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若真杀了他,皇帝面前又交待不过去,丢掉爵位和兼领散官无所谓,但在这个关键时刻真是坏了大事,不过,不打死,废了他总是可以的。
“张将军也是习武之人,应该熟知人体经络,或大拇指的妙用吧?手阳明大肠经连接食指,手厥阴心包经连接中指,若断则全身有力无处使。若大拇指骨折,空有一双手,却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这么想着,章钺步下台阶,走到张光翰身边小声笑道。
“哦听闻章相枪法了得,果然是此道高手,佩服!”张光翰一听心中恍然,自是知道该怎么做了,可这样一来,他在禁军中就算是打上了章钺的标签,以后就属于章钺的人了。可现在这个情况,他必须要站队。
说起来,有人称自己为“太尉”,有人称自己为“相公”,不过甚少有称“秦公”爵位的。因为章钺暂时只是以武臣功勋加相衔,但不是正式入中书省参知政事,或枢密院主事的,所以称相的人,自然是表示善意。而称太尉,就显得一般了。
“若改天有空,我们切磋切磋?”章钺面露笑意,细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伸出大手拍拍张光翰的肩膀,拉拢之意真是太明显了。
“岂敢岂敢!末将肯定是不敌的,但若能陪章相走两招,定是受益菲浅!”张光翰一脸的不好意思,有些忸怩局促地憨笑,虽说顺势抱了个大腿,就不知是否稳妥。
“好说好说!欢迎文桢随时登门!”章钺改口称起了表字,大笑着转身,步上元和殿廊檐下,韩通这时已经带部份士兵抬着辽国皇帝的御榻开溜了,只剩下郑从晖等两个指挥还在殿门口处,看着被打得杀猪般惨叫的王彦升指指点点,章钺招呼了一声:“我们走!”
出元和殿东掖门就出了皇城,再穿过几处附属宫室大院,出宣和门才算出了宫城,章钺带着郑从晖等千余士兵,顺宣和门大街一路向北,沿途听到城内各处里坊传来喊杀声,小规模战斗还没结束。士兵们一经进城分散,很难再调动,不过明日一早天亮时,府衙前的钟楼一百二十响就是最后封刀期限,不回营乱闯滥杀的,一经被发现是就地处斩。
回到广安门处的南京留守府前,天色已近黄昏,已有虎捷左厢士兵四面布哨值守,过前门时,罗彦环闻讯带着一众军将迎了出来。
“张令铎没回来么?打到哪儿了?”章钺随口问了一句,想了想又吩咐道:“派一千马军出城,打探一下城北城西,看萧思温和耶律楚思是不是逃了?”
“已经派人去了啊,还没消息回来,不过张令铎占领了时和坊南京路转运使衙署,包括官仓等,还夺下了安东门北面的辽军大营,收获也算不小。嘿嘿不过我们拿下了南京留守府、包括南京都总管府,这官衙后面就有一个巨大的武库,主公要去看看么?”罗彦环有些小得意地笑道。
“不必了!正常来说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还是先查封,待明日通知行在窦仪等人进城来验收,我们控制好现有坊区地段,维护民宅安全,以免再起兵祸。明早天亮之后,立即派兵沿街巡逻,清剿残兵,收走尸体,三日之后要解除宵禁,部分市集恢复营业,街道可以通行!”
“那末将这就安排下去,另外有些来不及逃走的留守府汉官,他们实际掌握着钱粮帐册,以及整个幽州治下州县官员名录档案,是否要接见安抚?”罗彦环又问道。
“哦这个很重要!接收了幽州,总要知道治下人口及财税情况,趁天色还早先审问过,马上整理出来再连夜接见,明日一早陛下若进城,正好献上去。”
章钺点点头,先去休息了一会儿,再到府衙正堂上,里面已是灯火通明,罗彦环带着一干军吏将各类帐目抬出几十大箱来,正自紧急盘点,忙活了上个时辰,才将帐目分门别类,但接下来需要统计出真实数据,便将留守府汉官押上大堂核对。
“报:南京留守府长史赵延恩带到,请章相示下!”呼啦啦的一大群人被带到了大堂外,两名士兵先将一名身材微胖的青袍中年人带了上来,军吏则在前拱手请示。
“揭掉他的官帽!真是太难看了!”章钺哼了一声,这赵延恩头戴着辽国官员的皮毛披领卷檐帽,很有像那个时空我大清官帽的样子,但却又有点不同,没尾翎,也没东珠的顶子。
军吏干笑一声,转身一把掀掉赵延恩的官帽,顿时露出了契丹人的髡发,也就是从前额发际到后脖颈中间一大块剃得光光的,但耳朵周围一大块却又留下,两边各揪成一个小发辩。这发式真是丑陋得恶心,配合上唇和下巴的一把胡须,又很是滑稽,简直和时下流行的参军戏中白鼻子小丑一样。
噗哈哈哈章钺不由大笑起来,士兵们和军官们也跟着哄堂大笑。赵延恩左右偷看了一眼,羞愧地低下了头看着脚尖。
“传我军令!但凡抓着汉官汉吏及军士,若蓄髡发者,一律剃成光头。另外需问明,若是主动效仿契丹人发式的一律斩首,被勒令者,需问明有无罪过,无罪者可以宽恕!”
章钺当即严令,让罗彦环取来笔墨,找出一块可供书写的宽大薄绢,铺平了奋笔疾书,写成一张布告,这样明天一早就可张贴出去,军士们有法可依,也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汉官俘虏。
“赵延恩是吧?籍贯何处?宗族几人?有无在辽国他处为官者?”章钺端坐帅案后严厉地喝问。
“回将军的话,辽国南京留守府长史、判官、司马、度支等都是幕府杂官,属于府衙任命。小人家室便在城内,族中只有两房,族弟赵延兴任宛平县令,再无其他为官者。”赵延恩低头回道。
“初步判定可用!带走!下一个!”章钺挥挥手,军吏将赵延恩带往一边核对帐册,堂外士兵又押上来一人。
当晚,章钺将俘虏的府衙官吏全体辩认一遍,暂时没查出什么助纣为虐事迹的,但又熟知本地事务的,先留下来协助处理府衙事务,日后是否继续任用,则等明天皇帝进城后再行处理。
第0536章 生死之间()
春日黄昏,即将西沉的太阳映得天际一片金黄,幽州城东北十五里的天柱庄,在夕阳暮蔼相映中披上了一层飘渺而淡薄的金色。温沦河从天柱庄北环绕而过,夕阳斜映下的河面金光粼粼,与两岸淡淡的绿色相映成趣,一直向东南潮白河延伸。
当耶律楚思匆忙撤离清晋门,顺广安门大街到南京留守府时,紧急通知值守官衙的亲卫跟上,一路狼狈不堪地跑到安东门外汇合了五六千骑兵,缓缓沿东城墙下向北而行。等到城池东北角时,萧思温盔歪甲斜地率两三千骑狂奔而来,随之东郊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耶律楚思意识到有伏兵,立即在前向北奔逃,并传令萧思温跟上,到天柱庄以东,远远就见红袍黑甲的禁军铁骑在河北岸依次展开,如一堵红黑混色的墙耸立在原野上挡住了去路。而身后萧思温三千余骑紧随而至,更远处黄尘漫天,号角呜咽,重重叠叠的禁军骑队已在南面呈扇形包抄,顺着东边温沦河与西边天柱庄两头紧逼而来。
“楚思!到你我拼命的时候了!还能一战么?”萧思温望着河北岸那堵墙中竖立的“高”字将旗,已经猜到主将是谁了,心中忧急如焚,却不好表露出来。
“有何不能?南儿马军何足惧哉?与我大辽铁骑相去甚远,不过是先抢占了河岸有利地形,若我们渡河则被南北夹击,往西去又有天柱庄挡路,因此我们不如向东,过望京馆北上顺州再作打算,如何?”眼下四面被围,生死一线,耶律楚思却还是颇为淡定地提议道。
“叔父国之柱石,可速向东去,侄儿勃鲁愿为你断后!”萧勃鲁身前铁甲甲片翻卷了一大块满是血迹,手提一杆仍在滴血的狼牙棒,大声吼叫道。
“楚思都总管且先去!马、步提辖耶律女古在此,定不教南儿追过河去!”身后远处又有数百骑疾奔而来,为首将领也是皇族庶支,名叫耶律女古,骁勇擅战不输于萧勃鲁。
“甚好!前方两道河流,马速一旦提起切不可停下!走”耶律楚思一拉马僵,双腿催动战马蓦地调头向东,后面五六千骑未及整队便匆忙跟着小跑。
这时南面尾随而来的禁军铁骑追近了,分出数千骑疾奔而来,杀向策马缓缓移动的耶律女古和萧勃鲁,其余大部显是看出了辽军意图,隔着两里多远在南面处也调头向东,冲向了温沦河岸。
“杀!”耶律女古大喝一声,手持弯弓紧扣一支箭矢,与萧勃鲁各率四五百骑,一左一右迎向杀来的周军骑兵,眼见冲近时忽地策马斜走,让开正面与周军骑兵相错,同时张弓放箭,身后数百骑纷纷仿效,一片箭雨疾射而去,周军落马数十骑。
但眼看就要错开冲过时,周军骑兵后队忽然向两边伸展倒卷,耶律女古措不及防,一下被迎面堵上,急忙从马背上摘下连枷,左右挥舞如轮,奈何周军骑兵人多势众,尚未杀透阵列,刚跑过去的调过头又杀了回来。在包围圈将要形成的刹那,耶律女古望见,萧勃鲁部数百骑,似乎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曾几何时,周军骑兵只会在三轮箭雨后猛冲猛打,现在居然也玩了这一手“蝎勾倒转”,令耶律女古大为意外,不过看周军骑兵也就是仗着优势兵力才敢这么玩,队形奔动起来十分生硬。也就在看见萧勃鲁时,耶律女古发现了一名身披黄铜山纹铠的周军骑将。
相距约百步!八十步!耶律女古闪电般挂起连枷,身体前伏时顺势摘弓在手,嘴中叨着的箭矢凑上右手,楞是躬身横向一箭射去。
咻强劲的箭矢穿过两骑空隙直透周将肩甲,那周将身子一晃,痛呼一声,双目圆瞪着调头冲了过来,双手朴刀斩下迎面一骑,似是丝毫不受箭伤的影响,拍马对冲而近时,又挥刀斜劈而下,嘴里大喝道:“石守信在此!也吃某一刀!”
耶律女古反手一枷,撩开周将刀势夺路欲走,忽感身后刀光一阵兜转,战马随之长嘶一声,惯性不减向前翻倒,耶律女古仓促跳马,落地还没站稳便举枷格挡,呲啦声响中,眼前闪过一道刀刃与连枷铁柄磨擦的火,那刀刃削到铁链相接处顺势向下,顿感肩脖处一阵巨痛,随后身不由己的翻倒。
一只硕大的马蹄凭空踏下,耶律女古顿感胸口一闷,粘热腥甜的液体脱口狂喷而出,跟着一阵窒息感袭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就听一个声音怒吼道“休抢!这颗脑袋是石某人的”
我要阵亡了么幽州也丢了!彻底丢了萧思温只工于心计却掌大权,可惜了楚思郎君耶律女古最后的一丝意识满是不甘地消散。
天柱庄东头五里处,数千骑如飞一般狂奔着冲入河中,借着一往无前的马力冲过河中心最深处,到对岸时马速受河水阻力,终于是慢下来了,迎面一阵箭雨中,百十骑落马被河水冲走,大队的周军骑兵也不管不顾向河中杀来。
眼见耶律楚思已冲上岸杀入周军骑阵,落在后面的萧思温大惊,忙引马顺河岸南逃,忽见前方有一片泥滩地,然而这时战马嘶鸣一声,前蹄已经深陷其中,突然一下跪倒,萧思温措不及防,一个跟斗倒翻出去,落入烂泥滩中,就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包围,整个身子重若千斤直往下沉。
”来人呐!救我!救我”萧思温恐惧地挥舞着双手,竭厮底里地大声惊叫着,但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四周马蹄轰鸣,踩踏得河边水四溅,还有兵器相击的铿铿声,以及周军骑兵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这时,脚下一稳,似乎踩到烂泥底了,四周虚不受力的巨大吞噬感突然消失,无助的萧思温心中狂喜,只觉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生死之间真是无比的恐怖。这时烂泥已淹没到下巴,他随手捞了几把水草盖在头上,整个人与河滩烂泥地混在一起,谁也看不到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围终于安静了,阵阵虫鸣和水鸟的叫声近在咫尺,萧思温揭开头上水草,只见空中一片乌青,夜幕已然降临,忙小心冀冀地爬出泥地,一把摘掉头盔,脱去铠甲,怀中藏着一把短刀,辨认了一下方向,借着夜色掩护向东而去。
子夜时分,萧思温逃到孙侯馆,潜入村落一个中户人家偷了一匹驮马代步,顺便带走一只打鸣的大公鸡,天亮时到了蓟州三河县郊外,在荒野土地庙生火饱餐了一顿,随之没敢停留,走荒野小路潜行,两日后到达顺州北面的牛栏山一带,用一块玉佩从乡野小财主口中打听到耶律楚思败于顺州东郊,仅率十余骑逃往檀州去了。
萧思温不由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老泪,咬牙切齿地记住了“章钺”这两个字,牵着一匹矮瘦驮马转而向西,决定走昌平得胜口潜行出关。反正耶律楚思在前吸引了周军的追击,向西反而是最安全的。
第0537章 春色如许()
牛栏山是顺州与檀州交界处,北面三十里曾有一座燕州辽西县城,唐末因战乱城池毁坏,人口流失过多而废弃,仅剩下一座二三十户人家的小镇坐落在原来的废墟之间,称为怀柔镇。
黄昏时分,夕阳下的小镇乍一看安静祥和,乡村风光静美,但细看之下却有着一种死一般的沉寂,既不见饮烟,也不闻鸡鸣狗吠之声。
突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山野的宁静,两百余红袍黑甲的铁骑从山间狂奔而来,出现在镇子郊外稍作整队,立即兵分三路缓缓形成合围,向镇子内搜索而去。
领兵军官正是庄少,他身披细鳞甲,头戴翻耳铁盔,手提长柄厚背的镶龙纹鬼头大刀,勒马原地观望了一会儿,显是看出了什么,不禁眼露失望之色,驱马缓缓向镇内而去,身后十余骑亲兵连忙跟上。
“吕正!闻到什么味了吗?先去探探踪迹!”庄少沉着脸传令道。
自前两天幽州方面传来即将破城的消息,高仲贻便让他率部在檀、顺、儒三州北部长城南侧一带广布侦骑,以便拦截幽州来的败兵,而昨日据斥候禀报,有耶律楚思数十骑北逃,按路程算来是到了这一带,可现在似乎晚了一步。
“有血腥味!就不知过境多久了,先看看再说”吕正回应了一句,带上两骑冲到小镇南面的牌楼前下马,为防有伏兵,士兵们取下小圆盾,背靠背缓步走进镇子南门,顿时就见一地触目惊心的血渍。
“还是鲜的”吕正飞快躬身,伸出手指刮起一点血看了看,又闻了闻腥味,眼露喜色。
很快,其他两路翻墙进镇子的士兵们也有发现,一大群聚在那儿又惊又怒地破口大骂。吕正闻声,顺小镇中心的长街前行,见村中老者布告的草亭前堆了两大堆人头,上面还插着一块木板,以鲜血书写着:追击者死!
“吕正带几个人留下来,入土为安吧!”庄少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策马上前几步,手中长刀挑起一颗人头,面无表情地放到面前一看,分明还是个少年,不由叹息一声又扔了,吆喝一声打马飞快出了小镇。
怀柔镇北面三十里就是慕田峪,这儿崇山峻岭东西婉延,长城就在那山岭上横跨而过。因年久失修,燕山长城多处垮蹋,过万的大军仍无法通行,但小规模骑队却可以轻松越岭而过。
耶律楚思自逃出幽州城,在温沦南岸大败一场,被高怀德率兵一路狂追到顺州,仅率数十骑人人带伤,路上又死掉几个,这天下午逃到怀柔镇,仅剩下十八骑。这儿北上的山路非常难走,为了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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