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耕助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涌上的强烈好奇心,毕竟这一切的确耐人寻味。
他高兴地搔搔头说:
“古馆先生,佐清总不能老是遮住脸不见人吧?为了要证明自己真的是佐清,他就得摘下头罩。”
“当然啦!如果不能确认回来的人真是佐清,我就不能公开遗嘱,所以我打算要求他摘下头罩;不过,我一想到头罩下不知道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孔,就觉得心里直发毛。”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会儿,然后苦笑着说:
“说不定因为他在沙场上不小心伤及颜面,所以不得不戴个头罩,不过许并非如此……对了!若林的事比这还重要呢!”
说着,金田一耕助也把身子挨近茶几。
“你知道若林把遗嘱内容告诉谁了吗?”
“不知道。警察也慎重调查过若林的日记,但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仍无任何头绪。”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谁会有机会和若林密切接触?或者,买通若林,对谁最有利呢?”
“这个嘛……”
古馆律师皱着眉头说:
“我无法研判出是谁,毕竟佐兵卫先生死时,犬神一家几乎全部到齐,所以,其实每个人都有可能买能若林。”
“但是,若林没有理由无缘无故让人家收买啊!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人让若林肯心甘情愿这么做?”
金田一耕助这个问题似乎刺到古馆律师的痛处了,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取出一条手帕,不断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应、应该没这回事吧!因、因为那个人最近也身处险境啊!”
这回轮到金田一耕助屏住气息了,他张大眼睛看着古馆律师,以略带沙哑的声音低语道:
“古馆先生,你、你说的这个人难道是珠世?”
“是啊!若林在日记里写得很清楚他喜欢珠世,所以,如果她拜托若林的话,相信若林不论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
“古馆先生,听说若林来找我之前,曾顺道去过犬神家,他那时曾遇见珠世,是吗?”
“这个嘛……我倒是没有听说,但是,就算他们两人当时碰过面,我也不相信珠世会把有毒的香烟……唉!那么美的人……”
古馆律师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一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说道:
“况且若林去犬神家时,除了松子夫人巳去接佐清之外,犬神家所有的人都在,所以,谁都有可疑……”
“古馆先生,那个叫猿藏的是什么人?他好像对珠世非常忠心呢!”
“他是……唉呀!”
古馆律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已经这个时候了。金田一先生,我得先告辞,因为犬神家的人还在等我。”
金田一耕助急忙跟在拿公事包准备离去的古馆律师的身后说道:“你去犬神家宣读达遗嘱之后,请告诉我遗嘱的内容好吗?”
闻言,古馆律师随即停下脚步,注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
“这样吧!我一回来就先到你这儿,跟你谈谈这件事。”
古馆律师说完这句话,便拎着公事包,走下那须旅社的楼梯。
头罩下的秘密
古馆律师离去之后,金田一耕助便两眼无神地看着湖水表面,湖水对面则是犬神家的彩色玻璃窗。
不知为何,当金田一耕助隔着湖水眺望犬神家偌大的建筑物时,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现在古馆先生大概正在公布佐兵卫先生的遗嘱吧?
照他所说,遗嘱的内容似乎极具杀伤力,只是,当遗嘱公开的时候,那栋宏伟建筑物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金田一耕助摇摇头,再度拿起“犬神佐兵卫传”来阅读。
一个钟头之后,湖水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声,金田一耕助不禁吃惊地抬起头来。
原来旅社的码头停了一艘小船,而猿藏正站在小船里挥动着双手。
金田一耕助见状,不由得蹙着眉头,将身子挨近窗前。
“喂!你在叫我吗?”
猿藏在远处拼命点头,金田一耕助则急忙下楼,来到旅舍后面的码头。
“找我有事吗?”
“古馆先生请你去一趟。”
“古馆先生?犬神家发生了什么事?”
“不,没什么……古馆先生就要公开遗嘱了,他希望你能去一趟。”
“哦,原来如此,我准备一下,请你等一会儿。”
金田一耕助回到房间,穿戴整齐后到码头,小船立刻划向犬神家。
“猿藏,犬神家的人知道我要去吗?”
“嗯,是夫人吩咐我来请你的。”
“你说的夫人是不是昨晚才回来的松子夫人?”
“是的。”
古馆律师大概巳将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一切事件都告诉松子夫人了,他为了怕遗嘱公开之后,会引发任何不良后果,所以才希望松子能邀请金田一耕助到犬神家。
金田一耕助这时不禁有些兴奋,因为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到犬神家的人。
“猿藏,珠世小姐在那之后一切安好吧?”
“是的,托您的福。”
“前阵子你们家可有人坐过那艘小船?”
“没有,因为那是小姐专用的小船。”
闻言,金田一耕助心中感到十分纳闷。
(如果那是珠世专用的小船,那么在船上凿洞的人就是存心想置珠世于死地了。)
“猿藏,前阵子你说近来珠世小姐常会遇一些无妄之灾?”
“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个嘛……大概是春末的时候吧!”
“这么说,佐兵卫先生死后没有多久,就发生这连串的意外罗?”
“是的。”
“那么,猿藏,你知道究竟是谁在恶作剧吗?”
“要是我知道是谁干的……”
猿藏目露凶光地说:
“我绝不饶他!”
“珠世小姐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问。
“珠世小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而且巳故的佐兵卫老爷曾经拜托我,即使命丢了也要保护她。”
金田一耕助看着眼前这位长相丑陋的巨人,心中着实非常感动。
(这个人就像只忠犬般护卫在珠世身边,要是谁敢碰珠世一根汗毛,相信他一定会冲上前去扭断对方的脖子。)
“猿藏,佐清先生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吧?”
“是的。”
“你见过他了吗?”
“没有,至今还没有人见到佐清少爷呢!”
“佐清他……”
金田一耕助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小船已经划进犬神家的水闸……
两人走进后院,金田一耕助的目光立刻被满圆的菊花吸引住。
虽然他并不是对花卉特别感兴趣,然而这一整片盛开的菊花园,仍令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况且庭院的一角,还有一片覆盖着布幕匠菊花田。
“真漂亮!这些都是谁的杰作?”
“是我负责照顾的,菊花可是犬神家的宝贝哪!”
“宝贝?”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反问一句,可是猿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带头走着,不久,两人就来到屋子的大门前。
“客人来了。”
猿藏一说完,屋子里立刻走出一位女佣。
“请进,大家都在恭候大驾呢!”
女佣带着金田一耕助走在一条长长的回廊上,这条回廊犹如迷宫般,两旁虽有许多房间,可是房间里并没有半个人影,整幢房子静得有如坟场,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
“我把客人带到了。”
女佣一打开拉门,犬神一家的视线便全落在金田一耕助的身上。
古馆律师也赶忙起身跟金田一耕助行了个礼,并对他说:
“有劳大驾,请这边坐。”
金田一耕助微笑点头后,随即找个位子坐下。
“各位,这位客人就是我刚才跟大家提到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犬神一家这时纷纷跟金田一耕助点头打招呼。
金田一耕助等大家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古馆律师上之后,才慢慢开始欣赏房内的陈设。
这是一间分隔成两部份的六坪大房间,正面的白木坛上挂着一幅用六朵菊花覆盖着的佐兵卫先生的遗照,此外,房间里可说是别无长物。
然而,当金田一耕助看到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时,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雀跃。
那个青年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头罩,只有眼睛的部位开了两个小孔,因为他的眼睛正朝下看,所以看不到那对眼睛的眼神。
不过,无庸置疑的,这个人一定是昨晚才回来的佐清。
此外,还有两个青年跟佐清并排而坐,金田一耕助从附在“犬神佐兵卫传”里的照片知道他们一个是竹子的儿子佐武,一个是梅子的独生子佐智。
佐武微胖,体型犹如一面屏风;而佐智则比较清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和佐武魁梧、大方的外表相较之下,佐智显得轻浮、狡猾而不讨喜。
至于珠世则坐在离三人一席之远处,她虽只是静静坐着,却显得十分脱俗。
今天,珠世穿着一套白领、黑色花纹的和服,虽然看上去显得有些老成,然而那份圣洁依然令人赞赏不已。
而古馆律师就坐在离珠世一席之隔的地方。
此外,坐在珠世对面的是松子、竹子、竹子的丈夫寅之助、佐武的妹妹小夜子,以及梅子与其丈夫幸吉。
小夜子也长得很标致,若珠世不在这儿的话,她一定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只可惜在珠世倾国倾城的美貌笼罩下,她的美巳大打折扣了。
小夜子自己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她看着珠世的的目光中,总不经意流露出强烈的敌意。
金田一耕助发现,她的美总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嗯……”
不久,古馆律师轻咳一声,同时拿起放在膝盖旁厚厚的信封。
年届五十的松子默默地看着古馆律师。
“这份遗嘱必须等佐清先生回家,以及所有亲属都聚集一堂时才能当众公开。”
“我们知道,而且现在佐清也已经回来了。”
“但是,坐在这里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佐清先生呢?对不起,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如果让大家一睹佐清的庐山真面目的话……”
松子听到这里,忍不住目露凶光地说:
“这是什么话?古馆先生,你说这个佐清是冒牌货?”
她沙哑低沉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各位觉得怎么样?就晕样公开遗嘱内容吗?”
“这倒是相当令人困扰呢!”
竹子从旁表示意见。
松子的体型犹如青竹般高瘦,而竹子的体型则稍胖,宛如一座小山。她的从下巴给人精明干练的感觉。
“梅子,你有什么看法?想不想看看头罩下的佐清呢?”
“那还用得着说吗?”
竹子一说完,梅子立刻回答道。
这三个同你异母的姐妹,就属梅子长得最漂亮,不过她坏心眼的程度恐怕也是三者之最。
竹子的丈夫寅之助和梅子的丈夫幸吉也在此时点头表示同意竹的意见。
寅之助这个男人年约五十岁,身材高大,面色潮红,一双眼睛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看来佐武魁梧的体型和高傲的态度,完全得自寅之助和竹子的遗传。
和寅之助相形之下,幸吉的体型就小得多了,他肤色白皙、一脸和善的样子,但是他那双眼睛也转个不停,一肚子的坏点子完全表露无遗;还有,他那薄薄的双唇,总是露出皮笑肉不笑表情。
现场刹那间变得十分宁静,但松子尖锐的声音很快就划破这份静谧。
“佐清,摘下你的头罩给大家看看。”
闻言,佐清戴着头罩的头震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颤抖地举起右手,慢慢拿下头罩。
摘下头罩后佐清的脸——哦!那是一张多么怪异的脸啊!整张脸的表情就像冻住一般,跟死人的脸没什么分别。
“啊!”
小夜子尖叫了一声,而在场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传来松子歇斯底里的叫声:
“佐清的脸受到很严重的创伤,所以我才叫他戴上这个面罩,这也就是我母子俩之所以滞留在东京的原因。我在东京找人做了一张和佐清以前的脸一样的面具。佐清,把面具掀开一半。”
佐清颤抖的手指滑向下颚,微微掀开那张面具……
“啊!”
小夜子再度发出一声惨叫。
金田一耕助也因当时的气氛太过怪异,一双膝盖颤抖不巳。
只见制作精巧的橡皮面具底下出现一个和面具一模一样的下颚和嘴唇;但是当面具掀至鼻附近的时候,小夜子又第三度发出惨叫。
因为佐清的脸上并没有鼻子!取而代之的是深红色的肉块和红色的脓包。
“佐清!好了!把整张面具拿下来。”
佐清完全掀开面具的同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吓得几乎虚脱了。
要是再看一眼那令人作呕的肉块,相信没有一个人不能吃得下饭。
“古馆先生,现在误会是否已经澄清了?这个人的确是佐清,虽然他的面貌往昔不同,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担保,这个人肯定是我的儿子佐清。好了,请你快点念遗嘱吧!”
古馆律师整个人都吓呆了,还是松子最后一句话才令他清醒过来。
而竹子、梅子,和她们的丈夫也因为过度惊吓,早巳忘了使心眼、耍心机了。
“那么……”
古馆律师以微微颤抖的手指撕开手边的信封,接着便以低沉的嗓音开始宣读遗嘱:
“第一:代表犬神家所有财产、以及所有事业继承权的犬神家三样传家之宝——斧、琴、菊,在下列条件之下,得归野野宫珠世所拥有。”
珠世那张漂亮的脸孔顿时变得非常惨白,而其余人的脸色远比珠世还要难看。他们纷纷带着憎恨的眼神,逼视着珠世。
古馆律师并未理会这些人的情绪反应,他继续念以下的条款——
“第二:野野宫珠世须从犬神佐兵卫的三个孙子——佐清、佐武、佐智当中,挑选一人为其配偶。虽然将选择谁为配偶乃野野宫珠世的自由,但若珠世不愿和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结婚,便丧失继承斧、琴、菊之权利。”
(也就是说,犬神家的全部财产及所有事业,都将落入和珠世结婚的那个人手里。)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不禁紧张得战栗不己。
奇特的遗嘱
古馆律师继续以颤抖的声音念着遗嘱——
“第三:野野宫珠世应从遗嘱公开之日起三个月内,自佐清、佐武、佐智三人之中择其配偶。若珠世所挑选的对象拒绝与之结婚的话,此人必须承认放弃继承犬神家所有财产的权利。若该三人皆不愿和珠世结婚、或三人都死亡,珠世则得以毋须尽第二项义务,自由和他人结婚。”
现场的气氛此时巳越来越沉重,珠世整个人面无血色,头低得快看不到她的脸部表情,不过,从她抖动的双肩仍可以感觉出她似乎相当激动。
而犬神一家盯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憎恨,若是目光能杀死对方的话,恐怕珠世早己被碎尸万段了。
在如此充满杀气的气氛下,古馆律师仍宛如在念咒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