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一马当先,大汉玄甲骑兵紧随其后,在绿色的草原刮起一道红色的龙卷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令郅支单于脚下的城池仿佛都在颤抖。
群臣脸色惨白一片。
唯有郅支单于沉静如石屹立不动,和褐色的城墙融为一体,他相信左大当户兰希律的能力,作为匈奴代代相传的神弓家族后人,相信他训练出的弓弩手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
……
第一重木城。
凝望越来越近的大汉骑兵,兰希律脸上波澜不惊,他手持一柄饱含沧桑的古弓,仿佛握着300年家族的光辉历史,作为神弓家族仅存的后裔。他敏锐地感知,今天一役,会是他此生最重要一战!如果输了,那就让手中这把流传百年的古弓和自己躯体灰飞烟灭,从此草原大漠,再无兰氏家徽。
在他左右,500弓箭手一字排开,静立于木栏之后,目光锐利如鹰,嘴角带着桀骜的冷笑,看陈汤飞驰呼啸的骑兵,就像看一群奔跑而来的肥羊。
风吹在木栏上发出呜咽之音,究竟是在哀悼哪一方人马呢?
……
“射!”
甘延寿一声令下,让黄弩营抢先出箭,为陈汤的出击做好掩护,匈奴人善于骑射,木栏后肯定埋伏着一队弓箭手,甘延寿审时度势,决定先发制人。
遮天蔽日的箭雨凌空而下,射在木栏上,发出嗡嗡的轰响。
令甘延寿大为失望的是,大多数的箭羽都射在木栅上,里面暗藏的匈奴弓手几乎毫发无损。
而此刻,陈汤的骑兵已经进入匈奴人的射程,兰希律开弓如满月,第一箭射落陈汤的头盔!第二箭射中陈汤的手臂!第三箭射中陈汤战马的右眼!连珠三箭,例无虚发!
马眼飙血,发出惨烈的嘶鸣,将陈汤掀翻在地,一时间陈汤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勉强用没受伤的手舞动剑花,将兰希律射来的第四箭打落在地。
500弓箭手,百箭齐鸣。
“嗖嗖嗖……”射得大汉骑兵人仰马翻,他们在马上挥动手中的环首大刀,学陈汤一样不停地舞动刀光,可惜对方立刻将目标对准他们的战马,战马纷纷中箭,个个摔得灰头土脸。
兰希律脸色冷漠,一箭又一箭射向手忙脚乱的陈汤,刚才正是此人围困奥卢乌斯,屠杀自己的匈奴同胞,他要把陈汤射成刺猬,方泄心头之恨。
这一幕看得甘延寿心在滴血。
急令黄弩营疯狂对射,压制对方的“火力”,同时鸣金收兵,让玄甲铁骑撤退。
……
“快救大人!”陈风领着几名亲卫挥舞着刀影挡在陈汤面前,话音刚落,一箭穿颈而过,血花溅在陈汤脸上。
“风弟!”陈汤心胆俱裂。抱住仰头倒地的陈风发足狂奔,嗖一声,又一箭射中他的小腿,他身子一歪,兄弟俩都扑倒在地,几个亲卫眼珠怒凸,状若疯狂,可惜刀法比不上对方的箭法。
嗖嗖几声,应声倒地。
陈汤嘶吼一声,抱着陈风,半跪身体挣扎着向前爬行。
兰希律目光平稳,搭好一箭,对准陈汤的后心,又叹口气默默放下,这人在战场倒是一条有情有义的好汉。
可惜!是我的敌人!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弓,把箭重新搭上,箭羽在手中划过,发出尖厉的呼啸,射向前方那个半跪半爬的背影……
第一百七十九章 窒息()
箭尖闪着寒光射向陈汤后心!
箭快铁鞭更快!
赵如刀手中鞭宛如凤舞九天,在利箭刺穿陈汤甲衣的瞬间,将箭一卷而落。
……
夜色清冷。
虽然战场上双方的尸体都已清理,但晚风中依旧传来血腥的气息。
军营一个帐篷外,郭野月蹲下身,已哭成泪人。赵如刀沉默地站在她身边,用手紧紧地搂住她耸动的肩膀。
帐篷内,陈风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床沿紫月曼汗如雨下,她一身单衣,袖子被高高撸起,紧张地用线缝着陈风的颈伤。
不远处,在灯笼的阴影下,两个黑影一动不动,年轻的脸庞在烛光跳动中忽明忽暗,是燕幕城和陈汤在无声伫立。
“你中了两箭,应该多休息。”燕幕城轻声细语,仔细端详陈汤的手臂和腿,虽然紫月曼说没伤到骨头,已敷药用布裹伤,但是还是要多躺下休息。
“我没事……”
陈汤神情黯然,仿佛自言自语,“是我太心急了,明知木城内会有弓箭手,还是贸然冲杀过去。”
“陈兄。”燕幕城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一鼓作气并没有错,只是谁都没料到对方的弓箭手是如此厉害,几乎个个有百步穿杨的能力。”
沉默半晌,陈汤摇摇头,语气萧索,望着夜空道,”不,大意就是大意。”
“既然他们躲在木栏里不出来,明天你打算怎么做?”燕幕城问。他希望转移话题排解陈汤的内疚心情。
“只能让我们的人躲在撸盾(齐人高的大盾牌)后,在黄弩营的掩护下,步步推进,这样去接近木栏,然后强攻!”
陈汤咬着牙,目光沉毅。
燕幕城低头,看见一只甲虫从粘满露水的草地上匆匆赶路,他蹲下身,让甲虫爬到自己的掌心,缓缓直起身,用手抚摸着甲虫黑黝黝的外壳。
这才看着陈汤的眼睛,沉吟说,“陈兄,只要木栏在,强攻也一定会伤亡不小。”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了顿,“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
郅支城皇宫,灯火如昼。
大殿内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席上美酒佳肴,席下莺歌燕舞。
郅支单于手提一个银制酒壶,亲自给位于右手首座的兰希律斟了一碗酒,眯眼笑道,“不愧为神弓家族后人,今日一战,打得汉人落花流水,痛快之极!”
他心里确实痛快,没有贺拔峰又如何?有神箭手在,城池无忧。
兰希律惶恐,连忙双手接过。
郅支单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举碗环顾座下群臣,高声道,“来来来,你们都起身,给我们的左大当户……”
说到这里,他语气停了下来,双眉一跳,“本单于现在宣布,任命兰希律为右大都尉,除了黑虎卫外,统领包括黑鹰卫黑狼卫等一切兵马!他就是我们匈奴人的霍去病!”
单于的命令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兰希律完全取代了贺拔峰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匈奴军队最高统帅,而他不过才区区27岁而已。
群臣又妒又狠,嘴上却是欢腾一片,纷纷叫嚷着兰希律快下跪谢恩。
在万众瞩目中,兰希律放下酒碗,低头下跪,但并没有谢恩,而是用语气平静回应,“恕微臣斗胆不敢接受!请主上收回成命。”
这句话令大殿喧哗声瞬间安静。
静得听得见烛火跳动的声音。
众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向兰希律。
怒火在郅支单于脸上燃起,几个呼吸之后,才让自己的声线和脸色如常,盯着兰希律低垂的额头沉声问,“这是为何?”
“主上,请再给贺大都尉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微臣之能与他相比,如萤火与皓月之别。”兰希律垂首道。
郅支单于将酒碗重重砸在酒桌上,酒水几乎溅了兰希律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大步坐回高台之上。
见单于怒了真怒,群臣齐刷刷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暗怪兰希律太不识抬举,在庆功宴上居然把单于最反感的人名给抬出来,这不是当众打单于的脸吗?果然是年轻不懂事啊。
看来这小子要倒霉了,一些人跪在地上,已在幸灾乐祸。
……
郅支单于沉默了片刻,忍哼一声,“贺拔峰公然忤逆上意,罪不可赦,你们当中谁再敢为他鸣不平,就去天牢陪他一起睡干草!”
“微臣不敢!请主上息怒!”群臣战战兢兢地齐身回应。
郅支单于目光如狼,死死盯在兰希律的脸上,感受到这雷霆一怒,兰希律最终选择了妥协,哑然开口道:
“微臣遵旨,愿接任大都尉一职。”
“好!”郅支单于心花怒放,“来!大家一起为我们的新都尉敬酒!”
兰希律只喝了一碗酒后,就闭上嘴,不再接受群臣的敬酒,一杯之后,他大步来到大厅中央,对郅支单于单膝一跪,“主上,恕微臣失礼,明日还要与来寇交战,所以微臣今晚不敢痛饮,还望主上和各位大臣能够体谅。”
“大都尉,现在离明日尚早,今天本单于和群臣高兴,你就不要太迂腐了!”郅支单于微微笑道。“快起身,今晚喝几杯酒,也是无妨。”
兰希律不起身,轻咬牙关道,“主上,微臣晚上还要巡视营房,以防汉人偷袭,所以……”
他还没说完,“哐当”一声,一个酒碗被单于随手掀落于地,群臣一片颤栗,暗暗诅咒兰希律的愚蠢,郅支单于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在其他时候,如果有人敢当众拒绝他的心意,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大殿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郅支单于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三分笑意:
“大都尉考虑周全,果然是国之栋梁,既然他要巡夜,那酒水就免了。”
兰希律暗暗松了口气,俯伏于地。朗声喊,“谢主上厚爱,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又道,“如果主上没有其他事,微臣想先行告退,即刻去木城巡视一番,汉人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这倒不是借口,今天弓弩营大捿,郅至单于早令人好酒好肉款待手下的神箭手,虽然临来皇宫前,自己再三严令手下人饮酒浅尝即止,一旦饮酒过量,汉军来袭,后果不堪设想,考虑喝酒一上头,就非人力所能控制,一念于此,他在席间一直坐立不安。
郅支单于挥手笑道,“去吧!”
“谢主上!”兰希律恭敬一拜,穿过窃窃私语的文武百官大步而去,郅支单于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渐渐阴寒。
……
走出皇宫。
夜色漆黑如墨,幽暗的苍穹不见星月,兰希律深吸一口气,刚在在席间实在太过压抑,想起郅支单于皮笑肉不笑的阴忍语调,直到现在才透出口气来。
汉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是至理名言,兰希律回头望一眼皇宫,心里突然有个奇诡的感觉,感觉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仰看这座气势宏伟的堡垒。
这种念头一闪而逝,却让他心里隐隐不安,他加快了步伐,还没接近城门,就听一窜凌乱的脚步声扑面而来。
一队守城的卫兵发了疯似狂喊着的冲了来,差点把兰希律撞倒在地。
还没等兰希律开口发问,那守卫猛然一顿狂叫,“火!火!木城着火了!”
兰希律脑袋轰然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一脚踢开那个守卫,跑到城头,举目一看,整个人都僵住:
两重木城,已是火光冲天,汹涌的热浪让伫立城头的他几乎窒息。
第一百八十章 一火两城()
一把火将郅支城外的两重木城烧了个干干净净,更让兰希律(兰希礼改为兰希律)伤心欲绝的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发生了,手下500名弓箭手,有近一半人因醉酒死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火中。
他木然伫立城头,久久未动。
……
“燕兄!你这把火实在是……”陈汤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此刻的兴奋心情。
天色已近凌晨。
暗绿的草原与黛青色的天边融为一线,风依旧透着凉意,吹得军旗猎猎作响,然而陈汤心头火热得就像要沸腾。
“晚上没有星月,多亏了巴图尔和马努商队的弟兄帮忙,为了不被城上的匈奴人发现,大家是一路爬着过去,膝盖都磨破了。”燕幕城感慨地说道。
陈汤掀开燕幕城的下摆,发现燕幕城的膝盖果然磨得看见皮肤。
“等此城破过后,我为这些商队的好汉庆功!”陈汤拍了拍燕幕城的肩膀。
“你别激动,小心你的伤。”燕幕城抚住他的手,笑道。
“不碍事,好消息是最好的良药。”陈汤哈哈大笑,感觉自己又生龙活虎。
“好哇,以后受了伤不用来我治,让好消息替你治。”背后传来一个幽怨的女声,紫月曼款款站到他二人跟前。
陈汤尴尬地抓抓后脑勺。
“既然消息能治好你的病,我就再给你一个好消息。”紫月曼一字一顿道,“你弟弟陈风醒了。”
陈汤瞬间跳了起来,喜形于色,几乎把舌头吼出来,“你是说他没事了?”
“对,能醒过来他就能活下来。”紫色曼笑意盈盈,突然发出尖叫,陈汤猛然给她跪下,昂首看着她,“你是我们陈家的大恩人,亲受陈汤一拜!”
紫月曼慌忙伸手去扶,可陈汤纹丝不动,直到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后,才缓缓站直身体,欢声问道:
“我现在能不能去看他?”
“不行!”紫月曼拉下脸,“人家小俩口在里面卿卿我我,有说不完的话,你这大老爷们跑去那里干嘛?你跟我回我那里,你手臂又渗出了血,我再给重新上一层草药,伤没好,手不要乱动。”
她白了陈汤一样。燕幕城冲陈汤笑笑,“乖了,快去跟你这位大姐姐上药去。”
“你也来,让我看看你的肩骨愈合情况。”紫月曼第二个白眼赏给燕幕城。
陈汤顿时爆笑。
……
半个时辰前脸上还挂着笑的郅支单于,此刻再也笑不出来,
他双目呆滞,怒意滔天,一刀劈死一个跟在身边的侍卫。
那两重木城对主城而来,就相当于武士的两只手臂,是何等重要!一个被折断双手的武士,只能用嘴巴拿刀拼命。
更让他暴跳如雷的是,此刻他最为倚重的神箭手们活活少了一半,想起来心痛得要滴血,可悲的是,这个主要责任人正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强留兰希律在宫中宴饮,那么这次汉军的突袭一定会被处事谨慎的兰希律提防住。
大殿上,北匈奴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地,郅支单于身子颓然陷在王座中,手揉着额头,发出低声咆哮。
……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照在郅支城前那一推烧得黑焦的断壁残垣,令城头的匈奴人痛心不已。
与之相反,联军一方上至各国国主和太子下至普通军士,无不欢声雷动。
5万将士整齐地伫立在草原一线,在火烧郅支木城之后,每个人都是信心十足,今日一扫昨日的颓势,每个人的目光,都透出必胜的信念。
今日登城!
这次走在队伍最前面是乌孙太子,他轻轻一挥手,指挥着50辆投石车在距郅支城150米处一字摆开。
徐徐拉开登城的序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城头白刃战()
投石车。
是乌孙国在与大汉王朝通婚时,由当时的解忧公主从大汉带领的工匠教授给乌孙人的一门攻城武器。
自从八年前在与北匈奴交战中一败涂地,乌孙国主就一直耿耿于怀,当得到西域都护府出击北匈奴的征召之后,自然喜形于色,当即派自己的太子亲自领兵,同时把整个乌孙国境的五十辆投石车通通带了过来,力求一雪前耻!
致支城下,投石车整齐地排列一线,乌孙士兵严阵以待,只听太子一声令下。
乌孙太子策马而出,举鞭摇摇指向郅支城头的单于,怒喝道:“郅支老贼!自你北匈奴来西域之后,杀我牧民夺我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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