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英莲才带了海棠从那边回来,入了清荷苑中,却四处不见冯渊身影,忙问紫苏道:“爷出去了?”
紫苏摇头道:“不曾出去,爷才说屋中闷热,一个人往后面塘边散步去了。我们知道爷爱清静,就没跟过去伺候。”
英莲点了点头,往后面去了。
话说英莲的住处取名清荷苑,正是因为别院后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塘,每到夏季,水中铺满莲花,分外好看。
此时光景已近六月,虽还不到莲花盛开的季节,然放眼望去,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也别有一番趣味。
英莲一路走一路寻,终于在最里头的湖心小亭里望见冯渊的身影。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袍,负单手立在亭中,修长峻拔的背影在一片绿意映衬下愈发神采灼人。
霎时,英莲只见空中闪过一道白光,接着冯渊另一只手里便多了一张字条,便知他又与神京那边以千幻传书。
“阿渊。”她唤他一声,挑眉莞尔,便上了前。
冯渊回头见了她,立刻举步来迎,拉了她坐下:“怎么这么些时候才回?”
英莲笑道:“前儿林妹妹从隐芳园不知怎么学会了几道京中的点心,今日做了一些,分到各处。她原是带着紫鹃要来看我的,不想我出门时正好撞见,就拉着她一块儿去闻兰阁了。你不知道,妹妹的手艺可真真是极好的,慕耀都说堪比宫中御厨,小何那个馋猫,送去了两碟,慕耀才吃了两块,其余的都被他独吞了。”
冯渊闻言失笑:“是么?”
“当然了。”英莲眨眨眼,笑道,“阿渊,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碟。待会儿回去你一定要尝尝,保管你绕梁三日,齿有余香。”
不料冯渊却徐徐摇了摇头,道:“在我心中,再好吃也比不过你做的。”
英莲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羞红了脸,忙看向他手中的字条,转移话题道:“你又和大师哥通信了?”
“这回可不是大师哥。”冯渊笑道,“大师哥自回京后,如今已被封了镇西侯,每日里军务繁忙,这会子哪里有功夫与我这般闲叙家常?”
英莲奇道:“这下我倒糊涂了?竟有人用千幻与你闲叙家常?”
冯渊将纸条地给她:“还能有谁,自是溪儿。”
英莲看了那纸条,愈发惊奇:“怎么,连溪儿也会这个?”
冯渊笑笑:“千幻极具灵性,不仅识人认主,只为大师哥所用,还能与大师哥心意相通,若是大师哥身边全心信任之人,只要将千幻传召之法教授与之,便也可召唤。”
英莲想了想,方点头道:“是了,你从前说过,战场之上大师哥也教过几个信任的部下,用来传递军情的。是我忘了!”
冯渊笑笑,微抬下巴道:“下山之时,我们几个师兄弟便已约定,不得擅用法器灵物。论起来千幻到底不是俗世之物,若被人发觉只会徒增恐慌,便是战场之上,大师哥也会十分小心。”
英莲看看四周,点头道:“怪道你要躲到这般隐蔽处,便是我也找了许久才认出你来。”
冯渊勾唇,示意她看看那信:“你看那信中,溪儿对你这个不曾谋面的嫂子可是着实好奇呢!不如我教你听音诀,虽不能传召,日后却能听见千幻鸣音,你便可与溪儿互通有无了!”
英莲闻言却是怔了一怔,半晌才道:“我也可以学么?”
冯渊失笑:“听音诀乃是受召之法,简单得很,不比传唤之法,必须大师哥亲自传授才行。但凡知道千幻之人,皆可习听音诀的。”
英莲昂首顿了一顿,却是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学了。这些仙山秘法想来玄妙得很,怪唬人的。我还是本本分分做个平常人好了!”
不想冯渊却是无奈一笑,忽伸出手将她一拉,令她坐于自己腿上,宠溺道:“若别人说这话尚还可恕,从你嘴里说出来便是天大的笑话了!我的阿瑛是何人,她可是从异世回魂而来的,若说玄妙,能有甚别得过这个?”
英莲嗔他一眼道:“不是有你在我身边么,溪儿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替我回他好了,何必非让我学?”
冯渊略顿了顿,沉了眼道:“世事难料,保不齐我们夫妻也有分离的一天,就像上次我回金陵一般,一别数月,相思难熬。你学了这个,我们也能方便许多。”
然英莲闻言,心中一痛,再抬头时竟是眼眶微红:“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日日在一块儿,如何会分离?再者,你上回不是告诉我说,若再出远门,定会带着我的么?”
冯渊见状,只微微垂头,与她额头相抵,安慰道:“好阿瑛,原是我的错,未将话说清楚。你仔细想想,我们现下为了林家的事儿寄住在这里,然等林妹妹的事儿有了着落,必会重返金陵的。到那时铺子的事儿定需要操持,单是出去料理生意,也会有三五日离家在外不是?”
英莲垂下头,只沉默不语。
冯渊失笑,在她唇上浅啄一口,柔声道:“罢了,是我的错。好好儿的叫你学这个做什么?不学了,不学了。”
“等等,我要学。”不想这时,英莲却改了主意,猛地抬头望进他眼底,俄顷幽幽道,“自从来了林府,我将这里的故事在心中反复想了无数遍,深觉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想那天底下哪有万全的事情,便是连月亮也是有阴晴圆缺,人又如何能够摆脱离合?方才是我任性了,想起上次你回金陵那会儿,真真是难受极了。阿渊,你教我吧,至少若真再有分离的时候,也能叫我时时刻刻知道你的消息,才好安我的心。”
冯渊凝视她许久,最后轻笑道:“既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不想,岁月藏机,一语成谶,经年之后,两人分隔万里,若无这千幻,只怕谁也熬不过蚀骨相思吧!
第84章 故人重逢()
转眼又是年关。
这年除夕;林如海特意吩咐下去,要英莲和黛玉姐妹二人筹办一桌年夜饭。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林如海给黛玉的历练,算起来她跟着嬷嬷、英莲学本事也有一段日子,是该找个机会一显身手了!
不过林如海到底病着,大办定是不成的。英莲见黛玉苦恼,提醒她道;此次年夜饭不宜隆重;只以团圆喜庆为上。
因而三十之夜,姐妹二人商量了将林府上下布置一新;处处张灯结彩;福字高悬。彼时拜过祖先,又在主厅中备了一桌酒菜,林家父女并冯渊几兄弟齐聚一堂,举杯同庆,主客尽欢,十分酣畅。
饭后,林如海十分满意,笑道:“难为你们了,选了这一桌尽是我爱吃的!”
英莲忙道:“爹爹有所不知,这桌菜乃是妹妹按照传统惯例又比照一屋子人的喜好点的,照着菜谱一道道筛选,除去了材质生发油腻的,留下的都是于人身子温补有益的。而且,采买、烹饪的人也都是妹妹打点安排的,连上菜顺序都事先悉心想好。最重要的是,过问的账目一笔一笔皆有明细,分毫不差。如此下去,再过几年,妹妹料理家事起来,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能人儿!”
黛玉闻言,红着脸道:“姐姐莫要替我吹嘘了,若无你时时在我身边提点帮衬,凭我的本事,如何能完成得这般顺利?”
英莲笑道:“哪里的话,明明是你妹妹自己聪明能干……”
“好了,你们两个都不必谦让了。你二人都是我的好女儿!”一旁的林如海见此情状,却是眉眼俱笑,喜在心底,看向众人道,“想来我百病缠身,久卧床榻,平日里多亏了各位在府中帮衬扶持。今日是除夕,我特地备了些小东西聊表心意。”
说完,只见一直侯在外头的思烟、幻雪并几个小丫头便捧着红木盘子进了来,里面放了许多压岁钱、精致衣裳并几个精致的木盒。
林如海因道:“因这几年我一直病着,府里许久未曾过个好年,让你们跟着受累了。趁着今儿除夕,我难得当一回长辈,每人一袋子压岁钱,并十二套四季衣裳,另外墨玉与黛玉每人一盒新首饰,还有一块祖传的莲花玉佩是给渊儿的。听说慕少爷喜爱字画,我平生收藏了不少,特选了两幅相赠,还请不要嫌弃。何少爷擅长射箭,我特意请扬州有名的工匠做了一把玉腰弓,供你平日耍玩。”
慕耀瞟了一眼盘中字画,虽未打开,凭直觉已知不凡,因拱手道:“林大人客气了。只这礼物太过贵重,慕耀实在不敢当。”
“就是就是。”何连之也跟着点头道,“林大人,上回我们收了你的宝剑已经十分感激了,如何能再收你东西?”
林如海淡淡一笑:“你们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不敢贸然以长辈自居,然你们既为我林府的客人,我自然也是要尽地主之谊。平日两个玉儿多蒙二位照拂,还望勿要推辞。”
英莲闻言,只朝慕耀与何连之点点头道:“今日除夕,这也算爹爹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了吧。”
俄顷,只听慕耀道:“如此唯有客随主便,多谢了。”
如此到了三月里。
一日,英莲给冯渊新做了一件衣裳,正拉着他要试试,不想詹管家忽急匆匆进了清荷苑,道:“姑爷,奶奶,府门外头来了一男一女,说是从落木山来的,要求见你们。”
夫妻二人闻言,心下皆是一动。冯渊因道:“怕是李明毅与阿绣,快请他们进来。”那头詹大忙应了退下。
不多时,就见詹大领了来人进来,正是他二人。李明毅进屋之后,恭恭敬敬朝冯渊夫妇磕头行了礼,阿绣虽不通这些,然也跟着他像模像样地做了一遍。
彼时,冯渊夫妇见他二人皆是一身素服,心中明了,然阿绣头上却是用一根雕花木钗挽了一个妇人髻,倒叫英莲很是吃惊:“阿绣,你这是……”
李明毅忙道:“奶奶有所不知,师叔临终前两日,已将阿绣许配给我。我们半月前便在落木山成了亲。”
“竟有这样的事?”一时之间,英莲竟不知是喜是悲,只叹道,“那朱老先生是何时仙逝的?”
阿绣闻言,眼里闪过凄然之色,然很快泯去,竟是淡淡一笑道:“臭老头是在我们成亲的第二天没了的。原本他说自己早该没了,不过李小仙对着他师傅给的方子,日日琢磨,又新配出了好些药给臭老头试了。后来总算有些效用,让臭老头多活了些日子。”
英莲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强颜欢笑,红了眼眶道:“阿绣,你若难受,不必逞强。”
不料阿绣却摇摇头道:“奶奶,我现在真不难受了。臭老头走的时候得意得很,连胡子都是翘起来的。我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他既高兴,我还难受个什么?”
李明毅因道:“少爷、奶奶勿怪。阿绣自小跟着师叔在山中长大,心思性格皆与外头人迥然不同,才会有如此想法。”
冯渊忙摆手道:“阿绣这般率真性格,毫无心机,坦荡真诚,如今世间已是少见,是我最欣赏的,何来怪罪之说?”
阿绣喜道:“哈哈,冯少爷果然是个明白人。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现下已经是李小仙的媳妇儿了,我知道你们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住这儿一定也会好好守规矩,不给你们惹麻烦!”
说完,却是抬起头来眨眨眼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要住哪儿啊?赶了许久的路,我又饿又泪,着实难受得紧,只想快点歇着!”
她这般心直口快,惹得英莲忍俊不禁,忙拉了她的手,道:“好阿绣,你且忍忍,我即刻叫人备饭!”
又扭头吩咐海棠,“速去备一桌饭菜来。再有,我意欲安排他们二人住在我的清荷苑里,你派人到爹爹那儿说一声。闻兰阁那边也去知会一声,我猜想小何知道他们来了,定会十分欢喜。”
那头海棠一一应了,出去安排。
不多时,海棠便在偏厅备了饭,才领了李明毅二人过去,就听见外头有人叫唤道:“李兄弟、阿绣,你们在哪儿?”
英莲一听,便笑起来:“完了,定是小何拉着慕耀过来了。这下,怕你们想吃顿安生饭也是不能了!”
众人皆是跟着笑了一回。果然,还未等坐定,小何便已一把挑了帘子冲了进来,直道:“李兄弟、阿绣,你们真不仗义,要来这里也不事先派个人来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李明毅摇头道:“对不住,师叔临终之时交代,一切从简,无须再烦扰其他人,只求静静终了,埋在落木山的药田里便是极好。明毅不敢违背,因此才没有通知诸位。”
这番话一出来,厅中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好了好了,我心里明白的,哪里会真怪你?!”小何见状,忙摆手解释,转念又想起别的,脸上浮现出惊奇状道,“听说你们两个在落木山成婚了,可是真的?”
李明毅闻言微有些窘迫,顿了一回才徐徐点头道:“确是真的。师叔临终之前放心不下阿绣,说要亲见我们成亲才能安心。”
不想阿绣听了立即不悦起来,只将头一扭,质问道:“什么嘛?说得好像是为了臭老头才娶我一样,难不成你自己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此言一出,李明毅原本白皙脸庞一下子飞红,连耳朵根也烧得厉害,然抬眼却见阿绣委屈赌气的模样,十分无奈,少不得略俯□子,一只手悄悄拽了拽阿绣衣角,就着她耳朵小声道:“我心里自是喜欢你的。”
阿绣听了,这才舒眉展颜道:“哼,这才是了。”
到底是新做成的夫妻,一言一行都露着甜蜜意味。众人见此情状,皆在心中默默笑了一回。
饭毕,却见白芷掀了帘子进来回话道:“奶奶,我才从老爷那边回来。奶奶交代的都已说过了,老爷让回,既小李少爷是姑爷的人,住在清荷苑自是最合适不过的。另外,老爷还吩咐,现在已是奶奶管家,再有什么叫您自个儿拿主意便可,一切都依您的,但凡需要什么只管从库房里取了即可,无须报备。”
英莲听了,只默默点了头让她出去。
晚间,英莲从外边回来,脸上很是欢喜,冯渊问她什么缘故,她答道:“阿渊,你可记得上次小何回来说,如今李明毅的医术很是高明,再过几年许是能胜过他师傅了?”
冯渊点头道:“嗯。他师承两大名医,一位是御医泰斗,一位是千古药痴,得了如此真传,自然是厉害的!”
“当真好厉害!”英莲闻言,只拉着他的手落了座,才续道,“你不知道,才我领着李明毅往爹爹房里去,想要他替爹爹看看,碰巧幻雪才熬好了药端进来,只在李明毅跟前走了这么一遭,他居然凭着味道原原本本说出了里面所有用的药材来。那方子原是几年前王老开的,后来王老走后,扬州几位名医又根据爹爹的症候作了增减,可李明毅说出来的却是和现下所用的方子一字不差的!”
冯渊笑笑:“王老和李老都曾有言,他天生是学医的料子,有这种才能自然不奇怪!”
第85章 风波不断()
英莲点了点头;心中仍是十分叹服;忽而脸上却露出一个笑来:“阿渊;这回有了他;爹爹的病就更有把握了。今儿他替爹爹诊脉,说比先头王老时的症状好了许多,而且还改了里面几味药材,用了朱老前辈从南疆带回来的草药,静心安神有奇效的。我心里想着,改明儿再领着他也给林妹妹瞧瞧;到底比别个大夫更叫我安心。”
“你如今倒是会使唤人了!”冯渊故意沉了眉眼,摇头道,“整天只想着旁人;什么时候也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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