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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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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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了一下,从他这时的神态来看,他的病况,看来远比我想像的来得严重他坚信自己受了某种不知名生物的侵袭,会有十分严重的后果,他实在需要立即去就医!

我想了一想:“其实你不必太忧心,就算事情真如你所料,一定也有法子可以把东西驱出你的体外。”

胡怀玉皱著眉,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会:“让那东西再去害别人?算了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从他的话转来,他人格十分伟大,宁愿自己受害,也不愿把事情扩大再去害别人。

可是,他所坚信的,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却又是如此之无稽!

我知道没有别的话可以劝得信他,所以只好“投其所好”,也来危言耸听一番:“你怎知道那东西不会以你的身体作基地,大规模地繁殖,去转害其他人?”

胡怀玉一听,立时张大口,现出骇然之极的神情,而且在鼻尖上,也沁出了汗珠。

我的话,只要稍微想了想,就可以知道那只是一种“恫吓”,可是胡怀玉却如此认真,这证明他对自己的幻想,有著极度的恐慌,我不是精神病专家,可是也知道这种现象绝非甚么好现象,我只好道:“所以,我们要采取措施,不能就这样算数,一定会有甚么办法,对付那东西!”

胡怀玉喃喃地道:“你能提供甚么办法?就算把我脑子切开来,也不见得可以……找到那东西!”

我叹了一声:“如果你肯听我安排……”

我一句话还没有讲完,他已经陡然吼叫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甚么,你以为我神经有毛病,把我当作疯子。告诉你,我甚么毛病也没有,一切,全是那不知甚么东西在作祟,那东西……简直就是妖魔鬼怪,它在我的体内作祟!”

我盯著他:“好,那么我们就去找一个能把在你体内作祟的妖魔鬼怪驱出来的人。”

胡怀玉急速地喘著气,道:“那……还好一点……那倒可以试一试。”

本来,我来找胡怀玉,因为张坚要我到南极去,邀他也一起去。如今看情形,他的精神状态如此恶劣,显然不适宜远行。要是他在飞机上,或是在南极的冰原上,忽然发起疯来,那可谁也吃他不消。

如今当务之急,需要一个好的精神病医生的治疗。所以,我绝口不提张坚在南极打电话来的事,只是搓著手,沉吟著:“让我想想看,谁有这样的能力……”

胡怀玉用十分焦切的神情望著我,其实,我心目之中,早已有了合适人选,只不过故作深思之状,好让他心中对我想到的人,更具信心。

我想到的是梁若水医生。这位美丽的女医生,正是精神病科的专家。而且,我认识她,由于她的同事张强的缘故,而张强,却正是张坚的弟弟。(世界真小,是不是?)

张强后来不幸死在东京,梁若水和一个生物学家陈岛,共同从事各种各样外来信号对人脑的影响,早两个月,又回到了她曾服务过的医院,和我联络过。把胡怀玉交给她来治疗,可再恰当不过的了。

(梁若水、张强和我与白素,曾经在一桩极曲折的事件中共同有过怪异的经历,全部记述在以“茫点”为名的那个故事之中。)

我故意想了一会,才一挥手:“有了,有一个女……”

我讲到这里,硬生生地把下面“医生”两个字,吞了回去,改口道:“有一个女……神人,这个女神人有著不可思议的力量,和对种种神奇的事,有著十分深刻的理解力,她一定可以帮助我们。”

胡怀玉的神情仍然有所疑惑,可是他显然感到了一定的兴趣:“她……肯帮我们?”

我忍住了笑:“我想肯的,不妨让我和她联络,我看你还是先回家去休息?”

胡怀玉苦笑,缓缓点了点头,我和他一起向实验室中走去,当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头,向那玻璃柜子望了一眼。

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那柜子中还有两块冰块,在冰块中的胚胎,怎么样了?”

胡怀玉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双眼有点发直:“玻璃被我砸了,低温不再保持,冰块迅速溶化。里面的胚胎,照我估计,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温度提高,已经死了。”

胡怀玉这样说法,自然是合理的。

可是我转念一想,如果那两个不知名的胚胎,可以适应温度的骤然提升呢?或者,它们在这样的情形下,反倒更加速成长呢?谁又能知道?

我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胡怀玉的“病况”已经够严重了,我如果再把想的说出来,对他自然没有好处。

实验室的门一打开,在门外本来显然是在窃窃私议的一些人,立时住了口,虽然他们竭力装出若无其事,可是他们望向胡怀玉的眼光,仍然掩饰不了那种怪异。胡怀玉向其中一个吩咐了几句,就和我一起走了出来,我请他上我的车子,他也没有拒绝。

我驾著车,沿著海边的路,驶向市区,他指著一处海边,说道:“刚才,我就在这里,一个人坐著,想著种种的问题。”

车子未进入市区,在胡怀玉的指点之下,转进了一条小路,又驶了一会,才看到了一幢建造在山坳中的一幢相当古旧的房子。

我未曾到过胡怀玉的住所,但是再也想不到,像他这样一个主持著一间庞大的研究所,走在人类科学前端的科学家,会住在一幢那么古旧的大房子中。

那房子只是古旧,并不残。屋子至少有超过三百年的历史,整幢建筑物,可以列入为“古迹”保护范围。

古屋保养修饰得相当好,门口有一对巨大的石麒麟,大门上,甚至还有著匾,匾上题的是“海阔天空”四个字。

很少看到旧屋子的大门横匾上题著这四个字的,或许是胡怀玉的祖先,十分酷爱自由的缘故?

我并没有问他,和他一起下了车,胡怀玉犹豫了一下:“进去坐坐?”

我对这古旧的屋子感到了兴趣,虽然听出胡怀玉的邀请只是一种客套,并不是太有诚意,但是我还是立即点头:“好。”

胡怀玉神情有点不自在,我装作不知道,已经来到了门口。

屋子的两扇门,自中间打开,门上有著铜环。胡怀玉跟了上来,四周围极静,我道:“你……一个人住?”

胡怀玉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很少回来,有几个老亲戚在看房子,不必打扰他们了。”

他取出钥匙来,打开了锁--古旧屋子的门是没有锁,那门锁显然是后来配上去的。最妙的是,当胡怀玉推开大门时,大门的转轴,还发出了“吱--呀”一下声响,我像是走进了甚么电影的布景之中。

进了门,是一个很大的天井,然后是一列亮墙,胡怀玉推开了一扇,闪身让我进去,一面道:“到我书房去坐坐,这里太大,太阴森。”

这时,我在一个相当大的厅堂中,在黑暗中可以看出,一切的陈设,全是古老的。奇的是在大厅中,有几件一时之间,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奇形怪状,却又相当大的东西摆著。

那几件东西,等我略为走近一些,才看清那是几艘船只的模型,精致之极,每一艘将近有两公尺长,上面的帆、桅、舱、舵,一应俱全,手工精巧得无以复加。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精美大型的船只模型,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了之后,也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声来,可是胡怀玉显然无意向我介绍那些模型,只是急急向前走去,我自然只好跟在后面。

不一会,进了一间房间,他著亮了电灯--电灯自然是近年装上去的。那是一间相当大,古色古香的书房。但也有与一般书房不同的地方,在墙上,挂著许多兵器,有刀有剑,还有许多外门兵器,看起来,像是武侠小说之中,甚么武林大豪的书房。

我猜想胡怀玉的祖上,可能是武将,更有可能,是清朝海军(水师)的高级将官之类。

胡怀玉在书房的一边,推开了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相当精巧的卧室,他道:“我就住在这里。老房子,有很多不方便,但是有一样好处,睡在这样的房间中,像是把自己关在保险箱里,有安全感。”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却又立时忧虑起来:“可是,不知是甚么东西,侵入了身子,还有甚么环境是安全的?”

离开研究所以后,他一直都很正常,这时,他又说起这种话来了,我忙岔了开去:“明天你就去找那位女……女神人,她会帮你,我给你她的地址。”

我在那张古老的檀木书桌架上找到了纸笔,把梁若水的住址,写了下来。

我当然想到,一离开这里,我就要先和她联络,把胡怀玉的情形告诉她,同时,也要请她维持“女神人”的身分。

我把纸条递给了胡怀玉,他十分珍重地摺了起来,放好,我又道:“明天我有远行,你自己去找她,一定没有问题。”

他一听说我要远行,又现出惶然的神情来:“如果……如果……那东西继续……侵袭我……使我……不能自己控制自己……那怎么办?”

我只好道:“女神人会帮助你的。”

胡怀玉双手掩住了脸,自喉间发出了一阵“呜呜”的呻吟声来:“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传说中的‘午夜人狼’。好好的一个人,一到午夜,就会变成一头狼。”

我骇然失笑:“你怎么不想像自己会变成吸血僵尸?”

我是在讥刺他胡思乱想,可是这个人的精神状态,真是紧张至于极点,他一听得我这样说,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真正意思,只是惊惶失措地连声问:“会吗?会变成吸血僵尸?我曾变成吸血僵尸?”

我忙道:“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他还是不相信:“不会?那你刚才为甚么会这样说?”

我叹了一声:“我是说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胡怀玉苦笑了一下:“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别人……即使是你,也无法明白。”

我只是敷衍地道:“是啊,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变化,本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明白。”

胡怀玉呆了片刻,打开了一只抽屉,指著一本日记本:“我觉得有事情发生,就开始把我感觉到的变化,详细记了下来,我的文字运用不是很好,但也已经尽了力,到我再也敌不过……那不知是甚么妖魔时……至少可以给别人知道我是怎么输的。”

听他说得这样认真,我除了苦笑之外,没有甚么话好说,我只是斜眼看了那本日记簿一眼,心想如果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用心把他思想中不同点,记录下来,只怕很有心理学上的价值。如果写日记的人文采够好,说不定还有文学价值,总比作家刻意写出来的“疯人日记”之类好多了。

我一面想著,一面和他随意闲谈著,过了不一会,看他十分疲倦,我就起身告辞,他要送我出去,我拦住了他:“不必了,我自己会出去,记得明天去找能帮助你的人。”

他疲倦得连点头的气力也没有,只是颓然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再客气,我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经过那个黑暗的大厅,我又在那四艘船只的模型前,停了好一会。

那几艘古代的中国式海船的模型,真是精致绝伦,我点著了打火机,仔细观察它们,发现船模型凡是用到木头的部分,全是上佳的酸枝红木,金属部分,全是铮亮的白铜。

那几艘船,若越来像是大型的商船,但是在两边舷上,又有著具体而微的大炮,最多大炮的一艘船上,有二十四门之多。

所有的帆,全都洁净如新,每一艘船上都有旗帜,旗上是精工绣出来的“胡”字,自然是胡怀玉祖先的旗号。

我看了相当久,才离开了那幢古老的屋子,驾车回家,回到住所,已经凌晨三点了。白素在看书,我把胡怀玉的情形,向她大致说了一下,她也同意我的结论:胡怀玉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我故意不望向白素:“看来我只好一个人到南极去了。”

白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我取起了电话来,她才道:“现在打电话给人,好像不是很合适?”

我道:“我怕他明天一早就去找梁若水,还是早点安排的好。”

白素蹙著眉:“我以为至少,他第一次见梁若水的时候,你要在场,或者,把梁医生约到我们家中来。”

【第五部:超级顽童胆大妄为】

我想了一想,放下了电话:“对,到南极去,路途遥远,也不在乎迟一天半天。”

当晚,我一直在想著张坚不知道是发现了甚么怪事,要我非去不可。可恶的是,他在电话之中,甚么也不说,叫我设想一下,也无从设想起。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梁若水通了一个电话,请她在家里等我,然后,我驱车前往。梁若水还是住在老地方,看到了我很高兴,我先问她:“陈岛的蛾类研究,有甚么进展?”

梁若水缓缓摇著头道:“很难说。人的脑部,肯定可以直接接受外来的讯号,讯号强烈时,甚至可以使人的行为整个改变,可是却始终无法找出甚么类型的讯号,才能肯定地被人脑接受,像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我问:“那么,在不断的实验之中,至少有过碰巧成功的例子?”

梁若水答:“是。所有参加实验研究的人,全是自愿的,因为在一切不可知的因素下,会有可能产生十分可怕的后果。”

我想起发生在“茫点”这个故事中的一些事来,由衷地道:“真是,要是人忽然在镜子中看不见自己了,或是老觉得有一只蛾在手,的确可怕。成功的例子是……”

梁若水道:“其实,不能算是甚么成功,参加实验的人,在忽然的情形下,会有十分怪异的幻觉,一个年轻人有一次,就见到了无数鬼怪。”

我不禁骇然:“无数鬼怪?那是甚么意思?”

梁若水摊了摊手:“他自己也形容不出来,只是在那一霎间,不知是甚么讯号,使他有了看到无数奇形怪状东西的感觉,而究竟是哪一组讯号使他有了这种幻觉的,全然找不出来。”

我想了一想,说道:“那只好不断研究下去。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一个朋友,看来像是患了精神病……”

我把胡怀玉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他坚决相信有甚么……不知是甚么东西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正在和那种他称之为妖魔鬼怪的东西作斗争。对他来说,这种斗争,像是非常剧烈。”

梁若水点头:“是的,世上最惨烈的斗争,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斗争--像那位胡先生这样的情形,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不知见过多少了,你放心,把他交给我好了,我可以扮演驱除他体内邪魔的角色。”

听得梁若水这样讲,我自然大大放了心,不过我还是说了一句:“他自己绝不认为自己有病,而且,还认为他自己和别的精神分裂症者不同。”

梁若水淡淡然笑著:“每一个精神分裂病者,都这样想,等他来了,我自有处置之法。”

我自然没有理由不放心,我们又闲谈了一会,梁若水忽然感慨起来:“人脑的构造,真是复杂。像精神分裂症,已经有了不知多少宗病例,它的症状,甚至医疗方法,也都被固定了下来,治疗的百分比高。可是,导致一个人患上精神分裂症的原因,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只知道脑部有甚么地方不对头,可是病因、病源,完全不能寻找。”

我同意她的看法:“是啊,构成人脑的几十亿个各种不同类型、不同功用的细胞,只要其中单一的一个出了点毛病,整个脑部的功能运行,就会出差错,总不能把人脑的几十亿个细胞,逐一检查。”

梁若水叹了一声:“就算能逐一检查,也没有用,因为即使在放大了几千倍的电子显微镜下,也无法知道何者是正常,何者出了毛病,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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