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诏推迟南征,再下诏暂停则无必要,可先观察形势预做准备,视辽军出兵多寡再作定论。”
“善!枢密院有何计议?”郭荣言简意赅,似乎已打定主意顶住压力南征。因为这时箭在弦上,西路军都南下了,若停下来就是前功尽弃,南唐必然乘机缓过气卷土重来。
问到枢密,魏仁浦迟疑了一下,似乎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王朴便回道:“臣以为,幽州辽军出兵三万以下,镇州、沧州都可自行应对,河北无甚大碍。而河东方面有晋州杨廷璋在,与潞州昭义军呼应,阻击辽、汉联军五万都不成问题。唯一可虑者在西北,有李彝殷为内应,与辽军南北夹击,折德扆外无援兵很难挡住,永安军恐有覆灭之危。”
“文伯所言甚是!朕亦认为辽国不过是虚张声势,李彝殷若公然起兵,朕决不容许背离,辽国挑衅也不能不给予回应,如此便需调兵遣将,但关西粮价居高不下,灵州王景、延州张铎守土有余,若出兵应援麟、府则有些乏力啊!”在位日久,郭荣处事经验日丰,便继续抛砖引玉,将问题引向深层次,好从大臣们口中套出具体细则。
“如今正缺粮,禁军轻调不得!”范质赶紧出声堵住这个话头,以免有人先提出来。可转念一想,禁军不调的话只能就近出兵,似乎只有年初出战河湟的静难军,另有灵州朔方军、泾州彰义军、延州彰武军最为合适,便又补充一句道:“可用王景为帅、邠州王彦超副之。”
郭荣点点头,表示还能接受,老帅王景作战持重,而王彦超四十余岁正值壮年,统兵能力不错。想到这里,郭荣忽然想起同名的另一名猛将,叫史彦超,因高平战后北上忻口阻击辽军,轻敌冒进受罚,一度被贬为单州刺史,去年才调回再出任殿前司铁骑右厢副都虞候。
“可!准备拟诏,以王景为西北沿边都部署,王彦超副之,铁骑右厢史彦超领绥州刺史,为兵马都监,率五千马军择日出征。”郭荣便正式下诏。
因为禁军现在不缺马,而淮南东部水网密布,西部还有点用场,但也用不上所有的马军,出五千骑意思一下毫无压力,用史彦超出战必有斩获,不会给朝庭丢脸。
其实郭荣也想到了章钺,但他人都南下已成定局,而且他在西北连战连捷,影响力太强了,郭荣便下意识地忽略而过。
很快,诏书先后快马递送到了镇州袁彦、晋州杨廷璋,以及关西几位节帅治所,这三路只有河东最近,送到关西费时十二天,此时情况早就发生了变化。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在九月底,因为麟州是飞地,杨重训派出的使者经过银、绥两州才能到延州,所以李彝殷便知道了,他一面派人通报云内州转报大同府,得到了耶律挞烈的明确回应后,便于十月初派侄子李光俨为先锋,率镇兵一万进击灵州东面的盐州。
李光俨一路遮掩着行军,到了盐州东北边境时分兵出击,派族弟李仁义、部将细封崇宁率三千兵奔袭白池,自率七千兵南下五原。
而王景还不知道消息,近年朔方也没甚战事,恰逢盐州刺史薛处存去灵州节度治所缴纳税盐未归,李彝殷也是探知,瞅准了这个空子趁虚进兵,李仁义一个突袭,一举就拿下了长城外的白池县城。
等王景接报已是几天后,火速派薛处存率兵回盐州,并集结一万兵力,沿旧长城烽戍南下,结果才到盐州边界,薛处存回报,州治五原也被李光俨拿下了。
这下王景大惊,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迅速调集粮草,屯兵于灵州边境做持久作战准备,同时派人报给庆州和延州,因为盐州一失,夏绥军已经打开了缺口,把王景堵在灵州,可随时南下环、庆,甚至攻打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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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4章 谁主谁从()
十月初十,李彝殷派李光睿率李家本部精锐及镇兵共两万,并携带部份攻城器械随之进驻盐州五原,准备先攻取灵州。而李彝殷又从党项八部中征募了两万青壮,屯驻在夏州长泽县,好等待辽军攻取永安军辖地之后南下会师。
此时,北面辽国耶律休哥已集结三万步骑渡过黄河,派出前锋五千人先行赶到,对胜州城展开猛攻。胜州只是一座小城,初建于隋开皇二十年,至唐时仍置胜州,领榆林、河滨二县,李世民曾以黄河对岸的军堡为东受降城,后加以扩建置有振武军,现为辽军所据。
驻守州治榆林的是折德扆的族叔,名叫折从溥,领胜州刺史兼防御使,因城内居民也不多,不过万多人不到,都是折氏本族部兵家属,麾下仅有四个指挥两千士兵,另外东南的河滨县驻有一个指挥,勉强能巡视河防。
因辽军是从中受降城云内州那边渡河,然后沿黄河南岸东进,到了州城以西三十里才得到消息,折从溥接报后留下一个指挥守城,以拖延一下辽军南下的速度,随后紧急率军民出城,向河滨县撤离。
但辽军探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派出了一支千人的马队紧追不舍,折从溥亲自率兵断后,且战且退,当天傍晚到达河滨县时很快就得到消息,榆林失陷了。
次日,折从溥率领军民继续南撤,因为河滨县距府州府谷还有两百多里,中途都是荒芜人烟的丘陵地,驻守的话没有补给,而辽军兵力太多,只有退到府州北面八十里黄河与旧长城交汇处的河曲关,背依府谷才能守得住。
折从溥带了太多的老弱妇孺,一路走得很慢,他前脚赶到河曲关,辽军主帅耶律休哥随后就率主力追上来了,并对河曲关展开进攻,不过此时折德扆也闻讯赶到了河曲关布防,并派人通知麟州杨重训率兵前来支援。
麟、府二州之所以能在群敌环伺下立足不败,既有历代折、杨两家家主长袖善舞,常周旋于各方之间,更重要的是地势原因,两州都是依托旧长城与黄河、窟野河这三道天然防线,龟缩在这块南北四五百里,东西七八百里地之间,只要内部团结,紧守各处关口,外敌是很难打得进来。
而辽国当然知道这个地理情况,耶律休哥也是辽国年轻一辈颇有名气的勇将,见折德扆亲自把守河曲关,便留下一万步兵继续进攻,并维持粮道运送牛羊给养,自率主力两万骑南下,夺袭夺取了长城西面窟野河畔的麟州治下连谷县,并随后派人劝降。
大军压境,折德扆也面临巨大压力,永安军折、杨两家总共也就一万兵不到,防守都不足,当然没有能力反攻,接到耶律休哥的招降信,只好含糊其辞地回复,态度暖昧并不敢强硬,既没有明确接受劝降,但也没有拒绝。
耶律休哥此次南下,主要是助李彝殷攻取朔方,但也有自己的目的,拿下连谷县后,对麟州神木关进攻多日无果,这时银州守将费听辞派人来接应,耶律休哥便沿长城南下,赶往夏州与李彝殷会师。
十月二十,耶律休哥率三万步骑抵达长泽,李彝殷已在此驻兵多时,早已准备了粮草,但夏绥四州太穷,粮草并不是很充足。当下安排了辽军驻营,便在中军大帐设宴,为耶律休哥等十几名辽军将领接风。
“久闻夏绥四州乃偏僻苦寒之地,如今一见却并非如此,夏州附近不但有草原河流,还有高耸的山岭密林,这西面的红柳河两岸,水草也十分肥美啊!”耶律休哥是初次到夏州,不禁有些感慨地说。
李彝殷闻言微笑,细细打量,见耶律休哥大概不到三十岁,长得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颏下蓄着淡须,可惜一头很是怪异髡发秃顶完全破坏英气勃勃的面容,显得粗野而狂悖。而他下首副将耶律斜轸却仍戴着卷檐翻边的铁盔,显得好看多了。
而李彝殷自己却是身披周军铠甲,头盔也是胡人常见的那种护颈的皮毛卷檐翻边,但却有着党项人特色的高高尖顶,再目视右侧自己麾下将领,也大多如此,衣着也大多灰白,与辽人衣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虽如此,地域狭隘,多盐碱沙泽,不敢与大辽相提并论啊!”李彝殷谦逊地笑着回道。
“那是!麟、府两州也多是山陵河谷,就不知灵州如何?”耶律休哥笑着问,却将话题引到灵州,他是有意如此,想本部三万骑南下,对李彝殷是一大助力,然而却只得麟、府那块名义上的鸡胁之地,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利益,耶律休哥并不甘心。
从上京出发时,耶律屋质就耳提面命,李彝殷既然不肯接受大辽册封,显然不是真心投靠大辽,让他拿下朔方后不要轻易退兵,三万兵在此,就是连吃带拖也能拖垮李家,到时周军一打过来,再步步紧逼李彝殷就范。
“灵州可比夏绥四州好多了,不但有青盐、白盐,安乐川两岸都是成片的牧场。如今我们大军会师,当尽快进兵,早日拿下灵州,大周朝庭也就无可奈何了。”
李彝殷也明白,耶律休哥是想打听一下前线形势,便又道:“族侄光俨也夺取盐州,犬子将兵两万进驻五原,目前朔方王景退守温池,与屯驻青刚岭以北的静难节帅王彦超、驻扎芦子关的延州节帅张铎,三家各自将兵一万左右,呈围堵之势。不过我部前线有兵三万,加上你我五万,有绝对优势。”
“既然周军已有部署,那我们是该趁其援军未至赶紧出兵,不过有言在先,我军将作为主力攻打灵州,遮护南面周军的事,由西平王自己派兵。”耶律休哥不容置疑地说。
“这恐怕不合适吧?”李彝殷面色一沉,心下略为不快,夏绥军实际只有三万兵,现在手头的两万骑装备不足,战力也逊色许多,与周军野战肯定不行,耶律休哥是率兵来援,却要全军攻打灵州,他是想干什么?究竟谁才是主将,谁是从征?但有求于人,可不好质问,便讪笑道:“只有灵州拿下了才能再谈归谁的问题,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
“那好!明日便赶往五原,先破王景,再取灵州城!”耶律休哥很是狂妄地一挥手,以主人的姿态说话行事,并不怎么将李彝殷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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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5章 战局恶化()
十月二十三,夏、辽联军共八万抵达五原,随后以耶律体哥率步骑三万,李光睿率夏绥镇军两万,沿五原长城南面直逼灵州。而李彝殷统兵一万坐镇五原后路,命侄子李光俨率本部精兵、及新募青壮两万步骑直取灵、盐边境的橐驼口。
橐驼口位于延、庆两州北部交界处白于山北麓的丘陵河谷坡地,地形情况复杂,位置也很险要,此地距青刚岭北面白马川王彦超驻营地约百里,距安乐水温池县王景所部约一百五十里,距延州芦子关则**十里,此四地刚好互呈犄角之势。
橐驼口地势如此重要,王景当然是知道的,本来已派人通传,请延州张铎先进兵夺取此地,然而张铎却没听他的,只顾派兵在延州北境布防,根本就没出战的意图。
所以李光俨进驻橐驼口不费吹灰之力,王景得知后气急败坏,又听说夏、辽主力进兵州治回乐,只得留下节度判官兼盐州刺史薛处存、薛可言父子率兵五千驻守温池,自率七千步骑火速赶往州城。
而静难节帅王彦超率兵一万二千人屯驻白马川,既没有及时出击增援,也没有北上与王景的朔方军会合,与延州张铎部上万兵力各自安守,一盘散沙。
王景沿安乐水平原到州治回乐要近得多,而耶律休哥与李光睿沿旧长城行军不但远,而且路不好走,所以王景倒是及时赶回了州治,当即命小儿子王廷训率兵前往州城西南的鸣沙县,沿安乐水西岸布防,并与薛处存、王彦超部保持联系,勉强稳住了局势。
至十月底,夏、辽联军五万兵临城下,随之准备攻打灵州城。唐时的灵州州治是在黄河西岸与贺兰山之间的灵武,到晚唐时迁到了黄河东岸与安乐水交汇处的回乐县,历代虽有所扩建加高,也修挖了护城河,但城墙只有三丈高不到点,仍不如原来的灵武。
耶律休哥与李光睿在州城东北十里的黄河岸边一处坡地扎下大营,见王景一副严防死守之势,便也做长期作战的准备,先是派耶律斜轸将兵一万五千到城下列阵邀战,却暗里派兵绕到城南,将安乐水到护城河的引水口堵塞,这下不到一天,护城河便见底,露出了干涸的泥沙水洼子。
王景对此是无可奈何,西北之地人口稀少,缺乏合适的兵源,朔方军总共也就一万五千兵,虽以马军居多,但仍只能守城,应对辽军精骑就显得很无力了。
随后,辽、夏联军对灵州城东、南、西三门展开了围三阙一,虚留生路,并派出士兵挖土运到城下填河,同时备办大型攻城器械。王景见此心下着急,便时时派马军出城袭扰,但因兵力悬殊,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护城河还是被一段段地填平。
而同时,经过五六天,李光俨也在橐驼口修建了一座临时军寨,留下弟弟李光信率五千兵驻防,与副将野辞茹朗将兵一万五千人直扑温池,一路大张旗鼓,故意走得很慢,以图吸引驻兵白马川的王彦超部。
果然次日就有探马回报,王彦超还真率兵北上了。李光俨接报心下暗喜,陡然加快行军,于冬月初一下午到达安乐水以北的平原,此处距温池县仅四十里,恰好此时五彦超部一万二千人也到了,因天色已晚,两军便隔河十里扎营,互派斥候探马小规模交战,各有斩获。
事实上,王彦超并不是完全被李光俨的动机所吸引,而是因为永兴军府李晖派人送来了朝庭的旨意和任命,并言称史彦超率殿前司五千骑已到关中,督促其赶快进兵。
王彦超并不敢轻敌,一面驻兵设法拖住李光俨,一面派快马飞报延州张铎,请其袭取橐驼口,或率兵赶来会师。但情况并不如他所愿,因安乐水是自南向北流,这里是发源地,河面仅一丈多宽,冬季又正逢枯水期,步兵都可以随时涉渡,这条河并不足恃。
冬月初三,对峙了一天后,王彦超所部粮草告急,又探出敌方兵力与自己差不多,便趁天还没亮拔营,想迅速赶往温池,不想他麾下大军一开拔,李光俨听到动静,马上派野辞茹朗率五千骑先渡河掩护追赶,主力随之跟了上来。
王彦超只得在安乐水西岸仓促列阵迎战,但其部以步兵居多,马军仅四千人,很快被野辞茹朗三千骑所牵制,几轮冲锋后,马力渐渐被拖疲,五百“铁鹞子”重骑一出,静难军马队一下被切割,随之溃不成军。
李光俨随后派四千马队包抄,突击王彦超部侧后两冀,并率八千步兵正面突进,王彦超部失去马队遮护,后军先行大败,前军士兵心慌意乱,跟着溃败,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如此情况,王彦超的中军也随之动摇,仅率数百押衙骑从拼死突出重围,一路向西北奔逃,并收拢逃散的小股马队,半路遇着前来支援接应的薛可言部两千兵,勉强稳住阵脚,到温池县清点人数,所部只剩下三千马军。
几天后,史彦超率五千铁骑军走环、庆白马川北上赶来,听说王彦超大败后,只得向西绕道安乐州军镇,赶到温池见王彦超军容不整,士气低落,私下面对薛处存讥讽道:“这厮连万余杂羌都打不过,竟与某同名,真是羞与此人为伍!”
“史将军可出此言,王使君从未到过关北,不熟悉地形落败也情有可原。”薛处存丢了盐州,正心下惴惴,同病相怜,连忙好言劝说。
“某家禁军抵达,加上你部与王德升的残部,好歹还能拉出万多兵,明日出城决战!”史彦超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