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从贺拔云身上移开,看向现场的北匈奴左右大且渠,左右丞相,以及左大都尉等高级官员。原本按照匈奴官制的正常配置,单于之下,还会有各类王爵,如左右贤王,日逐王等等。一般由单于的弟弟或者儿子担任。
但是郅支单于权利欲极强,疑心又重,至今没有分封自己的亲族为王,所以现场这些异姓大臣们就是北匈奴除了单于外最高权利执行者。
……
“我用你们单于的命换两个人,”燕幕城环视一周后朗声道,“关在狼窖的大汉第一胡商,和我身边的紫月曼。”
“还有一人。”紫月曼突然道。
燕幕城疑惑看向他。
就听紫月曼站起身来,语气激动开口道,我的丈夫,林北夜,他被砍断双腿,关在皇宫的地牢里。
燕幕城又惊又喜,之前听林长安说,他爸爸为了救母亲被匈奴人活活打死了,原来还活着。
紫月曼上前突然一巴掌打在郅支单于的脸上,嘴唇咬着血来,这恶贼,说我不从他,就把我丈夫一块块剁去喂狼。我连死都不能!
郅支单于转过脸看着他,居然露出一个微笑,紫月曼气急,正想再给他一个耳朵,却被燕幕城用手轻轻拦住,看着郅支单于冷冷道,你在敢笑一下,我就削你一只耳朵,要不要试试?
这话气得现场的匈奴人个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们知道对面那个年轻汉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刺客,而是闻名天下的大汉第一剑客燕幕城,他对平民百姓是无比温柔,对坏人恶人却又绝不手软,而且言出必行。
郅支单于自然也深知这一点,他笑容瞬间收敛,他不能用自己的只耳朵去赌燕幕城的决心。
两人静静地对视。
燕幕城的眼睛盯着郅支单于心里发寒,令他突然想起七年前,也曾经有一个汉人在临死前用这有样的眼神盯着他。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谷吉。
却为什么和谷吉如此相像?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以命换命()
叮哒!叮哒!
阴冷的狼窖传来铁铺特有的敲打声,狼群发出凄厉的嚎叫,不知是因为这刺耳的打铁声引发它们恐惧还是因为它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储备食物被人带走?
郅支城的数位铁匠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将马努老爹手脚的镣铐熔断,老爹还以为郅支单于已经对他失去耐心,今天就要把他喂狼呢,正在默念对家人告别时,却被两位大内侍卫直接带向皇宫。
他一路上有些不明所以。之前自从关入铁笼后,单于只会选择在狼窖里和自己见面,今天怎么会将自己带入皇宫?
一进皇宫,老爹立刻差异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情?
正在疑惑间,侍卫推搡着他,直接拐进一个偏僻小院,院子外侍卫黑压压一片,个个神情严峻,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而在人群外面,马努老爹又惊奇地发现,竟然有不少衣装贵气的匈奴女人和年轻的男女,蓬头垢面地发着呆。
他们一见马努老爹,都露出一副吃人的目光,盯得老爹心里发寒,更感到发笑,因为凭借自己的直觉,他判断这些一声雍容气质的女人一定是单于的阏氏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努老爹倍感蹊跷,侍卫们突然给他让开一条道路,马努老爹像木偶一样被人带进小院,刚走进去,眼睛顿时一亮。他看见前方屋子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燕幕城!
原来是燕幕城劫持了郅支单于!
这一刻,马努老爹下唇抖动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燕幕城为了救自己的命,竟然敢孤身一人直闯皇宫,并且成功地劫持住郅支单于。他呆看燕幕城久久无言。
燕幕城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西行之路,黄沙漫漫,他早已视老爹为自己的亲人,看老爹精神矍铄,大敢欣慰。
老爹刚想上前,却被大内侍卫拦住,按住他的肩膀,定在卧室门外。
大约一刻钟后,人群又起了一阵骚动,两名大内侍卫抬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扔在老爹身边。
这竟然是个汉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而且满身污垢,身上散发出久居地牢的人特有霉臭,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人双腿齐膝而断,说不出的凄惨潦倒。
老爹急忙伸手把他扶稳,和他目光对视间,意外地发现这人眼神深邃而镇定,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悲惨的遭遇,而像一般人那样一脸悲苦颓废。
屋子里哭泣着冲出一个女人,不顾侍卫的阻拦,抱着这个中年汉人痛哭失声:“北夜!北夜……几个月不见,你…你怎么瘦得这个样子……”
“月曼…你好就好!”那个叫北夜的汉人语气虚弱道,已是泪流满面。
夫妻情深,就连现场单于的一些年轻阏氏,也在暗暗抹泪。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被单于殴打的伤痕,昨日更是骇然听闻,几个姐妹不知因为何事忤逆了单于,被拖去狼窖里喂狼。
她们羡慕这对夫妻,这才是真爱!
……
“把这贱人给我拿下!”
还没等哭声平息,屋子里的郅支单于突然大喝,自己的妃子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另一个男人揉揉抱抱!让他脸上爆出了青筋。
两名侍卫迅速拖开紫月野,把她压在一边,不过夫妻两人手依旧紧紧扣在一起,死也不送开。这一幕又再次刺激了郅支单于的神经,他突然咆哮:砍了!砍了!将这贱人和她的野男人砍了!
一个更大的声音凌空炸响:
你敢——
是燕幕城的声音,他一脚踢在单于肚子上,单于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他目中喷火,刚想站了起来,又被燕幕城一脚踢倒,不禁喷出一口老血。
这一幕,惹得现场的匈奴人愤怒地骚动。单于几个心腹侍卫想举刀冲进来,都被贺拔云冷冷拦住。
……
燕幕城,有种你就杀了我!单于发狠地说,扶着桌子终于站了起来。目光阴沉地盯着燕幕城的眼睛,我要让你们四个人都给我陪葬!
燕幕城脸上徐徐露出笑容,很好,你是大单于,我们只是四个草民,换你大单于一条命真是赚大发了!
郅支单于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好有道理,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大单于,金钱美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且日后还有君临天下,成为亿万人的主宰,又何必与这几个卑贱的草民同归于尽?大不了,以后攻下长安,将全城汉人老少杀个干净!
一念于此,心情平复下来。
好,放人!郅支单于决然道。
……
燕幕城用剑顶着蜘蛛单于的咽喉,领着马努老爹和背着丈夫的紫月曼夫妇离开皇宫,直接上了一辆马车。
按照约定,他们出城十里之后,燕幕城会准守承诺,将郅支单于放回。
当时,这个约定一经说出,现场的匈奴高管和贵族都表示不能接受,原因很简单,万一燕幕城他们出城后,不放人怎么办?最后还是马努老爹一言九鼎,说燕幕城是名闻天下的大侠,从来没有失信于人,希望他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郅支单于深深地看了燕幕城一眼之后,最终点头表示同意。
马车是匈奴人准备的,在出城前,燕,幕城关注道,车夫目光犀利,握缰绳的手极为沉稳,显然是大内侍卫乔装改扮。而且马车下方木格层厚度不一样,恐怕是做了手脚,说不定里面安置了机关。
就在城门口,燕幕城正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墙角,赶车的是一名老者,身着康居国传统服饰,正在在装卸草料,燕幕城突然对身后的匈奴高官提出要求,要改换这一辆马车。
官员看铁青着脸,只要招办,可是那个赶车的匈奴老人死活不肯出让,说是这车是爷爷留下来的祖业,给再多钱都不交换,气得匈奴大员挥刀就想砍人,却被燕幕城制止住了。
他询问老者家住何处,一问之下,正好同路,于是让那老者随车一起出发,到时将车完好无损还给这位倔强的老人。
……
当马车消失在黄昏的尽头,
贺拔云站在城头久久凝望,牙齿将上唇咬着血来,落入洁白的雪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甘心()
皑皑白雪,一路向南。
被春雪覆盖的康居草原,绵延起伏,望不到边际。一辆敞篷马车,在雪地上不徐不疾地行走,显得异常从容。
由于雪地湿滑,走得快反而不妥。
这是一辆由两匹大宛良马拉的四轮马车,车身是结实的胡杨木制成,颜色暗黄已经变色,扶手处光滑得像鹅软石,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车里散发着一股干草的暗香,闻起来还挺舒服的。
赶车的正是马车的主人,那个脾气有点倔强的康居老人,马车空间不大,但坐下五个人已经足够。
马努老爹和林北夜夫妇坐在马车前头,燕幕城和郅支单于面对面坐在后面,中间隔着一段触目的间隙,因为紫月曼不愿和郅支单于挨在一起,说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恶心,燕幕城只得笑笑。
……
一路上,燕幕城不时直立在车板上,举目眺望身后的动静,后面除了马车;留下两道黑长的轱辘印记外,并有任何人跟来,看来匈奴人还算守约,并没有愚蠢到一路派人尾随。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出了城后,郅支单于反而比在皇宫平静了许多,神情淡然得就像一个搭车的乘客,任凭燕幕城将他的手脚用粗绳捆个结实,而且能用平静的目光面对紫月曼的仇视与鄙夷,他全程不发一言,这一点让燕幕城不由地心生警惕,能屈能伸,果然是枭雄本色。
但单于此人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枭雄,路上居然会玩一些小手段。
他虽然一路沉默,与燕幕城面对面坐着,出城后不久,就开始故意用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在燕幕城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目光阴鸷残忍宛如一柄剜肉刀,身边很多人都害怕和他对视,虽然自己的手脚被捆住了,但眼中的刀还在,他要把燕幕城的脸一刀一刀剜下来。
一瞥之间,燕幕城就察觉到他的意图,呵呵,有意思,既然对方有如此雅兴,他愿意奉陪到底,看来今天这个旅程不会太太单调了,他嘴角弯起一抹戏谑的微笑,眯起眼一动不动与郅支单于对视。
如果郅支单于的眼神是弯刀,那么燕幕城的眼神就是直剑,在无声无间,两人目光间已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这一幕看不见的杀戮,杀气并不比看得见的杀戮微弱,这微妙的气氛很快被马努老爹和林北夜夫妇察觉,他们三人面面相觑真有些哭笑不得。
马车后面两位乘客可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名扬大汉的第一剑客,一位是威震西域的嗜血单于,此刻居然像两个小孩子样大眼瞪小眼,说出去没人敢相信。
渐渐,他们屏息关注着,也被他们二人带入这一幕荒诞的游戏中。
时间滴滴答答,像车轱辘转动。
还没到一个时辰,
郅支单于的眼睛突然闭上。痛得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他的眼角火辣辣再也不敢继续瞪下去,今天一败涂地。
而燕幕依旧保持一个最初姿势,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钉在郅支单于的脸上,自己眼中的剑已经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有人居然敢和他比瞪眼。
燕幕城在习武时,从小就苦练眼力和定力,曾经在树上站了一天一夜,只是为了观察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他侧脸看向马努三人,马努老爹对他挑起一个大拇指,林家夫妇冷峻的脸上也发出会心的微笑。
……
马车不紧不慢,行走茫茫雪原上,在雪地留下的那两道黑色的轱辘印记,凌乱如同宣纸上的书法,一路上平安无事,只是车外风景过于单调,一片荒芜。
马努老爹心情渐渐沉重。
他年轻经商时曾经来过这一片土地,之前处处炊烟,随处可见风吹草地现牛羊的丰饶景象,即使在冬日,也会看见一群穿着厚皮袄的孩童在雪地上嬉戏,可是如今,却是千里无人烟的苍凉景象,哪怕断壁残垣都没有看到。
记得那年,自己在一位老大娘家住宿过,那户人家有个女儿,总喜欢和自己说话,离别时,还偷偷将她连夜做的一双靴子硬塞给自己,现在她也快七十岁了吧,不知道她嫁给了谁,日子过得好不好?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老乡,你怎么称呼?”马努老爹问赶车的康居老者,“这沿途有个叫居里村的,现在迁到哪儿去了?”
赶车的老者,不吱声,双手娴熟地抖着缰绳,半晌之后才语气黯然道,“村里人都死了,你问这个作甚?”
马努老爹心一痛,剧烈地咳嗽起来,紫月曼连忙扶住,“老爹你没事吧?”
老爹摇摇头,悲愤地看向郅支单于,他不用问原因也知道,自从这个人领着北匈奴的虎狼之师来康居之后,到处烧杀掳掠,令郅支城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
他真希望燕幕城不要用他来换自己的命,自己宁可和这恶人同归于尽!
……
“到三十里了。”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郅支单于突然开口道。
马车骤然停住。
这句冷冰冰的话,令马努老爹神情沮丧。林北夜夫妇也是一脸不甘,真希望燕幕城能食言一次,就地将单于斩杀,因为放他回去,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郅支单于端坐在燕幕城面前,脸上浮起微笑,默默举起双手,示意燕幕城将他手上的绳子解开。
燕幕城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自己万里迢迢不就是为了义父报仇的吗?现在仇人已经到手,眼自己大仇得报,却又不得不将仇人放走?
他叹口气,看来只有等下次了。
燕幕城沉默地解开郅支单于手脚上的绳子,对面露得色的郅支单于,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在郅支城等我。”
“呵呵。”单于干笑一声,“希望你有命过来,我请你喝酒。”
言罢,对着马努老爹和林北夜夫妇慢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燕幕城一脚将他踢下马车。
郅支单于从雪地爬起来,回头深看燕幕城一眼,大笑着扬长而去。
……
燕幕城凝目看向他的背影,几次按住利剑,想一剑将郅支单于钉死在雪地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背后三人心里的不甘与悲愤。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智者千虑()
放走郅支单于,和单于临走做到抹脖子动作,令车上马努老爹和林北夜夫妇的心情都像头顶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没有人再说话,气氛沉默而压抑。
紫月曼不时带着忧惧的神情向车后眺望,她知道郅支单于睚眦必报,是绝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这种担忧也出现在她丈夫林北夜和马努老爹脸上,看着不紧不慢的马车,他们心里都在不停地默念:快点再快点……
燕幕城看在眼里,但是雪地路滑,很多时候,车上还有两个近70岁的老人,所以还是保持一个安全的深度,如果真有追兵,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又上前走了十里,路过一棵高大胡杨木,燕幕城突然让马车停下,他一跃跳上树枝,一直到树冠层,举目凝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得一片雪原。
没有北匈奴的追兵。
燕幕城暗松一口气,他如一只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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