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打算去兴州,将移民尽快送走,自然没心情理会这事。
“没事没事,赵某正好闲着,章将军欲往何处,赵某同行就是,这秦凤各地都熟悉,说不得可做个向导。”赵崇韬自来熟地笑着说。
“咳咳”章钺一阵无语,苦笑道:“我要去兴州办点事,赵都监想随行那就请吧!”
“好好好兴州也不远,有一二随从跟着照料起居足矣!”赵崇韬无所谓地讪讪笑道。
封乾厚在旁笑着问道:“不知赵都监与凤州威武军都监赵崇溥是何关系?还有蜀中名士赵崇祚呢?”
“原来封先生也听说过我家兄弟之名,可曾听说过家父赵廷隐?”赵崇韬闻言略有些得意,居然卖起关子来了。
“某当然知道!”封乾厚点点头,捻须微笑。
赵廷隐本是秦州人,后梁时曾从军为将,后唐时随孟知祥在河东任职,并从征入蜀建国,累官至中书令,才过世几年而已。
“那便是了,崇溥乃吾兄,竟在凤州被俘,实在是时运不济啊!吾弟崇祚现为昭文馆学士、左散骑常侍,与翰林学士、门下侍郎欧阳炯等人交好,才能胜过我与家兄多矣!”赵崇韬有些感慨地说。
“哦门下侍郎欧阳炯?”章钺本来对赵崇韬没什么兴趣,这时惊讶地问。他是想后世看过间集,记得作序的人就是后蜀门下侍郎欧阳炯,此人性情坦率,多才多艺,精音律,通绘画,工诗词,算是全能型人才,章钺有些印象。
“正是,章将军也听说过么?”赵崇韬笑着问。
“听说过我还听说过蕊夫人,据说有倾国倾城之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哈哈”说到这里,章钺忽然醒悟,议论孟昶的妃子有点不合适,便赶紧茬开话题道:“不知雄武节度韩继勋兵败是如何处置的?”
“这个目前解职在家,章将军未与他交兵接战吧,为何问起他来?”赵崇韬疑惑道。
“呵呵他有个侄女行商到关中,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章钺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赶紧闭嘴,这事说起来有点不好解释,若让赵崇韬起疑那就不美了。
赵崇韬听了却是一怔,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想到什么了,没再开口多问。一行人到了西城门外,杜悉密带着两百骑亲兵正等着。
同行的还有张全绪,他已在南郑城内新建了一家货栈,商队管事和伙计已带着货物走褒斜道返回关中了,他则另有任务。
杨玄礼带着符昭吉、章铖等另外一百骑送行,他们要留在府衙护卫家眷。至于向训,他来了一趟又回源州了,府衙事务交给了慕容延钊、李处耘等人处理。
赵崇韬也算是蜀中重臣,让他跟屁虫一样跟着终究是不太好,出西城门过了褒水河,沿汉水河岸官道前行了一段,章钺便喊停了,众人在路边下马,树荫下就地坐了下来。
“赵都监还是留在兴元府吧,让你做向导未免大才小用啊!”章钺笑着调侃道。
“咳咳莫非章将军改变了心意?那敢情好若能相助,赵某来日必有厚报。”赵崇韬尴尬地笑,求人就得姿态放低,没有办法的事。
“章某是现实的人,厚报什么的太虚,我给你提点建议,姑且听听,如何决择自行拿主意。”章钺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帮你将粮食数额压到一百二十万石,蜀锦压到三十万匹,分五年交付。但是”
“章将军还有何建议请说”赵崇韬激动起来,若真能谈到这个数目也算是巨大的收获。
“很简单!减去的三十万石粮,二十万匹蜀锦,章某要分一半!”章钺这是要暗箱操作,战争红利分成,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反正左右都是自己人。有道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有这个机会,那不是过期作废么。
封乾厚在旁一听,三角眼瞬间眯起,随即舒绽开来精光闪烁,却是没吭声。章钺对财货似乎有着无穷的嗜好,但他也是会用钱的,封乾厚早就习已为常了。
权力可以把别人的变成自己的,金钱也有同样的魔力,所以历来统治者对商人严厉打压,封乾厚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权变之道。
“这”赵崇韬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心中迅速盘算了一遍,也不知孟昶能不能答应,便笑道:“赵某可以试试,若成的话又如何交给章将军?这要走漏了消息,章将军会被人拿住把柄吧?”
“哈哈那是我的事,你们蜀中若能接受这个条件,钱粮交给韩继勋的侄女韩芙蓉代收即可。我也不瞒你,我的商行中,有她的份子,这么说你明白,天知地知!你我各得其所!”章钺说出来自然是有把握的,也不会再给蜀中还价的机会。
“赵某知道如何做了,吾兄去了东京,以后与章将军同朝为官,还望多照拂一二。他的家眷已被削籍为奴,也不知能不能搭救,赵某这就去见见昝客郎,然后回成都。”赵崇韬大喜,拱手一礼转身走向战马。
“既如此,那我与赵都监回城一趟,随后再赶上来!”封乾厚见事情谈成,便准备代章钺去见昝居润,到时再凑报东京。(。)
第0314章 生蕃熟蕃()
四天后的傍晚,章钺带着随从到了兴州顺政县南郊,守将王廷义带人前来迎接,将章钺和随从迎进州衙,安置在客馆。
汇集在兴州的有四万军民,郝天鹰和宋凌光已带着两万人先走了,剩下的还有两万,章钺打算亲自押送,顺便到成州会会张建雄,看能裁下来多少军民。
毕竟移民是件极为繁琐的事,与没有交情的人打交道不亲自出面,人家可能就只是应付了事。张建雄原任全职是凤翔节度判官、领陇州防御使,两人是互不统属的。
这年头藩镇幕府官员职级有点乱,高级僚属领刺史常见,中低级甚至兼领县令也是常事。这在关西偏远之地尤为普遍,中原各地要好得多,因为离得近点,朝庭直接任命藩帅幕府要员,以及治下州县官员。
兴州这个地方很重要,是陈仓道、金牛道、祁山道这三条古道的交叉咽喉要地。章钺考虑到未来关西攻略的需要,打算在这儿建立商行货栈,让关中、蜀中之财货都可以通行到西北会州。
次日,章钺找人打听,在州城北郊买下了一家较大的庄园作为货栈,让张全绪带随从前去接收,并留下人手看管,以备后用。
章钺则与封乾厚到移民大营中看了看,顺便安抚犒劳一下。剩下的人口中,有士兵三千人,章钺将其召集起来临时编组成军,路上好照顾家眷,并携带粮草营帐。
之后又再起行,经两天赶到鸣水县休整一日,沿西汉水北岸的祁山道向西北行进,六天之后终于到了成州上禄。因为朝庭旨意还没下,西征大军也没回撤的命令,目前都是就地驻守,对地方进行军管状态,张建雄也没回秦州,以便随时接受凤州、兴元府两地的调令。
张建雄是河中府人氏,年约四十岁不到的样子,中等身材,肤色黝黑,其貌不扬,但一双浓眉下,眼睛却是锐利有神,看向章钺时,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章将军远来辛苦,请先到州衙休息!至于移民可先住进营地,你下属带着前一拔人刚走不久,某听说后面还有,便留下了营地!”张建雄拱了拱手,态度还算不错。
“有劳张判官亲迎,此次作战连下三州,又支援王褒公夹击高彦俦,再破李廷珪主力,时机可谓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人赞叹呐!可以说,若无张判官及时支援,王褒公恐怕难下兴州,战局也就不会这么顺利了。”章钺拱手还礼道谢,尽管官职比他高,但对于有本事的人,理应得到更多的尊重。
章钺神态严肃,郑重地还礼,发自内心的称赞让张建雄听来大为受用,笑着回道:“听闻章将军勇武过人,屡立大功,不想口才也是了得啊!此战之后,恐怕要开衙建节了吧?”
章钺闻言一楞,对于建节之事他是梦寐以求,但想着可能不会这么顺利。张建雄这么说,是在试探他自己能有什么封赏,便笑着回道:“张判官所立大功如此关键,必然会有重赏。至于我和王褒公、向院使等人,那自然是随着你的战功水涨船高了。”
“哈哈章将军可真会说话!请随我进城休息!”张建雄放下心来,他的职级是以往的战功兼领陇州防御使的,节度判官也是不高不低的,难免心里没底,便多问了一句。
照例是住州衙贵宾客馆,封乾厚、杜悉密和张全绪先带着亲兵搬运行李入住,章钺则随张建雄到州衙后堂落座,亲兵进来上茶后退去,张建雄便捧起茶盏示意。
这一般在官员待客来说是有默契的,既是请用茶的意思,也是暗示对方,有事可以开口了。在武人来说更是如此,否则,谁有空陪你唧唧歪歪说废话。
章钺捧起茶盏小抿一口便即放下,肃然道:“之前已派人书信通知,请张判官将裁减兵员及其家属一并集合入营,到时好迁去会州填补,不知秦、成、阶三州现集结有多少人?”
“章将军见谅,这个说来有点难办,因为这三州在中唐时失陷于吐蕃,至唐末吐蕃大乱,时任秦州刺史的高骈诱降尚延心及浑末部一万帐,收复秦、渭二州,各镇也纷纷出兵,成、阶二州也得以收回,所以现在这三州汉人口很少,蕃羌占了大半之多,若蕃羌之兵也要的话,倒没什么问题,汉兵最好还是不要迁。”张建雄略带歉意地说。
若汉人口都迁走了,那蕃羌坐大会有什么后果章钺当然理解,可来一趟不容易,想了想便问道:“这些蕃羌部族是聚居还是散居?游牧还是农耕呢?不知可有酋长管着?”
“他们都是半农半牧,每族大者数万人,小者几千人,自然都有族长,平时骠悍好斗,一撮羊毛都能让几个部族大打出手,若无族长协调,州衙根本管不了啊!好在这些都是熟蕃,若是生蕃那可凶悍得很,难以取信啊。”张建雄苦笑道。
所谓生蕃与熟蕃,章钺是听说过的,生蕃就是吐蕃遗留部族,大多不开化,普遍对汉人有敌视感,也不会说汉话。而熟蕃就是久居于边境,或者境内的蕃羌部族,长期于汉人打交道,能说流利的关中秦腔,有的甚至熟悉关中人各种习俗礼仪,有文化认同感,所以也产生了对中原朝庭的归属感。
“好斗没关系啊,我最喜欢好勇斗狠有血性的士兵,把他们调给我,还能让边境安宁。那么话说回来,裁减兵员有多少呢?”章钺并不死心,追问道。
“成州可以给一千人,秦州两千,这是士兵带家属一起的,至于阶州还是算了吧!当然若要蕃羌的话,你整族迁走都没问题,这是为安边的长远之计。”
“好吧!那张判官分派人手通知各族酋长到州城,章某亲自与他们谈谈。秦州那边也可以如此行事,我已派人通知会州团练副使宣崇文到秦州接应,现在人应该到了,劳烦张判官派人传我书信,让他来成州接人。”
“如此最好不过,明天就派人通知各族酋长,三日后到州衙会齐。”张建雄大喜,这样总算不矛盾,各取所需了。
章钺随即告辞,等到八月十二这天,各族酋长终于前来,章钺与张建雄召各族酋长会谈。开出的条件当然还是一样,到了地方由官府安置,建造村落宅院定居,并委派邻长、甲长、里长来管理,由他们部族有威望的长者担任,每户分给永业田地各三十亩,头三年免税。
这条件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将游牧民族转变农耕民族,把熟蕃熟羌部族渐渐汉化,这对于境内愚昧穷困的蕃羌来说,无疑也是最好的出路。
当然有余钱的,也可以自行购置田地;要放牧的,只能小范围之内,不能游牧随水草迁徙。条件确实不错,但后者蕃羌族长们有点难以接受,不能游牧那怎么放养牛羊马匹?
有人当场就这样问了,章钺给出的回答是:会州河池马场在扩建,到时你们养的马就要降价了,最好还是围栏喂养牲畜。
族长们提出各种问题,章钺一一解答,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当场有几个穷困的小部族酋长跃跃欲试,见别人都没答应也不愿开口。
条件开到位,话已经说透,章钺便欲擒故纵,适时地宣布散会,打发他回去自行考虑。数天后,果然几个穷困小部族的酋长都来州衙表态,说愿意迁移。
等到宣崇文带着李多金南下成州之时,总共有七个部族迁移,口数四万多人。后续事务还比较费时费力,章钺交待了张全绪一些商路上的事,也不多耽搁,带着随从取道兴州返回。(。)
第0315章 将将之术()
八月的天气仍带着些许盛夏的炎势,及至黄昏,晚风终于带来一丝凉意。蒙蒙暮蔼中,绵延起伏的远山一片青灰,唯有夕阳沉下处,山色染着晚霞的彤红。
嗒嗒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间小路的沉寂,两队人马各数百骑,在山道叉路口不期而遇。双方都身着大红的禁军服色,腰间抱肚腰带上悬挂横刀,背负弓箭,脖颈上系着围脖肩巾,头戴轻便范阳笠,同时勒马喊停,相隔百十步打量着。
“呔!尔等从哪处山旮旯钻出来,见了你家王爷爷也不行礼,是要动手还是怎的?”对面一骑越众而出,马上之人三十余岁,长相颇为粗豪,语气也不太礼貌,看样子是一名殿前司马军指挥使。
“去你娘的口臭得紧!你家杜爷爷乃虎捷左厢章厢主帐前亲卫指挥,你敢动手就试试看!”杜悉密也毫不示弱,手按刀柄冷笑着喊道。
“哼!侍卫司而已,某家殿前司赵都虞候麾下王政忠,想动手改天奉陪!”那殿前司军官哼了一声,拔马转身而去。
侍卫司虽也还是禁军主力,但不是皇宫宿卫,殿前司是当年郭威的天雄军老底子组建起来的,军官们更有优越感,出差在外难免鼻孔朝天,吆五喝六。
“将军!那边是东京来的殿前司的人,将领姓赵,官任殿前都虞候!”走在前面的杜悉密打马跑回禀报。
“哦不就是赵元朗吗?过去看看!”章钺有些意外,驱马缓缓前行到了路口,果然就见赵匡胤也打马而出,两人相视拱手见礼。
“哈哈竟在此遇上元贞老弟,这下路上不寂寞了,就不知这儿离兴州顺政还有多远,看情形要错过宿头了!”赵匡胤大笑着说。
尽管与章钺攀交情不成,想把他拉拢入幽州系军将集团也没进展,赵匡胤心里渐起反感,存了拼比之心,但两人也没怎么结怨,见面还能有话说,相应的礼貌自然要有。
“离兴州还四五十里,出了前面山口有个镇子可以投宿,赵兄不妨同行,晚上一起小酌几杯!”章钺笑着邀请,对时代的名人见得太多,已经没什么感慨,不过是一种不即不离的态度而已。
两方马队会合,但谁走前也是个问题了,章钺不在意这些虚名,便主动谦让,赵匡胤率殿前司禁军走前,章钺带随从同行,杜悉密满不情愿地带亲兵在后跟着。
两人边走边谈,赵匡胤自称此来是宣旨的。本得中书舍人前来,但文官赶路太慢,殿前司将领宣读皇帝制书也还合适,便遣了自己来。并透露出口风,章钺已加官建节了。
章钺闻言大喜,半路上也不好多问,等到了兴元府官衙再说,还得先派人通知向训、邴绍晖两人前来。
前行数里出了山口果然有一片洼地,这儿叫焦坳里,里正人称焦太公,听说有官兵通过怕被抢掠索要钱粮,早早就让村里关门闭户,只带了两名保长在路边迎接。
这年头基层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