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闻言,哭笑不得:“虽哥哥嫌我们唠叨,然有件事我还是要说一句。昨儿个在院子里你对着宝兄弟又哭又闹的,唬得人家脸都白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今儿你少不得要给人家赔个礼去,才是正经。”
薛姨妈忙跟着附和:“正是呢,你昨儿个袒胸露乳的成个什么样子了,还不得给人家好好赔个不是去?”
听得薛蟠苦不堪言,嚷嚷道:“先前还说委屈了我,哎,依我看你们这哪里是怕委屈了我,分明是怕委屈了人家宝玉!罢了罢了,我去,这就去还不成么?”说完,随手抄过一件衣裳便喊了小厮,匆匆夺门而去了。
薛姨妈原想着再嘱咐他几句,可哪里还看得见他影子,只望着门口愣了一回,忽叹道:“真是冤孽!”
宝钗忙安慰道:“妈妈勿恼。天底下的巧宗多了去了,被我们遇着一件也不稀奇。再则,我们入京也查些好些时候,仍是查不出冯渊几人的底细,如今又无端成了林府的女婿,可知神通非凡,仔细些总是好的!”
薛姨妈点头不迭,想起往日种种不觉心酸,只红了眼眶道:“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那混账哥哥收收心,再别惹出事端就好!”
宝钗见状,少不得拿软语安慰,哄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转过来。
第103章 初见谢廉()
转眼九月下旬;这日打金陵来的一行人入了神京;正要弃舟登岸;远远便看见码头上人头攒动。贾琏只以为是贾府打发来接人的轿子和车马,起初并不以为意;然等到上岸;见了贾府来接应的人;瞥见不远处赫然拥上来一群人;穿着打扮很是不俗,忙向兴儿询问来头,兴儿也是一脸茫然;只答不知。
贾琏正暗暗疑惑;身后冯府里的人也已竞相下了船;来人还未近前;就听何连之高呼了一声“大师兄”;身子已从他身旁飞掠而过,迎了上去。随后;冯渊、慕耀也领着英莲、黛玉跟了上来,俱是满脸喜气。
来人正是谢廉,得知三个师弟入京,他自是开怀不已,一早便来码头亲候。为了避免招摇,特地换了寻常便服,只带了两个亲信副将周鹏、李烈,外加几个得力的兵士来接。
真真是久别重逢,难免心绪激荡。几个师兄弟寒暄不停,一旁英莲、黛玉皆趁机暗暗打量那谢廉。只见他身着一件玄色墨纹长衫,头戴羊脂白玉冠,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话语中隐隐透着凌云霸气,神色间自有一股沙场威风,让人只是看着便无端生出敬畏,实不辱名将之风。
俄顷,只听谢廉道:“自那年我携溪儿入京,一晃便已是数载光阴。我瞧着,小何的个头当真是长了不少,再不能叫他小不点了!”
小何一听,窘得满脸通红,嚷嚷道:“大师哥,那原是我儿时的绰号,自你入京,再没别人叫的,千万莫要再提了。”说完,忙凑过去拉一旁的英莲,指着她道:“大师哥,我们莫要光顾着叙旧。这是九儿,是二师哥头些年画里的人儿,你也见见她。”
谢廉看了英莲一回,惊奇道:“果然与当年画中人无异。”
“那可不是。”小何一时得了意,又道,“当初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从恶人手里夺回的九儿呢!”
谢廉闻言,狠瞪他一眼,故作恼怒状道:“你这猴儿,这些年真是空长了个头,别的半点长进没有!九儿是你的嫂子,便是说也该由二师弟亲自说与我听,何时能轮到你这里?”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不时,冯渊自是亲自与谢廉引荐了一回,九儿上前见礼,谢廉自是夸赞不绝。一时又看见旁边黛玉,只觉容颜绝色,惊为天人,一时想起旧事,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御史大人遗孤?”
虽说王侯将相之辈,黛玉也是头回得见,然跟着英莲见了好些世面,倒也半点不慌张,只从容上前见了礼,又为先前真真国的事儿道了一回谢。谢廉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进退知礼,更加看重了几分。
且说那头,贾琏正躲在闲处,佯装看顾伙计、小厮们搬运行李,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谢廉、冯渊那边,暗暗揣度来人身份。然他仗着荣国府的门楣,倒也并不把来人放在眼里,心想不多时他们定会亲自过来拜会自己。
不想行李卸到一半,忽见在船上看顾的兴儿蹭蹭上了岸,几步蹿到他跟前儿,道:“二爷,了不得了!方才我在船上,听到码头上的几个伙计说,那位冯大爷的旧识似乎很像当今的镇西侯爷。”
“你是说镇西侯谢廉?”贾琏闻言,着实被唬了一跳,蓦地睁大了眼睛,将声音放得极低,问道:“此话可信不可信?”
兴儿道:“若依他们说的,头几年镇西侯还是忠义将军的时候,大败羌氐,班师凯旋,他们因仰慕将军神勇,曾特地去城门口夹道迎候,因而记得他的模样。去的两三个伙计,都说很是像的。只镇西侯这般人物,怎会亲自来码头接林家姑爷?若论场面、气派,着实说不好了!”
贾琏先前窥度几人情状,心下也恐来人身份不小,只因冯渊家世卑微,他平日里很是瞧不起,才一时大意。如今再窥看时,愈发觉得谢廉英武不凡,自是有*分信的。
如此一来,他竟是自乱了阵脚,一时又惊又怕,又悔又恼,惊的是冯家竟有如此贵戚;怕的是整个金陵城竟都以为冯家只是寻常商户,只不知还藏了多少底细;悔的是数月来自个儿对冯家轻慢、懈怠,唯恐惹祸上身;恼的是自己有眼无珠,只一味讨好太太、姨太太那边,竟得罪了大宗。
此番一想,竟是一炷香时间过去,贾琏再不敢轻慢了去,忙整了整衣裳,急匆匆赶上前去。到了跟前也不敢露了马脚,只装作丝毫不知,一味殷勤。
冯渊见状,心下猜出七八分,然他既佯装不知,冯渊便将计就计道:“琏二哥,此乃我几人之大师哥,也是在下妹婿。得知今儿我进京拜见外祖母,特来迎接。”
谢廉因见冯渊引荐之时故意隐了名姓,心中明了,又见那贾琏满嘴奉承,面含谄媚,更觉不悦,只淡淡应了两声。贾琏见谢廉态度冷淡,自然不敢多说。
不多时,兴儿过来回话,说行装已装载妥当,问何时动身回府。贾琏哪里敢做主,便假意问众人。
谢廉因道:“如此,我便先带两位师弟及李大夫夫妻等回府。近日天气转凉,愚兄照顾不周,竟叫岳母大人受了些风寒,现下卧病在床。若不是如此,只怕她老人家和溪儿也会亲自赶来码头相接的。只如今这般,你们拜见完外祖母,少不得要早些回来,叫岳母大人安心。”
冯渊、英莲自是应了,一时两相别过。谢廉领了众人回镇西侯府,冯渊、英莲、黛玉一行则跟了贾琏入了轿子,往荣国府去了。
一路颠簸无话。待到了荣国府三间大门外,一时车停马住,簇簇轿马摆了小半条街。英莲悄悄掀了一角帘子,往外头张望,两个大石狮子赫然映入眼帘。想着自个儿从前初入红楼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避开薛蟠,绝不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如今却是这般景况,真是可叹。
不多时,贾琏与门口相迎的小厮交代完毕,一行人照例从西角门往里面去。说来好笑,昔日在金陵时,英莲想着为黛玉初入贾府时走的是西角门,还曾耿耿于怀了一回,想着这回来时定得从正门入,再不叫她受轻贱了去。谁知,紫鹃暗地里却告诉她,贾府三道大门,除了年节祭祖或是家族盛事这种大日子,正门都是不开的,而东角门里头住的是贾赦一房,其余的像贾母、贾政一房、贾琏夫妇、李纨贾兰、贾宝玉并三春都是住西边的,两边从贾府后花园隔断,此次去必得先拜见贾母,倒是必得从西角门入的。
一时进了里头,竟又绕了许久才终于到了贾母正房。自黛玉去也有三年,如今又添了墨玉和外曾外孙,老人家难免自持不得,当下只一手揽了一个人儿,“心肝儿肉”、“好孩子”叫个不住,真真是泣涕涟涟。饶是黛玉这些年经了历练,不似从前好哭,此时也禁不住哭成了泪人。英莲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却是早早擦了,又来宽慰那祖孙两个,与黛玉道:“在家时天天念着外祖母,今儿终于得见了,天大的高兴事儿,怎就知道哭呢?”
旁边邢夫人、王夫人听了,也跟着上来劝,贾母才渐渐止住哭,英莲便趁势将曦儿抱将上去,想让老人家好生瞧瞧。那冯曦生得机灵粉嫩,两只小眼睛乌黑透亮,才落到贾母怀里便咧嘴直笑,哄得贾母心情大好,忙叫旁边的鸳鸯去取礼来,鸳鸯应了进了里面,出来时手里攥了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两个金锭子,外加一把精致的小银锁,取富贵长生之意。
欣喜之间,贾母不免赞了贾琏几句,又与他道:“你这趟出门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会子凤丫头一定在屋里候着呢,我就不留你了!”
贾琏忙应了,磕了头出去。才出了门,便见兴儿在外头等着,忙招了手唤了过来,问道:“如何了?”
兴儿顾不得喘气,忙道:“我听爷的话一路跟着,果真看了他们进了镇西侯的府邸。如此一来,那人定是镇西侯无疑了。”
贾琏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捶手道:“此番可了不得了!”
兴儿因见他脸色不好,劝道:“爷若有什么为难的,不如先回去,与二奶奶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
贾琏闻言,瞪了他一眼,然一时之间却也觉得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再做商量,不由哀叹了两声,匆匆离了。
俄顷,冯渊、英莲正经与众人见了礼,因冯渊到底是个男人,不方便叫三春来见,在场的只有贾母并几个女媳罢了。当下,只见那贾母等人细细打量冯渊,见他长得清朗俊秀,行动间礼数周全,虽说是平常小户人家出身,如此场合却半点不见卑怯逢迎之色,原想着他的门第家世到底是墨玉受了委屈,此番见他如此坦荡,倒有些出人意料。
一时寒暄了几句,冯渊、英莲才向贾母酬献了人情土物,忽听外头有人进来,回话道:“镇西侯府上递了帖子来。”
第104章 初入贾府()
“镇西侯府上?”贾母与邢夫人、王夫人俱是一惊。如此神京新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然镇西侯性格清高,素来不与朝中权贵往来;因此先前从无与贾府有过交道,如今竟主动送来帖子;可不奇怪么?
贾母从鸳鸯手里接了帖子,看了一回;却是脸色大变,只拿眼睛看向冯渊,冯渊会意,往前走了一步;道:“老祖宗,这镇西侯正是孙婿的大师哥;少时为强身健体,我们曾同在深山修习,下山后他又娶了胞妹冯溪,便愈发亲密了。现下我母亲也住在侯府里。”
话音未落;一屋子人心中皆是唏嘘不已;连带几个长辈也变了颜色。
邢夫人讪讪道:“竟还有这种事?如此一来,林姑爷不就是镇西侯的大舅子么!”
冯渊闻言,便知她是这些夫人里最不精明的,只点了点头,应付回道:“正是。”
王夫人眼神蓦地一黯,嘴唇翕动了两下,似要说什么,却到底没出声。
贾母倒还沉稳,只捏了帖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故意皱了眉头,看向冯渊、英莲两个:“既有这等事,怎不早说明白了?这会子侯府里亲家送了帖子来,我们却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所以,倒怠慢了人家,真是罪过了!”
话虽是这么说,然面上笑容可掬,哪里有半分责备的意思。
英莲心中冷笑了一回,冯母入京看溪儿的事儿贾琏进冯府的时候便知道了,贾府哪里有不知的?那时也从不见有人问起个什么,只如今因知道了女婿是镇西侯,便一个个都殷勤起来了。
冯渊因作揖赔罪道:“原是愚孙婿思虑不周。我只当不是什么大事,想着进了京再说也是一样的。”
贾母听了,面上笑意不减,只侧了脸乜了冯渊一眼,拉了他一只手,笑呵呵道:“也是。如此一来便都是亲戚了,日后自该多走动走动。虽我未见过亲家母,可看那帖子便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人,说原要跟你们一起来看看我,只身上染了风寒,不得前来,倒叫我生受了!”
说完,又忙唤鸳鸯去找年中宫里张太医留下的一张方子,说是对年长的人风寒有奇效,命人抄了一张命送帖子的小厮带回去了。
冯渊、英莲自是谢了一回。
一时贾母又将帖子递给冯渊,笑道:“亲家母真真是极细心的,怕因她病了,你们念着早些回去,不能陪我,还特意嘱咐了并无要紧,要你们务必在府里多住两天呢。”
冯渊夫妇听了,自然也不好推辞,只能先在府里住下。只听贾母问王夫人道:“住处可安排妥当了?”
王夫人点头道:“凤丫头一早就收拾好客房了,就在老太太屋子后头,离这儿又近,平日里也方便墨玉丫头抱曦儿来看您!”
英莲笑着应了,一时又问黛玉的住处。
贾母只将黛玉搂在怀里,左右看了一回,湿了眼道:“她离了我这些年,我日日记挂,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不如先跟我住些日子罢。眼下府里造园子,人多事多的,有些时候难免顾不到她,跟着我倒好些。”
黛玉哪有不肯的,只伏在贾母怀里,不住点头。
那头王夫人面上也舒展不少,笑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昨儿凤丫头还跟我说,林姑娘如今也大了,此次从南方回来,身边又新添了人,从前的地儿只怕住不开呢,只是一时又想不到好住处。如今跟着老太太住却是再好不过了。”
贾母抬头望了她一眼,笑了两声,却没说话。
英莲见状,心下了然。看来隔了这几年,王夫人当真是容不得宝玉再与黛玉亲近了,好在老太太还不糊涂,心里也是有考量的。如此一来,倒也顺了她的心意,英莲少不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黛玉无比乖巧地腻在贾母怀中,却是将自家姐姐的神情微变看得清清楚楚。跟在英莲身边这些年,虽她不曾明说什么,可心细如黛玉,哪里会不明白,姐姐心底是不愿意她与宝玉多亲近的。
于她而言,英莲是她失而复得的亲姐姐,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替她遮风挡雨,护她安然长成,在她心中的分量已是最重。即是她不喜,她自然也不会再如从前全无计较了。
也是因此,自入府到现在,虽宝玉一直不曾露面,黛玉却也半句不问,一切只依着冯渊、英莲行事而已。
最后却是鸳鸯无心,玩笑道:“此番一来虽好,只怕宝二爷不依呢。他俩从前一处住惯了,自林姑娘走后,宝二爷哪天不念三回的,如今林姑娘搬出去了,等他回来了定要来找老祖宗闹的!”
贾母拍了拍黛玉一只手,笑着摇了一回头,道:“他敢来闹,我叫他老子训他!”一句话说得一屋子人都笑。
接着,贾母看向英莲夫妇,缓缓道:“你们还没见过宝玉呢吧?他从前与黛玉一个屋住着,二人最是要好的,今儿不巧,一早就被北静王府上请去了。不然依他的性子,早奔来看你们了。”
冯渊淡淡笑了一回,道:“原是如此。表弟有正事,自然不得耽误的。便等他回来再见不迟。”
英莲跟着附和了一声,便低头哄着怀中小儿去了。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英莲夫妇便辞了贾母,与黛玉一同去拜见两个母舅。彼时曦儿已睡着,贾母抱在怀里格外欢喜,恐抱到外头去着了风受凉,便叫唤着将孩子留了下来,待他们回来时再抱回住处去。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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