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钺端起碗喝了一口,奇怪道:“不烫啊!都快被河风吹凉了!嗯就是有点辣,闭上眼睛大口喝就没事!”
“我喝不惯!”沈雪莲撅着嘴,端着碗扔也不是,拿在手里又不喝,看得章钺直皱眉,便伸手接过来仰头两口就喝了,连自己手里一碗也没浪费。
“杨玄礼!让大伙儿牵着马上船,注意渔船只能五人五马,筏子可以多些。”章钺喊了一声,回头见沈雪莲还在那发楞,便拉起她手道:“赶紧走吧!等天黑时河风更大,后面还有几千兵等着呢!”
一行人出了军堡,沿石阶下河岸,上了两里长的河滩栈桥码头,民夫们正撑着船筏在河里等着。章钺扶着沈雪莲先跨过小船,再上大木筏,后面两名婢女也跟上了。等亲兵们牵马上了筏子,便开始分批渡河,全部人马到傍晚时才摆渡完毕。
在城内客栈安顿好沈雪莲和她的婢女,又派人找来随军郎中给沈雪莲开了药,让婢女煎着,章钺自去县衙,刚等了一会儿,侯章等人便到了。
县令孟君和带小吏们接待侯章的随从,安置到贵宾馆舍,章钺在门前迎了侯章到里面县令的官房,命小吏上茶,开口问道:“侯大帅此番撤回,是回京呢?还是在会州等朝庭旨意?”
“某还是回京吧!将河西的事交待一下,用兵也要到明年开春,还来得及!”侯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叹息道:“冬月事变之前本已有了预兆,城内蕃人大户频频聚会串联于铁佛寺,都怪某失察啊!”
“事情已经过去,侯大帅不必懊悔,自上任泾州以来,我已就凉州局势向朝中上凑三次,想来近日应有旨意,侯大帅不妨暂等几天,我还有很多事,明天就得回会宁了。”章钺劝说挽留道。
倒不是章钺好客,他与侯章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只不过想到,明年若拿下凉州,节帅的人选自然还是侯章比较好。若换了别人,恐怕有些碍手碍脚。(。)
第0333章 风水宝地()
次日一早,章钺带杨玄礼等亲随出了县衙,顺路去客栈接了沈雪莲,让宗景澄部五营随之南下会宁,以便接受整编。有步兵跟随,路上走得慢,在狼山戍宿营住了一晚,两天后的下午才到。
小雪后晴了几日,天气马上又变得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看这天气,章钺不打算在会宁耽搁,准备回泾州过年了。
当天傍晚,章钺召集众将到州衙议事。先是下令:调二团宋凌光即日率部北上乌兰,驻防州北之地。目前会州人口少,没有乡兵,镇军就承担着守土的责任。
然后是权道谨、侯超的六营,裁汰差弱军官和士兵,从全军中抽选精锐,组建更专业的斥候营。这事由宣崇文直管,与郝天鹰一起负责训练。
九、十两营改为步军五、六两营,并为镇远军三团,以宗景澄、何成惠为正副团主,原副指挥二人升正副参议,其下营指挥、虞候人选自行斟酌上报审核。
十一、十四两营改为步七、八两营,高鸿煊、宗延嗣为营指挥,并为镇远军四团,以阎成望、杜悉密为正副团主,团参议、营虞侯人选待斟。
原十四营李多福迁二团团主,去教导营报到,学习完成后再上任。二团史成弘,调任彰义军牙内都使。
整编命令及高层军官任命由李多寿宣读完毕,章钺想了想,又朗声道:“明年正月底之前,新兵六个步营授予番号为五、六、七三团,营则为九到十四。低层军官人选以日常训练择优者任命,都头以上一定要以教导营优秀老兵充任。另外,兵甲修理作坊改造得如何了?斥候专用武器,式样打造出来了么?”
“出产了几副,使君稍等!”宣崇文起身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堂。
“那个新式袄军服、军靴、宿营被、行军锅、煤炉、速食军粮饼等军用品可有批量出产,我记得作坊已从延州迁到会宁了吧?”军队主体架构上的事暂告一段落,教导营在培养合适军官,抛下了这些琐事,章钺很快就想起一些细枝末节了。
这些是军政后勤的事,平时是刘显声负责日常管理,主持实际事务,州司马李良弼统筹,闻言起身拱手道:“那个脱籽很麻烦,做军袄今年才开始,做了两百套存仓没下发。其它的都批量产了一些,但发给士兵也太奢侈了吧,这个本钱都赚不回啊!”
“停产了?”章钺讶然问,他可记得秦凤战事后回东京,卞极就带了不少,说是发往关东去卖。
“那倒没有,都卖了!你想啊,前后安置几批人口,垦荒要用农具,移民住房吃喝穿用,这哪一样不要用钱,那可是十多万人,朝庭没拔下来一文钱,都是商行在填补,州衙可欠上了巨额债务,也不知能不能还上。”李良弼郁闷地扳着手指头说。
怪不得在关中总号盘帐时,帐面上还有收入,可能就是把这些手工品全都卖了。章钺抚着额头一阵头疼,理想中的虎狼劲旅想要打磨出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支强兵可不仅是要身经百战,装备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否则以人命堆出精兵来,那就有违初衷了。
“那债务有多少?”章钺追问道。堂上一众军官们一听,都竖起了耳朵。
“咳咳咳”李良弼一阵干咳,扫了众人一眼,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众人看得莫明其妙,章钺却明白了,应该是五十万贯。按一按贯钱一千文约等于四百块来算,相当于后世上亿多啊!亿是个什么概念,章钺心中一阵忐忑不安,几年下来竟有了这么宠大的财力,落在有心人眼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行!惠和商行不能再与自己有任何明面上的关系,卞极与自己沾亲带故也不能参与,必须得另找一位,或者是几位能力超强的大商人来总掌其事,这只能等到明年再说了。
“这事以后再说,先看看兵器!”章钺见宣崇文领着铁匠许平仲、木匠索可大等五六人上堂,便茬开了话题。
“卑职等见过章使君!”许平仲和索可大两人见礼道。
“免礼!”章钺挥挥手,见他们身后几名工匠抬着大木箱进来,心生好奇,便起身绕过桌案,上前让工匠打开箱子。
前一箱是经过改进的角弓弩、木单弩,章钺拿起一具看了看,上了桐油的淡黄手柄和弩机连为一体,前端装的是扁圆形弓臂显得结实有力,弦是牛筋的,不过鹿筋为上品,但千金难求。下面的悬刀和一些主要机件是钢铁的,上弦无需直接拉弦,侧面横着的一个手柄扣弦向后滑拉即可。
章钺一手抓稳弩机,一手握住手柄上弦试了试,比原来的角弓弩需要用脚蹬,同时双手向上拉弦省力多了,不由大为满意地问:“角弓弩试射了吗?射程和精度如何?”
“回使君!唐时的角弓弩多用为骑弩,射程两百步。现在东京禁军所用是有所改良的,射程为一百八十步,但上弦仍然费力。我们这个稍稍降低了弓臂的张力,射程为一百六十步,一百二三十步精度偏差极低,可透重铠,马军步军都可用。其次是木单弩,现用的都是小木单弩,射程一百六十步,我们改进后为一百三十步,百步精度高,杀伤力也强。”索可大有些小得意地回道。
“很好!若调试校准便可批量打造。”章钺点点头,将手中角弓弩递给宣崇文,他早就看过了,转手给了左右军官们。
章钺双从旁边一个箱子里提起一串绳索,这是一端系了小巧铁钩的乌黑色精铁飞狐抓。绳索看起来是牛筋混合葛、麻等韧性强的植物纤维搓扭而成的,用来攀登山崖或城墙非常合用。
当然还有绳索软梯,这个制作较为容易,承重达到六七百斤就足够,更强力的暂时没有,没什么好看。章钺又从另一长条状箱子内取出一杆长约三四尺的细长铁钎状短铁枪,其实就是中间粗、两头细的标枪,枪头是扁平有血槽的,没采用三棱,马军冲阵时可用来破盾、破甲,三十步内穿透重铠毫无问题。
“我已试过,非常合用!叫什么名称才好?要不要装备给马军?”宣崇文问道。
“暂时装备给斥候,叫投掷式透甲锥吧!”这是章钺亲自画图设计的,本想采用三棱式,但这若被看出秘密学去,那流传开来麻烦就大了,在这个人口出生存活率较低的年代,简真是比瘟疫还可怕。
最后一箱是新式的刀枪,章钺称之为“苗刀”,全长五尺,柄长一尺二寸,刀身长三尺八寸,略弯形似禾苗,这为步军使用。马军所用则稍短一号,也轻便一点,同样有血槽。
至于枪头则是采用更好的钢质,减薄加长两寸,后端上木柄的铁管也特意加长了。枪杆则采用铁木、黄檀木等坚实硬木,骑枪用杆剖面直径为一寸,长七尺;步军用枪有多种,最粗的拒马枪杆直径达到三寸,长度也视用途大有区别。
白腊杆根本不存在,那是江湖卖艺者耍枪用的。沙场战阵上用这种枪杆,简直不知道怎么死。原因很简单,白腊杆是软杆,无论是刺击挑打都有弹性,有一定的时间延迟,哪怕是微秒也足以送命。
而用铁枪者极少,全军也就郝天鹰一人能行。章钺用的是复合枪杆,虽也有弹性,但那是用力抖枪才会弹起来,不过他已经让铁匠许平仲寻找上好铁料,准备改用铁枪。
“式样都不错,但材质似乎还差点,铁料不够用吧?”章钺忽然想起,去年就听说屈吴山里发现一处铁矿,但限于外部原因一直没开采,现在这场合不好谈这些事。
“正是,就是缺铁,这还是李德良从南阳那边运来的铁料,路远运输不便。”宣崇文显然也想到铁矿,面露微笑。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在此耽搁一天,各处匠坊都看看。”章钺挥挥衣袖,向宣崇文打了个眼色,大步向后面的官房走去。
堂上一众军官们纷纷起身围上前,拿起新式武器看了起来,连声赞叹不已。宣崇文跟着章钺到后堂官房,关上房门到桌案边坐下。
“铁矿的事如何了?目前谁在看守?”章钺颇感兴趣地问。
“其实会州不但有屈吴山铁矿,会宁关那边山区还有煤矿、铜矿、银矿,这可是风水宝地啊,现在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宣崇文却答非所问,脸色很是复杂地说。
“什么?”章钺一阵发呆,想了想淡然道:“银铜就算了,暂时只能开煤矿,铁矿必需要想个办法,不能身在宝山望而兴叹。”
“那铁矿只有州衙我们几个主官知道,发现矿区的十几户梁氏羌人被我们迁到了会宁关采煤去了,目前那儿由梁苯吉看着,时常派人在那边放牧,消息倒也没流传出来。”
“这事捂不下去的,还是上报吧!让朝庭出钱出人力开采,并派员监管,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没问题,尽早利用起来为好。”章钺很是心疼地说。(。)
第0334章 无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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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州镇远军初步完成整编,接下来就是加强六营新兵的训练,以便到时将驻防各地的老营都替换出来。武器装备、军政后勤的事暂时跟不上进度,军械修理作坊,工匠人手是够了,奈何铁料仅够打造部份斥候装备,另外只能修理旧兵器。
这一摊子的事,到现在还因为各种制约因素无法整合,章钺也只能放着,于腊月二十四这天,带上沈雪莲返回泾州。
一路晓行夜宿,这天下午申时过了渭州潘原县,到达泾州边境青石岭一带,阴沉的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十分荒凉,崎岖的山路南面就是泾水沟谷,北面是青石岭,离泾州保定城还有三四十里。
“主公!雪越下越大了,派弟兄们前面找个村落借宿吧?”李多寿打马跑回马车边问道。
“后天就除夕了,停什么停?派几骑先回去,加速赶路!”马车窗帘掀开了一角,章钺探探头出来看了看,严厉地说。看这天气,若路上停一晚,明天地上积雪深厚,赶路就很麻烦了。
李多寿点点头,前去吩咐了一声,让杨玄礼带骑从亲兵在前,马尾绑上松树枝条打马疾奔,路面刚积下来的一层薄雪很快被拖掉,以免后面马车打滑。
如果是马队轻装简行倒是很快,但却有两辆马车拖累了速度,一辆车自然是坐人的,后一辆是载着章钺和士兵们的行李,还有沈雪莲的,她本来没多少东西,但到会宁后购置了一些。
“哎!别又睡着了,好点了没有?能骑马么?”看着半躺在怀里精神恹恹的沈雪莲,章钺苦笑着问。她感风寒几天了,一直服用中药也不见好,前天还发起了高烧,昨晚宿在潘原县,再找郎中另开了药才好点。
“没事!能骑马!”沈雪莲睡眼惺忪的样子,梦呓般回道。幽兰、幽荞两名婢女挤在车厢角落里小声嘀咕个不停,一边连连呵气暖手,不时朝这边看一眼。
章钺有些无语,她这样子单独骑马还不得摔下来,看样子只能扔下马车让亲兵带着在后跟上,自己只能带着她先走了。
过了青石岭路面平坦了,章钺便扶着沈雪莲下车,给她裹上厚厚的狐裘披风,让她先上马,随后跟着上去,沈雪莲倒也不再抗拒,还伸手拉他。
章钺让杨玄礼带人走后面,自与史成弘、李多寿带一百骑先打马飞奔。风雪呼啸,漫山遍野已开始泛白,眼前视模糊,雪片打在脸上格外生疼。沈雪莲坐在前面倒是挡了风,她头脸都蒙住了,露在外面的大眼睛却只顾低头看着马背,双手则紧紧抓住马鞍。两名婢女共骑一马,也在后跟着。
纵马狂奔,速度顿时飞快,二十里后,官道两边开始出现一些村落,章钺并不理会,只顾一心赶路。前方渐渐显出一个乡镇,外围没有墙寨,官道两边都是成排的房屋,还有不少店铺。
小镇街道上行人稀少,出奇地安静。章钺放缓了马速,驱马小跑而行,眼看就要出了镇子时,忽见前面叉路口牌楼前,一大群人聚在路边指指点点,看着两伙人正手持棍棒打群架。一方是清一色青衣小帽的家丁奴仆,另一方服色杂乱,老少都有,看起来像是乡下农人。
“给某狠狠地打,打死这帮田舍奴有胡太公撑着,也不看看咱们家官人是谁?”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双手拢在衣袖里,站在路边颐指气使地叫骂道。
“你个天杀的狗参军呐!抢我女儿你不得好死,老娘今儿不活了,有胆你把老娘也打死了!”对面路边一个中年妇人坐在雪地上蹬着腿撒泼放赖,撕扯着头发哭骂。
“李多寿!去问问怎么回事!”章钺勒停战马立在路边,这种小事他可不想管,但是人群堵路了,不得不停下。
李多寿闻言翻身下马,挤进围观的人群询问打听,很快就跑回来禀道:“这儿叫盐仓镇,镇子上有个姓胡的豪族,家主是州衙录事参军事,他家儿子游手好闲,常做些欺男霸女、夺人家产的勾当,声名极坏。”
“录事参军事啊!等回了州城,好好打听这个胡氏的来历!”章钺点点头,又招呼道:“走吧!赶路要紧!”
“你不是节帅么?怎么不管管?”沈雪莲眼望着那妇人,满脸同情之色。
“我要管的是五个州,若这种小事也插手那不得累死?”章钺没好气地说。
史成弘带着亲兵骑马上前,挥起马鞭一阵抽打,很快就把路清出来了。章钺打马小跑而过,继续赶路,天黑入夜时终于到了保定西城门外,但城门已经关闭多时,李多寿去叫开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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