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褒国塬上,章钺围剿了一会儿散兵,便兴致缺缺地打马回到战场,这时整个原野上乱糟糟一片,蜀军溃兵被缴械赶到了一边,李处耘在安排士兵打扫战场,这大热的天气,不快点清理是会引发瘟疫的。
战争就是暴力破坏,实际作战时间就只一个多时辰,但战前各种物资要准备很久,战后清理起来也是件细致繁琐的事。
刀枪弓弩箭矢、头盔铠甲旗鼓、粮食衣帛财物、马具和战马,这些东西都是要分门别类的,到处堆得像山一样,上面还染着暗红的血迹,成群的苍蝇闻到腥味飞舞着盘旋不去。
远处的士兵们已经在挖坑了,蜀军尸体还是要尽快掩埋的,己方士兵尸体能找出来的就找,找不出来的只能当蜀军一起埋了。都是身着大红的袍服,冰冷僵硬,脸面青灰一片没半点神采,就是洗净了辩认都不容易,那太不现实了。
受伤的战马在哀鸣,士兵们心疼地一一补刀了,战马是娇贵的,重伤的基本没用了,轻伤的还可以治好。周军和蜀军的轻重伤员要分开,这要分派兵力先送去褒城,那里现在空城一座,直接进驻就是。
最后是己方阵亡士兵的遗体,可辩认的粗略清点是一千多具,正面野战的阵亡率有点高,章钺一阵肉痛,心情有点沉重,再没战前的意气风发感,接过亲兵手里的火把扔进柴草堆,洒了油的柴草迅速燃烧起来。
阵亡士兵带回家的最后只剩一捧骨灰,很多家庭要为之垂泪了。好在禁军虽没正式的军饷,但有高额的作战抚恤,阵亡的还有加厚。
穷困家庭会为此欣喜若狂,乱世生存人命算什么,只痛惜家里少了个壮劳力,不能再为家里挣钱了,但还有更多的人口需要养活。衣食足而知荣辱,富足家庭才会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不知不觉忙活到太阳落山,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士兵打完回营,就等着启程回家,而章钺的事情还没有完,善后接收地盘要面临各种人事安排,也不知王景和向训两路的战局怎么样了,与蜀中朝庭的使者会谈也要开始。(。)
第0307章 望穿秋水()
当天傍晚,章钺率兵进驻褒城县,后方褒水河谷大营慕容延卿擒获了蜀将张令真等千多人,保住了粮草后派人送来了军报。
慕容延钊也回报说,率兵接收了南郑城防,伪蜀山南西道节度衙署和兴元府观察判官等一干官吏皆随韩保正撤走,请尽快率兵南下维持秩序。
于是,章钺连夜召开军议,安排善后,留下罗彦环率三军、张从昭率五军驻守褒城,收容监押战俘。次日一早派符昭吉、章铖携带捷报回永兴军府,由其发往东京。自与李处耘、石广均率二、四两军至南郑。
褒城至南郑三十余里,行军快点半天就到。慕容延钊闻讯出城来迎接,派人引导李处耘、石广均安排四军韩忠明先驻防,迎章钺等人到州衙。
“蜀人果然会享受,这节度帅府修得富丽堂皇啊!”章钺里外走了一圈,又回到大堂,具体情况还是要问慕容延钊。
“那是,韩保正这老货小日子过得舒坦,伺候的年轻小娘二十多个,章将军等会儿带几个去”慕容延钊暖昧地笑道。
“咳咳给立功将士们吧!战事还没有结束呢,我们得尽快了结好班师回京,说说具体情况。”章钺可没这么饥渴,再说还有一大摊事。
“说来此战收获颇丰,斩获就不说了,共击溃韩保正一万八千兵力。战场上缴获不知如何,府衙库存钱帛蜀锦就有一万多匹啊!粮仓在东北角,问看守小吏说有六千石,七十多万斤呐!”这可是发老了财,慕容延钊笑歪了嘴巴。
“哈哈这个是要养兵的,兴元府和兴州是节镇,兵力要重新整顿,不能胡乱挥霍的。”
章钺嘴上笑着应付,心里已经在开始盘算,这大笔的钱粮该如何用了。之前凤州黄谷缴获粮草二十多万石,还有丝绸绢帛蜀锦几万匹,这都是硬通货,能卖不少钱。章钺已经与王景暗中瓜分了一半,只是暂时还没顾得上处理。
午后,驻守城固县的镇安军牙将刘欣发派人送来了消息。向训已于二十五日傍晚,在内应的接应下进驻源州兴道县。宠福诚闻讯大惊,舍弃邴绍晖部调头南下真符县。
向训接报率兵跟进,在真符县的汉水北岸与邴绍晖会师,两人合兵一处共七千余人,已是力压宠福诚一头。
大局已定,章钺放下心来,派斥候指挥宋凌光、杜悉密带着两只雕向西搜索韩保正的去向,次日回报,韩保正出了西乡县,在南下利州的路上会合了李廷珪所部,在利州北境的潘原岭金牛道入口处分兵布防。
随后,章钺派兵接管西县百牢关,同时有王景派人送来的消息,已于二十五日在兴城关大破李廷珪、高彦俦、吕彦珂一万三千人,顺利完成了战略任务。兴城关大捷后,部将张建雄已率兵三千人前往阶州,不日将有消息回来。
到了六月最后一天,向训部也有军报抵达,源州武定节帅宠福诚听闻蜀军全线败局,放弃了真符县,率官兵南下真符以南一百二十里的洋源县,并在米仓山与大巴山的洋水河谷地筑建关隘阻挡周军南下。
至此,西征战事大获全胜,达到了预期的谋划,章钺的关西攻略初步完成,心中开始期待下一步布局了。
到七月初,秋收季节来临,章钺忙着恢复府衙的运转,原来在任的本地小吏自己跑回来了,但蜀中籍的官员都随韩保正撤走,很多官职出缺,府衙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治下四县就西乡县令跑了,其余三县都派差役送来了投诚效忠大周的凑书,章钺将这些整理后发往东京,等朝庭安排。只要治下各县能保持对地方的治理,章钺也就不多过问,转而着手整编镇兵。
兴州那边是王廷义临时驻守,王景已回了凤州坐镇,张建雄收取阶州后回成州驻防治事,这样秦、成、阶三州雄武节度暂归张建雄处理;凤州、徽州为威武节度由王景接手;兴州、兴元府是山南西道,王廷义也向这边汇报军政事备,章钺临时掌着。至于源州,自然是向训和邴绍晖在负责,都等朝庭的旨意下来再作决定。
战俘被罗彦环押送到南郑,在编的镇兵、乡兵也全被召集,总数居然还有一万二千人。章钺剔除老弱,将兴元府正式驻军暂定为一个牙军,一个镇军,共五千人。
至于乡兵,每县一个指挥,共两千人。乡兵只有兵籍名册,发些破旧的甲服武器,战时一般负责运送粮草补给,平时农闲时节也集中训练。
兴州其实是军州,治下只有三县,章钺传令给王廷义,让他裁整出镇兵两个指挥,乡兵两个指挥,四千兵都有点负担太重了。
整编镇兵,其中精锐自然补充了禁军战损缺员。裁掉的五千多人,章钺也没打发走,让郝天鹰、宋凌光暂时带着训练,到时连家眷一起带去会州,还有王景和向训那边裁下来的总数不下万人,连家眷可能有好几万,章钺派人送信过去,全讨要了。
政务的事情,章钺交给封乾厚监督,闲暇时过问一下,多数时候都泡在军营训练士兵。这天下午褒城送来了消息,张全绪带着百多人的商队,并护卫宋瑶珠从凤州过来了,同行的还有宣徽北院客省使昝居润。
章钺闻讯大喜,带着杨玄礼等几名骑从出城迎接。不多时,张全绪带着百余人赶着三百多匹骡马浩浩荡荡而来,骡马背上大都空着,只有的带了些沿途所需粮草。
走凤州过来要经过连云栈道,大车运货是很不好走的,还不如骡马效率高,但是载人的马车还是可行的,不过路上陡坡也要人推车。
“恭喜章将军运筹帷幄,旗开得胜!一路翻山越岭,餐风饮露,浴血征战,不容易啊!”昝居润就坐在马车上,不过到这儿一停,他就下来了,站在车前谦恭地拱手致礼。
昝居润年三十多岁,后晋时期就步入仕途,以谨勉而有文采著称。广顺初年由白文轲举荐给郭威,但郭威欣赏没有重用他,而是把他留给了郭荣。同为先帝提携的人,昝居润对章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有劳昝客郎主持粮草转运,使我军无后顾之忧,这才是居功甚伟,一样不容易!”章钺笑着微微欠身还了一礼,又道:“我们等会儿到州衙再详谈,容我先见见下属可好?”
客省使算是因为战争多发而设置的特别职务,主要负责外交谈判,级别不算高,和尚书省六部郎中等同,但又没正式品级,时人日常一般称客郎。若是内客省使则要高得多,与鸿胪寺丞平级,而且是重叠的职务。
“哈哈章将军客气,请便!”昝居润理解地微笑,他明白章钺说见下属,其实是想去看他的女人了,他路上是见过的,很是惊艳了一把,但小心思可不敢有。
“拜见将军!不知兴元府可有小人效劳的地方?”见有人迎接,张全绪老远就喊停下队伍,翻身下马小跑过来见礼,想了想觉得这儿说正事不妥,便又道:“宋娘子在那边马车上!”
“哦张管事的辛苦了!先进城歇着,明天来州衙见我,商行的事我可是好久没过问了。”章钺点点头,翻身下马走向旁边停着的马车。
“阿郎!奴家在这儿呢!”那马车是走蜀道的小型轻便马车,仅两匹驮马拉拽,车厢内可乘坐四人。宋瑶珠听到动静,拉开窗帘轻笑着招手,看起来有点小激动。
章钺嘿嘿一笑,脚踏车辕一掀帘子钻了进去,张开又臂一个熊抱,宋瑶珠顺势投进了他怀里,轻声埋怨道:“还以为你会写信给人家,结果望穿秋水都没等到,到了凤州又等了半个多月”
“如果你不想来,写信也没用,你那些旧部下属都还好吧?去了会州至少能安生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他们的”章钺笑道。
“还说他们都对我敬而远之,都交给周老了,我以后再也不想管他们的事,以后就做你的小女人,听说家里她们两个生了,我也要给你生个孩子,你高兴么?”宋瑶珠轻嗔薄怒的样子,又抬起头羞涩地笑。
章钺微笑不语,低下头去吻向她的樱唇,一双大手也很不安分地贴着后背向下游滑。许是觉得并排坐着不顺手,干脆躬下腰去,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二人身子贴合得更紧密了。
小婢女名叫黄莺,小嘴张得大大的,鼻冀微张着,呼吸都急促了,不觉俏脸飞起两团红晕,感到有些发烫,忙举起双手捂住脸和眼睛,手指却散得开开的,还是什么都看到了。
章钺大手一掀裙摆向内探去,宋瑶珠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倏然一惊,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轻轻推开他,低声嘻笑嗔道:“别像个饿极的孩子似的,这可是马车上,外面好多人,晚上再任你恣意!”
“那我先下去了,等会儿得空再陪你说话!”章钺恋恋不舍地放开她,转身钻出马车跳了下去。(。)
第0308章 只为一人()
章钺引众人进城,让亲兵带张全绪找座空置大宅院先住下,陪着昝居润一路到府衙前,让杨玄礼带着宋瑶珠两名家眷从后面侧门去府衙后宅。
府衙就是山南西道节度帅府,建得高大开阔,气派非常。唐时长安都城屡次被外敌所破,几代皇帝南下兴元府避难,据说就是以这座帅府为行在。而州衙在城西,刺史废置之后,只设观察判官加推官、巡官等几名幕僚,现在是空置着,无人问津。
进了府衙,章钺派人安置昝居润的两名随从住进了前堂贵宾馆,带昝居润到后堂官房落坐,找来封乾厚相陪,又喊亲兵进来上茶。非正式接见,也不是衙参会议,三人都比较随意。
“这府衙规格有点高啊!”昝居润捧着茶盏微笑,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章钺当然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便笑道:“这儿住着舒坦不是,有属吏在也好办事,州衙那边都随韩保正走了,小吏都没一个,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两眼一抹黑啊。”
“哦倒也是!便于治事要紧。王褒公没来,看来是对善后没什么兴趣了,向院使在源州,是不是派人去催一声?”昝居润问道。
向训是兼任宣徽南院使,不管北院的事,但他又是行营兵马都监,善后谈判当然也应该参与,至少要向他请示。
“已派人催了,这几天应该就会过来吧!”章钺回了一句,又问:“对于这场战事,昝客郎打算怎么谈呢?”
“还能怎么着,无非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了!首先,蜀主必须去帝号,向我大周奉表称臣。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再谈下一步,那么,蜀主趁火打窃侵占秦凤,搜刮钱财无数,秦凤庶民不堪其苦,至东京伏阕上书,如今又劳王师远征,是不是该向大周孝敬点什么?”昝居润胸有成竹道。
这个都是外交上冠冕堂皇的理由,胜利者当然是狮子大开口,章钺只关心实际数据,便又问:“那昝客郎认为要价几何数为宜?”
“哈哈蜀中产粮丰厚,更盛产蜀锦,那就粮食三十万石,蜀锦十万匹,如果是绢就十五万匹,这个数应该能掏空孟昶的库存,让他长点记性了。“昝居润笑着说,他是了解过蜀中的情况再经过计算,并有意抬高了价码。
这年头按大周境内粮食绢帛等硬通货的单价,斗米是三百到四百钱左右,这个有粟米、稻米、小麦的区别,但相差不大。三十万石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半年之用。
而布是论匹、丈、尺的,所以一匹差不多就是一卷。蜀锦一匹在一百五十钱左右,十万匹蜀锦价值近十五万贯钱;绢的价钱低点,一匹在一百钱左右。这怎么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不会少了。
“昝客郎!你太低估蜀中的府库储备了,我看以你说的数目乘以五吧,否则蜀使保证一口答应。”章钺大笑起来。
“不会吧!这可不少了唉!太夸张了!你要知道大周几个方镇加一起,一年两季的税额也达不到这个数啊!”昝居润惊得目瞪口呆,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不夸张!帐要这么算,允许蜀中每年交付二十万石,他们可以分五年付给,这样实际上,大周还是从蜀中收到税粮了。”章钺很认真地说。
“这样也行?要是蜀使不答应呢?我们已达到收取秦凤及兴元府的目的,是不会再用兵的啊!”昝居润心里有点忐忑了,他实在是被三十万乘以五给吓到了。
封乾厚忍不住接口道:“咳咳可行的!昝客郎不妨加到六倍,然后再慢慢谈,实在不行还可以调动大军威慑嘛!”
“那好等蜀使前来我再晾他一晾!这位是章将军的幕僚吧,之前好像见过,未敢请教如何称呼!”昝居润大笑起来,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但却暗暗忍着。
他心中忍不住想着,皇帝正在暗中筹备南征淮南,已经在让李谷相公准备粮草。如果真达到章钺所说的这个数目,那绝对是大功,回东京不知道有多少文官要羡慕嫉妒恨了。
“某家唐州人,姓封,昝客郎称吾孝德即可!”封乾厚拱手回道,他当然看出来昝居润对章钺有亲厚之意,又同是文人,乐得套个近乎。
“一路旅途甚是辛苦,某这便告退了。章将军有事,可随时派人传唤。”几人闲聊了一会儿,昝居润起身告辞。
“昝客郎慢走!”封乾厚适时起身跟上,代章钺送昝居润去客馆。慕容延钊和李处耘等几名高级将领没带家属,目前也是住客馆,那儿不会空荡了。
章钺也起身回后面官宅,亲兵们原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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