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妾身见过章将军!”听章钺这么一通质问,韩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又行了个万福礼。
“那么多礼作甚?什么妾身妾身的?你又不是我的妾!”章钺没好气地说。
韩氏被唬得一楞一楞的,很快醒悟过来,知道章钺是想谈这个生意,不由低头掩嘴轻笑,又见章钺正坐着仰头看自己,顿时觉得一阵羞燥,又跑回那树根上去坐了下来。但四五十名随从却呼啦啦地从树林里全出来了,站在那儿有些无所适从。
程雅婵见章钺如此说话,不由悄悄白了他一眼,那眼睛斜睨着,分明就是在说:你很希望她是你的妾吗?
“那好吧!既然是谈生意,那就不能不说一下自家的情况,妾身刚才已听你家娘子说了一些你的事情,而我叔父就是蜀中秦州天雄节帅韩公,想必你应该知道一些。”韩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韩继勋是你叔父?那你父亲官任何职?”章钺面露若有所思之色,这个人他听封乾厚说过。
“我父亲没出仕,一直经商,去年又不幸病逝,所以这家业就交由我来操持。我们是说生意,不谈家事行么?”韩氏不愿意说了。
“行!那你说吧!”章钺无所谓地说,别人家事他其实也不大感兴趣。
“蜀中是产粮重地不假,但剑门关那一段路太险峻,运粮很不便利,这价格可能会高点。另外我听说盐州的青盐很不错,连我们蜀中的盐也比不上。如果将军想要粮食的话,我只能分批少量地运一些过来,折换成青盐卖回蜀中,这样就不会亏本了。还有,蜀中所产的蜀锦也是质地上乘,若章将军肯帮忙,助我打开关北商路,那粮价也可以便宜点”
“算盘打得哗哗响嘛!盐的事暂时还不能答应你,蜀锦我很感兴趣,但要不要打开关北商路,这要看边防情况,这样你还卖不卖粮,你自己考虑!”
这女人精明得很,粮的事扯到盐,盐又扯到蜀锦,以后还不知搭上什么东西,章钺立即将皮球踢了回去,自己还没上任,一无所知,怎能答应她。何况,还有卞极正等着要青盐呢。
“剑门关那里查得紧,大批运不了,少量捎带一些粮食还是可以的,那我将粮食和蜀锦的价格说一下,你看能不能接受吧?”不想这位章将军看着年轻,却也很老练,韩氏小心地试探着说。
说了半天还这么矫情,章钺有点恼火了,呼地就站了起来,几步上前逼近过去,一脸严肃地说:“美女!不要睁着你的大眼睛说瞎话,更不要以为本将军好骗!你生意做到洛阳,敢说你在关中没有中转的货栈?本将军是可以随时查封你的,还有老实报价,说不定这初次生意做好了,以后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别过来那我报上最实在的价格总可以了吧?啊”韩氏见章钺走近,吓得立即后退,冷不防后面地上一道树根横着,顿时脚一拌,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吓!要真眼睁睁让美女在自己面前狠摔一跤,那真是难以想像的嗅事。章钺反应奇快,猛地跨前一大步,伸手一抄,一把就捞住了韩氏的纤腰,将她托在了臂弯中。再手臂发力往回一带,将韩氏转了半个圈,扶立了起来,却恰好面向着自己。
韩氏忍不住伸手紧抓着他肩膀衣袍,二人四目相投,章钺一阵失神。韩氏一阵眩晕,呆了一呆,脸色刷地通红,却反应很快,立即松手就跑到大樟树背后去了。
程雅婵一直在边上看着,见章钺与韩氏就粮价争得面红耳赤的,原本还觉得自家夫郎果然精明干练,眼里都闪现出许多小星星了,哪知情况突转直下,这两人竟当着自己的面来了这么一出,这究竟该说什么好。
“哼!”程雅婵气呼呼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呵呵那个韩娘子!我们今晚再哦不!明天路上再谈!”章钺讪讪一笑,转身见程雅婵已飞快地走远,立即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
“喂等等!你不能丢下我啊!”
韩氏悄悄探头远看,见二人已走远了,不由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位小章将军还真是个妙人呢!
“娘子!现在要回去吗?”一名随从首领过来拱手抱拳问道。
“这荒山破庙没什么好看,还呆着作甚?回去吧!”韩氏本就没什么兴趣,她是上午到的关城,休息半天又觉着无聊,这才出来走走。
那随从首领已吩咐下属前面探路,又让婢女随侍在韩氏身侧,一行人缓缓转到来时的山顶路口处,韩氏不由驻足向山下小路遥望。
远远见山下两个尺来长的人影渐渐接近,跑在后面的人影追上前面的人,一下就抱在怀里,然后两个人影在纠缠,结果还是屈从了,被追赶来的人影背在背上,晃悠悠地转入山路转弯处,再也看不见了。
“还以为要一架好打呢!”韩氏不由掩嘴笑道。
“那小将军可坏得很,娘子当小心些”随从首领也是男人,旁观者清,看透了这事情的真相,忍不住就劝道。
“那只是意外!再说也只是谈生意的事”韩氏笑笑,不以为意地说。
章钺此时已背着程雅婵到了山下,可是好不容易把她给哄好了,事实上以他奔跑的速度,早就能追上,但他故意在后吊着大呼小叫,见程雅婵心意有些动摇的意思,赶紧就冲了上去。
程雅婵是有些吃醋了,但想着这样发脾气没什么用,所以就故意让某人得逞,心里想着改天再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他一下,不然他下次见着女人,仍是开口就要问贵姓芳名了。
第0066章 红罗帕()
次日早上,章钺领兵出潼关,在关城西门外排好队列次序,刚做好这些正准备出发,又一支车马队从城内出来了,前面一辆装饰华丽的车上,还竖立着一面旗幡,上书有“韩氏商行”四个字。
章钺一看笑了起来,立即打马跑了过去,那车队护卫的随从想要阻拦,见他头戴幞头,身着绯红官袍,腰系革带,又有点畏畏缩缩。
随从下人,或者是家丁家将而已,章钺才不理会,直接在车边一跃下马,上前掀开车帘就钻了进去,还很不要脸地贱笑着问:“嗨!我可以进来吗?”
“你都进来了还问人家的车你是可以随便进的吗?也不怕你娘子生气?”韩氏没好气地嘟着嘴说。
“好吧!那我走了!”章钺放下车帘,是真准备走了,车内坐了四名婢女,加韩氏共五个人,他进去坐不下,躬着腰说话那也太辛苦。
“你不是要谈吗?你就在外面啊,我这说话你也听的到。”韩氏语气埋怨地说。
“难道你不想谈?话说你这么年轻美貌,还四处抛头露面行商,你家夫郎不怕你被人拐走了吗?”这疑问章钺昨天就想问了,但没好问出口。
“你是说生意的事,却问这个作甚?”韩氏忽然有些生气了,很不高兴地说。
“哈哈你不说我也猜得到,罢了!说正事吧!”看她那身打妆,章钺就知道她大概是寡居在娘家的。
“那我就说实在的,坚决不还价了。粟米两百钱一斗,小麦两百五十钱一斗,稻米一百五十钱一斗,蜀锦绢帛和盐暂时就不谈了,还有其它鲜果、果脯什么的,你要的话,可以便宜些,还有酒你要么?我们蜀中的剑南烧春一向是很有名的呢!”韩氏说起货品和价格,语速又快又清脆,如数家珍一般。
“你等等!”章钺转身跳下马车,回去找程雅婵要他的小本子和黑炭笔,这笔是他用竹管塞了一个炭条进去,还是挺不错的。
很快他又跑回来,不过却懒得再趴上车了,直接抬腿脚踏着车轮,牛皮纸的线装小本子垫在膝头上,拿起笔就沙沙地记上。
韩氏掀开窗帘探出头来,见他居然用这种笔,不由很好奇,一一报完了她的货品价格,就把章钺用的炭笔要了去,看了看见做的粗劣,也就递了回来,却又回赠了一壶酒。
章钺拿过来嗅嗅,使劲拔开壶嘴的木塞,一股苹果香味扑鼻而来,眼睛立即变得贼亮,二话不说就举起酒壶喝了一口,在嘴里抿了抿,咂巴咂巴嘴,满口馨香酸甜,但又有一种酒的味道掺合其中,顿时一脸古怪之色。
“这可是我自己酿的果酒,一般人可喝不到!”韩氏很傲娇地说。
“啊哈哈哈营养快线呐!”章钺大笑起来,他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关北不但产苹果,还有牛奶、马奶、驴奶什么的,营养快线妥妥地搞出来。
“你笑得真傻!什么叫营养快线啊?”韩氏拿着浅红手绢,手臂搁在车窗上,忍俊不禁地抿嘴轻笑,那眉眼弯弯的很是动人。
“就是说这个酒很好喝啦!你还有么?”章钺搓着手,眨巴眨巴眼,含糊其辞,他才不会告诉她,到时批量产出营养快线让她气死。
“真是的!送你一壶给你多大的面子,你还贪得无厌!”韩氏气恼地抱怨,不过她还是又拿了一壶出来,见章钺伸手来接,她又拿着酒壶缩了回来。
“哈!你居然逗我?那会很危险的,你知道么?”章钺坏笑起来。
“才没这心思,我是看你猴急,这酒味道要淡点,给你娘子的,你不能偷喝,听到了吗?”韩氏见他那馋样,很不放心地警告。
“好的!谢谢美女!合作愉快!等我到延州安顿下来,派人到京兆府来找韩氏商行收货,当然你也可以送到延州来,现在我走啦!你在我大军后面吗,要分路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哈!”章钺提着酒壶,边走边挥手说。
“怎么?才不用你送呢!去吧去吧!”韩氏见章钺举手挥个不停,心有所感,便也伸手挥了挥,结果手绢没拿稳,一下子就随风飘走了,不由惊呼:“啊!我的手帕!”
吓!章钺连忙讨好地冲了过去,趁那红罗帕还在飘着没落地,一把就捞住了,但他却没有还回去的意思,飞快地塞进了怀里。
“你还我!”韩氏又气又好笑地喊了起来。
“嘿嘿!好意心领啦!”章钺意味深长地大笑着跑过去跨上马,双腿一夹就骑马跑了。
“这个讨厌的人,他怎么能这样”韩氏羞恼地拍着车窗,气呼呼地说着,心里却并不怪罪,还有点甜甜的,有点期待,她自己也很奇怪,好像这笔生意谈的有点过了。平时她可从不亲自出面,让下属管事的出面就可以谈妥。
章钺跑回士兵队列之中,大喝一声出发,车队开始启动,士兵也开始行军了。这时,后面程雅婵就让亲兵过来传话,叫他过去乘车。章钺寻思着她可能都看到了,但不去也是不行的,只好又打马到程雅婵马车边同行。
“生意谈好了吗?那红罗帕一定很香吧?能给我看看么?”程雅婵掀开车帘,居然脸上还带着笑容,语气平静地问。
“那也没娘子你的香啊,也没你那个好看好吧!给你!”章钺小心冀冀地说着,见程雅婵脸色一变,马上就心虚地递了过去。
程雅婵嗤笑一声,伸手接过来看了看,低头凑上去抽了抽那小巧的琼鼻,抬头狠狠剜了章钺一眼,冷冰冰地说:“我替你保管了!你上车来说话!”
章钺只好又下马,那马车虽然在缓行,但也难不倒他,飞快地钻了进去。就听程雅婵不悦道:“坐那么远,到我身边来!是不是看中了那个商妇,就看我不顺眼了?嫌我什么都不会做是不是?”
“哪有?你想太多了!人家出身高官豪门,哪会看得上我?你家夫郎又没潘安宋玉之姿仪才貌,你用得着这样吗?”章钺只好非常听话地坐她身边,口是心非地抵赖不认。
“哼!还说我矫情!昨天那事也就算了,你今天还这样,要说对人家没心思鬼才信!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看见年轻美貌的小娘就走不动路,嘴巴像抹了蜜一样,你看那有个捡牛粪的老妇,你倒是去勾搭呀!”程雅婵揪住章钺的耳朵,连声数落。
“哈哈”章钺转头往外一看,见那老妇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手拿粪锄和筐,真是捡牛粪的,不忍直视啊,不由低头捂脸大笑起来。
“你说你有多坏,初次见杨姐姐,你就把人家那样,你不就是看人家出身低好欺负么?我们才跟你多久,你这就喜新厌旧了,我那晚与你说的,你也全忘了么?你还笑叫你笑!叫你笑!叫你不要脸!”程雅婵双手握起粉拳,就着章钺的后背一阵狠揍。
“啊啊啊!娘子饶命呐!”章钺乘机扑过去,伏在程雅婵大腿上,后背露在她怀里,打算由着她出口气也就好了,不想却嗅到了某种如兰似麝的味道,顿时意乱情迷,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可车里还坐着秋香呢,她正看着车外,其实两人打闹的情形也都看到了,一直抿着嘴,脸上带着似羞似恼地怪笑。
第0067章 驻金城()
过潼关二十里后,韩氏派人来传话,她要去华阴,然后到永兴军驻地京兆府,也就是唐时都城长安,据说残破的不成样子,现在的永兴军城很小,不过也比一般的州城大些。
章钺则要渡渭水北上朝邑,然后到延州,不过想了想,还是让大军继续前行,自己骑着马去送了一下,程雅婵是知道的,但居然没有阻拦,章钺心里窃喜,胆气顿时就壮了。
不过送行时也就是道别,章钺难得地很老实,这表现落在韩氏的眼中,心中很感动,好感度噌噌涨,也就没再提要回手帕的事。
章钺随即归队,刚在渭河边追上自己的人马,指挥士兵按次序渡河,身后却来了一队百余骑禁军,为首的军官膀大腰圆,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大黑脸,浓眉大眼英气勃勃,鼻梁高挺,上唇蓄了八字短须,面相很是威猛。
“朝中有旨!章将军请留步!”那军官嗓门洪亮,还未近前就大声喊道。
这是渭河边一处小渡口,河风很大,不过现在已是二月初,倒没那么冷了。附近也没什么市镇,接旨的话也只能是就地接旨了,而且这时仕风朴实,没那么多虚浮的繁文缛节。
章钺迎上前,在路边下马,见那队禁军士兵勒马停下,为首的军官走了过来,便喊道:“有何旨意,就地宣旨吧!”
“宣旨就不必了,咱家赵匡胤,职任侍卫司东西班行首,并不是宣诏使,这是陛下手诏,你拿回去看就行了!”那军官从背上行囊中拿出一个卷轴,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赵匡胤?”章钺吃了一惊,盯着赵匡胤上下打量,半天没接那卷轴。
“正是咱家!久仰章将军枪挑高谟翰的威名,请奉诏!”赵匡胤有些奇怪,抬头看了章钺一眼,见这位最近在禁军中声名鹊起的章游击,果然是年轻得很,不由很是羡慕。
章钺伸手接过诏书,没有急着看,却颇有兴趣地笑着问:“听说你父亲早就在禁军任职,你为何才一个东西班承旨之首啊?”
“乾估二年河中李守贞叛乱,咱家就投了前往平叛的当今陛下,后在澶州从龙入东京后,父亲要我入侍卫司,所以就”赵匡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哦然来如此!”章钺点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赵匡胤祖上是幽州豪门望族,晚唐时出过不少高官,唐亡后,石敬塘割幽云给辽国后,赵家中衰,其祖父赵敬一度逃荒洛阳,穷困潦倒。
到其父亲赵弘殷一代入了禁军,这才好转,显然是世家豪门思想作怪,认为侍卫司兵雄势大,屹立不倒,更有前途,结果就自己脱离了皇帝嫡系势力圈。否则,看看张永德、李重进、向训,文官如范质、王溥,都位列朝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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