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阵前十步外,贺拔云控马停下脚步,目光在燕幕城脸上停了一秒,随后扫向众人,厉声高喝,“谁是甘延寿?”
一个国字脸的汉人哈哈大笑,策马而出,挥鞭指向贺拔云,“我就是大汉西域都护府大都护甘延寿,你们匈奴无人吗?居然派一个女人出来?”
“哼,什么大汉第一力士,油嘴滑舌之辈而已。”贺拔云双目如刀,“我代表主上郅支大单于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汉人口口声声以德服人,我匈奴并没有侵犯你们大汉一寸土地,为何不远千里领兵来犯?这还是泱泱大国所为吗?”
甘延寿笑而不答,回首瞟了一眼,陈汤策马出来,尚未开口就被贺拔云质问,“你这小白脸又是何人?”
此刻的陈汤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加上一身银色铠甲,在汉人女子中一定是那种回头率百分百的热门帅哥,可是在贺拔云看来却是她最讨厌的那一款娘炮。
陈汤摸了摸鼻子,一脸抽搐,抱拳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陈汤,乃是西域都护府副校尉。”
“哦,就是给皇帝老儿端饭盒的那小子。”贺拔云讥笑出声。
陈汤咳咳,他错了,他以为匈奴男人刀玩得利索,真没想到匈奴女人嘴巴比刀更锋利。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陈汤突然对她感兴趣起来。
“郅支单于帐前右大当户贺拔云!”贺拔云虎虎生威地一声暴吼,整个一个女版的张飞。
原来是贺拔峰的妹妹!
陈汤收敛笑容也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款款道,“陈汤见过右大当户,想来你们误会了,我们千里而来,是特意来接你们郅支单于来长安做客,八年前,贵单于曾经上书给我朝陛下,说愿意依附大汉为臣,世世代代替大汉守卫西域边疆,所以我朝天子一直深为惦念,特意命我等不远万里来迎候你们郅支单于到长安一聚。”
贺拔云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盛。心想都说汉人狡诈,果然如此,她冷笑出声,“接我们做客,有必要让几万人拿着刀枪守在人家门口吗?”
“当然有必要。”陈汤脸色不变,侃侃而谈,“由于贵单于在西域结怨颇多,为了防止路上被其他国家击杀,必须要大队人马一路保护才行。”
贺拔云冷笑连连,“你话说完吗?”
“说完了。”陈汤答,有些发懵。
“说完了就滚!”贺拔云眉头一扬。
陈汤摸摸鼻子哭笑不得,与甘延寿对视一眼后,两人退下。
……
但贺拔云却端坐马上没有离开,这个匈奴女人似乎还有事?众人正在纳闷间,突然见贺拔云朝自己阵营勾勾手:
“燕幕城,我有话对你说。”
燕幕城深呼吸之后,硬着头皮驱马走了过去,静静地在贺拔云面前停下。
贺拔远目光瞪在他脸上。
久久无语。
燕幕城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匈奴女子和汉人男子之间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
城上城下,数万双眼睛定格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莫名其妙。
贺拔峰尽量控制脸上肌肉的跳动,他这才知道自己妹妹主动请缨充当使者,唯一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见这个燕幕城,都已经兵戎相见,她居然还忘不了他。
贺拔云瞥了一眼身边的郅支单于,单于脸色不变,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幕似的,这令贺拔峰越发不安起来。
……
众目睽睽之下。
和一个女人如今安静地对视。
燕幕城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凉飕飕,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夏曼古丽在用吃人的目光盯着自己。
贺拔云终于动了。
她解下自己的佩剑,伸手抛给燕幕城,凄然一笑,“燕幕城,你的剑还你!上了战场你不必留情!我宁可死在你的剑下,也绝不会给你有报恩的机会!我要让你永远欠我的!”
说完,不等燕幕城开口,她匆匆擦去眼角泪花,绝尘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汉甘延寿是也()
面对贺拔云意料之中的回复。
郅支单于脸上看不出喜怒,对贺拔云私自与燕幕城的谈话内容也丝毫没有探究的兴趣,有众人在场,贺拔峰也只能狠狠瞪了贺拔云一眼,贺拔云无视众人复杂的目光,默默退到一边。
郅支单于深深看了贺拔云一眼,然后转头对贺拔峰一笑:
“羊肉送上门,不吃就浪费了!”
……
太阳开始升起,一片金色的阳光照在郅支城头,也在照在单于金闪闪的盔甲之上,他这身金甲其实有上百年的历史,它的第一任主人,正是打得大汉开国皇帝刘邦落荒而逃的冒顿单于。
他这一生也是以冒顿单于为榜样,冒顿单于是匈奴历史上著名的狠人。此人不仅强势击败大月氏,夺得河西走廊,用大月氏王的头颅饮酒,还一直有吞灭大汉的野心,年青时为了夺取单于宝座,他不仅命令自己的手下用箭射杀了自己的正妻,还亲手弑杀自己的单于父亲。
郅支单于从他这位著名的祖辈身上不仅学会了贪婪的欲望,更学会了视亲人如草芥的残忍。
今天让汉人兵临城下,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耻辱,不过换一个角度而言,也是一举消灭大汉在西域有生力量的机会,自己有坚城为后盾,可攻可守,站了地利的先机。
……
巨大的号角吹起。
贺拔峰领着一队黑衣黑甲的匈奴骑兵鱼贯而出,越过三重门,伫立在郅支城前,这是匈奴最精锐的黑甲骑兵,曾在西域战场以一千人横扫八千乌孙兵,从那一刻起,西域各国无不闻之色变。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男人七岁就必须学会骑马,否则一定会被族人耻笑。
一股彪悍的杀气如狂风袭卷而来。联军里的乌孙、楼兰等西域国的骑兵脸上都有扑面的窒息之感,身下的战马发出哀鸣的嘶叫,让领兵的乌孙太子和楼兰、温宿等国的国主脸上一片尴尬。
“玄甲骑兵出列!”
伴随着陈汤一声高喝,一队汉人骑兵从队伍中脱颖而出,不多不少,也刚好一千人,清一色的红色战马,个个神情凛然,手执汉军著名的环首战刀,红衣玄甲,头盔上的鸟翎在晨风中猎猎飞扬。
他们自信的眼神和整齐的军容,立刻令联军之前的仓皇气氛一扫而空。
郅支单于手撑在墙头,微微皱眉,什么时候汉人的骑兵也有如此气势?
……
贺拔峰仰头厉笑,“来得好!”
棋逢对手打起来才过瘾,自从和乌孙人在赤谷城一战后,他已经有几年没有在马背上打过大战,今日就战个痛快!
他策马上前,卷起一片风尘,在两队人马中心线位置停了下来,将手中铁棒指向联军方向,大喝一声:
“燕幕城!出来一战!”
燕幕城笑了笑,意料之中,自己是大汉第一剑客,只要当着全天下人面击败自己,一定会严重挫伤联军的士气。
自己绝不能输!
同样,贺拔峰也输不起,因为他是西域第一高手,北匈奴最后的脸面,如果他输了,对北匈奴军队而言,也是一次对军心和气势严重打击。
燕幕城昂起头,正想策马而去却被甘延寿伸手拦住,他对燕幕城微微一笑,“西域第一高手呢,我也在西域,没跟我交手过,他这个第一高手就是徒有虚名。”
甘延寿是个奇人。不仅如项羽在世,是力拔山兮的大汉第一大力士,也是大汉第一轻功高手和第一跑步高手,据说能一步跨跃凉亭,令人匪夷所思。
不仅如此,武功也深不可测,一手大锤舞得出神入化,令人目不暇接。
燕幕城见是他,也不好反对,只是轻声提醒:“贺拔峰除了棍法了得外,轻功和腿法也是当世一流,都护多加小心。”
陈汤也上前嘱咐道,“君况,贺拔峰绝非浪得虚名,你要量力而行,打不过千万不要逞强,输在他手下不丢人。”
“子公放心,一切以大局为重!”甘延寿正色回道,控马徐徐而出。
“你是何人?我贺拔峰不杀无名鼠辈!”贺拔峰收棍喝道,声如霹雳,其实明知故问,就是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大汉甘延寿是也!”
甘延寿举锤厉喝,平地惊雷,完全把贺拔峰的声音盖住。
第一百七十章 棍与锤()
坐下的大宛良马一声长鸣,贺拔峰棍花舞动,冲了过来,甘延寿大刀金马,端坐马上一动不动,就像一艘小船坦然面对汹涌而来的惊涛骇浪。
转瞬来到跟前,贺拔峰大喝一声,一记秋风扫落叶,铁棍横抡甘延寿的腰部,一旦击中,甘延寿必如碎石滚落,
铛一声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
声音戛然而止。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甘延寿仅凭单手一锤,就将那雷霆一棍阻挡在身体之外,连人带马纹丝不动。
这惊人的臂力令高墙之上的郅支单于为之心惊动摇。他身边一众官员更是惊呼出声,他们都知道贺拔峰力气骇人,曾经徒手撕狼,但没想到他双手一棍居然被这汉人一手一锤就挡住。
贺拔峰脸上不惊反喜,赞道:“果然是大汉第一力士!”
他大笑收棍,突然双腿夹马,马长嘶一声,上身拔地而起,扬起坚硬的双蹄直接向甘延寿的马踢来!甘延寿右手猛勒缰绳将马身华丽漂移,右手一锤,狠狠砸向对方马蹄,而此刻贺拔峰以棍为剑,闪电般戳向甘延寿的胸部。
电光火石,甘延寿改变大锤的方向,和铁棍再次撞击在一起!“嘭”然巨响,他连人带马差点被欣翻在地。
不是他不行,而是他的马在对方气势如龙的逼迫下,失去平衡。甘延寿身子剧烈摇晃,弯腰用锤撑地,才勉强稳住身形,显得颇为狼狈。
匈奴骑兵举刀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汉军气势顿时一矮。
城墙上,郅支单于突然吩咐一名亲卫上前,耳语一番,亲卫随即快步跑下石阶,冲出城外直奔贺拔峰而去。
沙场,贺拔峰和甘延寿激战正酣,空中响彻金属碰撞之声。一锤一棍间,都扣动对垒两军的心弦。
甘延寿越战越勇,之前因为自己的坐骑被对方的马夺了气势,所以刻意贴身紧逼,三锤中倒有一锤是砸向对方的马匹,弄得贺拔峰郁闷不已。
不过他很有耐心,甘延寿即使力大无穷,但他手中的大锤每一次挥动,都消耗不少力气,而自己棍法大开大合间又空灵尖锐,有四两拨千斤之妙。
他正想抡棍劈向甘延寿右肩,突听有人大喊,“大都尉,单于有口谕。”
贺拔峰铁棍停在空中,冲甘延寿哈哈大笑,“甘都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和你一仗,真是过瘾之极!”
甘延寿喘息笑道,“我也是,请便。”
双方脸上带笑,话语又十分客气,令人难以想象,因为这更像一对朋友在切磋武艺,而非敌人。
……
贺拔峰策马来到那个亲卫跟前,亲卫深深看了甘延寿一眼,和俯身马下的贺拔峰一番耳语,贺拔峰微微皱眉,不过没有多说什么,驱马返回战场。
他一去一回,也给了甘延寿喘息和思考的时间,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马术和招式确实比贺拔峰略逊一筹,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力气,可是每一锤,都消耗大量体力,百招过后,自己必败无疑。
不过,为了尽可能消耗贺拔峰的体力,给燕幕城制造取胜的机会,甘延寿决定自己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
但是事情并没有甘延寿想象中那么发展,之前耐心和甘延寿周旋的贺拔峰重新回到场地后,突然加快节奏,攻势如疾风暴雨,更令甘延寿暗为吃惊的是,虽然招式比之前越发凌厉,可是进攻目标不再是自己的头胸等要害部位。
甘延寿立刻明白,对方是想活捉自己!自己是主帅,如果被对方擒获,那么我方必然陷入无可挽回的被动局面,在正常情况下,既然识破对方的意图,甘延寿就应该徐徐退出战场,然而他有个更疯狂的想法,既然对方意图活捉自己,那么自己不妨放开手脚,不求防守,肆意进攻!
一念至此,甘延寿手中的大锤,招招都是和对方同归一尽的气势,或砸或劈或撞,如风中滚动的巨石,围绕着贺拔峰不停地旋转击打。
果然,因为投鼠忌器不能伤了甘延寿性命,必须活捉,此刻的贺拔峰就像一只拔了牙的老虎,一时间节节败退。
这回联军士兵神采飞扬,声浪一浪比一浪高,匈奴骑兵则是偃旗息鼓,他们没想到燕幕城都没出手,自己的大都尉就被对方的主帅逼得手忙脚乱。
不过,在全场欢呼声中,唯有一人神情不喜反忧,此人正是燕幕城。
他是联军中唯一和贺拔峰交过手的人,自然知道贺拔峰实力超绝,虽然甘延寿武功一流,可是这样的打法破绽很多,几乎都是不要命的疯招,令燕幕城不解的是,贺拔峰居然故意视而不见,
究竟意图何在?燕幕城陷入了思考。
不好,燕幕城突然策马冲过去,他即刻明白对方是想活捉甘延寿,而甘延寿像是明知这点所以为所欲为,可是这也未免太过冒险,万一对方改变心意,不想活捉而改为击杀,那么甘延寿就凶多吉少。
事实也是如此,在甘延寿疯狂进攻之下,贺拔峰突然发现,自己活捉一个武功仅比自己弱上一筹的人,绝非易事,而且看情形甘延寿已经识破并在利用自己的意图,反而使自己陷入了被动。
看来是主上高看了自己,又一眼瞥见燕幕城打马冲了过来,心念电转,既然难以活捉,那么就地杀了他!
甘延寿并没有意识到贺拔峰的转变,依旧疯狂地挥锤击打,这时胸部空门大开,贺拔峰以棍为剑,闪电般捅过去!
嘭的一声。
甘延寿护心镜凹了进去,嘴里鲜血飞溅,整个人凌空飞出马外,贺拔峰双腿一蹬,从马上腾空而起,举棍劈向甘延寿的头颅,甘延寿身子本能一滚,嘭!地面被铁棍砸出一个恐怖的小坑。
贺拔峰又是一棍袭来,这次甘延寿由于胸部受伤,再也来不及滚动,眼看就要毙命,呼啸的棍风在距离甘延寿脸部一寸之距,硬生生停住。
现在可以活捉!贺拔峰改变主意,他伸手抓向甘延寿,一道白光突如射来,在贺拔峰掌缘擦出一朵血花后,钉在地上嗡嗡作响,是燕幕城的青锋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是英雄惜英雄()
剑到人到。
燕幕城直接从马上一跃而出,右脚腾空直踢贺拔峰的面门!贺拔峰身子向后倾斜45度角,同时一棍横扫燕幕城的脚踝,燕幕仿佛料到他这一招似的,左脚突然一挑,贺拔峰手中的铁棍斜飞了出去。
这回两人手里都没有了武器。
贺拔峰退出一丈之外停了下来,歪头扭了扭颈椎和手腕,发出清脆的骨骼声,哼然笑道,“燕幕城,果然后会有期。”
燕幕城没有理他,伸手把甘延寿小心翼翼扶了起来,“甘都护,你没事吧?”
“没事。”甘延寿刚想挤出一个笑容,口中又绽放出一朵血花。
这时陈汤已经赶来,从燕幕城手中扶过甘延寿,一脸哽咽之色,哑声道,“君况,你这是……”
长叹一声,没有把话说完。
“哭什么?我死不了。”甘延寿瞪着陈汤,看向燕幕城,尽在不言中
……
看着两人而去蹒跚的背影,燕幕城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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