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风雅城被自己晃得弱不禁风的样子,陈汤突然触电般缩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吃吃问道,“你不会是女的吧?”
又来了,你们汉人什么眼神?是不是都该吃药,风雅城心里咬牙切齿,还没开口,就听甘都护爆笑起来。
陈大人,在下是个男人。风雅城很好地控制住了脸部的表情,正色道。
“对不住,是我孟浪了,陈汤脸上阵青阵白,抱拳欠身致歉。
风雅城笑笑,“无妨。”
等主宾入坐后,他才将与燕幕城交往的细节娓娓道来,当他说到燕幕城在精绝国皇宫斩杀北匈奴黑狼卫首领呼尼毒一节时,饶是甘延寿气度沉渊,也不禁惊讶失声,他查过呼尼毒资料,此人骁勇善战,被誉为大漠第一刀,除了黑虎卫首领贺拔峰外,他就是北匈奴第一高手。
他又惊又喜,这等于斩了郅支单于这头饿狼的一只手臂。怪不得上次陈汤竟然提出让燕幕城取代他担任校尉的要求。燕幕城此人果然名不虚传。
他突然很像尽快见见这个当代传奇,心里也涌起和他一较高低的雄心。
……
陈汤一拍大腿,大笑道,“霸气,这比我们缩在这龟壳子好多了,这才是个男人!说这话时,他挑衅地看了甘延寿一眼,完全不管甘延寿一脸苦笑。
风雅城察言观色,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只得加快速度继续说下去,
下一节说道燕幕城逼北匈奴十四王子成为傀儡,乖乖和精绝国公主举行一场假婚礼,以迷惑北匈奴时,甘延寿和陈汤都一齐拍案叫绝。
“燕老弟,真有你的!”陈汤以茶代酒大呼过瘾,“胆大!心细!果断!不像某人力大如牛却胆小如鼠。”
风雅城低下头,他再怎么愚钝,也知道陈汤口中的鼠辈就是指都护大人,同时也暗暗为甘延寿的气量折服,作为陈汤的顶头上司,面对陈汤一而再再而三的冷嘲热讽,除了脸露无奈外,竟无半点暴怒。
他知道大汉军制,上下级等级深严,甘延寿完全可以治陈汤一个“以上犯上”之罪,想到这里,他看向甘延寿的目光七分敬畏之外多了三分亲近。
第七十八章 战与忍()
如果说风雅城外形上像个女人,那么内心却是比女人更敏感细腻。略微几句谈话,他就将甘延寿和陈汤心肝脾肺肾像过了一遍汤水似的,了然于心。
心里一阵叹息。
甘延寿显然是一个守成之主,一味求稳,而陈汤锐意勃发,是个一心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
不过,副校尉是西域都护府中第二号人物,而且他二人关系又那么好,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他并没有明确回答燕幕城的去向,而是准备掏出一封信,看看他们的反应。
“两位大人,这是燕大侠让我转交给陈校尉的书信。”风雅城说着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卷,在向甘都护微微致意之后,递给陈汤。
如果不是甘延寿先见到自己,风雅城更愿意私下把信交给陈汤。
因为书信内容燕幕城让他看过,信中除了详细记录燕幕城从北匈奴王子驹于赢口中审讯出的情报外,还在信的结尾,燕幕城特意建议西域都护府应该先发制人,主动进攻北匈奴,以免养虎为患。
而这,估计不会讨都护大人喜欢。
……
陈汤凝神接过,将暗黄色的羊皮卷在膝盖上徐徐展开,看到最后一行,额头已有青筋闪动,他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将羊皮卷平摊在甘都护茶几上。
手一拍桌子,茶水四溅,“君况,这就是你怀柔之策带来的恶果,西域三十六国,有二十国暗中与北匈奴勾结!”
甘延寿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用衣袖将桌上的茶水抹去,这才拿起羊皮卷细看起来,脸上不喜不悲。
他这副淡定的样子,不仅让陈汤隐隐生怒,更让风雅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忍不住抓狂。
果然,甘延寿放下羊皮卷,神色不变道,“我们西域都护府自从设立以来,对西域三十六国一直公平公义,如果说三四个国家有异心还属正常,但若说会有二十个国家一起背叛我们,又怎么可能呢?”
他话音刚落,陈汤眼睛瞪得滚圆,脸几乎贴在甘延寿的脸上,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是说燕幕城在说谎?”
风雅城面色微微有些难看。
燕幕城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拯救了精绝国,不容他人质疑其人品。
“子公,你先别激动,我并没有说燕大侠骗人。”甘延寿示意陈汤坐下,沉吟道,“而是认为那个匈奴王子夸夸其谈,仅凭一人之口,又没有真凭实据。”
这话说得陈汤不得不安静下来,兵不厌诈,甘延寿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看向风雅城问道,“除了那个驹于赢口头表述外,你们有没有进一步的证据?”
风雅城脸色平静,缓缓站起身,与陈汤对视一眼之后停留在甘延寿的脸上,朗声道:“虽然没有切实证据,但燕大侠和我国女王陛下都认为这个情报确实可靠,原因有三个:其一,这驹于赢王子非常怕死,而燕大侠又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当燕大侠一剑刺死呼尼毒时,他当时就吓破了胆,量他不敢撒谎。其二,这二十国,燕大侠在信中也列出了具体名单,我们在只要在任何一国暗中求证,就知道驹于赢所言是真是假,我们认为驹于赢绝对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其三,北匈奴之所以敢把手公然伸到精绝国,就已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提前布局,蠢蠢欲动,而西域不少国家必然迫于北匈奴实力,暗中依附于它,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话讲完,他安静地坐回位置。
他留意到,在讲话的同时,陈汤频频点头,显然已经信服,而甘延寿也是一脸沉思状,貌似也认可自己的结论。
风雅城和陈汤对视一眼,彼此都默契的微笑,一齐看向甘延寿。
毕竟他才是这里的老大。
……
甘延寿用手指轻敲着桌面,眉头开始微皱,良久之后,目光在陈汤和风雅城各看了一眼,这才徐徐说道,“刚才风特使所言也不无道理,燕大侠在信中提出的先发制人的建议也有可取之处,不过兹事体大,一旦贸然发起战事,西域各国将生灵涂炭,不可不慎之再慎。”
果然又是这样。
风雅城暗自叹气,看向陈汤,陈汤安慰地回视他一眼,双手用力扶住椅子把手,压抑自己的情绪,沉声问甘延寿:
“那么我的都护大人,你究竟想怎么做?我们洗耳恭听。”
“三件事。”
甘延寿语气平和说道:“一,在这名单上的二十国派出斥候,仔细监视他们与匈奴的来往情况,二,加大我们在北匈奴暗线的情报收集,尤其是军队调动情况,三,子公和我即刻联名上书给朝廷,将燕幕城的建议转达给陛下和各位大臣,看朝廷是否同意先发制人的战略。”
这话说完,陈汤“咔嚓”一声已将把手握断,脸色异常铁青,愤然而起道:
“君况!你说的简直是纸上谈兵!你知道一封奏疏从乌垒到长安,别说朝廷审议,光是路上来回就要四五个月时间,而在这期间,一旦北匈奴起兵席卷西域,我们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他声色俱厉,让风雅城都触目惊心。
但即使陈汤一副吃人的表情,口水几乎喷了他一脸,甘延寿依旧展示了惊人的心理素质,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与陈汤四目相对,眼神平静,语气温和:
“子公,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来之前,陛下亲自召见,送我一个稳字,就是希望我忍耐克制……”
话没说完,就被陈汤打断,他拱手向东,“陛下决策当然英明,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北匈奴只是小打小闹,现在它准备大动干戈,现在它的刀已经架在我们脖子上,你还好叫我们忍吗?”
不等甘延寿开口,他又急声道,“七年前谷吉大人被北匈奴的郅支单于亲手射杀,而我们呢,都做了什么?养虎为患!姑息养奸!西域各国都看着我们呢?我们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们能护住他们?这二十国转投匈奴,也是为了自保,责任不在他们在我们!!”
“君况!兵贵神速,我等发兵后再向朝廷请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掷地有声,陈汤须发尽张。
甘延寿终于变色,一脸颓然地坐倒在座位上,他闭着眼,用手扶着额头,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而另一侧,风雅城已是战意沸腾,此生能认识燕幕城,认识陈汤,幸甚!
第七十九章 艰难的抉择()
良久之后,甘延寿神情恢复了镇定,仰头吐出一口气,用衣袖擦拭一下额头的冷汗,是战还是忍?这个抉择有如千钧把他死死压在地上,几乎难以呼吸,他脸色惨白,按住桌子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向陈汤欲言又止,最后哑声道:
“子公,对不住,人命关天,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想一想,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一下,你替我好好招待客人。”
“君况,你没有事吧?要不要叫大夫?”陈汤抢步上来,扶住他的肩膀,脸色的义愤转为愧疚,甘延寿是个好人,为人宽柔,带手下军士如自己手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甘延寿摇摇头,转脸对已经从座位上起身的风雅城歉意地笑笑,缓步而去。
陈风二人并肩站在门口,望着甘延寿萧索的背影,久久无言。
……
等两人入座后,陈汤对风雅城道:
“风兄弟,甘都护人不坏,就是过于谨慎,人有些磨叽,你不要怪他。”
风雅城见陈汤将自己的称谓改口为兄弟,心中一阵暖意,开口到:“陈兄,严重了,都护大人在西域一向宽容大度,西域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燕幕城小子去哪儿了?”陈汤问,这个问题一直憋在心口,不吐不快。
风雅城咳咳道:“关于他的下落,燕大侠的原话是,如果陈汤那下子见了我的信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么就不要告诉他我去往哪里?”
“这小子!”陈汤摸摸鼻子笑骂道。
风雅城清清嗓子,显然陈汤已经远超燕大侠的要求,他语气停了停,一字一句道:“他说,他在郅支城等你!”
这句话仿佛一把剑刺入陈汤的心。
他笑容收敛,神情凝重。
这简简单单五个字,却是扑面而来的“视死如归”的气概。
燕幕城言外之意很简单,无论都护府出不出兵,燕幕城都要亲入虎穴,表达了和北匈奴死磕到底的决心!
为国为民,才是侠之大者。
燕幕城,真是羞煞都护府2千将士!
陈汤望向远方,喃喃道。
……
“风兄弟,你们是怎么从精绝国过来的?”陈汤问,除了有关燕幕城的下落,这个问题也是他最想问的。
因为按正常路径,他们从精绝国出发,必选向南途经楼兰、阳关,再北上玉门关,穿越几个国家之后才能到乌垒城,路上快马加鞭,也需要3个月时间。
但从燕幕城信上的时间推断,风雅城他们从精绝国到乌垒城路上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他很好奇,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一条近路,果真如此,那么对西域都护府派人联络大漠以南国家将大有裨益。
“横穿塔克拉玛干。”风雅城淡淡道。
“什么?那个死亡之地!”
陈汤惊得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来西域之前,他就听说过有关塔克拉玛干的种种可怕传闻,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是干尸集中营,就连骆驼都望而生畏。
风雅城点点头,眼神闪过一抹泪光,黯然道,“十五个兄弟,只剩六个。”
陈汤神情一震,脑海出现风沙肆虐中,一群精绝国勇士奋勇向前的景象。
他说不出话来,因为任何慰问和感动的话在生命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
……
夜色深沉。
乌垒城万籁俱寂。
由于心情烦乱,陈汤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晚都半睡半醒,风雅城那双好含泪的眸子一直在他眼前晃动。
他披义坐起,来到中庭。
鼓已经敲过三更,抬头看天,厚实的云层遮盖了明月,让他心胸倍感压抑,他用力伸展双臂,奋然深吸一口气,借助灯笼的暗红色光芒,他刚想找个石墩坐下,就看见石桌边坐着一个人,白衣如雪,无声无息地与夜色仿佛融为一体。
是风雅城。
“风老弟,你怎么也没睡?”陈汤打声招呼,在他身边坐下,顺便生了个懒腰。
风雅城转脸看向他,苦笑道:“我心急如焚,怎么能睡得好。”
陈汤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
风雅城眼睛有些红肿,手撑住清凉的石桌上,良久才沙哑道,“我们精绝国有3000百姓,若北匈奴来袭,弹指间灰飞烟灭,是“先发制人”还是“坐等虎大”,都护府的一念之间,决定我们精绝国和其他西域国家的生死存亡。”
“我知道,风老弟,你就安心在都护府多住几天,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和甘都护好好商议,一定会给你一交代。”陈汤诚恳地道。用手点了一下风雅城的肩。
人家冒死穿越大漠,如果空手回去,确实是伤透人心。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中有愧。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晚都护府还有一个人彻夜难眠,正盘膝坐在屋檐上,远远看向院子的两人,长吁短叹。
白天陈汤的话言犹在耳,字字诛心,那一刻让他既矛盾又羞愧,如果真如陈汤所言,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使匈奴重新奴役西域各国,屠戮西域百姓,自己这个都护还真成为一个千古罪人。
可是,如果就算先发制人,但整个西域都护府手里的兵力再加上车师国的屯田的兵士不到5000人。怎么能对抗盘踞在康居的虎狼之师?
到时从关内借兵,还是需要几个月时间调兵遣将。
怎么办?
他感觉头里有一座火炉在腾腾燃烧。
任屋顶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身上,就这样一坐到天明。
……
第二天一早。
早晨,陈汤招待风雅城一行人共进早餐,却不见甘延寿的人影。他正想亲自去请时,甘延寿的贴身护卫匆匆走来,说都护大人,昨夜偶感风寒,现在卧病在床,已经派人去请大夫来拯治。
陈汤和风雅城都是一脸惊讶,而陈汤心里更多是自责,这病说不定就是被自己给骂出来的,他带着风雅城和侍卫一道去甘延寿房里探望。
远远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草药味,卧室外,一个药童正在墙根煎药
一进卧室,就看见甘延寿面色苍白,神情萎靡,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而一个雪白胡子的青衣老者正眯着眼,坐在床沿给他把脉。
君况!你没事吧?陈汤快步抢到床前闻到,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甘延寿挺直腰,笑道,没事休息两三天就好。
却听身边那老医师气得胡子飞扬,“两三天?到底你是白痴还是我是白痴,”你这是重度风寒,没有十天半个月,你小子别想下床!”
他的话,居然让主人都护大人一声都敢不吭,这位老人家是都护府特聘的名医,曾经是大汉皇宫里的御医,连皇帝都敢骂,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都护。
沉默了半晌,甘延寿突然握住陈汤的手,正色道,“我养病期间,就由子公全权代理都护一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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