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补充道:“可不是,整个府里,老祖宗最疼的就是宝二爷和我们姑娘了!宝二爷又待我们姑娘极好,碰上好吃的好玩的总头一个想起我们家姑娘来,竟比对家里的姐妹还要用心。”
英莲闻言,却只在心里发笑,那只呆头鹅也除了在吃的玩的上面用心,怕也想不到别的了,面上却未动声色,问黛玉道:“那妹妹心中,府里这些兄弟姐妹,你最喜和谁玩?”
“还是宝玉吧。”黛玉想了想,面上却浮出几许怅然来,只道,“我们从小同吃同住,自然格外亲近些。其余的姐妹,虽也亲厚,然自从宝姐姐来后,她们似都更喜她多一些。”
因黛玉心中拿墨玉做亲姐姐,此处又无外人,自然说的都是心底话。
英莲只作不知:“宝姐姐是哪一个?”
黛玉道:“是薛姨妈的女儿。我去后一年多,二舅妈的妹妹便带着两个儿女也投奔到贾府来了。”
英莲继续问道:“那宝玉和宝姐姐可亲厚么?”
黛玉却是红了脸道:“都是自家亲戚,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宝玉待我和宝钗都是好的,只不过因我去得早些,彼此已熟络了,才待我更亲热些罢了。”
“原来如此。”英莲笑了一回,却是又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怕那宝玉十分舍不得吧?”
紫鹃忙道:“奶奶,这回你可说准了。听闻我们姑娘要回扬州来,宝二爷伤心了好一场,饭都吃不下的。最后还是老太太再三道,等林老爷病一好就叫琏二爷带姑娘回去,才哄好了他。”
英莲道:“这么说来,他待妹妹竟真是好的。”继而看黛玉道,“那妹妹这次回来,想必也十分挂念他吧?”
黛玉略垂了眼道:“从小一块玩儿,如今突然离了,挂念是有的。然爹爹病重,我身为女儿,自当回来侍奉左右,便是他再闹也没用的!”
英莲在一旁细细打量她神情,见她面上坦然,双眸清灵,便明白她对宝玉的心虽比寻常人亲近,然若说已生了情愫却是多虑了。想来她还尚小,还是孩子心性,故而尚未对宝玉有男女之心。思及此,英莲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前世她读红楼时,心中便很不喜那贾宝玉,虽他对林黛玉有些痴心,却是个不折不扣、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毫无作为不说,还懦弱无能害了好几个女子性命。这样的男人,在英莲看来,做玩伴可以,拖付终身却是决不能够的!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很快便过了大半个时辰。
彼时已近正午,黛玉已是体力耗尽,两腿虚软,只斜倚在紫鹃怀里,一张粉面苍白如纸,额上面上皆是汗滴,一旁英莲忙不迭用帕子替她拭汗,丝毫顾不得自己也是汗湿夹背。
那头海棠又替英莲拭了一回汗,却是再也忍不得了,怒气呼呼道:“奶奶,这是什么破规矩,竟非要把好好儿的人儿晾在毒日头底下晒着,自己却坐在凉亭里优哉游哉地喝茶?哼,这分明就是欺负人么?隔得这么近,咱们不如去找她们好了!”
那头紫鹃看着黛玉,一面心疼,一面愤愤然:“可不是?你看看我们姑娘,都被晒成什么模样了,八成是中了暑气了!依我说,这样不通情理的教习嬷嬷,不要也罢了!”
“胡说什么?都给我闭嘴!”英莲见她们愈说愈放肆,忙厉声阻止道,“如今我算是明白,两位嬷嬷明明容不得生人,却还允我二人各带一名丫鬟进来了,竟是故意叫你们来败坏军心的!”
二人得了教训,皆是垂头闭了嘴,再不敢吭声了。
英莲再看黛玉,原著中她本是得了肺痨而死,可眼下她才九岁,身子远不到那种糟糕境地,只不过比同龄的孩子略娇弱些罢了!
只这会子,英莲愈发明白好身体的重要之处了,心里想着,黛玉的身子到底还是薄弱了些,往后除了按时吃那些补药以外,定还要嘱咐她多多锻炼才好!
英莲因问她道:“妹妹,你觉得如何,还撑得住么?”
黛玉原是眯着眼睛,听她问话,勉力睁了,英莲忙伸手遮了她眼,恐日光太强刺着她,不待她回答又安慰道:“我猜那两位嬷嬷很快就派人来了,你莫要说话,再忍耐片刻,可好?”
黛玉眨眨眼,正欲点头,不想却听见英莲身后的海棠雀跃道:“奶奶,姑娘,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再看时,果见几个丫鬟携了茶杯、折扇等物,匆匆往这边赶来了。
英莲心下一喜,心想好歹是过关了。
彼时终于入了屋里,黛玉因中了些暑气,才喝了消暑茶,此时脑中昏昏沉沉,正眯着眼在榻上歪着。
此时,却从外边走进两个中年妇人来,后头还跟着几个丫鬟。
英莲抬眼一看,便知是那尉迟芳、尉迟华姐妹,只见她二人姿态闲雅,气度从容,长相更是惊人相似,穿着打扮也并无二致,乍一看根本无从分辨。不过好在慕耀先时便已教过英莲,因这二人是教习嬷嬷,故最是重规矩的,因此通常两人中有一人先开口,必是年长的。
英莲正在心中暗自揣度,不知会是何人先开口,却是从二人身后绕出来两个丫鬟来,英莲定睛一看,竟是先前告而不还的那两人。
不待她开口,两人便双双跪地,磕了几个头,齐声赔礼道:“今日之事,松儿、柏儿无礼了,还请奶奶和姑娘恕罪。”
英莲忙笑道:“二位严重了,你们不过奉命行事,谨守本分,何罪之有?”
说着让二人起了身,又领了众人向两个嬷嬷行了礼,全程十分谨慎周全,倒叫那尉迟姐妹有些侧目。
俄顷,只见英莲小心垂询道:“不知今日,我姐妹二人可算通过了嬷嬷的试验?”
那头,只见左边的开口道:“冯少奶奶是个聪明人,我们姐妹也就不与你客套了。原本我二人也是为全慕少爷的面儿,才叫你们进来见见,方才一事便是想叫你们知难而退,不想你们这两个倒是有几分定力!”
英莲忙上前道:“姑姑身份尊贵,若我们连这点诚心都没有,怎配请姑姑教习呢?”
尉迟姐妹侧头对望一眼,却听右边的人道:“此番不过是小小试验,虽你们没有叫苦,然要说这样便妄想请我们到你家去做教习嬷嬷,却也是个笑话!”
英莲身后众人皆是一惊,心底又急又恼,却都不敢吭声。便是林黛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十分难受。
亏得英莲镇静,只笑着向二位嬷嬷福了一福,道:“姑姑说得极是。二位曾是先长公主的贴身人,又得皇后的旨意在此安心隐居,我等前来叨扰已是大不敬,若说将二位请出这园子,到林府去做妹妹的教习嬷嬷,岂不要害我妹妹折寿的!”
屋子里的人闻言,皆是不解,便连她身后的海棠,也急得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却又不敢出声拦她。
然那尉迟姐妹却被她这一番话引出了兴致,那尉迟芳不由反问道:“照你这么说,你竟不是来请我们做教习嬷嬷的?”
第74章 如海去疑()
那头英莲只谦恭道:“在两位姑姑跟前,墨玉不敢撒谎。所以;若说此次来没有这等心思;那是骗人的假话。”
尉迟芳略抬了抬眼:“那你方才说的话;却是何意?”
英莲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用双手呈上去:“两位姑姑,我爹爹抱病;许多话不能亲临相告;只能以信陈情,特意嘱咐我必得亲手交由姑姑亲启!”
尉迟姐妹略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过来。
只见尉迟芳拆了信,面上却是跟着凝重起来,看完后又将信递给了尉迟芳。
英莲垂着头,偷偷抬眼打量她二人神情;心中暗暗觉得有戏。
说来,这封信还是昨日在冯渊的提醒下叫林如海新写的。冯渊素来心思缜密,凡事自是都会做好两全的准备。这信,便是为两个嬷嬷不答应出府而备的。
那尉迟姊妹原就是宫中的老人,算来是真正见过大世面大排场的人,只因慕耀的情分和林家的地位,邀请她们出府做黛玉的贴身嬷嬷,到底还是不够的。
其实,那封信的内容,大抵也不过是陈述林如海的暮年爱女之情,然他是前科的探花郎,文采情思自是不必说的。信之末尾,还特意言明,若是二位嬷嬷不便出府,便允黛玉时常来园中拜会,聆听教诲。
那信极尽谦卑,字里行间皆是老父忧思,尉迟姊妹到了如今的地位,钱财珍宝早已不屑,然她二人深居简出多年,一心记挂逝去的长公主,可见也是仁心长情之人,自是尤能体会林父的舐犊之情!
尉迟芳读罢,也是深有感触,看向英莲道:“倒也难为你父亲,重病之中还惦记着你妹妹的教养!”
不想英莲闻言,却是深深福了福身,再抬眼时却是红了眼眶道:“二位姑姑,详情种种,我父亲信中皆有细述。我早年被拐子掳走,不曾在父母跟前尽过一天孝,也不曾相伴妹妹成长,才教她离了故乡,投奔到神京的外祖家去。如今我有幸重回家门,却是爹爹病重、妹妹懵懂,想来都是我的罪过。现下唯有求二位姑姑垂怜,依了我爹爹,一来叫他能够安心养病,二来也能教妹妹好生习礼,不负大家闺秀之名。”
尉迟芳缓缓,却是扶了她起来:“你倒也是个有孝心的。”
接着只朝榻上望了一眼,只见黛玉虽受了些暑气,体虚气喘,却依旧是灵气逼人,见之忘俗。
片刻,又与尉迟华对望了一眼,叹道:“罢了,念在你们父女三人情深的份上,我便应了这桩请求。”
英莲心中一喜,忙叫了海棠、紫鹃扶了黛玉起来,口中道谢不迭。
不想尉迟芳闻言,眉头一皱,却道:“日后,你们莫要姑姑、姑姑的称呼了,我二人做了教习嬷嬷多年,只叫芳嬷嬷、华嬷嬷便可。”
几人忙应了。
俄顷,只听尉迟华看了一眼胞姐,担忧道:“姐姐,现下虽说应了她们,然我二人幽居在这隐芳园里已近十年,向来不与外人亲近。如今忽放了黛玉进来,若没有个合适的名头,只怕传将出去,到底不好。”
那头英莲心中一紧,却听尉迟芳笑道:“妹妹且不用担心,只是要个名头而已,也容易得很。想来这十年来,我姐妹二人一直深居简出,在这院中为玲珑公主烧香祷告,抄经祈福。只如今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抄起经文来越来越吃力了。”
尉迟华会意,也笑道:“是了,我竟忘了。前几日我还说呢,这经文是为先长公主抄的,也不能轻易假手于下人,倒是个难事呢?”
那头黛玉闻言,已下了榻,快步走到英莲身旁,又向二人行了礼道:“二位嬷嬷,黛玉虽愚笨,写的几个字却勉强还能入眼。承蒙二位嬷嬷不嫌弃,黛玉愿每日为先长公主抄经,祈祷她芳魂永安!”
见尉迟姐妹一齐点头,脸上神情得意,英莲一颗心总算安稳了。
从隐芳园回来,英莲忙命人送黛玉回忆竹轩休息,自己带了海棠直奔林如海处去了。
且说林如海闻得尉迟姐妹果如冯渊所言未得来府,不由叹道:“幸得你夫妇伶俐,事先备下了那封信来,好歹不曾落空。”
英莲因道:“爹爹这下可放心了,虽说二位嬷嬷不能跟随妹妹左右,然她二人的资历摆在那里,慕少爷曾说过,便是现下皇宫里最得意的几个教引嬷嬷,也都曾是芳嬷嬷、华嬷嬷□□出来的。妹妹既得了她二人的指点,凭这个日后旁人也是不敢小觑她的!”
林如海如何不懂,直喜得捋须不迭:“很好!很好!”
英莲见状,也笑道:“虽说如此,妹妹身边还是得有几个贴身的教习嬷嬷的,如今既隐芳园这二位出不来,少不得要再请旁人的。”
林如海见她的模样,似已有了对策,因道:“你这丫头,有话便直说好了,何苦还要为父费心猜去!”
英莲见瞒不过,噗嗤一笑道:“爹爹英明神武,自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这也是我前日从慕少爷处听来的,原来的扬州知府何有为不是被调走了么,新来的这个叫霍约,可是巧了,他原是旭国公府里的一个幕僚,因才能卓越,得了旭国公的赏识,才谋了这个好官职。不想他一上任就喜得千金,听说他爱女心切,正打算往京中旭国公府递信,求几个上好的教养嬷嬷回来!”
林如海大为惊诧:“旭国公府的教养嬷嬷,自然也是极好的!难不成……”
英莲点头道:“正如爹爹所想,慕少爷已经派人递信给他了,央他多带两个教习嬷嬷回来。因那霍约是旭国公心腹,是知道慕耀的身份的,此事定能办妥!”
林如海道:“有这种事,你怎地不早些告诉我?”
英莲轻笑,其声清脆若腕间银铃:“早些说又如何?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大半年的功夫,隐芳园那二位,爹爹就能抿了心思了?”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林如海竟是脱口而出,京中再好的嬷嬷来,身份地位怕也是敌不过那二位半分的,转眼又抬眼望英莲,却也是忍俊不禁,只得摇头叹道,“你这丫头,如今竟知道戏弄爹爹了!”
此时却见思烟掀了帘子送了药进来,见到此番情状,也十分欣喜,只道:“自老爷病后,许久不曾如此欢喜了!”
林如海却是望了英莲一眼,脸上笑意更深:“我两个女儿都回来了,我自是欢喜的!”
英莲笑而不言,只端了药仔细喂了林如海喝下。平心而言,前世她自七岁后便再无享受过父母之爱,如今有了林如海爹爹,虽说动机不纯,然日日相处、时时牵挂,感情却也不是假的。这一刻,英莲很想说,她也很欢喜。
晚间,清荷苑。
彼时,英莲命人传了晚饭,一眨眼却不见了冯渊,因问摆碗筷的玉竹道:“爷去哪儿了?”
玉竹因回:“哦,才奶奶不在,老爷那边派了人来,请了爷过去。爷吩咐了,奶奶先吃,无须等他。”
然英莲看着满桌饭菜,顿时胃口全无,闷闷道:“先撤了吧,等爷回来再吃。”
玉竹愣了一愣:“可爷不是说……”
那头海棠却是笑着推了她一把:“好了,奶奶叫你撤你就撤了罢。爷不在,便是再好的美味珍馐,我们奶奶也是食不知味的!”
玉竹会意,忙笑道:“明白!”
英莲又羞又恼:“你们两个,还不闭嘴!再胡说,晚上不许吃饭!”
海棠、玉竹相视一笑,匆匆端着盘逃了。
不多时,被派去忆竹轩的紫苏回了房里来,向英莲道:“奶奶,我去时二小姐已睡下了。紫鹃叫我回奶奶,二小姐吃了药好多了,只身上乏得很,才早早歇下了。”
英莲忙道:“那就好,她身子弱,是要好好歇着的。”俄顷又问道:“小何那边怎么样了,闻兰阁可收拾好了?”
紫苏笑道:“还没呢!原本小何少爷听说要搬去闻兰阁,很是高兴的,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去了之后却嫌闻兰阁布置得太女气了,不愿意住,这会子詹管家正命人往外搬东西呢!”
英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苦笑道:“这个小何,那闻兰阁原是为两位嬷嬷准备了,自然素雅别致些。他既嫌女气,便等闻兰阁收拾妥当了再搬进去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
紫苏道:“闻兰阁离我们清荷苑近,小何少爷又爱往这儿跑,想必这才急着拉慕少爷搬过来吧。”
英莲闻言,不禁摇头叹道:“罢了,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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