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要求,郭威当然不允,王峻恼怒之下,干脆躲回家不再理事,于是,郑仁诲就成了枢密院的临时话事人,何福进入朝陛见,郑仁诲便亲自接待。当然,章钺可没这个待遇,只能在外干等着。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一名宦官前来传话,何福进父子二人从里面出来,叫上章钺一起前往金祥殿,因为皇帝在那里召见。
金祥殿是内殿,需过宣佑门入禁中,好在前面有宦官带路,否由绕来绕去头都转晕了。何福进父子在前面也不说话,跟着宦官一路低头疾走。
章钺一路走来东张西望,那高高的台基上,雕栏玉砌环绕,气势恢弘的宫殿群巍峨壮丽,令人目不暇接,更有成排的禁军士兵,甲光闪闪,戒备森严。
“这边是偏殿东阁,到了!”前面的宦官低声说了一句。
何福进父子二人连忙停步,整理衣冠仪表,随那宦官步上台阶。
“你稍等片刻!”何继筠回头提醒了一声。
“我好像还是白身,有什么讲究没有?”章钺心里有点忐忑。
“等会儿有人来教你入见的礼节”何继筠眨眨眼,神秘地怪笑。
章钺莫明其妙,只好在外等着。
不一会儿,台阶上又下来两名小黄门,前面一人看了章钺几眼,板着脸问:“你就是阵斩高谟翰的人?叫章钺是吗?”
章钺只好又点头,小黄门转身就走,喊道:“跟我来!”
章钺只好跟上,左绕右绕的到了一个大房间,小黄门关上门,转身说:“把衣服脱了!”
“什么?”章钺差点跳起来。
“一惊一乍作甚?给你整理仪表,换身衣服,以免你见了陛下失礼!”小黄门没好气道。
偏殿东阁中,何福进父子见礼后,郭威先是问了镇州成德军边防情况,因为镇州与北汉、辽国边境接攘,接着又说起了河北战事。
“善长此战可谓大快人心,给了辽军狠狠一击,乐寿都监杜延熙又在赢州西南斩首三百级,可惜我朝骑兵不足,不然全歼来犯辽军,令其不敢再越境劫掠方为上策。”郭威侃侃而谈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以全部精锐北上拒敌,仍是惨胜。若非冀州壮士章钺,先是妥善谋划,解救被掠乡民,又火烧浮桥,飞车怒斩高谟翰,此战胜负未知。”
何福进表字善长,皇帝以字称之,让他心中很是感动,便顺势提了一句。本来之前所上凑章,就已表章钺为成德衙内军指挥使,枢密院也打算批准,但皇帝却派人传话拦下了,当然,这是刚刚在郑仁诲那里打听到的。
这时,那老宦官小跑进来,请示道:“陛下!刘从诲已带到!”
“传!还有那个章钺!”郭威说到这里笑了笑,自语了一句:“这名字倒也不错!”
片刻,刘从诲先进来了,已卸去盔甲,换了一身常服,上前就躬身见礼。郭威挥了挥手,示意在旁边矮榻上坐了。
看这情形,何福进心下嘀咕,河北战事的来龙去脉,皇帝可能已经完全知道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0024章 散指挥使()
章钺可不知道,火烧浮桥也成了自己的功劳,他现在由两名小黄门拾缀停当,送到了偏殿东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就走了进去。
他心里还在想着,见了皇帝该怎么说话的事,之前小太监教的礼节,什么步子要正,什么目不斜视,被忘得一干二净。猛地一抬头,见里面已坐了三四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他,顿时心里就有点慌了。
何福进父子和刘从诲,之前就认识,对面条案后,坐着一名面色微黑,蓄有短须的紫袍老者,想必就是当今皇帝郭威了。
“冀州乡野小民章钺!拜见吾皇万岁!”章钺两手在前互搭,九十度躬腰,这个他可不敢忘了。之前还一直担心要下跪,脑门磕得砰砰响,还好没这种事,这时代还是开明的,没那么高压奴役的礼节。
无人应答,寂然无声,章钺的腰微微抬起了一点,但又不敢完全抬起来,眼睛继续盯着脚下的军靴,顿时十分难受。悄悄抬头看了对面紫袍人一眼,见他正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吓得赶紧又低下头。
“免礼!”
章钺如蒙大赦,立即直起了腰,感觉舒服多了,但好像没叫我坐啊!
郭威面带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只是眼神有点复杂,对面的年轻人,躬腰行礼时动作铿锵有力,活像一头按爪待扑的猎豹,沉稳而不失敏锐,但眼神飘忽,内心明显紧张不安。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有军人的杀气,还有市井痞气,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仿佛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父亲兵难,母亲病逝,他应招从军到昭义节度使李继韬麾下做了牙兵,他好斗、好赌、好酒、还爱打抱不平,然而时运不济,一事无成,直到在广顺客栈遇上柴氏,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谟翰此人朕知道,擅使连枷,心性狡诈,辽军连年入寇河北,此人多半在列,你能阵斩此人,想必非是浪得虚名,有何本事,可否展示一二?”作为一个精通骑射的马上皇帝,郭威对武艺高强的人很感兴趣,有点期待起来。
“小民擅拳脚枪棒,骑术一般,步射勉强能行,骑射没练过,娘去得早,家里穷养不起马。”章钺老实地回答。
“据说你给高谟翰做狗肉羹得以活命,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是的!家里还有老父和一个弟弟,都是以屠宰为业!”这思路也转得太快了吧,章钺一惊,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干脆老实交待。
“你这样的屠夫,那也太剽悍了!来日让朕看看你的枪棒手段如何,今日就算了!章钺姓好,名也好!文章的章,节钺的钺,可谓是文武双全,看你如此年轻,可有表字?”郭威一脸戏谑地笑道。
“小民愧不敢当!尚未起字!”皮厚如章钺,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皇帝问起表字,他还没意识到****运临头。
旁边的何福进父子和刘从诲三人听了,都有些动容,前者是既羡慕,又觉得古怪;后者是嫉妒。
“既如此朕为你起个吧!听说你在冀州连士兵都募齐了,可见你胸怀大志,这也没什么不好,但做人做事要诚实,就叫元贞吧!元者,大而始也,贞,意喻行事中正,这两个字应该适合你。”
“是!谢陛下赐字!”章钺可不傻,虽不懂起字意味着什么,但也知道是好事。
“明日去殿前司报到,先做个散指挥使吧!”见章钺荣宠不惊的样子,郭威越发觉得,此子可堪载培,意味深长地一笑,授予了职位。
“谢陛下恩典!”
望眼欲穿,终于名正言顺了,章钺大喜,但散指挥使,貌似还是杂牌部队啊。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识趣地退到外面等着吧。
一会儿,刘从诲先出来了,不过面色有些不好看,路过章钺身边时,冷冷瞥了一眼,脚下带风,大步而去。
“你以后得提防此人!”何继筠随后出来了,低声提醒。
“你是内殿直都知,不是有你罩着吗?”章钺笑了起来。
“啧啧小子!前途无量啊!老夫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天快黑了!去我家小酌几杯!”何福进感慨了一句,笑眯眯地催促道。
天色渐渐昏暗,三人由小黄门带路出了宣德门,外面已有何家亲兵守着一辆双马大车等在这里,车厢装饰简朴,但很宽大,坐三个人丝毫不显拥挤。
大概到了下值的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显得有些拥堵,两边的楼阁房舍,都亮起了灯光。章钺探头看着车外,心绪万千,以后就要在这汴京任职了,也不知好是不好。
“东京的夜景是不错,但你有的是时间看看。殿前司散指挥使啊,这可比内殿直自由多了!”何继筠有些羡慕地说。
“怎么说?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说,我报名就职后,该去哪里上值?”章钺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懂。
“都说了自由,你还不懂?就是不用上值,遇有战事,从征上战场就可以了。”何继筠解释说。
“这么说是个闲差罗!那军需供给呢?”章钺一脸惊讶,果然是杂牌部队啊。
“散指挥使是直属殿前司的,自然是殿前司负责供给,无战事你就在家呆着,但以老夫看来嘛!你恐怕是没这种好福气。”何福进看不下去了,接口说道,心里暗暗可惜,两个女儿都出嫁了,长孙女今年才十岁,不然倒是一门好亲事。
“哦我明白了!”章钺恍然大悟。
看来我这个散指挥使,就相当于中央警卫司令部下属独立营营长了。还不错啊,平时练练兵,有空把把妹,怎么叫没福气呢?章钺还想再问问,但何老头已经闭目养神了。
次日一早,何福进父子去崇元殿上朝赴宴,章钺一个散指挥使,为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当然没这资格,在何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想等何继筠回来,一起去殿前司办理入职手续,估计要等到下午,便找到宗景澄、李德良等亲兵的住处,打算带上几个人,上街逛逛,说不定就有艳遇了呢。
“要不叫个何家的奴仆带路吧,咱也没来过东京呐!”宗景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倒是来过一回,就到过开封府衙那边街上,东京城大着呢,不找个向导怕是会走丢。说起来,逛街没钱可不行,咱们好像没多少钱呐!”李德良立即展露出商贩本色,先想到了钱。
“他们不是将缴获的战利品卖给卞三郎后,分了点给我们么?”宗景澄奇怪地问。
“还剩下多少?老实交待!”除瓜分的部分,卞三郎送了两百贯,章钺也没理会钱的事,都托付给李德良了。
“嘘!嘘!四百五十多贯!五百号人的吃喝,我都不敢再花用了。”李德良一脸的肉痛之色。
“行!你们准备一下,最多五个人!我就去找何管家。”章钺点头答应,转身去找向导。
第0025章 玄鹿枪()
此时的东京城尚未经过扩建,虽比地方州城要繁华得多,人口密度也相对拥挤,但在章钺看来,还是显得寒酸破败,甚至有些土气,底蕴不足,没有一国都城应有的厚重。
坊市规划,界限已没有唐时那么严谨,虽也存在,但多按街巷分区。一行六人出了景明坊,过梁门大街,转大内东角楼前街南下,沿途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倒是两边的商铺甚是热闹,卖米面布等衣食杂货,门前也多有摆摊的,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沿途叫卖。
李德良总是吊在后面,看到店铺总要进去逛逛,问问货物来源以及价格,见章钺几人走远,又飞快地追上来。
“诸位贵客是要出门游玩呢,还是要购买日常杂用之物?再往前走就到汴河大街了,回去就远喽!”带路的是何府一名管事,显得没什么兴致,有点不耐地提醒。
“都说说要买点什么?”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感兴趣的东西,章钺也没心情再闲逛了。
“置办一身新衣吧,瞧这成德军那儿领来的旧军服,都退色了。”宗景澄一直没回家,也没带衣服。
“那我也要一套,最好再买双新鞋,还有就是日用杂物了。”李德良想了想,也跟着说。
“衣服都不急,等办好手续,去禁军大营,可以领新军服,有住有穿都省了。我看还是找个铁匠铺,置办一件趁手的兵器吧!”个个都要买,那可是价值不菲,章钺担心钱不够用了。
“说得也是啊,不过也要一两套新衣出门见客啥的你现在是指挥使,那更要穿得体面一些。”李德良还是坚持要买。
“说到兵器,我也想买把朴刀,马战步战皆可用的那种,就不知有没有现成的。”
“有有有!我知道相国寺前街就有个王记铁匠铺,专打造小件兵器摆卖,诸位跟我来,保证满意。”何府管事接口说。
“那好!我们就先去那儿看看。”章钺一口决定,转头见张智兴背着钱袋默默无闻地跟着,便问道:“张大!你想买点什么?”
“买啥都成,俺都拿着就是反正俺也没地方去,何三也是的,就都跟着章大郎了。”张智兴憨憨地笑,话说得叫人听了心酸。
相国寺前街很快就到了,这儿是东京城内几大的商业区之一,街头人口稠密,车水马龙,两边各色商铺林立,卖蒲合、簟席、屏帏、时果、脯腊等家用,还有帷帽幞头、腰带髻冠等衣物店铺,看的人眼花缭乱。
王记铁匠铺居然是一栋两层的临街小楼,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灰头土脸的样子。店堂里也很冷清,正中柜台后也没见着人。
“人呢人呢,死哪去了?”何府管事很不客气地开口叫喊。
一名身着青布长袍的中年人从楼梯上下来,见进来五六人,知道是有生意上门,脸上挂起了笑容,开口询问:“哟是何管事的!几位要买什么?盔甲鞍辔,刀枪弓剑,敝店皆有成品出售,诸位要不先看看。”
“看个鸟?把品质上乘的都拿出来,看到没?这就是现钱!”何府管事显然对这里很熟,替几人开口张罗着。
“呵呵都是熟客,还怕欠帐?诸位要什么,尽管开口!”这人看着是掌柜的,一脸矫情地贱笑。
“马具盔甲就不用了,刀枪武器都要长的,有好弓的话,也可以拿出来!”章钺干脆地说。
“诸位稍等,马上就来!”掌柜答应一声,转身就进后堂了。
不一会儿,掌柜又出来了,后面跟着六名伙计,每两人一起,手里都抬着长条大木箱子。掌柜笑眯眯地看了几人一眼,上前依次打开了。
“这箱是五支接好柄的朴刀,有长柄和短柄的两种,柄都是酸枣木,以桐油浸泡半年,坚硬有韧性,刀是上等精铁百炼而成,不易卷刃崩口;这是两杆长戟,就是有点重;最后这个是敝店收藏的一支长枪,也是最好的。杆子是马槊一样的复合杆,份量可不轻,放了多年保养也要不少钱,可以便宜点。”掌柜如数家珍一样,介绍了一遍。
“还有复合杆的,先看看再说!”章钺被勾起了兴趣,上前拿起长枪,也就二十多斤的样子,略略重了一些,不过目前正合用了。
整枪全长约两米二的样子,取下缠着枪杆的油布,黑黝黝的枪杆很光滑,表面涂了油脂,尾端有尖锥形铜扣。枪头色泽呈乌黑,长约一尺二寸,扁平的棱形,后端接柄处,长约半尺的镏金吞口上,铭了两个篆体字,但却认不出来。
“这两个字,掌柜的认识么?”章钺递给掌柜问道。
“某家开始也不认识,后来问了人才知道,是玄鹿两个字。”掌柜笑着说。
“玄鹿不就是黑鹿么,这么奇怪的名”章钺哭笑不得道。
“这说来有个典故呢,鹿千年化为苍,又五百年化为白,又五百年化为玄。汉成帝时,山中人得玄鹿,烹而视之,骨皆黑色,仙者说玄鹿为脯,食之,寿二千岁。所以这枪叫玄鹿,大概是说,有此枪在手,可保长命吧!”掌柜侃侃而谈。
“枪头太旧了吧,黑乎乎的,多少年头了,什么材质的?”
章钺一脸遗憾之色,还是不太满意,走开几步,拿在手里用力一抖,嗡地一声响,眼前只出现了一朵枪花。感觉枪杆很好,硬性十足,韧性弹性也不错。
“这枪绝对锋利,当初是一个穷汉卖给小店的,搁了有五六年吧,以某家看来,应该是合金打造,含铅和锡较多,所以”什么材质,掌柜也有点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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