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捷报:袁彦部与慕容延钊在昌平西南十五里的百花岗,击溃辽军耶律挞烈部三万五千步骑,斩首八千余级,俘虏步卒一万余。
当天下午,慕容延钊与李处耘追至西山峡口镇,与辽军再战,李处耘阵斩辽将崔勋,又斩首三千余级,俘虏数百,获战马数千匹。耶律挞烈仅率数千残兵败逃,袁彦随后已率步、骑追击到居庸关外扎营,目前在准备攻打关城。
郭荣接报心怀大悦,命禁军将士加紧准备,并催促赵匡胤尽快攻取潞县回师攻城。随后几日,各地相继有军报传回,赵匡胤部在城东与萧思温派出城追击的马军一战斩首两千余级,现已开始攻打潞县。
而蓟州渔阳也从芦台军转递消息过来,章钺所部已攻取松亭关,拒萧海璃近五万大军于关外,并顺路收复了蓟、檀、平三州,可谓功劳最大。
松亭关外萧海璃部还没撤走,郭荣也就下诏嘉奖,没过多表示。在此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郭荣下令攻打幽州城的兵力与强度却是与日俱增,并随后从莫、瀛、沧三州就近调来数万民夫协助大军取土。
二十七日,赵匡胤终于传回捷报,已于当天攻破潞县,杨衮率残部向顺州方向奔逃,战果及斩获却没明说。结果次日又有彰义军明金鹏派快骑至行在,报称于二十八日凌晨,在潞县北面五十里望京馆一带突遇杨衮部万余兵力,拦截大战一场斩首三千级。
郭荣接报顿时感觉受到蒙骗,不禁大为恼怒之下细心一想,赵匡胤部三万兵力处在幽州城东,离大营仅一天路程,然而战斗情况,行在竟一无所知。明金鹏率马军回师竟然还能遇上万余兵,那赵匡胤就不是破城,而是杨衮主动引兵撤走,那么,赵匡胤是不是没派兵追击呢。
次日下午,郭荣听说赵匡胤率兵走城南回大营了,正要派人召其来问,不想外面值守殿直士兵进来通报:殿前都指挥使赵晁背负荆条在外请罪。
郭荣听了不由一怔,顿时明白,敢情是赵匡胤派赵晁率兵追击,但这家伙没追上杨衮大部可细细一想还是不对,明金鹏部是次上午半路突遇敌军,那说明赵晁根本就没有出力猛追,半路就宿营了。
又是这个赵晁!郭荣顿时想起高平之战时,在怀州宿营便是此人闹事,淮南战时杀俘太过以致南唐降卒尽叛,这等人真是不堪大用啊!
“朕就不见了!拟诏:殿前都指挥使赵晁贻误军机,致敌逃走,罢其职,贬左武卫大将军!”郭荣一声令下,随军的中书舍人挥笔疾书,很快就有通事舍人携诏书外出宣读,赵晁顿时被解职,原职位也空了出来。
就在郭荣出了一口气,赵匡胤随后前来求见,开口也是请罪,但这时郭荣已不见责,反问起攻城之计。赵匡胤对垒土台攻城的方案持赞成意见,也没什么特别的见解。
到三月初一又有军报,袁彦与李处耘、慕容延钊攻克居庸关。李处耘挑选三千轻兵精锐,连夜至得胜口,乘夜掩护攀登悬崖翻上关墙,随后沿长城马道进抵居庸关城,耶律挞烈遇袭措不及防大败,弃关城败逃而去,至此,西北这座险关也终于拿下了。
郭荣接报后,命召回慕容延钊一万骑,令于三月初五,全军一起全力攻打幽州城,并希望于三月结束战斗。
第0524章 难以取巧()
顺州,州治顺义县位于孙侯馆北面十五里,杨衮从潞县败退至此仅剩下七千余骑,此时处于一种进退不得的状态。本来他据潞县与萧思温互为依托,被赵匡胤率部全力攻城,他不得不退走,结果在孙侯馆又被回师的明金鹏拦头大杀一阵。
明金鹏回师自然是前军,只有三千骑,其余大部随章钺还在三河县,当天也没能赶来,不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明金鹏自然不会放过,一路追到顺州城南十里扎营,并随后派人回报。
结果次日一早,杨衮又弃城而去,明金鹏率兵追杀至城北三十里的牛栏山,斩首数百级而回,至顺州城下,判官杜重兴出城投降。明金鹏在此停留半日,下午快马南下,到孙侯馆时,恰好遇上章钺率薛文谦、董遵诲等一万步骑赶来。
“禀报主公!末将兵力过少,没能俘虏杨衮!”这时士兵们仍在列队行军,章钺与李多寿、杨玄礼等几名骑从立马道旁,明金鹏忙打马上前见礼道。
“是有点可惜,不过仅剩下一座幽州城了,若能俘虏萧思温也不错!”章钺颇为乐观地笑道,因为萧海璃见两天的强攻仍无法打下松亭关,只得率部北撤,章钺随后让宠从铎接收了另两座关城,并留下他与长芦军宋安福驻守,随后便率部回师。
“就不知禁军方面辎重器械运来了多少,要是有我们那个嘿嘿轰的一声,送他娘的去见西王母!”明金鹏差点说漏嘴,但这个是西北军的高等机密,自夏绥一战不再使用,因时间短范围有限,暂未流传出来。
“咳咳你要知道,那个也不是什么坚城都可以采用,要看地形而论。幽州城西、南都有河流,又地处平地,很容易挖出水来形成蹋方,在这儿不好用。听说现在禁军垒筑土台,打算垫高地面架设云梯,这方法恐怕不是很有效啊!”章钺心情不错,立下大功回师,郭荣应该不会再让自己担任主攻了,而且他麾下也没多少可用之兵,所以,更多可能是出谋划策。
明金鹏闻言讪讪一笑,李多寿忽然接口道:“确实啊,幽州城太高了!对了我记得出征前,乐平阳传递了军情回来,现在应该在幽州城内,但好久没再联系上了。”
“没多久!十多天而已,我们去了关塞,李处耘又去了昌平,他要传递军情出来,又能递给谁。”章钺这么一说,顿时想起,罗彦环应该在,那么乐平阳应该会联系他的。
日暮时分,一路到了幽州城北郊,沿途不时遇上禁军小股游骑,还有成队的步卒在郊外林地伐木,以大车拉拽到城西。从城池西北绕过转角,暮蔼笼罩下,距西城墙外两百步处,已筑起了一道宽约五丈,高两丈余的巨大土墙,一直向南延伸数里。
章钺正要驱马上前细看,一队禁军士兵打马而来,为首一名军官正是马仁禹,上前拱手道:“恭喜秦公得胜而回,陛下差某前来迎接,将士们可先至大营安顿,自有人安排宿处。”
“看这土墙还没完工吧?修筑多少天了?”章钺见此也就不耽搁,顺口问道。
“有近十天了,计划是修三丈高,所需土石木料无以计算,仅是这个就调用了五万大军加五万民夫,城南那边明日就可以完工,这边还差点。”马仁禹笑着回道。
章钺点点头,其他事等回营就可了解,当下不再多问,随马仁禹打马缓缓而行,至城西玉河县城,天色完全黑透,城头燃着火把,禁军士兵守备森严,马仁禹上前通报并出示腰牌,城门才开了半边,章钺仅率李多寿、杨玄礼等三百亲兵随之进城。
玉河只是一座小县城,除了县衙并没有更大的合适宅院,但县衙官署作行宫并不合适,郭荣便率内侍们住进了城东加以修缮的仓库,这儿房院宽敞干燥,加以布置比军营舒适很多,也更利于郭荣养病,兼处理政务。
章钺让杨玄礼、李多寿两人带亲兵在外等着,随马仁禹进了行宫大院,里面廊檐下高挑着成排的灯笼照如白昼,禁军士兵按刀侍立,穿过一道中门,顺走廊绕进里间,老远就见郭荣披着外袍坐在条案后书写什么,几名内侍远远站在一旁。
“臣章钺觐见,托陛下洪福,得以拒敌于关外,侥幸得胜而回!”章钺迈步登堂躬身拱手道。
“免礼免礼!卿一路风尘尘仆仆,征尘未洗,这时候也赶得巧啊,正好陪朕用晚膳。”郭荣笑着放下朱笔,直起身挥手示意章钺在旁落坐。
“谢陛下隆恩,臣岂敢不从!”章钺心下一阵感动,看这时辰天黑下来许久了,郭荣应该是在等着他,难怪之前也没派什么重臣大将前来迎接,这是觉得恩赏礼遇不够啊,但陪皇帝用膳虽是殊荣,却易招人嫉妒。
“此次北伐已功成一半,近来虽得袁彦通知,已证实耶律屋质率皮室南下,然朕并不担心,何也?元贞回来了,可有更好的攻城之策?”郭荣颇有兴趣地问。
“臣觉得土台之法,架高了投石机也只能先打掉女墙垛口,但若登城还是需要大量的云梯,这种填土作业方式对矮小城池非常适用,四丈高的城墙要堆起一个巨大的土坡会非常慢,还是要从城门上想办法,明天了解一下城防情况,或许能有好策略。”章钺闻言苦笑,攻坚战在这时代往往是需要人命填的,除非运气使然,不然难以取巧。
“也是,元贞刚回来,还是先用膳!”郭荣轻笑一声,挥手让内侍传膳,很快就有几名早已等候的内侍端着托盘进来,先置上餐具刀叉竹箸,并递上一铜盆清水,这个是净手用的。
食物和酒很快也摆上了条案,章钺目光漫不经意一扫,见是一盘烤得黄酥酥直冒油的羊脯、有圆底的一铜樽水煮鱼,一小瓷碗飘着葱花的肉粥佐餐的,另还有几个素菜,都做得颇为精致。再看郭荣案前,却并无一个浑菜,尽是素食,顿时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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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5章 看你决心()
辽南京幽州城,作为燕山以南最大的城池,不但有常居十万以上的人口,更是辽国南部地区西京路、平州路、辽西路的物资税赋集散地,也正因为地处平原,交通便利,城内商业也十分兴旺繁荣。
反过来看,农商税费的收益也使得幽州城也对这些地区形成强势的统治与掌控,可归根结底,维持统治的基础在于军队。而现在,大周十万余大军兵临城下,以小股兵力持续攻城数日,大部队采集石料挖土修筑工事,这是要准备大举攻城的前凑,辽军已然军心不稳,内部已开始出现分歧。
萧思温正式官职析津府留守、南院大王,但真正掌握军队的还有南京路提辖司都总管耶律楚思,此人年三四十岁,后来官至枢密使、虎军详稳,属皇族庶支,不过现在官职地位比萧思温低得多。
自杨衮败逃后,关外各种不利消息传来,萧思温其实已心有去意,但他不好自己提出来,却亲近的将领去找耶律楚思试探,但耶律楚思决意坚守待援,反对任何将领提出先撤离一部分兵力的提议,萧思温无奈,也只率三万余契丹兵困守孤城。
事实上,城内契丹本族兵力只有三万多,不过另有番汉军混编的一万五千兵,在之前有地方州县汉军都望风而降的前例,自然也不敢大用,战事一起就被耶律楚思调七千汉兵到城东南守卫宫城,番兵则用为辅兵。
在城内屯有大量物资,武器装备不缺的情况下,耶律楚思还是很有信心守到援军前来,故每天上城墙督战,而对守卫宫城的那支汉军不觉渐渐放松了监视。
自周军攻城的头天开始,幽州城内各处里坊主街道一直处于戒严状态,除每天中午巡逻的士兵会放松一会儿,让居民上街采买,其余时间里都有小队沿街巡视值守,一到傍晚便施行宵禁,擅自走出家门居民,一旦被发现都会被捕拿。
乐平阳进幽州城已经很久了,他是河北水寇出身,口音完全不露破绽,看起来和城内居民并无二致,但他现在住在城北时和坊归义寺,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护院武僧,当然是便于隐秘行事的需要。
因为佛门已渐渐打入辽国上层贵族圈中,正渐渐为中下层所接受,所以僧人还是倍受敬畏的,就算凶悍粗鄙的辽军士兵们见了僧人,也多半会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位大师请留步!如今战乱,天黑不可外出!”现在正是夜幕初临时分,就有这么五名士兵拦在前方,军官单掌竖直向乐平阳露出了笑容,看样子他是信佛的。
“施主可否行个方便,贫僧欲至城南宝忠寺,为白日战殒的契丹勇士们超度极乐!”乐平阳身着灰布僧袍,足蹬芒鞋,手里还提着一把月牙铲,这是武僧常见兵器,他也是会用的。
他身后的石三郎也成了一名沙弥,肩上挑着一担箱笼,箱子里其实是武器铁甲,后面十几个头戴僧帽的和尚也都挑着行李担子,表面上显眼的地方,却又搭放着几件法器。
因为耶律楚思把汉军调去了宫城,乐平阳想要劝降汉军起事,也不得不跟到那边去,他最近可是与番汉马步副总管边令勋失联十多天了,自到归义寺做了僧人获得身份便利,才重新找到边令勋。
可两百多弟兄在城内,最近每天分批往城南转移,这可是最后一趟了。而且,庄少在城南有家杂货铺子,那儿也有百十人可供调用。
“那你等着!”军官转身去了,很快就挥手放行,也没派士兵监督引路。
乐平阳心中暗喜,带着石三郎等十几人快步而行,沿途每到街口便有守军盘问,好在和尚的东西他们一般不检查,很快出了西便门大街,转向广安门街道,到了花严坊前,喊坊丁出来开门,顺利进了坊内。
“你们去宝忠寺挂单,那边都办好了,妙法大师会帮你们遮掩,没事也不要外出。石三郎跟我去宣和门,等会儿记得跟紧我!”一进坊门,乐平阳掏出几个铜钱打发走坊丁,便将下属召过来吩咐,并将僧袍脱下,露出里面的紧身黑衣。
花严坊也叫华严坊,宝忠寺就是华严宗寺庙,在坊内东北角处,由坊门这边过去很快就能到。乐平阳两人进了坊内则很快转进一条小巷,一路七弯八拐到西坊墙下,两人交替协助翻过坊墙,下面就是宫城宣和门前街,这两头街口白天都有辽军士兵巡逻,距宫城转角处的东角楼也很近,属于危险地带了。
“我数一二三,你就跟我跑!”乐平阳回头轻声说了一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倏地向街道对面狂奔,很快隐身入宫墙阴影下。
“唉那宫门前今晚当值的是边令勋的人吗?若不是那咱们可怎么说?”石三郎很是紧张,说话都有点不利嗦。
“就算不是又能怎样,辽军都不信任他们了,他还敢把咱们交出去?”乐平阳有恃无恐地说,其实心里也没底,就算是边令勋,也并不是很可靠,随时有出卖自己的可能。
两人贴着宫墙脚下的水沟边沿小心冀冀前行,不一会儿就能看到宣和门前高大的门阙,以及阙门楼下两蹲汉白玉镇门神兽,门前有士兵值守,但只看得到背影。
乐平阳提起脚在鞋底摘下一颗小砂粒,看准一名士兵卷檐头盔狠狠甩了过去,叮的一声响,那士兵果然转头,顿时现出半张熟悉的面孔,门前灯光映照下,看脸部轮廓正是一名汉军。
“这边这边”乐平阳低呼了一声,那士兵站出来左右东张西望了一下,转身走到了宫墙阴影下。
“果然又是你这假和尚,来得挺快,俺已等你多日,你那边的事办妥了吗?”过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正是边令勋本人。
“当然!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要知道我朝皇帝就在城外,办成此事绝对光宗耀祖,功成名就,岂不比你一个杂军副总管强。”乐平阳循循循善诱道。
“去去去!这话你都说好多遍了,心里还不清楚,可怎么配合城外夺门,这事儿确实不好办。除了这宫城里面的两面城墙,其他地方去不了,要敢乱跑咱这小几千人就得掉脑袋啊!而且俺麾下军官也不定是和俺一条心,俺还得再观察几天。”边令勋四十余岁,家属都在城内,但士兵们有的是从城外调来的,这倒不用担心。
“时日已经不多了,我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