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努了努嘴,才道:“姐姐的意思,是要我替他们娶亲么?可这种事,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主,终归还是要求姐姐教我的。”
英莲摇摇头道:“若依我,却并不是要你替他们娶亲,而是叫你把那几张卖身契还给人家去!当初在府里时,下人的卖身契爹爹全给了你,你又全还了下去,凭他们自由去了。眼下这几个后生的卖身契却仍在你手里,他们本就是爹爹选的人,都是可靠的,虽爹爹临终时曾嘱咐你仔细收着,不过是以防万一多加一份小心罢了。如今我们来了,也弄清了底细,不如还了去,叫他们脱了贱籍,也能正正经经成个家。”
黛玉闻言,点头不迭道:“姐姐说得很是,詹管家他们原就是林府最可靠的人,如今叫他们的子侄背井离乡这些年,又为我做了这些事儿,我哪有不信的?既姐姐说还,那便还了就是。”
英莲笑道:“既如此,却还是不够的。既还了他们自由身,不如替他们打算周全。五家人要替儿子侄儿娶亲,少不得要花银子。眼前就有现成的一万两银子,不如就从里面拿出五千两来,与五家分了,一来犒劳他们这些年的辛苦,二来叫他们各自买些房地,与后生风风光光成家,岂不更好?另外,他们既在田庄、商铺主事,日后每月的进项也可抽二成利润,你觉得如何?”
这些人都是林府最忠心的,攥着他们的卖身契本就无用,不如放了他们自由身,于黛玉而言并无损失,于他们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惠,在田庄、商铺又成了半个掌柜,日后只会感恩戴恩,愈发尽心的。
黛玉素来聪慧,自是一点就通,因道:“理应如此。”
英莲心下甚是满意,点了五千两银票放在一旁,又与黛玉道:“如此这里还剩五千两银子,你自个儿收着,平日里若有开支用度只管从里面出,倘或有人问起来,只说我心疼你,私下与你的便是。”
黛玉不由蹙了眉道:“只怕不好吧?”
英莲道:“我知道你小心,怕收着银子不妥当,然这个你却是必须收着。放心,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不会说什么的。至于旁人那里,只要你不说,谁能知道你身上到底揣了多少银子呢?虽林家财产充了公,然贾府的人想也知道爹爹与我补过嫁妆,你是我亲妹妹,我拿些钱与你花,她们如何能说什么?”
黛玉看着桌上的银票,疑惑道:“话虽如此,可五千两银子到底多了些,我哪里能用得上呢?”
英莲闻言,叹了一声方道:“好妹妹,这却是你糊涂了,日后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我如今已嫁人,母亲又在镇西侯府上,这里自然是不好久待的。到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许多事必然只能由你亲自经手了,大到人情往来,年节送礼,小到打赏下人,日常零花,哪里不需要银子呢?”
黛玉这才明白过来,忙咬了唇道:“我真真是糊涂的,竟忘了这一层。只是我并太不会这些,若是姐姐不在,只怕会捅出篓子来叫别人笑话的!”
“这是什么话?”英莲眉眼微沉,脸上却是笑意不减,安慰她道,“从前在府里,你就学过一些,只是不曾用到实处罢了,如今正是历练的好时候。你素日就聪明,又有任嬷嬷和郝嬷嬷在身边提点,屋里的丫头也都机灵,只要花些心思,哪有不会的道理?”
黛玉见英莲看自己的目光灼灼,深知这又是她的苦心,忙道:“是,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不叫姐姐费心。”
英莲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
想那贾府挥霍无度,眼下又造着省亲别墅,为显华贵,处处极尽奢靡,银子如淌水般花出去,前世他们尚可在林家遗产上做文章,如今却是不能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催起好些老亲的旧账来,可见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只怕这一世衰败得会比前世更快呢。只是这些是他们自己做的孽,英莲才不会放在心上,只唯恐黛玉跟着受委屈罢了。
思及此,英莲的神色不由黯然了些,沉吟半晌,方执起黛玉一只手,幽幽道:“好妹妹,若依我的意思,是不想你在贾府常住的。然现下我们才来,老太太又疼你,实在不好就辞了。这会子你在老太太跟前儿,旁人倒是不敢亏待你的。你便安心住着,等过些时候我再看能不能接你出来。”
黛玉哪里愿意与她分开,自是求之不得,一时只顾点头。
英莲忽又想起什么,只道:“还有一点,到底须你应了我,我才能安心。上次你年幼离家,一个人来了这儿投奔外祖母,孤苦伶仃,难免有寄人篱下之嫌。可这次却是不同,咱们现下是忠臣遗孤,你又亲得了皇上皇后的恩赐,是这府里殷勤来接咱们才来的,住在这儿也只会给贾府添荣光,半点也不欠他们的,你记住了么?”
黛玉听她如此说,少不得想起从前种种伤心苦闷,心中不由发酸,只绞着手中一方素帕点头不住。
英莲见状,也跟着红了眼,只拉了她语重心长道:“那就好。你素日心思重,我总怕你想不通透。从前我不在你身边,才叫你受了许多苦。此次咱们姐妹一处,你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定会替你做主。爹爹这般呕心沥血,不过为了保你欢喜周全。若你想不通,自己为难自己,真就辜负了爹爹和我的心了。”
黛玉忙拉了英莲的手道:“姐姐放心,我再不会的。你和爹爹为我费的千般心思,我如何不知道呢?经了这些年,我早不似从前了,若还妄自菲薄,或是自个儿和自个儿过不去,那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莫说辜负了你和爹爹,更连咱们林家也叫人轻贱了去了!”
英莲这才放了心,搂着她不再言语。
*
如此又过了几日。这日英莲得空,往三春房里坐了坐,回来时得知冯渊摒退左右,一个人待在书房,便将曦儿与嬷嬷抱去哄睡了,自己往书房寻他。
推门进去时,看他手上执了书信,便知他又在与师兄弟千幻传书,又见他神色舒畅,不由笑问:“这次又得了什么好信儿?”
冯渊上去迎了她几步,拉了她坐下,笑道:“四师弟的信儿,说是他已从真真国回来,不日也要入京了。”
“当真?”英莲心下一喜,道,“那可是太好了,想来你们师兄弟四个自下山后,总不得团圆,这回可算是都到齐了呢。”
冯渊不禁摇头叹道:“当初我和大师哥离开仙山时,三个师弟苦求师父许久,才允了他们与我们一同下山。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在目,一晃儿竟已是六年前的事了。”
英莲闻言,抿唇笑个不停,道:“你如今都是孩子的爹了,还当这是六年前么?”
冯渊见她打趣自己,也跟着笑了一回。
忽又听英莲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进京前,邱夫人可是特意央了我,说徐少爷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叫我们帮忙仔细留意着呢。如今他就要回来了,你可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才是。”
“不好吧。”冯渊闻言,却是摆了摆手,嘴角噙笑不慌不忙道,“这种事情,还是阿瑛留意着好些。”
英莲不解:“为何?”
却见冯渊脸上笑意更深,道:“我这眼里,只有你一个。再看旁的姑娘,便是再好也处处不如你,哪里能挑得出来?”
英莲一听,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嗔道:“了不得了,你如今愈发油嘴滑舌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冯渊趁势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一回,浅笑道:“明明是肺腑之言,哪里就油嘴滑舌了?”
夫妻俩闹了一回,英莲才将他推开了,红着脸道:“你爱管不管!反正他是你师弟,邱太太又求了我,我自然得费心的,只是到时候我找的不好,你可别怨我!”
冯渊含笑看着她的娇俏模样,道:“你看上的姑娘,哪里还有不好的?只不知道,你想给四师弟找个什么样的?”
英莲撇撇嘴道:“这个我倒是还没想好。不过徐少爷打理镖局事务已是很忙,我想着自然得找个聪明懂事,又能干会持家的,才好当他的贤内助啊。”
冯渊啧啧了两声,玩笑道:“凭你这个标准,便是在这赫赫贾府里,也找不出几个来?”说完,想起自家夫人天生护短又觉得不妥,忙补了一句,“当然,林妹妹除外。”
英莲听得哭笑不得,只瞪他一眼道:“你少取笑我了。我对这贾府可是怕得很,哪里敢将他们家的姑娘牵扯进来?不过,若说这贾府的姑娘里,倒是有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只偏偏她心气儿太高,我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贾府的事儿冯渊早已听她说过许多回,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探春,然见她鼓着双颊,一副不想再提的模样,也不深问,只笑道:“我不过顺嘴提一句罢了,哪里就要找这贾府的姑娘呢?再则,你替四师弟找媳妇儿,自然也要听听他的意思。现下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急什么?”
英莲想想也是,便将此事又放回心里去了,只等徐光回来再说。
第108章 公主驾到()
且说英莲在贾府住了几天,心中始终记挂冯母。待一切打点好,便熬不住,翌日一早就与冯渊去禀了贾母,要过镇西侯府去。贾母自是不好拦的,只能允了,又嘱咐他们时常回来看看。
不想黛玉在旁,也动了心,因求贾母道:“老祖宗,昔日我在金陵叨扰冯家许久,蒙冯太太惦念,还特意托人从神京带了许多好东西与我,玉儿实在感激。如今进了京,冯太太又病着,玉儿想请老祖宗的示下,让我跟着姐姐、姐夫亲自过去看望看望,可好?”
贾母笑了两声,允道:“理应如此。你便跟着你姐姐去,过两天我再派人接你回来。记着,好好儿帮我跟亲家太太问个好,叫她身子好了,常来府里走动走动。”
黛玉忙应了,拉着英莲浅笑不语,稍后各自收拾了行囊,早饭后便出发了。
终于进了镇西侯府上,冯母身子已大好,得了信,连忙与女儿、外孙一起往厅上去了。
一家人久别重逢,又添了新人,真是要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两厢拜毕,冯母拉着英莲,抱着孙儿,喜得泪湿沾襟,不住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英莲也跟着不住抹泪,像极了黛玉见贾母时的情景。
冯渊兄妹从旁劝慰许久,婆媳才渐渐回转过来。彼时,黛玉又上来与冯母磕头致谢,唬得冯母摆手不迭,直道:“使不得使不得。”忙上前去亲自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当下惊为天人,堂上之人皆是赞叹不绝。
一时,冯溪招呼众人入座喝茶,又拉了其子谢嵘,哄他叫人。小家伙倒也不怕生,“舅舅”、“舅妈”喊得乖巧从容,十分惹人喜爱。英莲逗了他一回,不多时便与冯溪执手相握,聊得不亦乐乎。姑嫂虽是初次相见,然千幻传书多年,早已相熟,只叹相见恨晚,彼此皆是心照不宣。
俄顷,只听冯渊问道:“怎么,大师哥今日不在府里么?”
冯溪无奈笑笑,道:“他去军营了,最近西边羌氐时不时就骚扰大凤边境,他烦心得厉害,说要加紧练兵呢。”
众人点了头,英莲四下看看,又问:“那慕四、小何现在何处?难不成也跟着去了?”
冯溪道:“那倒不会。军营重地,侯爷一向不许人轻易去的。我才已派了人去请两个少爷了,应该就来了。”
话音未落,已听屋外传来熟悉的呼唤:“二师哥!九儿!”
冯渊夫妇一听,忍不住同时扶了额,相视一笑。
再抬头时,小何已从门外飞奔了进来,只不知怎么,额上竟受了伤,缠了厚厚一层纱布,一只耳朵上也涂着药膏。
英莲忙起了身过去瞧,忧心道:“这是怎么了?不过几日未见,你好好儿地待在侯府里,怎会伤成这样?”
说话间,慕耀已从他身后款款走来,挥了挥手中折扇,轻笑道:“九儿不必担心,他不过是皮外伤,没有什么要紧。”
英莲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仍是奇怪。那头又听冯渊道:“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们俩又打架了?”
慕耀瞥了何连之一眼,笑得一脸诡异,才要说话,却被小何急匆匆推到一旁,涨红了一张脸与众人道:“没有没有,我才没有跟四师哥打架,是我不小心跌的。”
“跌的?”英莲睁大眼睛,一脸地不相信。
厅上已有人嗤笑出声,小何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扁着嘴幽怨地看了慕耀一眼,弱弱道:“好吧,我承认,不是跌的,是被个尖牙厉爪的小猫给抓的。”
“什么?”大家此番是更糊涂了,黛玉摇了摇头,狐疑道,“怎么会呢?小何哥哥的武功不是很厉害么,竟然会被只小猫给抓伤?”
这时,只听门外一阵大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阿绣咧着嘴蹿了进来,李明毅背着药箱,连声叫她慢着些,也紧跟着进了来。
“奶奶,你别听他胡扯。”阿绣三步并成两步迈到英莲跟前,嚷嚷道,“才不是小猫抓的,是公主抓的,不止抓,还咬了一口。”
“阿绣!”小何恼羞成怒,忍不住吼她。
阿绣见状,挑眉道:“你吼我也没用,我说的是实话。李小仙才给你换的药,难不成你还要抵赖啊?”
说完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却是更乐了,笑道:“哟,看你这样子似乎很不服气啊,不服气你也来咬我一口啊!”
“你……”小何被噎得有口难言,委屈得嘴唇直颤。
“好了,阿绣。”李明毅看他被欺负得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只将阿绣拉在一旁,哄道,“太太、爷和奶奶都在呢,你别闹了。”
阿绣见自家相公发话,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却是听话地往一旁站了站。
只是,英莲听得有些心慌,随即一把抓住小何的胳膊,郑重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被公主抓的,哪个公主抓的?”
小何哪里好意思说,只别扭地咬着唇不说话。
慕耀见状,笑了两声,淡淡道:“是璇玑。”
一语毕,却是满堂震惊。
“璇玑公主?!”英莲惊得脚下发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冯渊忙起身扶住她,目光里也全是狐疑,问他二人道:“究竟怎么回事?”
慕耀收了折扇,缓缓道:“你们莫慌,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我前日去宫中与姑姑请安,恰巧被璇玑撞见了,她生性贪玩,非要求姑姑与我一道出宫走一遭。姑姑拗不过,便应了她。我原打算只带她来侯府看看便罢,谁想她却不依,又闹着要上街,我只能拉了六师弟陪她去了。然她实在贪玩,一路上都在生事,六师弟要拦她,她不依,就成了这幅模样了。”
“什么啊?五师哥,你也太偏袒那个璇玑公主了。她哪里是贪玩这么简单,分明就是顽劣不堪!”小何显然不满慕耀这般轻描淡写,猛地凑到冯渊与英莲跟前,义愤填膺道,“二师哥,九儿,我跟你们说,那个璇玑公主真的是不可理喻,讨厌至极!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一点不顺心就大吵大闹,跟个疯丫头一样。那天在侯府,她非逼着我们带她上街去,结果在大街上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抢过来,连人家小孩子手里的糖葫芦她都抢,抢完了过一会儿不喜欢了又扔掉,害得我跟五师哥差点被人骂死。不止这些,她看见人家舞狮子也要跟着舞狮子,看见有姑娘抛绣球居然跟着抢绣球,我们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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