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位置在哪儿?通往哪里?”
“就在刚进狼窖的石阶下,具体通往哪里,我不太清楚,他从来没有带任何人去过,”
驹于利颓然蹲下身子。
猛地又抬起头,“燕幕城,你能不能答应我,找到我父亲,不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他,给他一个痛快!”
燕幕城盯着他的眼睛,血浓于水,他理解驹于利此刻的心境,伸出手扶起驹于利的肩膀,沉声回复:
“好,我答应你!”
……
狼窖一片狼藉。
依旧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之气。
这里已经没有狼。
如果有的话,或许在某个隐秘的角落卷缩着一匹“会说人话的狼”。
从驹于利口中探知消息后,燕幕城悄悄出发,独自前去狼窖,没有让任何人随从,他答应驹于利不在众人面前,羞辱和处决他的父亲。
燕幕城步伐轻盈而谨慎,
径直走到狼窖台阶下,果然发现一道暗门,里面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燕幕城静握手中剑,点亮一个火折子,一个半人高地道,在眼前弯曲延伸,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迷踪()
地道低矮潮湿,空气混浊。
看着粗糙的墙面和凹凸不平的地表,燕幕城推测,这个地道完工得非常仓促,大概是郅支单于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居然真的会用到这个通道逃生。
燕幕城举着火折子,脚步尽量无声,一剑护在胸口,一路小心翼翼,提防前方有人突施冷箭。
在漆黑中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前方隐隐传来凌乱的脚步和沉闷的呼吸声,是他们!燕幕城熄灭火折子,如夜里潜行的猎豹无声无息向猎物靠近。
……
呼吸有些困难,郅支单于头发散乱喘着粗气,弯腰如矿工在前方跌跌撞撞走着,身后的驹于赢,再也没有一国太子的飞扬跋扈,而是难民脸上特有的凄惶。
作为曾经站在西域权利巅峰的男人,郅支单于的表情依旧凌厉,自己十六岁就在荒原与狼共舞,什么人间苦楚没有吃过?他的一生原本就是大起大落,自己还不到六十,只要手中有刀就能东山再起。
……
“父亲,休息一下,腰都快断了,孩儿实在走不动了!”驹于赢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混账东西,看看你的脸!没出息的软骨头!怂样!”
单于停下脚步,回头呵斥。
他冷笑看向气喘吁吁的驹于赢,自己这个最宠幸的儿子,是含着金钥匙长大,怎么能体会自己当初创业时的艰辛,以后是该让这小子多吃点苦头。
他一脚踢在儿子肩上,用手把他粗暴地拽起来,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既然走不动了,何须再走?”
这声音化成灰,父子俩都认得。
驹于赢如中箭兔子跳了起来,不想一头撞在地道顶上,痛得嘶声惨叫。
“燕幕城!做人留一线,我父子俩和你无冤无仇,又何必斩尽杀绝?”
郅支单于厉声喝道,黑暗中,手慢慢抽出腰间匕首。
“谷吉是我的义父。”燕幕城这一句干净利落,说明了一切。
郅支单于无话可说。
时隔八年,谷吉那一双大义凛然的眼睛还时常在他记忆里浮现。这笔血债,今天终于有人来向他收取。
地道内,死一般的沉默。
……
半晌之后,郅支单于声音软了下来,“燕幕城,当年谷吉之死,绝非我本意,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吗?你今日若杀了我,我的子孙也一定会找你的后人报仇……”
寂静无声,燕幕城没有回应。
毒蛇的话,他怎么能相信?
郅支单于仿佛长叹一声,语气恳切,“我父子俩如今已痛改前非,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大漠荒原,做个普通的牧羊人,燕大侠,你以仁义著称于世,何不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
说道这里,驹于赢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枭雄父亲哽咽不成声,由一匹剽悍的旷野狼变为温柔的圈里羊。
他噗通一声转身跪下,对着燕幕城连磕几个头,哀嚎道,“燕大侠!我父亲说的是真心话,我们以后安分守己,只会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求燕大侠给个机会!
“哈哈哈哈……”
燕幕城忍不住大笑。
这对父子还真是能屈能生,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能从嘴里说出来。
“戏演得很好,不过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你去问问被你们残害的千千万万冤魂,他们答不答应?”
燕幕城言辞犀利,黑暗中呛一声,抽着手中的利剑,指向郅支单于的脸:
“事已至此,何不束手就擒?”
……
“好!既然你一定要取我父子的人头,今日就双手奉上!”
郅支单于狠厉一笑,伴着“奉上”这两个字,他双手突然将驹于赢狠狠推向燕幕城,同时一脚踩灭火把!
地道一片漆黑。
黑暗中,剑锋刺入驹于赢的皮肤。
黑暗中,驹于赢凄厉痛叫。
黑暗中,无声无息。
嗤!火折子重新点燃。
燕幕城轻轻合上驹于赢死不瞑目的眼睛,怒火席卷胸腔,虎毒尚不食子,郅支单于竟然狠心如此?
即使天涯海角,也必手刃此贼!
……
地盘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
燕幕城目光如火,神情决绝,如果让郅支单于活着逃出郅支城,以他的贪婪和狠厉,日后必然再次兴风作浪。
他一路加快脚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走到地道尽头,头顶木板已经挪开,燕幕城一跃而起,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马厩,果然心思缜密,从狼窖直通马厩,然后骑马便可逃走。
此刻夜幕低垂,月亮已经升起。
这里异常安静,显然是远离城中心。
马厩里还有马,依照马的位置,燕幕城发现十匹马位置果然少了一匹,点着火折子探下身,发现一窜新鲜的马蹄印记,方向是一条颇为幽暗的小巷。
燕幕城立刻骑上一匹马追上了去。
庆幸的是,这一段路程还是在城里,城门已经被封锁,郅支单于一定是骑马再次躲在一个隐秘之处。
当马蹄声消失在小巷的深处。大约一刻钟之后,马厩里的马突然焦躁不安,月光映照下,马槽木板被一只手慢慢举了起来,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
……
沿着小巷,燕幕城快马加鞭。
追到最后,才发现小巷竟然是个死巷,在小巷的尽头,只有一匹马孤零零地来回走动,根本没有郅支单于的人影。
人呢?这一路小巷两边都是高墙,郅支单于不会轻功,更不会插翅而飞。
燕幕城看着那匹马,眼神渐渐难看,这匹狡猾的狼!他勒转马头飞快地朝原路疾驰,重新回到马厩,翻身下马,看到那一张被掀开的木板,一脸抽搐。
刚才自己实在太心急了,看见少了一匹马,就想当然认为郅支单于是骑马跑了,真没想到这厮来了个调虎离山。
他看了看马,马都在,说明郅支单于是徒步离开这里。
那么……
他会往哪个方向走了?
出了马厩,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刚才的死巷,另一条路通往城中发向,沿途都是低矮的平房,郅支单于走这条路可能性最大,看上去安静得很,显然联军士兵已经挨家挨户搜寻过这片区域。如果郅支单于重新躲进某户人家,除非联军再搜寻一次,否则真会让他逃过一劫。
燕幕城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决定以大汉特使的身份继续沿路挨户搜寻一遍。
他刚匆匆迈开脚步,突然停下。
冷静!
之前正是因为之前自己过于匆忙,才忽视了一些蛛丝马迹。
燕幕城重新转过身子,目光再次一寸寸扫视马厩,最后落在那个地道出口,如果自己是郅支单于,会不会出人意料重新钻回地道?
直接告诉燕幕城,会!
……
燕幕城立刻返身钻入地道,点着火折子,不久看到了驹于利蜷缩的尸体,燕幕城犀利地发现,与之前不同时是,他脸上被一块撕裂的衣服给蒙上了。
自己判断没错,郅支单于这只狡猾的独狼果然返回了地道,或许是因为愧对自己的儿子,所以用布蒙住了驹于赢的脸。
燕幕城加快行走的速度!
一刻钟后,他从地道上钻出来,重新回到狼窖,当他的火折子往里照亮时,不禁呆住,一个俏丽的身影在前方伫立。
夏曼古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带我回楼兰()
夏曼古丽没出声,脸色异常苍白。
她身后缓缓探出一张脸,一双秃鹫般残忍的眼神——郅支单于。
“哈哈哈哈”
单于沙哑地笑了起来,在沉寂的狼窖仿如夜枭般渗人,肩膀耸动,一把匕首无声横在夏曼古丽咽喉之上。
匕首上冷冽的寒光刺痛燕幕城的眼,燕幕城的心降到冰点。
“燕幕城,你走近一点,让我看清楚你的脸。”郅支单于阴森地吩咐,桀笑道,“这女人对你很重要是不是?是就哭出来,让我看看无敌的燕幕城,也能哭得像个孩子,哭吧,哭啊——哈哈哈!”
郅支单于仰头笑得很癫狂。
夏曼古丽咬着嘴唇,眼泪滚落下来,嘶声喊,“燕幕城!不许哭!”
……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夏曼古丽在城外军营大门外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站上高台引颈眺望。
前方不断传来消息,先是郅支城门被攻破,守城的匈奴军士投降,然后是在宫中擒获单于所有家眷……但一没有郅支单于的消息,燕幕城也始终没有回音。
此刻夜幕低垂,斜月升起。
月光之下,夏曼古丽心乱如麻。
燕幕城是不是出事了?
她询问每一个来军营汇报消息的人,他们的答复千篇一律:燕大侠正在城内搜捕郅支单于,姑娘稍安勿躁。
夏曼古丽不是个等待的女人,尤其是面对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她抢下一匹马,亲自进城!
……
诺大的郅支城,开始安静下来。
为了不造成居民们的过度恐慌,在挨家挨户搜寻过两遍后,陈汤贴出安民告示,不再扰民生,只派驻军士守住城门和各个路口,并派人不间断在城中巡逻,他相信只要郅支单于还在城中,就插翅难飞。
当他看见夏曼古丽时也是吃了一惊,因为城中治安没有完全恢复正常,还需几天搜查郅支单于的党羽和余孽。
“燕幕城呢?”夏曼古丽逼问陈汤。
“姑娘放心,燕兄正在城中独自搜寻郅支单于,他武功高绝,无需多虑,不如坐下喝杯茶,我们静候佳音。”
陈汤表情颇为无奈,燕幕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凭空消失,他派人搜寻城中每一角落,却失望而归,燕幕城就像郅支单于一样,至今渺无音讯。
陈汤的话令夏曼古丽脸色很难看,自己心急如焚,而陈汤却是斯条慢理,她心肺都快气炸,沉下脸冷笑,“好,你喝你的茶,我找我的人!”
说罢,甩发便走。
陈汤急令自己的贴身亲卫紧跟过去,不一会儿,亲卫惶惑来报:说人跟丢了,那姑娘不是一般人,发现有人跟踪后,左甩右甩,把他们甩晕了。
陈汤大惊,他深知夏曼古丽在燕幕城心中的地位,已然放下一切事物,亲自领一队亲卫四处找寻夏曼古丽。
……
夏曼古丽脚步匆匆,越走越偏僻。
不知不觉来到狼窖入口。
她停下脚步。
狼窖入口阴森幽暗,深不见底,仿如一张妖兽的巨口。
夜色中,一般女孩子别说下去,就是看上一眼也是心惊胆战。
燕幕城说不定就在里面,就算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一闯!
夏曼古丽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月光一眼,点起火折子,沿着冰冷的石阶,一步步融入寂静的黑暗。
……
“燕幕城…燕幕城……”
她低声轻唤,声音在空荡荡的狼窖显得异常清冷,逼人的血腥和狼粪味令让她呼吸困难,几次都忍不住弯腰作呕。
火光随脚步移动。
她刚推开一扇半掩的门,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嘴,火折子滚落在地上,耳畔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美人,你舞跳得真不错!”
火折子在地上一点点熄灭,夏曼古丽的心也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
“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人?”
燕幕城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他深呼吸,不让目中的火焰把理智烧毁。但握着火折子的手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慌乱。
郅支单于盯着他手里颤动的火苗,看来这女人在燕幕城心目中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要,嘴角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
“我这把匕首,是特意派人从波斯重价购买,锋利无比,轻轻一靠见血封喉,燕幕城,你敢妄动一下,这娇滴滴的美人就立刻和你的义父谷吉作伴去。”
他声音顿了顿,锋利地笑起来,“至于条件?自然是安排一辆马车,让我牵着美人的手风风光光地出城,而且要你这个大汉第一剑客亲自替我赶车。”
“好!”燕幕城沉声应道。
看见燕幕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夏曼古丽泪如雨下。她知道如果这次放郅支单于出城,以后燕幕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报杀父之仇。
……
对燕幕城的回复,郅支单于并不惊讶,不过他想要的还要更多,他原本就是一个贪婪的人,燕幕城屡次羞辱他,现在到了他收利息的时候。
“燕幕城,本单于的话还没说完。”郅支单于眯起眼一笑,“你现在跪下,开始抽自己的嘴巴,我说停就停!”
燕幕城不动,目中火焰再度燃烧。
“你耳朵聋了?”
郅支单于冷笑,匕首在夏曼古丽的脖子上轻轻一点,一线血迹沿着刀刃蜿蜒而下,燕幕城咬着牙缓缓弯下膝盖。
“等一下!”夏曼古丽突然叫道,“单于,我要先问燕幕城一句话。”
郅支单于嘶哑地笑了,“美人的要求,我怎么能拒绝?”
燕幕城膝盖直起,看向夏曼古丽。
……
“燕幕城,如果没遇见蓝铃,你会不会将小木马送给我?”夏曼古丽语气轻而坚定,“不准可怜我,说实话!”
现场寂静无声。
燕幕城思绪回到长安,记得第一次认识夏曼古丽的时候,她是从楼下直接滚到了自己的脚下,当时自己扶起她,两人对视之间,对方吃人的目光令自己诧异之中又颇为好笑。后来渐渐发现,夏曼古丽看自己的眼神和她看别人的眼神常常不一样,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康居之春,夏曼古丽蒙面一曲绝世之舞,惊艳整个长安,那临行时的惊鸿一吻,是她最热烈又含蓄的告白……
如果没有遇见蓝铃,自己会接受这段感情吗?会,还是不会?
……
夏曼古丽屏息凝注燕幕城的脸,见他沉默不语,心里一阵酸痛,泪光在睫毛上打着转,她闭上双眼,叹口气。
“会!”
燕幕城声音清朗,似乎怕夏曼古丽不相信一字一顿,“以前不会,现在会!”
夏曼古丽笑了。
如一朵在黑夜中绽放的红玫瑰。
绚丽妖娆。
……
沉寂片刻,她又哭了起来,语声哽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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