续监视骚扰周军右冀,你可率四千骑夹攻周军左冀马步,若能一举将之击溃最好,若不能可偿试将其驱离战场,再回击周军步阵左军。”
“好!多谢李衙内!”野辞奴剌立即调出本部三千骑,加一千李家精锐族兵,稍作整队,便驱动战马离开原地,渐渐加速冲向骑兵战场与周军步阵之间的空隙处。
冯继业一直待在中军临时搭建的指挥塔楼上,远远望见党项军的调兵动静,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不过明白归明白,真要应对起来还是吃力。右军章钺所部五指挥不用担心,可中军、左军共五千朔方军步卒,要迎战七八千骑,无疑会非常危险。
“传令!命章钺所部,调出木单弩五十具,与弩手一并到中军待命。”冯继业喝道。
“得令!”一名押衙军官接令,打马小跑着,从大阵之间的空隙赶到百余步外的右军,找到章钺传令。
这于这个情况,章钺也没什么好推诿的,对面的李光睿所部只剩三千骑,应该是不会再发起冲击,当即调出比较轻便的木单弩五十具,让薛文谦率本指挥到中军听用。
命令是下达了,但要把兵调到位,还要一刻时才能做到。而这时,野辞奴剌已率四千骑杀入了战场。仅一轮冲击,本来略占上风的宣崇文、薛处存、李师问三人麾下共六千骑,已难以抵挡,迅速合兵一处,远远逃离战场。
野辞奴剌命长子野辞茹朗率三千骑追击而去,眼见他们一逃一追已经跑远了,这才与李光信调兵整队,发现一共还剩七千骑。他本部是生力军,李光信部三千来骑,士兵和战马多有负伤,样子有点狼狈,他们苦战了近半个时辰,已经疲于奔命,其势已经衰竭。
野辞奴剌持刀遥指对面左军侧冀,对李光信道:“周军左阵已无遮护,你率部冲击侧冀,我率本部攻其正面。周军左阵若溃,中军也守不住,右军孤掌难鸣,势必全面崩溃。”
“好!那就开始吧!”李光信是李光俨的弟弟,二人是李彝殷的兄长李彝超的庶子,在族中地位颇为尊贵。但现在,疲兵不耐久战,便不能休整,否则人马皆彻底疲软。
野辞奴剌点点头,打马回归本阵,命士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两队人马中间相距六七十步,几乎同时打马冲锋,再次扑向周军左阵。
“稳住!准备接战!”朔方军左阵前排指挥官,名叫冯绍武,原为冯氏家将,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卒,现在临时任命为步军都使,负责前五排的防御作战。
以步制骑,自然是典型的枪盾阵,不过也就是前排大方盾有人的肩膀那么高,左右相接,严密合缝地竖立起来,顶上架设一丈五,约四米五的大枪;二排就是一丈约三米的大枪,加齐胸高的厚木盾;到三排就是步军制式木枪,长约七尺两米一,后两排仍是长枪手和刀盾兵,这是作为预备填补的。
野辞奴拉所部四千骑接近周军大阵到八十步,便迎来的了一阵密集的箭雨,阵阵闷哼声响起,翻倒了几十骑。但同时,他们也张弓还击,朔方军左军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不过很快被预备兵力填补上。
两轮箭雨后,野辞奴剌所部前锋首先冲撞上周军步阵正面,如撞铜墙铁壁,一片人仰马翻。但二、三梯队继续冲击,周军大阵吃力不住,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前三个梯队未能破口,人马撞上枪盾阵,也基本失去战力,仅少数几十骑向两边逃归本阵之后。前面腾出了空位,四、五梯队也随之冲锋,周军填被兵力未能及时堵住,前排顿时凹陷进去一个十来步宽的半弧形。
野辞奴剌并没冲在最前,而是在中本阵中心位置,见此情形大喜,大吼着命前锋继续下一个波次的冲击。果然,周军来不及调整,前排破口,但第二、三排也在抓住时机堵住凹陷。
连续七、八个波次的冲击,军周正面前三排被破开,野辞奴剌也终于冲到了前面,直接纵马从破口飞跃而进,趁机扩大缺口,左右骑从跟进绞杀。
同时,李光信也从侧面打开了缺口,横向突入进去,几乎所向披麾,边角很快被击溃吃掉,周军左阵五个指挥失去了前排枪盾阵的掩护,后面开始层层崩溃,开始向中军曼延。
随着野辞奴剌与李光信合兵突击,周军左阵全面崩溃,士兵向两边溃散而逃,前方出现了一道四五步宽的空地,后面是中军侧位,层层叠叠的长枪手之间空地上,却半蹲着许多弩手,他们手持张开弓臂的木弩严阵以待。
才七八步远,野辞奴剌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听嗡的一声,空中忽然一暗,箭如飞蝗扑面而来,身边响起一连串的惨嚎。
“族长当心”耳边传来族兵的提醒,但为时已晚,野辞奴剌只觉心口一热,整个人跟着飞了起来,天旋地转之间,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无边的黑暗跟着涌入,思维开始混乱,一切都慢慢消失。
周军左阵也没有完全崩溃,其实到后来,他们是有序撤退到中军侧后,这样加强了中军五个指挥的力量。加上右军薛文谦部强弩手的投入,再对野辞氏族兵形成迎头一击,当即止住了颓势。
冯继业及时作出调整,命中军五指挥全面转向,背靠章钺右军,对野辞氏和李光信所部形成正面对决之势。然而才做好这些,野辞奴剌一死,其部众大乱,竟然自行退却。
但退却也需要时间,更需要合理的调度安排,族兵军官都是小部族头人,互相之间配合的很不好,顿时拥堵不堪,而弓弩手的箭雨并未停止,野辞氏四千骑终于形成了大乱,士兵打马四面乱冲,军官们都约束不住了。
李光信紧咬周军溃兵,冲到中军侧后,意图继续冲击,但很快就发现,前面刚才还似乎在乱跑的周军士兵,很快就转身列队,持枪以待。但这并没什么用,一个冲锋之下,这些溃兵便再次被击溃,后面就是中军侧后的枪盾阵。
李光信率本部马队,转弯缓跑加速,以便调整队形再次发起冲击,却忽然发现野辞氏族兵大溃,乱纷纷地向己方冲来。而周军大阵竟然转向,两三排弓弩手出在在前面,展开弓弩搭配,不间断射击。
“会州保不住了”李光信大惊失色,自感孤掌难鸣,不由长叹一声,率部转弯调头,甩开野辞氏族兵,远远逃离战场,前去与李光睿会合,这样李家本部虽有折损,但实力依然还在,其余各部仍需听命。
随着野辞氏族兵的溃散,李光信逃归本部,李光睿很是不甘地吹响了全军撤退的号角。战场上的党项骑兵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乱纷纷地向西奔逃。
不过李光睿身边还有三千骑,加上李光信带回约两千骑,本部五千人马从容不迫,缓缓退到两里地之外,等到野辞茹朗惊闻噩耗,率千余骑兵赶来汇合,其仍有六七千骑,开始缓缓向西撤退。
而宣崇文与薛处存部马军,也是伤亡近半,狼狈不堪,这时仅剩四千来骑,隔着半里地吊着李光睿所部,却也不敢轻易追击。反正作战目的是赶走党项人,如今玩成任务,也没必要玩命。
而步军除了章钺所部保留了比较完整的建制,朔方军至少有六个指挥完全被打烂,只有中军本阵稍好点,也是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展开追击。(。)
第0138章 进驻乌兰()
吊着李光睿到牛陂岭,宣崇文和薛处存、李师问两人商量了一下,让他们率兵剿杀党项军散兵游勇。宣崇文与韩忠明两人,只带了本指挥稍事休息,继续远远跟着李光睿,打算到乌兰县城下看看地形情况。
李光睿所部败兵仍保持着一定的阵形,沿途走得很慢,等到了县城下,依次列队进城,又花了很长时间,直到城门轰然关闭,防卫布置停当,已是黄昏时分。
乌兰县,武周天授二年移置,位处黄河转弯处,呈不规则方形,墙高不到两丈,周长约十六里,城楼、角楼因年久失修而残破不堪,护城河也早已被党项人废弃填平,作为重要防御部位的城门倒是还在,但也是经过修补的,新旧木料混搭的样子很明显。
城外没有留驻一兵一卒,连探马都省了,宣崇文这时候才敢靠近城东两三里侦察。为尽快完事返回驻地,宣崇文叫来自己的大弟子宋凌光吩咐一番,他是一都都头,让他率百骑到县城南面一带侦察;二都头梁知义原是延州罢交县人,负责侦察城北黄河岸一带。
到天黑时,两都人马先后顺利回来了。原来这座乌兰县城只开有东西两门,南面是荒野,西门看不到,北面城墙下是一大片的沙砾地,向北靠近黄河岸边全是泥泽,到处是水洼子和枯黄的芦苇,没法一一察看。
“李光睿如果够聪明,这两天就要向西撤退了,咱们后天再来!”宣崇文很是疲倦,但精神却很振奋,见天色已晚,便率兵返回。
战场还没打扫完,不过大营却扎好了,位置就在战场外两里,仍是大木栅栏外布置鹿角荆棘,加上角楼、箭塔、了望塔的简陋营地。
跑得到处都是的战马、加上散落的成捆箭支、刀枪等未用过武器已经归拢,还有已方战死或轻重伤的士兵也已抬进营地救护,尸体则草草堆集到一起,等待连夜下坑安葬,什么烧成灰,或者带回去的当然不现实,只能就地掩埋。
至于敌军尸体,那就要等到明天了,还是先把己方伤员治好再说吧。这可是三万余兵力交锋的战场,要处理完手尾是非常琐碎麻烦的。
当晚,全军士兵初步收拾战场后,回营饱餐一顿,除了部份轮流守夜值勤的作战单位,士兵们大多早早歇息了。宣崇文作为中高级军官,待遇当然不同,他先回营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到章钺的大帐,里面已是人满为患,指挥使一级军官全到了。
章钺和封乾厚在里侧矮几后相对而坐,正指点着铺开的地图小声交谈着,两边分坐着十几名指挥使,个个脸有倦色,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崇文兄回来了!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吗?”章钺抬起头,神采奕奕地笑着问,他都没亲自上阵的机会,
“县城就东西两门,意外的发现倒没有”宣崇文在上首铺团上坐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诸位都打起精神来,此战结果已经初步统计出来!我部马军三指挥伤亡了四百余人,有点惨呐!不过步军伤亡极少,主要是弓弩手中箭了,总数还不到一百。也就是说,我军仍有七指挥三千五百可战兵力,后续战事仍有发挥余地。”章钺大笑道。
封乾厚皱了皱眉,忍不住接口提醒道:“形势仍不容乐观。朔方军五千步军可能还剩三千,马军除开留守鸭头坎军寨的,实到了四千五百骑,大概也伤亡过千。重伤的要带着,轻伤的可以归队,粗略估算,我们北路军还剩总兵力一万多点,而南面会宁的拓拔波固可是强敌,这样至少还有一到两场大战!”
众人正商谈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战事,冯继业派牙兵来通知,请章钺和宣崇文前去中军大帐用晚膳庆贺,当然还少不得要就接下来的战事,交换一下意见。
毕竟北路军只是偏师,要策应南路主力大军,还要发出捷报到南路行营。当然冯继业作为节帅,也可以直接向东京报功,只是那样会让郭荣不快,他也没这个必要。
说到南路行营,章钺想起了郭荣、向训等人,结果思维有点不受控制,跟着想到了符金琼,屈指一算,离开东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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