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充满杀气的气氛下,古馆律师仍宛如在念咒语般,继续朗读遗嘱:
“第四:若野野宫珠世丧失斧、琴菊的继承权,或者是在此遗嘱公开之后起的三个月内死亡,那么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将由佐清继承,至于佐武、佐智两人则负责辅佐佐清经营事业。但是,犬神家的全部财产将由犬神奉公会平分成五等份,佐清、佐智各得其中的五分之一,剩余的五分之二由青沼菊乃之子青沼静马得之。另外,得到遗产者须捐赠自己所得之百分之二十分犬神奉公会。”
当“青沼静马”名字出自古馆律师口中时,不要说金田一耕助大感意外,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相当震惊。
只见犬神家的每个人全都哑然失色,其中又以松子、竹子、梅子三个人严重,她们三个彼此相望,眼神中同样燃起熊熊憎恨之火。
这恨之入骨的眼神并不亚于当古馆律师念出犬神家全部的财产和所有的事业全归珠世所拥有时的反应。
(青沼静马究竟是何方人士?)
金田一耕助曾反复读过几次“犬神佐兵卫传”,却从未见过这个名字。
(青沼菊乃之子青沼静马……
他和佐兵卫先生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曾给过佐兵卫先生什么恩惠吗?
还有,松子、竹子、梅子三人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表现出如此憎恨、排斥的神色呢?
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人剥夺自己孩子应得的权利吗?)
不!不!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金田一耕助一面眉苦思,一面研读犬神每个人的脸部表情。
这时,古馆律师轻咳了一声,继续念遗嘱——
“第五:犬神奉公会自遗嘱公开之日起三个月内,须全力寻找青沼静马的下落。若在此期间未能掌握此人讯息或是此人已经死亡,那么,此人应得的财产将全数捐赠给犬神奉公会。但是,基于此人可能生存在国外的情况下,自此遗嘱公开之日起三年内,该笔款项得由犬神奉公会代为保管,待静成归国之际,便可得其应得之份;而若其三年内未能归国,则全数财产归犬神奉公会所有。”
古馆律师念到这里,现场又趋于宁静。然而,这股宁静似乎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在这股冰冷的静谧中,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古馆律师喘了一口气,又继续念道:
“第六:若野野宫珠世因故无法继承遗产,佐清、佐武、佐智三个之中亦有发生不幸,则如下述:
第一,若佐清死亡,则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归辅佐武、佐智所有。佐武、佐智具同等权力,并应同心协力保护犬神家的事业;但佐清应得之遗产则归青沼静马所有。
第二,若佐武、佐智之中任何一人死亡,则其应得之遗产同样归青沼静马所有。若佐清、佐武、佐智三人皆因故死亡,则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和全部财产皆由青沼静马一人享有,连同斧、琴菊三种传家也赠与此人。”
犬神佐兵卫的遗嘱实际上相当冗长,遗嘱中依照野野宫珠世、佐清、佐武、佐智、能及青沼静马五个人之间的生死组合做各种安排。
乍看之直或许会觉得遗嘱十分繁琐,但若把刚才古馆律师所念的部份加以整理一下,不难感觉到,在这份遗嘱中,野野宫珠世实在处于绝对有利的立场。
假设野野宫珠世没有在这三个月内死亡的话,那么,犬神家所有事业,以及全部财产的继承者是谁,就得完全由她来决定。
也就是说,佐清、佐武、佐智的命运完全取决于珠世的一颦一笑。
再者,如果仔细玩味这份遗嘱便能发现,青沼静马是继野野宫珠世之后,另一个立于有利立场的人物。
他虽然无法参与犬神家的事业,却可以获得不少遗产。如果青沼静马死亡的话,另外三个人一点好处也捞不到,相反的,若佐清等三个之中有任何一人死亡,那么,死者应得的遗产就可纳入青沼静马的荷包里了。
再者,如果野野宫珠世和这三位表兄弟全都死亡的话,犬神家的所有事业,以及全部财产,将完全落入青沼静马这个谜样人物的手中。
换句话说,佐清三个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独个占犬神家全部事业、财产,即使这三个人当中仅剩一人活在人间,也还有野野宫珠世或青沼静马掌控一切;就算这两人也不在人间,他依然无法一手控制犬神家的所有事业和财产。
为什么呢?因为青沼静马所属的那部份将全部捐赠给犬神奉公会。
(哦,多么诡异的遗嘱啊!
这仿佛是一份充满诅咒、恶意的遗嘱。
古馆先生说的没错,这份遗嘱似乎是故意要让犬神遗族面对一场喋血争夺战。
当佐兵卫在写这份遗嘱的时候,他的精神状况正常吗?
如果当时他的精神状况非常正常,那么,为什么对自己的外孙如此苛刻,却对野野宫珠世,以及青沼静马这个谜样的人物如此宽厚、仁慈呢?
根据佐兵卫的遗嘱中,完全被忽视了。
虽说佐兵卫生前就对他的女儿们非常冷谈,但是这么做似乎也极端了吧!)
金田一耕助强忍住内心不断发出的冷颤,不解地思索着。
虽然佐清戴着面具,旁人猜不透他的脸部表情,但是从他肩头不停微微颤抖的样子,仍可以感觉到他有多么震撼,涔涔的汗水也从他的面具底下流向颈部。
而有着一副魁梧身材的佐武也是两茫然地凝视着眼前的榻榻米。
看来桀傲不驯的佐武也在外祖你这份诡异遗嘱的重击下,茫然失措了。
至于那个轻浮、颇有点小聪明的佐智,则没有一刻静得下来。他仍一边抖腿,一边以锐利的眼神窥探着在座每个人的脸部表情;当他的目光移到珠世身上时,只见他嘴角轻轻浮现出一抹夹杂着希望和担心的笑容。
此外,佐武的妹妹小夜子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佐智的一举一动。
她全身僵硬地望着佐智,那无声的祈祷和诉求,如电波般从全身传送出去。
不过小夜子也知道这些祈祷和诉求不具任何效果,因此每当她那卑微的秋波投射到珠世身上时,一定会紧咬下唇,一脸悲凄地低下头。
至于松子、竹子、和梅子这三个人更是愤怒不己。
还有,竹子的丈夫寅之助虽然一声不吭,但整张脸却胀得通红,几乎令人以为他得了脑溢血,而且他那对眼睛也好像藏了毒针似的,随时会射向其他人。
梅子的丈夫幸吉更不用说了,他偷偷打量过在座每个人的脸色后,便露出一抹阴阴的冷笑。
而珠世则直到遗嘱完全念完之际,仍是一声不吭。
她就像一尊完美的雕像般,静静的、默默地坐在那儿,一点也没理会犬神一家投来的憎恨目光。
突然,有人大声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份遗嘱是假的。”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朝说话者看去,原来那人竟是佐兵卫的长女松子。
“你说谎!这绝对不是我父亲的遗嘱,一定是有人……有人……”
松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
“有人为了想谋夺犬神家的财产而编写出来的东西。总之,这份遗嘱一定是伪造的。”
她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划破每个人的耳膜。
古馆律师眉毛一扬,先是拿出一条手帕擦拭嘴角,然后才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松子夫人,我想不出伪造之份遗嘱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这份遗嘱不具任何法律效力的话,我又能得到什么?松子夫人,不,不只是松子夫人,我要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份遗嘱绝不是伪造的,它具备法律上所有应具的任何条件。如果你们对这份遗嘱有异议而想诉诸法庭的话,那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有自信,到时候败诉的必定是你们。总之,这份遗嘱是真的,而且一字一句都毫无差错,所以你们必须遵守,并且逐一实行。”
古馆律师一字一句地说完之后,便从戴着面具的佐清开始依序打量犬神家每个人的脸色。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此时古馆律师的眼眸中充满不安、担心和害怕的神色,这些情绪如洪水般一涌而出。
金田一耕助微微点头,当他的目光移到古馆手中的遗嘱时,不由得感受到一股血溅八方的骇人感觉。
第三章 暴风雨前
障眼法
“我……”
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那低沉的声音宛如筋落在屋檐上的雨滴声。
“我……”
没一会儿,古馆律师也说出跟金田一耕助相同的语辞,那声音听起来也同样干涩。
之后,两人便一语不发地隔着湖水遥望犬神家宏伟的建筑物。
寒冷山区的秋天走得特别快,犬神家现在正笼罩在一片苍茫的幕色中,只见原本光滑的湖面掀起一片皱裙。
古馆律师此时就像刚处理完一件重要的大事般,感到如释重负,又略带倦容。
他们两人在宣读完遗嘱之后随即向犬神家告辞。
然而,因遗嘱中充斥着说不出的诡异,使得两人心中感到一股抑郁莫名,所以从那之后两人几乎没开口交谈,只是默默回到那须旅社,坐在房间的藤椅上,凝视着湖面。
金田一耕助把叼在嘴里的烟头扔进烟灰缸之后,重新调整一下藤椅的方向,然后突然将身子向前倾。
“喂,古馆先生,遗嘱公开之后,你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这个秘密也不再是秘密,所以就请你毫不保留地将心中对这份遗嘱抱持的看法告诉我吧!”
古馆律师闻言,先是一脸黯然地望着金田一耕助,过了半响,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金田一先生,如你所说,这个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可是,唉!该怎么说才好呢……”
“古馆先生!”
金田一耕助的语气低沉而有力。
“咱们就延续之前的话题吧!喏,就是你去犬神家之前,我们坐在这儿谈的话题。你是不是怀疑珠世收买若林去偷看遗嘱呢?”
古馆律师听金田一耕助这么说,仿佛突然被电流击中般,整个身子颤抖不已,他重重喘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我完全不知道是谁买通了若林,也不知道是谁偷看过那份遗嘱。不!甚至连是不是有人曾偷看过遗嘱我都不清楚。”
“哈哈!古馆先生,现在即使你这么说也来不及了,因为如果没有人偷看过那份遗嘱。珠世就不会三番两次发生意外了。”
“你的意思是说,不是珠世收买若林,而是另外有人买通若林,偷看遗嘱?”
金田一耕助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
“想想看,珠世为什么会屡次遇到危险呢?这些意外致她于死地……”
“所以,偷看遗嘱的人就是想杀珠世的人!不管怎么说,对犬神家而言,珠世宛如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珠世活在人间,她就能凭自己的喜好决定犬神家的继承者。”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老是失败呢?寝室里的毒蛇、汽车刹车失灵。以及最近发生的第三次危险状况——沉船事件……为什么那个人老是不成功?他为何不能做得干净利落些呢?”
古馆律师眼中充满惧意,瞪视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金田一耕助缓缓摇着头说:
“不,你知道,你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承认。其实,在寝室里放毒蛇、在汽车上动手脚、以及在船底凿洞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珠世本人……”
“不!珠世有什么理由非这么做不可?”
“为了即将发生的事件做准备。”
“即将发生的事件?”
“佐清、佐武、佐智的连续被杀事件……”
闻言,古馆律师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如瀑布般的冷汗此时已从额头分别流向面颊。不过,他并没有工夫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双手紧紧抓住藤椅的扶把,激动地说:
“佐清、佐武、佐智的连续被杀事件?谁?谁要杀他们三个人?况且,这件事和珠世又有什么关联?”
“恩,古馆先生,请你仔细听好。珠世被赠予庞大的财产,还拥有相当大的权力去决定犬神家的继承者,但是却必须遵守那个附加条件。也就是说,她必须和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结婚,除非这三个人都死亡,或是这三个人都拒绝和珠世结婚,但是后者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珠世是那么漂亮,而且和她结婚还可以握有庞大财力和权力,所以除非这个人精神不正常,否则绝不可能拒绝这桩婚姻。今天我在那里已明显感觉出佐智开始对珠世展开追求了,如果……”
“如果?”
古馆律师皱着眉头反问道。
“如果珠世一点也不喜欢这三个人……也就是说;她另有心上人,却也不想失去犬神的财产时,那她就必须让这三个人都离开人间,否则根本没有任何自救之道。为了将来能先后杀死这三个人,她先策划了几次精彩的意外让大家看,这么一来,日后发生状况时;她就可以佯装自己也是一个被害者……”
“金田一先生!”
古馆律师呼吸已十分急促,喉结也一上,下的滑动。
“你实在太可怕了,为什么你的脑袋里会存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呢?从事你们这类工作的人,疑心病都这么重吗?”
金田一耕助伤感地笑了笑,然后摇着头说:
“不,我只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罢了,反过来说,我也考虑过下面这种可能性。如果珠世遇到的危险,并非她一手自编自导自演,存心欺瞒世人,而是确有其人真的想置她于死地的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是凶嫌,目的何在呢?”
“是啊、是啊!在这种情况下,谁会是凶嫌呢?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想,果真如此,那么佐清、佐武、佐智三人都可能是凶嫌。也就是说,这三人当中有人自认为最没有希望和珠世结婚,而他又无法眼睁睁看着珠世跟别人结婚,毕竟只要三个人之中的某一位和珠世结婚,那么另外两个人可就完全没有继承遗产的权利了。与其这样,他决定不如先杀了珠世,或多或少可以分得一些财产……”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不过,金田一先生,你所说的只是你自己的假想罢了,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有人如此冷酷无情?”
“不,已经有这么个冷酷无情的人了,而且那个人还用冷酷无情的方法杀了若林。况且,如果是我刚才说的那种可能性的话,那么能够被列入凶嫌名单中的人就并非只限于佐清、佐武、佐智三人,这三个人的父母、或是妹妹,都有可能是凶嫌,他们可能会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哥哥得到遗产而如此做。问题是,究竟谁最有机会在珠世房问内放毒蛇、破坏她的汽车刹车、或是在她的小船上凿洞呢?古馆先生,你真的没有任何线索吗?”
古馆律师大吃一惊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脸色越来越不安。
“啊!古馆先生,看来你心里有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我不知道。或许犬神家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每一个人?”
“是的,除了最近才回家的佐清以外,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因为犬神家每个月都会选一天在那须碰面,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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