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将马拴在门外马桩上,没有敲门,就听夏曼古丽直接大喊,马努老爹!马努老爹快看门!再不开门,把门砸了!
燕幕城连忙闪着一边,表示和这女人不熟的样子,他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暴力的催门方式。
你声音别这么大吧,你怎么知道那马努老爹就在里面?燕幕城问。
这笛子就是他吹的。
夏曼古丽轻笑着,果然就听见笛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不紧不慢的的脚步声,她拉着燕幕城走到门口站好。
门在吱呀声中徐徐打开,一个焦黄胡子胖老头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头上戴着白色的圆盖头巾,身上有一件圆领的白色长袍。眼睛笑眯眯,是栗色的,还有一个站了脸部三分之一的大鼻子。
他首先用笛子在夏曼古丽敲了一下,又冲燕幕城笑问到,这位汉人小友是?
看他一张典型的胡人面孔,却有一口比本地人还流利的汉语,燕幕城都有些自惭形秽了。他微微欠声,刚想自我介绍,就被夏曼古丽抢了先,“老爹,这是我新招的店小二!你可以叫他小燕子。”
燕幕城脸上的黑线一直流到脚下,小燕子,我还大麻雀呢?他尴尬地抱拳道,老人家见笑了,在下燕幕城!
燕公子你好……马努亚克乐呵呵说,突然脸色变了变,燕幕城?你是关中大侠燕幕城!就是那个把执金吾公子吓得屁滚尿流的眼燕幕城!
老人家抬爱了,幕城愧不敢当。燕幕城再次施礼道,却被老人家一把握住的双手两眼直冒火星道,燕大侠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活人了!快快快请进!
燕幕城嘴角抽搐一下,什么叫见到活人了?脚下一个趔趄,就被老人拽进去门里,连声大喊,老婆子,快上一壶好茶,有贵客上门,快一点!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简朴之极,除了一棵孤零零的枣树外,就只有墙角一哥方形的石桌的和石凳。
马努克亚一直把燕幕城拉道石凳上坐下,才松开燕幕城的手,这热情如铁粉的程度,让燕幕城目瞪口呆。
这时以为身传浅紫长裙的老妇人,提着一壶有金色条纹的茶壶走了过来,到了两杯茶,琥珀的色泽上泡几瓣茉莉。
一股清香弥漫,立刻攻陷了燕幕城的味觉系统。他不禁赞道,好茶!
燕大侠。如果你喜欢,等回去时,多带几斤过去,马努克亚举起杯子的茶道,燕幕城举杯起来,一饮而今。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夏曼古丽还在门口站着呢,自己来了那么多次,也没见马努老爹兴奋地像个老顽童啊。
她三步并两步走到石桌前,看着这位自来熟的老人,得把她一个人立在西门口。气鼓鼓地将燕幕城嘴上的茶一饮而尽。
燕大侠,这次前来登小老儿家的人,是不是有事让我帮衬?
马努克亚知道,大侠一向是个大忙人,这次特意上门,果然是有内容的。
马努老爹,他想去西域康居国,想和你们驼队一起先到大宛,你看行不行?
夏曼古丽代替燕幕城开口道。
在一愣之后,马努克亚连忙说道,有大侠做我们的副队护航,
第四章 还你一个大好河山()
夏幕城举起茶,在手中轻荡,沁人心腑的茉莉花香在自己脸庞下袅袅升起,他轻饮一口,甘醇如有马努老爹的笑脸。
马努老爹,你在康居还有什么亲人吗?他放下茶杯问道,心想自己或许可以给他故乡的亲人传个书信什么的。
他这话敢说完,桌子底下就被夏曼古丽狠狠踩了一脚。
就见马努老爹脸色惨变,用手摩擦着额头,目光穿过围墙,飘向远方,用梦游似的语调缓缓道:我在家乡原本还有弟弟一家人,半年前我同乡告诉我,他死了,一家十六口老老少少全死了。
对不起,燕幕城连忙说,他黯然神伤,不敢再问下去,又被夏曼古丽踩一脚。
不过马努老爹没有停下来,语气由悲哀渐渐转为悲愤,我弟弟一家原本是康居东部老实本分的铁匠,过着平平淡淡的安稳生活,可是一年前自从那个杀千刀的郅支单于带领北匈奴兵来到康民国之后,到处掳掠康居百姓,每天强征500名苦力为他修建都城,我弟弟和两个侄子都被抓去了,不仅如此我弟妹还有两个弟媳被北匈奴兵奸污之后,连同她们的孩子一起被火活活烧…烧…烧死……
艰难地说完那个死字,马努亚克已经老泪纵横,里屋的窗内也传来他妻子的底底的呜咽声,夏曼古丽低垂着头,肩膀耸动着,早已是眼泪汪汪。
燕幕城愤然站了起来,又沉默地坐下,握剑的手,指关节捏得雪白。
马努用袖子擦拭眼泪继续道,我弟弟和两个侄子得之此事,当晚潜进王宫去行刺郅支单于,可惜势单力薄,很快就被单于的贴身卫队拿住,第二天一早,将弟弟三人投入斗狼场,并强迫全城百姓到现场围观……
老爹你别说了!夏曼古丽哭泣地打断他,同时在桌子底下又狠狠踹了燕幕城一脚,原本好好的拜访弄成伤心之会。
沉默片刻之后,燕幕城问,那么现在整个康居城就被北匈奴给占了吗?
马努老爹摇摇头,这倒不是,他们只是占据了康居国东部,不够吞灭整个康居国是迟早的……他看燕幕城有些茫然,继续解释道,只是还要从那个愚蠢又贪婪的康民王这个老匹夫说起,那年他为了对付国立强他一筹的乌孙国,竟然一狼入室,邀请北匈奴去助拳,那郅支单于在杀了你们大汉的特使谷司马之后,正欲逃亡远方,而我们愚蠢的康居王恰恰给他这个机会,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听到这谷司马三个字,燕幕城心忍不住痛了一下。
在选择做一名除暴安良仗剑天涯的侠客开始,为了不连累义父一家人,他隐去谷姓,用自己亲身母亲的燕氏作为姓氏,同时每次回家也是选择在晚上,所以除了义父义母外,整个大汉天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卫司马谷吉之子。
马努老爹咳了咳,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那匈奴兵极为凶悍,一来就扭转战局,直打得乌孙的都城下,杀人放火满载而归,要不是你们西域都护府派人警告,也许他们两国联军早就把乌孙给灭了。
说道这里,马努老爹狠狠地拍打了桌子一下,那北匈奴打了胜战之后,果然赖在康居不走了,康居王后悔不迭,之后将东部领地化为他们,同时为了结起欢心,他们两家互为姻亲,各自娶了对方的女儿为侧妃,不过那郅支单于向来浪子野心,怎么可能寄人篱下,吞灭康居国是昨晚的事情,杀了那康居老贼倒不打紧,只可苦了我数十万康居百姓。
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老爹,你朝中有人,对这头饿狼,那大汉朝廷就没有任何表示吗?郅支单于可是杀了汉使谷吉呢,听说他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夏曼古丽有些愤愤不平地问,
她想大汉如此强大,当年卫青霍去病他们打得匈奴可是抱头鼠窜,如今国势稍弱,但也非北匈奴可比,南匈奴不是向大汉王朝俯首称臣了吗?
燕幕城也是有相同疑问,义父为国捐躯之后,朝廷除了给了义母一家优厚的抚恤金外,并无其他动静,这也是最让他心怀不平之处。
丫头,怎么能算了?大汉陛下虽然年轻,还是有血性的,谷司马与海后,皇帝第一时间去要去讨伐,可是满朝文武庭会之后才发现,居然是无可奈何。
这是为何?夏曼古丽不解道。
以为鞭长莫及,你知道这康居国来我们大汉边境有一万多里,军队快马加鞭赶到去,至少也要一年半载,那北匈奴听到风声早跑了,我们找谁去?等大汉军队无功而返之后,他们又回到康居,你说,我们能拿他们这么办?
夏曼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燕幕城也是暗握双拳,怒气郁结于心,目光渐渐坚硬如铁,朝廷无可奈何,那就让我燕幕城为义父也为了西域惨遭郅支狗贼毒害的万前百姓请命吧!
他看向马努老爹,心说:我燕幕城一定还你一个大好河山!
……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已到了用晚饭的时间,马努老谢的妻子热娜早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有鱼有肉有绿色的蔬菜,大家边吃边聊,忧伤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燕幕城夹了一道叫胡萝卜的古怪菜。入口软软脆脆咸咸甜甜别有一番风味,心里默默对张骞前辈点了个赞,如果不是他开辟丝绸之路,大汉子民也不会吃到用到这么多新奇古怪的事物,当然他更不会认识夏曼古丽和马努老爹。
其实这些胡人和自己汉人除了长相外还有什么区别呢,伤心时会哭,开心时会笑,泪一样是咸的血一样是红的。
他们一个女人一个老人,都是自己可以绝对信赖的人。而且燕幕城心中突然升起把他们当做自己家人的感觉。
这感觉很暖很舒心。
……
饭后,一轮明月悬挂在长安夜空。
三碗清茶,马努老爹留夏曼古丽和燕幕城在多做一会。
马努老爹我个问提,不知当将不当讲?燕幕城含蓄地问。
幕城小友请说,马努老爹笑道,经过燕幕城再三要求,他于是把燕大侠叫为幕城小友。
如今你家道殷实,又儿孙满堂,为什么现在还要自己亲自带队去西域呢。
这个问题一直存在燕幕城心里。
马努老爹苦笑道,我虽然生了六个儿子,可是大大老二都在朝廷当差,老三喜欢丹青,老四是搞音乐的,而老五偏偏喜欢喜欢做木匠,唉,只有老六愿意吃商队这碗饭。可是他又偏偏年纪最小。
燕幕城含笑,若有兴致。
你说二十一岁的娃能带好一个商队吗?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走几年,等这小子翅膀硬了,我再享享清福。
月光下,他是一脸慈爱的笑容。
燕幕城黯然默想,如果自己的义父活能到这个岁数,相比也是同样笑如春风。
有见小事,还望老爹成全,燕幕城再淡话进入尾声之时,突然道。
燕大…幕城小友严重了,快请讲。
我知道老爹是个低调的人,巧的是在下也是一个低调的人,早年被虚名所累,燕幕城三字几乎人尽皆知,这反而让我大受拘束,又恐累及旁人。
所以……我希望老爹必要对商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包括您的儿子在内。燕幕城正色说道。
哦,马努老爹想一阵之后,燕小友轻放心,那老朽以后该怎么称呼内呢?
呵,老爹可以叫我燕歌行,燕幕城又笑笑补充说道,另外我呢也不要由你介绍进入商队,我一路走来,看到胡坊的驿馆外到处贴满了招聘商队保镖的告示,想必贵商队也粘贴了吧?
不错,而且我们这次去大宛,招的人数是歌商队最多的,马努老爹颇为自豪地说,他的商队经过他的哭心经营,近十年来一直是长安所有胡商当中规模最大的,当然护卫招聘的数量最多。
你不是想自己去马努老爹那里应聘当保镖吧?夏曼古丽哑然失笑问。
答对了,燕幕城满脸微笑。
第五章 精彩的一天()
翌日清晨。
当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飘满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时,燕幕城牵着自己那头枣红色骏马一路漫步去胡人坊。
这匹马叫“红虎”,肌肉紧致,鬃毛飞扬,整个身体呈流线型,一看它俊逸而修长的四腿,就知道奔驰起来绝对马力强劲,就像一辆风驰电掣的红色法拉利。
燕幕城对这匹马十分喜爱,自己没有什么财力,在马身上却极为上心,不仅每日给它洗漱,还好吃好喝款待,自己的衣服都破了,却一直舍不得换件新的。
小时候,他和自己的亲娘就是一路从家乡讨饭来长安的,那时浑身上下打满了补丁,如今肩头两个补丁,他自己不仅不觉寒酸,反而有一种昨日的温馨。
……
马是好马,人是穷人。
这对奇特的组合,一路走来让路人纷纷侧目,各种花式问候闪亮登场。
有上前询问这马是否出卖的,说卖了马好给你这穷酸换一顿饱饭和像样衣服之类的话,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直接怀疑这马是燕幕城偷盗来的,真的屁颠屁颠地去报告巡街的衙门官差。
结果官兵们兴冲冲一到一见是燕幕城,立马给报官人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当街旋转360度,同时慌不迭地对燕幕城哈腰道歉,神情尴尬地仓皇而去。
开什么玩笑!人家燕大侠名满汉中,是从小就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优秀少年!这几年来打击贪官豪强和各地恶霸,为了大汉最底层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就连朝廷重臣萧太傅私底下都对他赞赏有嘉,其他朝廷大员也自然忌惮三分。
所以,当初那严欢被燕幕城当街吓尿后,他的执金吾老爸连屁都没放一个。
……
原本牵着马步行,是想好好散散步的,可这一路骚扰下来,弄得自己哭笑不得,燕幕城只好翻身上马,轻蹄而行。
半个时辰后,来到胡人坊。
胡人还真是勤快,此刻的胡人坊已经人声鼎沸了,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在途经菜市场时,汉人百姓与西域商人之间的其乐融融的互动场面,让燕幕城看得心里一阵暖意。
心中又涌起一股凛然之气,眼前这太平盛世,不正是以义父谷吉那些守卫边关的大汉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吗?
他感慨万千。
义父明知是死地,而毅然远赴万里,为的正是这一张张胡人和汉人的笑脸,可北匈奴未灭,大汉和西域繁荣共存的脆落和平能又维持到几时呢?
从昨日马努老爹口中知道,那个郅支单于已经在康居国牢牢扎根,夺地建城,显然有养精蓄力吞并整个西域的野心。
一定要制止这个毒瘤向周边扩散!
一想到这里,燕幕城眉头微皱,使命感油然而生,之前只是单纯想到远赴西域为父报仇,现在看来这不仅是个人的恩怨,还关乎大汉和西域百姓的和平大业。
既是家恨亦是国仇!
他顿时感觉形势紧迫,不禁让身下的红虎加快了脚步。
……
按照马努老爹提供的地址,他径直来到胡人坊一个葫芦形的弄堂,向右拐,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高墙环绕,占地颇广,红色大门威风凛凛地敞开着,不时短衣劲装的江湖人士进进出出,他们既有腰里别剑一手长枪的汉人豪客,又有手执圆月弯刀,背上系弓弩的剽悍胡人。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来应聘商队护卫的,燕幕城微微一笑,有竞争才有乐趣,他翻身下马,整整了衣裳,牵着缰绳随着人群排队依次进入大院。
一走进去,发现这院子之大超乎想象,几乎是半个集市,一片繁忙景象。
东侧一方有数十辆马车安静地伫立在屋前,许多青衣伙计在往车上搬运一袋袋货物,忙得满头大汗。
西侧一方是个类似演武场的布局,数十人已经在场上拿着。木枪木剑打了起来,不过吸引燕幕城目光的,是演武场中一个赫然高达九尺近乎两米的巨人。
这巨人岔开衣襟,露出狂野的褐色胸毛,龙行虎步,在场中来回逡巡。
他是个西域胡人,满脸络腮胡子,一双栗色眼睛咄咄逼人,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有一道刀疤横贯整个脸部,宛如一条狰狞的红蜈蚣。
只见他时不时地指导身边的随从在记录什么,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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