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子夜三更,早已谋划布置妥当的楚昭辅派人叫上赵三,乘马车到相国寺北面的寺后街,这处街街区与御街以西的尚书省街区相邻,鸿胪寺便位于御街以东,与尚书省斜对面不远,赵家在这儿有一座空置的旧宅院,此时一百身着夜行黑衣,持刀配有弓箭的亲兵正在这儿待命。
楚昭辅一到,便下令赵氏亲兵从后门小巷出,自与赵三坐着马车在后缓缓跟随,眼看快到鸿胪寺后门处,马车一拐转入一条幽深黑暗的小巷,打算在此等消息。
哪知马车刚一停稳,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楚昭辅敲了敲车厢板,车夫也是一名亲兵,会意下车循着声音处寻找,很快捧着三四块残碎的瓦片回来。楚照辅一惊,揭开窗帘仰头向两边的房顶张望,结果什么也没有。
带队执行任务的赵氏亲兵都头名叫赵安业,他率一百人到了鸿胪寺后院高墙东北角处,留下二十人在外接应,自带人手抵近墙下,愕然现墙头竟已经垂下了一根粗大的麻绳,不由心中一喜,先顺绳索上墙,里面竟然连梯子都准备好了。
八十人顺利翻过墙头,为防意外,赵安业在墙下梯子这儿又留下二十人以保退路,借着月夜一点模糊的亮光,以及远处楼台桔黄色的灯笼,带队冲进黑暗处,忽然听到“啾啾”的蝈蝈叫声,便也跟着有样学样。
第0461章 绝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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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对上了,前方百步之外的小楼下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笼,映照出一名模煳的人影,那人打着灯笼在前走着,赵安业带队跟上,连绕了几个弯,终于到了一排低矮的围墙前,这儿应该就是北侧的杂役房院,但也没看到什么守卫。
亲兵们久经军旅,做这些事十分娴熟默契,沿途留下人手站岗守哨,赵安业上前推开虚掩着的门,一群亲兵跟着轻脚小跑冲进大院,迎面一阵夜风带来一股浓烈的酒味。
赵安业举起两手一挥,亲兵们分守各处要道,余下三十多人跟着他冲进大堂,里面灯光照如白昼,五六张桌案上杯盘狼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着皮袍的党项人。
里侧正中的小几上趴着一个身影正唿唿大睡,赵安业嘴角一抽,迈步绕开地上之人,上前抓起耳朵一把提起,正是一张瘦长的老脸,确认无误,手起刀落,事情出奇的顺利。
亲兵一进门就各自守住了一名目标,见他动手便一齐行动,很快就杀害五十多人,冒着气泡的热血流淌一地,腥味浓郁得化不开来。亲兵们动手完毕,确认没剩下活口便退到空处,以免染血留下破绽。
赵安业挥了挥手,其余人默契地退去,堂上只剩下三人,一一对尸体进行补刀,将致命伤口捣了个稀乱后出去,先出去的那群亲兵这时不知从哪儿抬来几桶酒,撬开盖子哗啦啦地倒掉,顿时酒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一支火把飞来,堂上一下就燃起蓝色的火苗。
赵安业很快沿原路翻墙而去,顺手将梯子也带走了,半路遇上楚昭辅的马车,一起回到赵氏旧宅检查手尾时,不少亲兵身上还是带上了血迹。
鸿胪寺侧院的大火很快惊动巡夜的更夫,梆子声密如骤雨,附近居民闻讯起来救火,而鸿胪寺官吏自然先发现,连灭火备用的沙灰都是现成,火势很快就得到控制,结果搜索之下,竟发现五十多具尚未烧毁的尸体,案情当夜便报到了开封府。
昝居润接报一阵惊讶,心中纳闷不已,带着开封府马步兵卒一千人连夜封锁现场,当晚也只好在鸿胪寺过夜,并将府衙官吏相关人等全部留住,一一询问取证,并没什么线索。
次日早上,范质按时在左掖门前下车,因为皇帝还没回京,也就不必举行朝会,左掖门开启的时间会晚一点,前往中书省处理日常国务的中低级官员们也都等在这儿,三五成群地互相议论着什么。
众官员见范质一到,声音不由放小了,可范质还是模煳地听到什么“纵火”、“蓄意谋杀”等敏感字眼,不由心中好奇。等了一会儿,张美也到了,范质便上前问道:“玄圭!开封府近来发生了什么大案么?”
“唉呀!文素相公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夜凌晨,夏绥李仁秀被暗杀了,尸体被捣烂得无法辩认,五十五人全死了,做得绝啊!”张美苦着脸,他兼领大内都点检,临时主管京城防务,出了这种事也在他职权范围之内。
“什么?这个”范质差点叫出“屠夫”二字,话到嘴边赶紧咬住了,作为东京临时最高首脑人物,若直接叫出口了可是非常不妥。
“你听听”张美苦笑着扫视四周那些官员们,结果被他看到的人马上站得笔直,一个个脸色严肃。可刚才他们明明还在议论,都说这事与之前的谣言有关,而两名重臣心里,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却不好说。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就算是治下叛藩使者,要处斩那也得经朝庭公器,如此胆大妄为,连鸿胪寺内也敢纵火,置朝庭颜面何处,置国法于何地?”范质跺脚大叫起来,又道:“去年刚修撰了大周刑统,必须依法办案,着开封府迅速查处,便是重臣节帅也得接受讯问,包括鸿胪寺官员!”
范质作为宰相,就算发生了这种事也不会亲自过问,扔下一句话便进了左掖门,直奔日华门以东的中书省。这儿并不只一座大院,而是群组式建筑,分为多处殿阁坐落在高高的台基上,四下廊道相连。中书省和门下省东西相对,合称“东府”,而月华门那边的枢密院则称为“西府”。
进了中书省正前大堂,这儿像一个小型朝会宫殿一般,两边是下级官员和属吏办公之地,后堂是范质的签押房,前面大堂则是“廷参”之地。一些重大之事及施政方略往往要经过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仆射几位相公们事先商议,然后递到门下审核再由中书舍人递给宫内治事的通事舍人,由皇帝决定。
对于国家民政、刑法、经济,郭荣是什么事都要过问,亲力亲为,主要重心在经济与军事上,对民政和州县事务并没什么出色的作为,这方面与先帝郭威相去甚远。
近年连续东南、西北两线开战,对国力的损耗异常巨大,自广顺初恢复的一点生气这两年快磨灭了,范质操碎了心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无法进行什么革新之举。
过大堂没有停留,范质先到属官签押房,中书舍人扈载已先到了,正在整理凑章和最近刚到京的诏书。范质开口问道:“仲熙!最近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吗?陛下可有草诏回京?”
“有!正要递到文素相公那儿,这请先过目吧!”经过泾州梁着的用药治疗,去年两三个月的修养,扈载的病已完全康复,回京后仍在中书省。
“史彦超为夏绥节度倒还合适,章元贞已拜延安郡公,加检校太尉,又加守太师?还有一大群军官,个个领州事,国家公器怎么轻授?太草率了!”范质勉强看完,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大为不满地说。
扈载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重臣们的事他可不好置辞,皇帝如何用人他就更不好置评了。这些加封往往大有玄机,轻易开口会得罪人,事后被人打压排挤都不知怎么回事。
“派人请王文伯、张玄圭过来一趟,议一议西北州县官员的任命,几位参战的节帅封赏草诏先压着,待陛下回京再说。”范质打定主意,绝不能给章钺加封为三公,要加封也只能加三孤为太子少师,哪怕爵位适当提升一级为国公。
否则,一个没什么出身,也没读什么圣贤书,更未经科举途径的武人如此轻易就爬上了文官荣衔之首,还有可能进枢密入相,这无形的让文官地位下降,范质绝不能忍。(。。)
第0462章 歪打正着()
四月二十一,郭荣率南征将士回到大梁,因去年冬时辽军南下寇边,便命澶州镇宁节度使张永德领兵北上,赴河北边境巡视部署防务。天籁小说。2
事实上,年初时辽军便退兵,张永德北上也没什么正事,主要是因为今年南征时,西路李重进表现出色,而张永德反对李重进的战功大加诋毁,极尽攻讦之能事。侍卫司李处耘攻取濠州时,按事先预定策略,张永德应派兵策应夹攻,然而迟迟不出兵。及至宋延渥与王环的水师受阻于北神堰,张永德也坐视不理。
还是郭荣随后赶到亲自督战,才一举大破南唐水师,随后攻取扬州,打通南下长江,以及到吴越的通路。所以,郭荣是有意冷落张永德,打他去澶州节镇。
然而,郭荣对张永德略施薄惩,这无心之举却进一步助长了赵匡胤的野心。很简单,若张永德失势,他赵匡胤就可以取而代之,升任殿前都点检,总揽大周禁军中最精锐的殿前司。
不过赵匡胤刚知道此事,他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眼下正关注的是章钺,若此人回京绝对是一大劲敌,这可比张永德难对付多了。在城郊遇上前来迎接的赵三和楚昭辅,赵匡胤没有亲自出来,却打赵普过去询问。
“某书信让你们办的事做得可还妥当,没出什么纰漏吧?”相比于楚昭辅对赵三无可奈何,赵普可傲气多了,一向不怎么搭理赵三。
“非常顺利,万无一失!现在开封府正查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某人,他绝对是百口莫辩了!”楚昭辅自信地说。
“那就好!这便进城吧,回去马上将府上家将调去许州,不要留在东京!”赵普阴阴一笑,他还准备了后手,就等着某人回京时让主公再上一道凑章。
禁军派系丛生,郭荣却还没这个意识,他虽屡次整军,裁汰老弱,但实际对禁军颇为宽松,甚至有些纵容,主要依赖于张、李二人掌兵权,对中高级将领的任命升迁也从不过问,这方面也助长了派系势力的滋生。
因年初时新建太庙落成,神主入庙,回京当日,郭荣打走张永德,随之率文武官员入太庙祭祀,礼毕在金祥殿召见了范质、张美、王朴、王溥、窦仪、吴延祚、昝居润等重臣。
先说起南征以及西北将士的封赏,前者有从重臣从征,淮南新附节镇及州县官员的任命都已经安排好了,人选也都已经上任治事,现再颁一道正式的诏书即可。
而西北夏绥,节帅已定史彦,但参与战事及从征的朔方、静难、彰武、彰义、河西、建威、怀信,这就是七镇,再加上一个府州天德军折、杨两家,算起来的参战军官可是非常多。
而章钺的报功表凑,可是将朔方、夏绥、天德军三镇下属十一州的知州和防御使两名主官来了个大调动,表面看来意在赏功,将折、杨两家盘踞已久的麟、府、胜三州,加丰州都实际收回,而实际却将这三镇掌握在手,范质当然看出来了,他十分反感这事。
郭荣早就接到表章,内心虽然也有点难以接受,但此战之后西北再无战事,章钺是要调回京的,最后一次照顾自己麾下军官也在情理之中,这在以往惯例也是如此,没什么好说得。
“不管如何,西北总算安定下来,先让作战有功的军将领州事,一两年之后再调用文官治事,这也能尽快让地方民生得以恢复,不过节帅需要移镇,此事容后再议,先定参战节帅的封赏吧,这事不能拖!”
“西北战事功当然是延安郡公章太尉,若按陛下草诏非常不妥,是以臣暂时没下,请陛下再行定夺!”范质皱着眉头说。
“怎么?加守太师有何不妥?”郭荣似笑非笑地问,拟诏时他便猜到范质会反对,果然如此。当下又再强调道:“自唐末以来,体制混乱也不是一两天形成的,有大功的将帅若不给予重赏加恩,如何能使其安心效命。况且幽云之地未复,国家正是用人之时,何惜一个太师?”
“若是正规科举出身,或饱读诗书的有功将帅加太师,臣也不反对。一个武将能效力于疆场,得以高官显爵,这本身就是朝庭的恩赏,还待如何?章元贞又还如此年轻,有的是机会立功,若一定要加封,臣请加封为国公,赐太子少师!”范质固势地说。
郭荣想了想,章钺还兼领着宣徽北院使,这实际上有一定的参政机公,不过还差点,便微笑道:“要不这样吧!拜秦国公,兼宣徽北院使、加枢密直学士如何?”
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用这个武夫入相参政了,还好不是直接加授枢密副使,不然魏仁浦就顺势入中书与自己争权了,这样还能接受,范质默然点了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那便拟诏吧!顺势将移镇的事也一并安排了,朔方王景移镇青州平卢节度;泾州申国公侯章拜河西郡王,移镇邓州武胜节度;静难王彦作战失利,免去太傅之位,责移镇府州天德节度。
彰武张铎加检校太保、移镇朔方;河西王仁镐治兵有方,加右神武大将军,移镇泾州;府州天德军折德扆移镇河西;史彦镇夏绥;以凤州冯继勋移镇邠州静难;以金州刺史邴绍晖移镇凤州威胜节度;以南征何继筠加检校太保,出知兴元府。
其余从征各镇暂不作调动,作战有功的将领,有能力出领州事的,一应照准!”郭荣一路回京风尘仆仆,此时有些疲惫了,只定下节帅移镇,其余照章钺的凑章全准了。想起回京途中接到皇城使董光买禀报,便又问道:“听说京中起了谣言,传得满城风雨,最近鸿胪寺又出了纵火谋杀案,有何进展?”
昝居润本管此事,一听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凑道:“回陛下!年初西北战事正进行时,去年冬到京的李仁秀频频外出,谣言似为此人所传,随后臣回京判开封府,便往鸿胪寺召见李仁秀,他矢口不认,不过臣当时也看出,必是此人无疑。随后,有好事者编了一杂诗,故意扰人视听,但臣认为当不得真。而最近的鸿胪寺案情影响非常恶劣,一切的线索矛头指向了章太尉,简直堪称天衣无缝,可越是如此,臣更加怀疑。”
“怎么?你怀疑非章元贞所为?”郭荣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章钺为人正直,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虽然在西北势力关系宠大,但要说割据叛乱还不太可能,这也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当年王峻、王殷二人一个讨河东刘崇,一个久镇河北,节镇势力不是一般的庞大,简直是一个河东王,一个河北王了。章钺还只是实际领有两三个节镇,在新复州县动了点手脚,都是明摆着的事,谁都看得出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根据现场尸体的杀伤手法来看,臣觉得不像,因为臣跟随过章太尉征秦凤、讨河湟,他的亲兵杀敌十分干危利索,近战的话最喜欢扭脖子。据仵作解剖,李仁秀等人临死前都是酒醉状态,这种目标无法抵抗的情况下,若是章太尉的人动的,没理由不扭脖子。而现在的伤口都是刀伤,被捣得稀乱无法辩认。
出事前一天早上,元贞太尉的幕僚李多寿前来开封府求见,请早平息谣言之事,并于当天离京,出事的晚上宿于郑州中牟驿馆,这有不在京的证据,几点凑在一起,非常令人怀疑。”昝居润回道。
郭荣细细一想,章钺似乎也没什么政敌,只有刘从诲几年来一直与他过不去,去年章钺点校禁军时又打死了患病的韩本用,此人是刘从诲妻弟,两人因此仇怨颇深,这不会是他做的事吧?这样一想,顿时有些头疼,刘从诲是元配刘皇后的兄长,几年来一直冷落,再为这事治罪那就太刻薄了。
“既然造谣者李仁秀已经死了,此案便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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