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钺骑着马,从大军阵列东南向西绕到北面的将台后,柳光业率亲卫登上将台安排护卫,将仪仗搬上将台布置齐全,另将十几口沉重的大木箱子搬上去。韩徽和边弘毅则将另两箱文书带上,这些都要用到。
将台后临时搭建了几顶大帐,以便高级将领携带文书临时议事,郝天鹰、宗景澄、史成弘等十几名大将正在帐内整理各单位军官名册,因为需要领取符、印的实在太多。
所谓兵符就是腰牌,士兵的腰牌只有所在单位番号、兵种标识号及个人身份号,而军官在这个基础上还有军职名称和姓名。而印,自然是官印,只有营以上级别才有。都头及以下都是奉命调动,出差时只持有上级军令公文及个人兵符核对。
当最后一通鼓声停下,三万兵也集结列队完成,一众将领从大帐内涌出,列队走向将台。章钺这时已站在帅案屏风后一只大木箱子前,手里拿着一颗银色印章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这官印是按师、旅、团、营不同级别铸造,大小依级别递减,但形制都是一样呈方形,顶上有个陶模浇铸的小老虎握柄,以锉刀打磨得非常光滑,下面就是厚为一寸的冷锻钢印。之所以是银色,是因为冷锻钢凝固后呈乌色,特意混入了一些白银,使得整颗印章银光闪闪,美观大方。
字体自然是繁体字,但却是凸出的字,而不是和旧官印一样凹陷的。这样一官印拍在纸上,不但有红字,还使得纸上有非常明显的硌印痕迹,加强了防伪。
“咦?这个是新的官印么?怎么铸造得这么小,还没巴掌大,也没花纹,不好看也没威仪啊!”宗景澄上前看了几眼,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颗黄色棉布包裹就要解开,却被章钺一把夺过放了回去。
“官印就是个工具,武将要能服众,文官要能勤政爱民,这样才有威仪!这都有编号不能乱动,式样你们可以看看!”章钺说着,将手中银色印章一把塞给宗景澄,转身过屏风前去了。
“啧啧挺有道理!做得还是不错,广乡军工城的老铁匠许平仲好手艺啊!”宗景澄点点头,见式样印章底部是“敕授营虞候印”,这字比铜钱上的字大一圈,也清晰明显,但心中却有些奇怪,营虞候这个官职很多,没番号岂不是会混淆。
要知道别的节镇和禁军中只有营指挥,没有营虞候,这一级也是没有官印的,军一级才有,但官印上都有特定的军号铭文,比如“敕授控鹤一军都指挥使”,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怀着疑问,宗景澄去屏风前两侧空位坐下,等了一会儿,下将台巡查军阵的亲卫回来禀报,全军三万兵已列成六十个营级小方阵,六个旅级大方阵,等待检阅。
章钺点点头,命郝天鹰再下去检查一遍阵列,确认单位人数无误便宣布开始,照例先是训话,然后让亲兵抬着箱子下大阵列,以团为单位依次下发军官符印。
各团团主领取时,必须署名签收,当场下发给下属单位,经过三遍确认没有遗漏,再由章钺亲自召旅、师两级将领一个个领取,这样三个师的整编才算真正完成。
作为二师都指挥使,宗景澄这时才明白,原来每个挂印单位,四名主将各有一枚官印,但还有营虞候、团参议、旅参谋、师监军使掌管的单位番号公印,代表着番号公印在,营就在,若丢失是要受重罚的。
若签署军令,仅有主将官印还不行,得加盖公印,并一同署名才能生效,这样兵权将大大受限于监军参谋。不过西北军这些年一直是有营虞候、团参议一起掌军,尽管矛盾争执是常有,不过总的来说效果良好,军制已日趋成熟。
这些事情忙到晌午时分,接下来将要进行为期十天的一系列指挥操演,还有一套修改的旗语要颁发下去试验,旅和师两级另配置参谋军官。
这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望远镜!这在显德四年就开始研制,但玻璃一直达不到标准,现在才勉强合用。再过几天时间,六个旅以上将领可以配发望远镜,并设置一定数量的战场瞭望手携带望远镜观测旗语,形成接力式传递军令的战场观察指挥系统,及完善的参谋监军系统。
之所以对嫡系军力机构全面升级,主要是作为王牌力量,用以将来伐辽时有可能的大兵团作战。否则,就算不建立参谋制度,与东京禁军对决都绰绰有余,只是兵力少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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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7章 请君三思()
八月三十日一大早,张建雄、何继筠、邴绍晖三位关南节帅前来辞行归镇。看在三人都肩负重任,章钺率亲卫一路送行,并派西北军三师史成弘、刘文柏率兵一万随行。
大军天还没亮就在前面走了,剩下是五六百辆大马车,数千匹驮马满载着军械辎重浩浩荡荡地沿祖厉河东岸的官道南下,驿站推官见了出来察看,迎章钺等四人到驿站大堂休息,亲自带小吏殷勤奉茶。
“主公这一番整军,我等算是开了眼界,只是可惜,松潘虽有镇军和乡兵各一万,镇军还算能战,但纪律服从性相比起来可就差了一筹。军伍编制和装备虽与会宁三个师一样,却没时间重整了。”张建雄捧着茶盏,不无遗憾地笑道。
“可不是么,去年冬天收到封先生书信,我凤州威胜军一万兵才整编,勉强把编伍改过来,空有其形,而不得其神啊!”邴绍晖接口道。
“这样说来,兴元府是好多了,之前是向星民在镇,军政事务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某接手后也是去年冬天整编,换装后可战之兵能拉出两万,这样北路有四万主力完全足够了。”何继筠也颇有信心地说。
章钺点点头道:“此战以化龙为主将,邴使君副之,史成弘、刘文柏率西北军为马、步都虞候,出兵日期最迟不要超过九月二十,因为江南药重遇、周行逢、杨守真、陈应泰四员大将在重阳节那天出兵,若无意外,山南东道向星民会从北南下夹击,解决高保融后,杨守真、陈应泰率兵西行沪州北上,与你们会师成都,大略上基本没有问题,现在就不知向星民意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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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天下午黄昏,山南东道节度治所,襄州城南五里的锐山镇汉水码头,韩盛率一名军情司指挥使及五十名士兵护卫着,再次从鄂州乘船由汉水北上,这天下午终于抵达,一路进了锐山镇,见街道上来往的军士甚多,不由心中暗喜。
虽说主公早有书信给向训,但向训也是太祖潜邸旧臣,虽与章钺的私交不错,但不派使者亲自跑一趟,很多事情是协商不好的,韩盛便担起了南下联络的任务。
“韩先生!只有九天时间了,是先投贴还是直接上门?”军情司西南分司驻地原本设在岳州,显德五年杨守真收复鄂州,总驻地便也迁移,因为鄂州是周、南唐、荆南、原马楚旧藩镇各地交汇处,更便于总署其事。这次随韩盛同行的指挥使原是一名岳州军都头,名叫蔡仲勋。
韩盛回头看了蔡仲勋一眼,暗想此人做细作之事不是很合用。很明显的事,已经多次联络向训,他若有心必然会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暗中备战,以便到时出兵响应。另一方面,肯定会派使回京打听朝中局势,而至今迟迟没回复,那就是没作出决定。
“不急!锐山镇离襄州军大营不远,咱们今晚在这儿住下,先打听一下消息,明早再突然登门。”
韩盛回了一句,叫住一句路人打听了一下,很快找到一家小客栈投宿,安顿下来就派蔡仲勋等五十名士兵外出,到晚上蔡仲勋回报,襄州军近来集结后一直在操练。
韩盛心如明镜,次日一早便到节度府衙,找门吏递上陇西郡王章钺的名刺,等了小半个时辰,果然门吏带他到府衙后面向训的官宅前堂,并召来婢仆奉茶。
不多时,见向训从外面进来,韩盛连忙起身见礼道:“仆从韩盛奉我王之命前来拜见,想必之前我王的书信,向使君已经收到,也已派使回东京,现在出兵之期将近,不知作何打算?”
“不过一郡王尔,却在向某面前吹嘘,向某从太祖征战时,他章元贞还在冀州乡下呢,如今先帝一去,他这就迫不急待了么?”向训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盛,语气却不态友善。
韩盛闻言一怔,心下大为不满,反问道:“据韩某所知,向使君自显德二年出镇地方,再没机会回东京执掌禁军,那赵元朗何许人?有何辟土之功?却位在向使君这等功臣之上,我家主公若非未雨绸缪,早作布置,现在也不过向使君一样的命运,只是看得通透,早作应变准备罢了,谈不上什么迫不急待吧?”
“可就算如此,他这时跑出东京,若赵元朗动起手来,东京城还保得住吗?他去关西是想干什么?只怕也是心怀不轨吧?”先帝郭荣驾崩时,向训一直没回京,事后听说了东京发生的一些事,但对具体内幕却所知不多。
韩盛摇摇头,苦笑道:“看来向使君消息闭塞,全然不知东京城禁军如何布防的吧?至少一段时间内,他赵元朗还没这个胆子铤而走险,可也不能拖着由其坐大,所以我主伐江陵正当时,不管如何,天下事总要有人解决,朝庭嘛!向使君也不是不清楚,何必再三挖苦呢!”
“攻取江陵,继而伐蜀,这个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他的胃口不小,却不想想是否吃得下!”向训语气缓和了一些,自接到章钺书信,他无数次在朝庭、章钺两者之间权衡,可始终还是倾向于朝庭多一些。赵匡胤南下时也给他递过书信,但他压根就没考虑。
韩盛笑逐颜开,心中明白,向训这等老资节帅,又是太祖潜邸旧臣出身,若爽快相投岂不是显得太没节操,虽语有不敬,不过是稍作矜持。
很简单的道理,作为外地节帅,若忠于朝庭,反倒会成为防范对象,功名富贵迟早不保。可如果跟随别人起兵,手头的实力就是延续荣华富贵的筹码。没见五代更替,有几位地方节帅举兵勤王了。
当然,之所以要拉拢向训一起出兵江陵,因为西南这一块,必须要有一位得力的节帅坐镇,可若换了别人,章钺并不放心。
事情差不多了,韩盛便趁热打铁道:“我王的大略已然开始实施,就算向使君不愿玉成,朗州武平药重遇、鄂岳杨守真仍会出兵,成事的把握依然很大,最多不过时间会长一点,因为要善后。言尽如此,请君三思!三日之后,请君回复即可!”(。。)
第0588章 逮捕节帅()
形势摆在眼前,向训当然看得明白,也就在次日下午派人将韩盛请到节度府衙,表示愿意听从西北行营的调遣。韩盛便与向训谈妥出兵相关事宜,随之取出早已准备的章钺书信一封,以及西北行营幕府军令。
命其为荆湖经略使,而韩盛已领副使之职。药重遇、杨守真为荆湖都督府正副都督,议取江陵后设为治所,正式开府并镇治事。
南平高氏政权辖地不过荆州江陵府、峡州、归州、荆门军等一府两州一军州,总兵力不过两万多,要灭掉其实非常容易,但若出兵而不战当然更好了。
韩盛与向训商定后,次日快马从襄州南下出使江陵府,拟以伐蜀为借口向高保融借道,并命其提供钱粮物资,为后续朝庭大军补给。襄州到江陵府也需要六天,向训当天集结一万二千镇军,自汉水南下屯驻乐乡,准备对荆门军发起突袭。
同时,岳州城西洞庭湖码头边,停泊着大小战船六百余艘,药重遇和杨守真已然集兵于此。数日后接到韩盛回复,药重遇便与杨守直誓师出兵,以陈应泰为先锋都指挥使,率兵五千自华容直扑石首,主力两万五千兵乘战船出洞庭湖溯江而上。
九月十一,药重遇、杨守真兵临荆州城东南长江转弯处的沙市,而向训也攻克了北面的荆门军,顺漳水东岸南下。
而此时,荆州城内,南平王高保融正卧病在床,一应大事皆委派其弟高保勖。韩盛到此后便是由高保勖接待,对于韩盛提出的借道请求当然不敢违抗,可又不敢轻易答应,忙召臣僚梁延嗣、孙光宪等商议调兵布防,然而,周军并没给他这个时间。
九月十五,南北两路四万余兵力齐集荆州城东列阵,准备发起强攻。南平王高保融迫于压力,于当天晌午率文武众臣出城奉表投降,至此,位处各国夹缝间缓冲地带长保国祚的南平国灭亡。
向训与药重遇率兵接管城防,随后几天里相继招降了峡州、归州,并将高氏全族及其部份私财一并迁往襄州,派兵护送自均州、商州北上永兴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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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遥远的西北,八月底时,自会州南下的张建雄、何继筠、邴绍晖三位节帅带着大批军械,以及史成弘、刘文柏率一个师随行,到达巩州陇西后约定出兵日期,随之分路而行,节帅们各归镇调兵,史成弘则率兵南下阶州,屯兵于盘提县,准备从白羌水南下攻打利州。
至九月初,章钺传令凉州李多福,完成整编后调至会宁换装,随至率两个精锐师自会宁南下定西堡,在此接见了海西番酋僧林占衮,嘉奖了一些丝绸和绢帛打发他从洮州回去,随之率兵回关中。
这天,章钺率兵到达泾州城郊,节帅史彦超称病不出,只有支度使牛从绪、推官柳文昌、牙军都指挥使魏源、张全义等老部属率兵出迎,在城郊官道上列队恭候,见章钺的率骑从过来,一起上前见礼。
“史彦超病了吗?我看他是在作死!”章钺问明情况,不由勃然大怒,倒不是计较史彦超不肯出迎,而是这家伙有点死脑筋不知变通。章钺现在路过泾州,彰义军自然要顺手收编,估计这一点,史彦超也猜到了。
“元贞!这个史彦超也是功臣宿将,还是由某去劝说吧!”折德在旁拱手道,河西节镇被撤除,章钺的嫡系兵力也不可能给他统率,他现在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形同章钺的幕僚一般。
章钺想了想,理论上来说,西北行营有权调动沿边各镇兵力,节帅也须到帐下听命,更何况他手持节钺。但朝庭还在,番人寇边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有点打不定主意也属正常,便点头道:“你可以直接明确告诉他,章某要撤藩,他必须站队!”
“这样蛮横行事真合适么?”折德一脸纠结,他还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章钺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他是军人,当知军令如山,说一不二!”
折德无奈苦笑,叫上牛从绪和柳文昌两人带路,进城去见史彦超。章钺则率兵绕城而过,由魏源等牙将引麾下两万大军往大营驻扎。
安排好士兵们宿营后,章钺随之进城,住进了节度府衙馆驿,到了傍晚,折德过来,称史彦超不肯来见。章钺大怒,命魏源率牙军将之连家眷一起逮捕,拘禁于城外军营。
次日一早升堂,正式宣布彰义节镇撤销,并收回旌节、帅印、兵符,下令给泾、渭、原、固原三州一镇,命镇军集结整编,三州刺史到行辕衙参。
彰义军编制早就和西北军一样,去年由薛文谦带走一万到幽州,一个多月前又被商华庆率五千兵到关中,剩下的其实只有高长海部五千原州兵是老底子,泾州兵和渭州兵是后来挑选乡兵重练的,没上过战场。
数日后,三州刺史相继到行辕,高长海也率五千兵前来接受整编,章钺正式明令,此后三州一镇各治其事,税粮除截留军用,一应递解永兴军府,不再由节帅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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