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苗倒是培育了不少,很多长大了都是不结果的,也不知什么原因。章巡检挑个吉日,再派人来挖取树苗就行了!”李万金指着另一边地里的树苗说。
这是要剪枝嫁接的,还挑什么吉日,章钺有些好笑,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到时移回延州摘种培育,开发出成片的果园,甚至搞出新品种来也不是梦。
对了!刚才那个大枣里的红糖,得尽快让韩盛南下一趟,看能不能在岳州大量摘种,建个制糖作坊,红糖批量产出来,可比盐还好卖。
当天下午,章钺就告辞,让宣崇文亲自带着苹果树苗回庆州,还强令他一定要暂时培栽在阴凉处,但也要有阳光,还要按时浇水,搞得宣崇文一脸莫明其妙,哭笑不得。我堂堂指挥使,竟然让我侍弄花草树木。
接下来,章钺又走访了杀牛族,获得了三盆棉花种苗,当宝贝一样让人送回庆州,交给宣崇文打理。然后北上白马川,向西转道环县南下,走访安抚了木波寨、百家堡等蕃人部族,再沿马岭水河谷地南下,回到庆州。
还有更北面的洛源县买道川,西北境的青刚岭一带都是重要商路隘口,他暂时没去,得把庆州盐价压下来,再率兵巡视不迟。
这一圈转下来,时间过去半个多月,事情已了,李处耘要回颁州,章钺却一意挽留,推说自己巡检使衙署缺少精明干练的人才,要他留下来帮忙。李处耘无奈,只得暂时同意。章钺一回城就找到宣崇文,查看他的宝贝树苗和棉花,长势都还不错,可见宣崇文没有虚应其事。
“这些花花草草有甚要紧,你还是过问一下盐价的事吧!”宣崇文很不理解章钺这种行为,一脸没好气地样子。
章钺看了看棉花苗,放下花盆,抬起头问:“市集上的盐价还没降下来吧?有商人找上门来吗?”
“没有!商人都去找杜嗣勋和柳经业了,这两个地头蛇有背景,他们是折令公的人,最近嘣哒得挺欢,收钱收礼,好不快活!”宣崇文一脸不爽地说。
“下午就拿下他们!一并下狱!连刺史都抓了,还怕这两条杂鱼,之所以之前没动手,就是等他们冒头,否则奈折令公的面子不和”章钺冷笑道。
当天下午,章钺果然就动手逮捕了庆州防御副使杜嗣勋,录事参军事柳经业,罪名就是串联哄抬盐价,抵制巡检使衙署办差。
次日再发布公文告示:以后行商若去朔方盐州贩盐,一律得事先在巡检使衙署开具盐引路引,否则一经发现,货物没收,违者追拿问罪。
盐价的事情,暂时得到平息,章钺想回延州,但朝中的旨意迟迟没到,一大群犯事官僚还在狱中,一时也无法脱身。
第0080章 两相龉龃()
傍晚时分,章钺正和李处耘、宣崇文两人待在州衙驿馆庭院里,商量着继续打击私盐的事。不想张智兴带着一名士兵进来,说唐州李德良来信了。
李处耘见章钺要看信问话,处理私事,识趣地起身退去。宣崇文便也跟去陪着,他与李处耘还挺谈得来,二人这些时日相处融洽,很有点相交莫逆的样子,章钺对这些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章钺没急着看信,见那士兵依稀面熟,这是去年留在唐州泌阳酒楼的亲兵,所以有点印象。
“卑下叫周全智,冀州衡水人,李都头年初派卑下回东京,后返回唐州,李都头听说都使调任关西,他南下去岳州走了一趟,那儿还是刘刺史和药团练守着,杨指挥和陈指挥都还好,何驹还在看管着那里和作坊田庄等产业,不过现在李都头替他找了些人,帮他理清了帐目,他自己就能管好。”这周全智只齿伶利,很快就把大概的事说完了。
“下去好好休息,等回唐州时再来见我,给你补个队正的诰身,帮李德良管好唐州的事,以后再回军中。”章钺说着,撕开了牛皮纸信件封口,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李德良先是说了自己管着唐州酒楼及田庄的事,其次是岳州何驹那儿的产业,事无巨细一一交待了。然后就潭州王进逵、朗州刘言的龉龃事也说得很详细。
年初时,武平军兵马留后刘言上凑:潭州战役之后,城池几乎被焚烧殆尽,请求将节度衙署迁到朗州武陵。
潭州是王进逵的地盘,刘言可不敢在潭州久待,所以要将节度衙署迁到武陵,从而好摆脱王进逵的掣肘。
皇帝郭威同意了他的要求,年初由李谷带诏书南下,诏令提升朗州为大都督府,地位在潭州之上。以刘言为检校太师、同平常事,履行朗州大都督职责,兼任武平军节度使,兼三司水陆转运等使,管辖武安、静江等地军事,进封彭城郡公。
以王进逵为检校太尉,行潭州刺史,充武安军节度使;以何敬贞为检校太尉,行桂州刺史,充静江军节度使;其部将张仿任眉州刺史、兼任武平军节度副使;以朱元秀任黄州刺史、兼任静江节度行军司马。以周行逢领集州刺史,充武安军节度行军司马。
二月中旬,南汉入侵湖南全州、道州、永州一带。刘言遣何敬真、朱元秀等率兵迎战广州南汉刘氏的军队,结果到潭州时,部下溃逃。王进逵认为何敬真失职,将其砍头示众。
事实上,这里面的猫腻大了,何敬真是从朗州领兵出发,而之前没逃兵,一到潭州士兵就开始逃跑,里面当然有王进逵的小动作了。
岳州刺史刘涛闻讯,连忙召回在汩罗江筑城的团练副使药重遇商议,最后决定由药重遇率领石守仁、方玉成、杨守真、陈应泰等四指挥南下潭州调查此事。潭州早被王进逵经营得铁桶一般,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了。
不过王进逵迫于药重遇的压力,不得不上报刘言,说何敬真失职,自己不得已将之斩杀。刘言看完战报,半晌无语,因为何敬真也不是他的嫡系部将,这事最后是不了了之。两股势力之间的矛盾龉龃,已势成水火,双方再难相容,陷入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药重遇也无法安抚,只得率兵回转岳州,同时又预感要出事,便与刘涛商议,将麾下兵力扩充到十个指挥,加紧训练,又屯积钱粮,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章钺一口气看完信件,考虑到岳州在长江南岸其实是一座孤城,但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据点,若失岳州,也就等于失去了对湖南楚军旧将的控制。
当即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建议药重遇走精兵路线,十指挥兵力虽然略少,但再多的话,岳州钱粮就无法承担了。尤其是水师和战船,以及水战的训练要加强,否则仍然是无力应对可能发生的乱局。
章钺这里考虑着湖南岳州的事,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汴梁,金祥殿偏殿,这是皇帝郭威日常视事的地方。他也在与中书令冯道、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范质、李谷等重臣商议湖南刘言的事。
“王进逵斩何敬真,可说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因为这何敬真也是两相不服,若形成第三股势力也很不妥,但一定程度上又缓合了刘言与王进逵的关系,可现在此人一死,刘、王二人的矛盾趋于白热化,恐怕刘涛和药重遇不能制衡,得下旨安州在必要的时候给予策应。”范质考虑得很全面,可冯道听得直哼哼。
“若安州李洪义的兵力趁机进入了岳州,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冯道今年已经七十一岁,头发快白完了,但精神还不错,若无大事,他一般是不上朝的,这次被郭威派人请了来,说话也很不客气。
“李洪义生性怯弱,未必敢如此做,若换别人倒真有这个可能。”郭威否决,微笑着又道:“拟旨吧!赐给朗州绢帛三百匹,以资军用。”
“如此最好,继续稳固刘言的地位,王进逵虽有非份之想,一时也无可奈何!”李谷点头赞成道。
“湖南的事暂缓,可延、庆两州的事情也不能再拖着了,宁州张建武、庆州郭彦钦二人勒归私第,补缺人选太师可斟酌一二。以章钺权知延州军州事,依充前职。至于彰武节帅人选,可暂缓上任。”
勒归私第,就是撤职押解进京。依充前职就是继续兼领之前的职务,章钺算是如愿以偿了。延、庆两州的凑报已到东京十来天,郭威是考虑了很久,才作出如此决定。郭彦钦虽然贪鄙敛财,可也上贡朝中不少,所以郭威等于是放他一马。
“老臣谨奉陛下旨意,有两个人选,宁州刺史以将作监李琼充任,此人犯有过错,略施薄惩。以前宣徽北院使翟光邺的长子,太常寺丞翟从恩为庆州刺史,陛下若同意,老臣这便安排中书拟旨赐发。”冯道立即就说出了人选。
将作监秩从三品,李琼调为从四品下的州刺史,等于是贬官四五级;太常寺丞翟从恩是从五品下,相反是升官五级。
“李琼处理甲料,招收作工之事不力,如此算是轻的了!翟从恩年有四十,放出去历练一下也是应该,否则难当大任。嗯还有庆州防御副使杜嗣勋,贬为颁州牙军指挥使,赶回去由折从阮好好管教;录事参军柳经业贬为宁州司户。另外,大理寺判决高绍基弃市,朕准了!”
郭威算是同意了冯道提名的人选,也批准了大理寺就延州高氏拥下挟上,图谋割据,高绍基擅杀朝中所任命的观察判官李彬,此三大罪的最后判决,弃市!
“有凑报云:被贬为商州司马的王秀峰病逝!是否加恩?”范质小声说,这事他本不想提,奈何王峻旧部找上门请求。
王秀峰就是王峻,之前已任枢密使,同平章事,既管枢密院,又兼宰相职权。二月中旬又请兼领节镇,郭威也同意了,授青州平卢节度使。不料随后王峻又上凑,坚决要求郭威任用端明殿学士颜衎、枢密直学士陈观取代范质、李谷为相。
郭威一面好言好抚,待其出宫便将王峻软禁,随后召见重臣哭泣着说明原委,将王峻软禁在别的地方,贬为商州司马。不久王峻病重,郭威又派王峻的妻子前往探视,但王峻还是随后就病逝了。
“不必了!朕待之不薄,其晚节不保,如之奈何!”郭威叹息一声,又对冯道说:“晋王最近如何,开封府的事务不多,处决高绍基的事交给他办吧!”
“可!晋王初入东京,应多习实务!”冯道点头说。
晋王就是郭荣,处理王峻的事后,三月初以郑仁诲为澶州节度使,郭荣被召回京,任开封府尹,兼功德使,册立为晋王。郭威开始为郭荣上位做一系列准备,但还有一名权臣未解决,那就是河北邺都留守王殷。
第0081章 手艺不能丢()
弃市就是斩人犯于闹市,是死刑的一种,和斩立决差不多一个意思,隋文帝时一度被废除,但到唐时又恢复了。延州衙内都使高绍基获罪弃市,令天下藩镇震惊不已。但在京文官们纷纷跑去围观,事后津津乐道,盛赞当今天子圣明。事实上,只要是武将获罪被斩,文官们都会拍手称快。
文武矛盾在乾佑年间就初现端倪,到郭威幸孔庙,这种风气更甚,所以,文武分立也是刻不容缓,但统治阶层并没意识到这个尖锐矛盾,仍继续沿用着唐时旧制。
明金荣押解高绍基进京后,是按韩盛的吩咐做的,然后就没他的事了,在东京等得很是无聊。难得今天高绍基行刑,明金荣也带着几个亲兵跑去看热闹,斩人犯而已,和军中刀斧手行刑差不多,并没什么特别。
行刑完毕,明金荣本打算去军营,他带着三个都进京,只能是住军营,与四指挥张从昭、五指挥韩志平、商华庆等人呆在一起。章钺的新家可住不下,而且女眷多,还不方便。可想到上次送信到章钺家里,孟管家传话说,叫他过几天再来取回信,这一等都等了快半个月,明金荣打算去看看。
由榆林巷转甜水巷,再南下到汴河大街,从相国寺桥这边过去,很快就到了章钺家门前。宅子已经翻修一新,院墙都上了红漆,院门换了新的,门楼也修缮过,连辟邪神兽都换了两个汉白玉的。
“啧啧真不错!”明金荣伸手抚着辟邪雕像,赞叹有声。
“宣节!快看那是谁来了!”一名亲兵忽然打断,指着街口驶来的一队车马说。
“咦?那个赶车的好面熟”明金荣惊讶地喃喃道。
马车有两辆,后面是百余名随从士兵,很快就到了门前,后面车上窗帘一掀,钻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来,正是宗景澄。
“老明!你在这作甚?莫非是犯了事,被将军赶回来看大门了?”宗景澄大笑说。
“切!俺一向纪律好,能犯什么事?倒是你回趟河北都快两三个月了,这误了期限罪责不小呢!”明金荣听得一楞,很快醒悟宗景澄在取笑自己,便回敬道。
“什么期限,可别说瞎话!这是将军的父亲,还不快过来拜见?”宗景澄提醒道。
就见前面一辆马车上,钻出一名头发略有些花白,身材高大的老汉,正是章钺的老爹章永和,他也不搭理左右随从士兵,站在马车边看着红漆高墙大院发楞。车上跟着下来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自然是章钺的二弟章铖,也跟着发楞。
“章老太爷!你老一路前来辛苦了,卑职是将军麾下指挥使明金荣,给老太爷行礼了!”明金荣上前一脸讨好地憨笑着说。
“你这后生别客气,不要叫我太爷,我还没那么老,也没见着孙子,叫我章老爹就成了!”章永和有些手足无措地伸手扶起明金荣,一脸谦和地笑。
“还呆楞着作甚?赶快去叫门!”明金荣回头见士兵们都在好奇地打量章永和父子,跳脚大吼起来。
亲兵很快去叫开了门,门房出来看了看,确认真是老太爷到了,忙不跌地跑进去通知孟管家。管家孟安一听,知道这事是真的,萍娘子早就吩咐下来了,但老太爷竟然到现在才来。
孟安虽然是管家,但他是男的,不好进后宅,在中庭那儿喊住了后宅管事葛婉秋,让她转告萍娘子。葛婉秋身份有点尴尬,她本是出身官宦人家,结果在岳州时被送到章钺府上,现在成了后宅管事,不明不白的也没个名份。
不过下人们都是懂的,她迟早也是个妾,因为后宅管事的多半如此。若是用别人,恐怕萍娘子还不放心。
萍娘子自然是杨君萍了,她收到程雅婵的信真是郁闷不已,没想到章钺这么快就在路上勾搭了一名商人妇。章钺自然也写了一封,但廖廖数语不百字,大概意思也就是表达了那三个字:我想你!
这时忽见葛婉秋快步走进后院,老远就喊:“萍娘子!章老太爷和章二郎来了!已经到了门前。”
“什么?这个宗景澄也真是,怎么进城前也不通知一声,我得赶紧去换身衣服,再出来见礼!秋娘你去中庭看着,我马上就来!”杨君萍心中有点慌了,不知道章老爹会不会看自己不顺眼,她拿起菱花铜镜照了照,淡淡的妆容还好,早上梳的坠马鬟也还没乱,又对着铜镜做了几个表情,微笑!淡笑!轻笑!
“嗯看起来还是很端庄的,应该不会嫌我!可见礼时该称呼什么好呢?”杨君萍心里忐忑不安,觉得叫老太爷不妥,那是下人们称呼的。叫爹?似乎更不好
一会儿,葛婉秋就跑来喊了,说老太爷和二郎进了前院,孟管家领他到了前堂,正在陪着用茶说话。
杨君萍想着,去前院见一见最好,要是不知道规距的直接闯进后宅,那可不好办了。当即叫上葛婉秋陪着,两人到前堂,便见一名少年在堂上走来走去地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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