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源源不绝的放射过来。营寨之中别说集合人马准备厮杀,就是躲藏也没有个地方。
髡贼的火箭似乎有意避开了县城,但是还是有许多射偏的火箭击中了城墙,有的打中了敌楼,有的命中了城楼,还有不少越过了城墙落在居民区里引起了火灾,城中亦慌乱起来,到处敲水锣救火。
幸好髡贼似乎不以县城为目标,只是猛射城下的官军营寨。许多营寨起火,到处是一片混乱的摸样。
钱太冲看得明白,火箭虽然一轮又一轮的飞来,但是大小似乎不同,落地之后也不一样的,有的只是飞洒出火种,烧燃物件,有的却是霹雳一声的开花爆炸。他暗暗寻思,难道这里面有两种弹头?再想到海边离县城这里足足有十里路,髡贼的火箭居然也能射及,想到这里他不由暗暗心惊,如果这样的话髡贼的火箭岂不是攻城略寨的利器了
忽然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身边,定睛一看,却是常青云。
常青云声调里带着哭腔,说:“完……完了,我兵败了这回可全完了”
火箭攻击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随后就突然停止了。但是整个官军营寨已经成了烟熏火燎之势,许多营寨抢救不及燃起了大火,无法再救,将领们只能将人马拉到损失较小的营寨中,各营人心惶惶失去了斗志。
钱太冲见火势已渐渐小了,乱哄哄的闹声也低了下去,髡贼那边并无乘隙攻寨的迹象,知道今夜并无危险,便和常青云两人悄悄的往城下走去。同僚们有的失去了网巾帽子,有的没了鞋子,有的衣衫撕烂开绽,一个个狼狈不堪。要在往常大家一定会互相取笑一番,此时却无人说笑。眼下形势之严重就算不通兵略的人也感觉得到。
钱太冲见马道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就是髡贼射进城来的火箭。他赶紧过去捡起来,只觉得外壳还是热烘烘的。他端详了一下,是个圆筒形的物件,直径大约2寸,全为铁制,前面已经碎裂开来,只有个黑乎乎的大口,后面却有许多小孔,还有三块倾斜的螺旋铁板。看上去十分精妙。
他正在端详,常青云拉了他一把:“这破铁壳子有甚可看,我们速速回去”
钱太冲只好先提着这么个铁家伙往城下而去。
下得城楼来,只见城门已经紧闭。从城中各处来了许多步兵,带着兵器与城外的官兵对骂。城外喧哗声乱成一团。原来城外的官兵失去了营寨想要进城,但是城里的官兵却担心败兵涌入之后城内秩序大乱,以未接到将令为名,拒绝打开城门。
回到宋宗会的宅子里,没有上城楼的人还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刚才猛烈的火箭攻击他们也看到了,但是没有象城楼上的人看得那么清楚直观。现在听说髡贼的火箭射得这样的猛烈,威力又是如此之大,一个个张煌失色。
“髡贼火箭真是厉害万分烧了城内好些房子”正在说话议论间,宋宗会匆匆赶来,他刚刚带着城内的团勇民壮在救火维持秩序,忙到刚刚才停歇下来。浑身都是烟灰污渍,说起话来声音发抖。
“髡贼没有乘势攻寨,是其失策……”火攻结束之后才故作镇定的吕易忠还要评点。
“你错了,髡贼天一亮必然全师来攻,难不成我兵还能再战?”钱太冲冷冷道,“我兵这回是败了明日全军必走,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分卷阅读】 第九十六节 败走
第九十六节败走
吕易忠大怒,心想你个狂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一味持才放旷,指着鼻子斥责道:“你个狂悖之徒,再要胡言乱语,办你个扰乱军心之罪”
“哼,军心还要我扰乱么?”钱太冲毫不买账,正要反唇相讥,有人过来寻找他们
“诸位先生,请速去大营会议”
出城的时候,钱太冲发觉城门口的诸军已经全部换成了镇标的人马,个个刀枪出鞘十分严整。滚滚
一行人的马匹从城门洞滚滚而过,城门口的官兵在他们出去之后并不关闭城门,城门继续打开着,方便人马进出。
中军营寨里,虽然何如宾的家丁和镇标还保持着相当的稳定,但是这一场火箭雨使得营中的士气已经降低到最低。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认为肯定要退兵了。
大帐之中,各营主将已经到了。他们现在已经深切知道髡贼火器的厉害,在这里安营扎寨毫无安全感,而且墙造得再高,壕挖得再深也不抵用,髡贼的火箭能从十多里外射过来,一射就是成百,这仗是没法再打了。
众将毫无战意,主帅也觉得打不下去了。何如宾知道此时继续坚持在澄迈安营与髡贼对峙已经毫无意义,现在军中士气已经瓦解,粮道又不能很快恢复。不如乘着兵力尚未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先行退到琼山就粮,起码还有能向上塞责的余地。不过退兵这样的决定他无权一个人做出,他把目光转向赵汝义。
赵汝义早就想退兵了――这次讨伐髡贼是明摆着必败无疑了,刚才的火攻吓得他差点灵魂出窍。这样不论前线后方的无差别远程攻击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一个仆人在火箭攻击中被一枚火箭直接命中当场死去。他更希望早点脱离这样的绝地,眼见诸将都持退兵之意。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接下来又讨论各营退却的顺序和联络的旗号、方式,何如宾知道此次退兵回去自己恐怕很难向总督向朝廷交待了,不由得面色晦暗,任由大家商议,自己不置一词。赵汝义见他面色不好,生怕他一时想不开疯了或者自杀――主将一死,这二万人马顿时就要溃散。所以他大声对众将道:
“我兵伐贼连胜,现石山小挫,大军且回琼山就食再做计较”
当下他又说了许多鼓舞诸将士气的话,这才把大帐中的气氛稍稍挽回一些。决定撤退的时间定在明天一早,以免夜间突围各部看不清楚造成混乱和迷路。
规定由陈人杰带着琼崖参将的本部人马和海南本地的操军、乡勇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五个参将的人马最为完整,队伍中又大多是本地人,地形熟悉。操军和乡勇家乡营盘多在琼山、文昌一带,让他们进攻临高斗志不高,但是夺路而还的战斗意志应该还是有得。
各部紧随其后且战且走。殿后的人马由镇标营中军守备,游击孙昌祚率领。何如宾拨给他二千人马,其中有何如宾的骑马家丁一百人和宋铭的一百骑。孙昌祚知道这二百骑是镇台大人给他保命用得。当下十分感激,表示自己将会率领人马死战殿后。
殿军中还有李陌刀的火器营。这个失掉了大炮的火器营在大家看来已经毫无作用,于是李陌刀就只能带着火器营据守营寨,最后一个退出大营撤退了。何如宾给他的指示是若是道路被截断撤不下去,就直接退入澄迈县城中协守。
诸将辞出后,何如宾关照赵汝义:“大人且在本镇老营休息,待天亮之后再随老营撤退。”
赵汝义却道:“学生还有些行李在城中没有收拾……”
“本镇即遣人去办理。”
“不,不,”赵汝义连忙道,“其稿书籍,学生不去,几个下仆无知,恐怕理不清楚。”
“好,请老先生速去速回。”
赵汝义带着奴仆飞马赶回城内的宋宅,幕僚们也纷纷跟着回来了。这群人一回来,宋宅并幕僚们寄居的城中各家大户院内就乱成了一团。赵汝义这次监军,原是准备好好的沿路搜刮一番的,等到了临高,又能取得许多髡贼的玩器宝物。所以带了许多空箱和仆役。虽然这次兵败得太快,欲壑未填,但是军中将校的孝敬、沿途士绅的奉献,这次进得澄迈之后他又得了澄迈县令和县内士绅们的许多礼物。宋宗会因为要求他庇护,也送他白银五十两,本朝名家字画一幅。
他一回到宋宅,即命仆人们立刻就财货全部装箱捆扎,又着人即刻去征发民夫车辆,准备逃走。
幕僚们虽然不是官,但是沿路也得到了多少不等的馈赠,也要一一装箱带走,他们不比赵汝义,带着七八十个仆役――显赫如吕易忠的,带着三四十个仆人,一般的如钱太冲这样的穷秀才,只有一个小僮仆而已。于是有的人只拣细软装箱,有的却连馈送的几匹当地的棉布都要带走。一时间乱七八糟,人声鼎沸。各家的佣人乘着收拾行李之际,干脆在宋宅的客院内随意搬运财物,连桌上的摆设、墙上的字画,乃至床上的帐幔一应全部包裹而走。宋家的佣人们一时都呼“这是遭了官贼了”宋会宗见场面如此混乱,一面吩咐家人们将家眷老幼送到内院,一面让全家丁壮们准备好棍棒刀枪,准备万一的时候抵挡乱兵抢劫,自己赶紧去找常青云。
常青云正督促着几个仆人将行李物件捆扎搬运。他一面大声的指挥着仆役,一面又不断的斥责他们办事不麻利。有个仆人不小心将捆扎好的行李散开,几匹本地特产吉贝布散了一地。常青云又接着连声咆哮。
“突然收拾行李,这是何道理?”他惊慌不安,其实宋会宗已经猜到官军要逃命,但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这只是移营。
常青云因为这他几天招待甚为殷勤,便小声对他道:“实不相瞒,军中粮草不济,又被髡贼的火箭烧了一阵,我兵就要退回琼山去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宋宗会差点没晕过去――官军一跑,这县城怎么办?
“即要退回琼山,不知何时再来澄迈?”
“这是军机大事,我等如何知道?”常青云道,“以我之见,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
“这个,这个,”宋宗会大急,官兵一去,髡贼大军即在城下,陷落城池岂非是朝夕可待的事情,“不知留下多少兵马守御城池?”
常青云不耐烦道:“军机大事,学生亦不知。”
宋宗会呆立半晌,直到有个幕僚跑来要他帮忙征发几辆鸡公车并民夫为自己运输行李方才缓过神来。连忙随口答应着,一溜烟的往县衙奔去。
刘敬选正在县衙内急得没头苍蝇一般,刚才的火箭攻击让他担惊受怕,生怕髡贼乘机攻城,一面督促着团勇民壮灭火,一面亲自带人登城查看情况,眼见着外面官军营寨多处起火,人马喧哗。他的心沉到了底。好不容易等到四处火头已灭,髡贼也没有攻城。他才下城回衙门,让人煮了夜宵在吃。
一碗米粉尚未下肚,就得到了消息,说城外城内的各处营寨都在喧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刘敬选赶紧将碗一放吩咐人绞热手巾来,他准备擦一把就出去查询。仆人的手巾刚刚拿来,宋宗会就匆匆到来了。
他来不及和县令老爷见礼客套,赶紧将官军准备天一亮就全师撤回琼山的消息告诉了他。
“此话当真?”刘敬选几乎跳了起来,连嘴角还没擦掉的米粉也不顾了,“我兵要走?”
“当真”宋宗会将城中的幕僚和军官正在收拾行李的事情一一禀告,又将常青云的话说了一番。这才叹息道:“常先生说出来的不会有假。”
“这可如何是好?”刘敬选脸都白了,“官兵一走,髡贼必来攻城,髡贼火器这般的厉害……”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虽然当初他们守了澄迈几十天,但那只是髡贼围而不打,并非不能攻陷城池。
“我看只有我们阖城缙绅一起攀辕请留了……”
刘敬选知道这办法根本算不上办法。现在粮道断绝,又遭髡贼火攻,军心大乱。何总兵手下几万人的生死还有他自己的脑袋难道不比这座小小的县城要紧?失陷县城对他来说的确有罪,但绝非死罪。有什么必要留在这个绝地和本县军民共命?
想到这里,刘敬选流泪道:“我看这个法子是不中用的了,只是可怜这满城的缙绅百姓”他长吁短叹,声言一旦破城自己一定要自杀殉国云云。
“我看老爷还是速去何镇台老营,效以利弊,让镇台大人留一支人马帮忙守城为上。”衙门里的同僚们建议。
“城内粮草多半被官军征发得去了,就算有兵守城,没有粮供应也守不住的。”刘敬选叹气道。
宋宗会想得却不是这个,而是官兵一旦逃跑临走之前不免就要在城中大肆抢劫一番,虽然何如宾带得是本省的人马,也难保他能弹压的住手下。想到这里他觉得还不如不要官兵――既然二万官军面对髡贼还要逃走,留下五百一千人又有什么用呢?髡贼若要陷城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衙门里的官儿是守土有责,不得不死守,但是他们这样的缙绅百姓却没必要跟着死抗到底。心里已经起了万一髡贼要攻城就准备投降的心思。当下只是随声附和了几声,却不再多言。
正在议论间,有小校飞马来传命令:要全县立刻备办干粮二万斤,同时征集民夫和鸡公车。天亮前送到大营。
“备办干粮还好说,下官即刻安排各户升火做饭,只是这民夫和鸡公车――如今都困在城里,下官片纸不出城门,如何备办呢?”刘敬选急道。
“这是大人的命令,与小的无干。”小校翻着眼睛说道,“天亮之前必须办妥”说着他又飞身上马而去。
刘敬选急得团团转,澄迈虽然虽然在海南算个大县,县城内能征集到的丁壮也不过几百人而已。连守城的团勇多半都是近城的各村寨提供的。蒸二万斤干粮也不是须臾可办的差事。他又要星夜召集缙绅会议。还是宋宗会嘀咕了一声:“天亮即走,何须烦言?”
刘敬选知道他的意思,他有些顾虑:“若是将军追问起来如何是好?”
宋宗会冷笑一声:“到时候怕来不及来过问此事了。”他接着低声说现在只叫女人们升火做干粮等天一亮就把干粮运出去就是了。
“……连干粮亦不必做足,一则时间不够,二来到诸军已是归心似箭,天一亮必然争先而走,哪里还会有有时间安安稳稳的等县里的干粮送到……”宋宗会小声说,有个几千斤干粮塞责一下就是了,犯不着多浪费县里的存粮。
刘敬选听了宋宗会的建议一面安排人去做干粮,一面叫人虚应事故的敲锣征集民伕,城中的百姓纷纷躲藏起来。宋宗会又将团勇们全部集中起来,分候在三处城门,只等城门口的官军一走,就立刻抢关城门。以免官兵乘乱打劫。
县城里的人正在紧张的准备,原本驻在城中的一部分军队和幕僚军官们也纷纷往城外而去。有人乘机便在城中抢劫起来,城中又有几处火起,还有砍杀喊叫哀求的乱声。县衙前的大街上倒着几具被乱兵杀死的尸体。县衙的大门已经关上,上了粗重的门闩,又加了顶门杠。刘敬选带着几十个民壮在大堂上护持大印。他心中十分害怕,刚才已经不止一遭有零星小股的乱兵闯入县衙晃着明晃晃的刀枪要他发给“开拔银子”,也有军官带着亲兵来,很客气的要他“暂支马料钱”,他不仅害怕官兵会抢劫县库让他无法交代,也为在后衙的妻子、小妾们担心,生怕乱兵闯了进去将她们侮辱。
何如宾不知道城中已经将官兵看走寇仇一般,他正派人催促城中的军队和幕僚们快些出城,同时将各部收拢到老营附近。他下令粗笨的器械一概抛弃不要,只带粮草和轻便的火器。火器营剩下的大炮,他关照李陌刀都架到营垒上,掩护撤退的时候把子药全部放光就丢掉。
赵汝义小声道:“丢弃甲仗器械太多恐不好交代。依学生看,不如全数送入澄迈县城内,另留五百人协守城池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