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连冯渊都不忍心打击她了:“从你差林六报信那时起。”
居然从那个时候就……
英莲仅剩的一点期待也消散了。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从前那个……”此刻,英莲几乎是欲哭无泪,“那你为什么还要买我,还待我如此之好?”
冯渊笑笑,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那一刻,我虽知道你与以往不同,但这与我买下你原是两码事。我从前世早已认定了你,如何会轻易放手?”
“前世?”英莲的眼睛亮了亮,似乎看到了曙光,惊叫道,“所以,你真的……”
冯渊被她的表情逗笑,忍不住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浅吻,幽幽道:“傻瓜,你不也早知道我不是原本的冯渊么,所以才拿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试我?”
原来,他都知道。
英莲脸上不由一阵赧然,却更想知道真相,心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裳,问道:“那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
冯渊笑笑:“你才也说了,你是知道天机的,定然知道我前世被薛蟠和他的一众豪奴行凶打死的事儿吧?”
“嗯,这个我知道的。”英莲咬咬唇,她正愁怎么解释的事儿,不想他用天机二字一并概过,倒替她省了一番心思。
“那日,我冤魂离体,幽幽去了地府,在奈何桥上洞明了前身后事,又经历了一些波折。所幸后来天上下来了一僧一道两位仙长,他们受人之托特来度我,带我游历了一趟太虚幻境,又透露了仙山奥秘,我才得以还阳,再世为人。”
得知她是个重生的,英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费心改变冯家命运,还不辞辛苦寻到那仙山学艺,好等到薛蟠买我那日一雪前耻,光耀门楣。”
冯渊笑笑:“你只说对了一半?”
英莲不解:“那还有一半是什么?”
“自然是为你。”冯渊定睛望她,眸光出奇得温柔,“罢了,你且等等,我取个东西来你看。”
言罢,便起身进了屏风后面,不知从哪儿取了一幅画来。
英莲一眼便认出来,忙道:“这不是少爷最爱的那幅画么?”
不想冯渊闻言,俊颜立刻沉了一些,英莲会意,忙讪讪改口道:“是夫君,夫君……”
冯渊这才舒了眉头,将那画轴细细展开,不多时,只见画上赫然出现一个衣袖飘飘的少女。
英莲乍然,那画上伊人,分明是自己的模样。
“怎么会?”她指着那画,说话时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这画,你几时画的?”
冯渊抬眼,徐徐道:“才入仙山的时候。那时我刚入门不久,仙山之上,生活清苦。因我没有仙根,修习起来自然比其他师兄弟难上许多,师傅又严苛,着实有些难熬。一日,我因考核失败受了师傅责罚,半月不许出房,便抽空画了这画,聊以慰藉。”
英莲双颊飞红,咬唇看他道:“你当真从前世看到我,不,看到甄英莲之后就……”
冯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半晌,才向她道:“你可曾想过,你明明已在异世身死,又何故能借尸还魂?”
英莲茫然摇头道:“不知。许跟你一样,机缘巧合吧。”
“却是机缘,却并非巧合。”冯渊深深看她,最后却只淡淡一笑,道,“罢了,不管过程种种,你只须明白,你我这段姻缘,乃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彼此运命相连,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了。”
英莲听得一头雾水,待要深问,却听他诡谲一笑道:“你可记得,我曾经许诺过你,要为你取字的?”
英莲一怔。这个,她自然记得。
“那便好。既你说本名何瑛,便取这个瑛字,可好?”冯渊含笑望着她,声音愈发轻柔,“往后,我只叫你阿瑛。”
阿瑛。
英莲心上一热,怔怔看他片刻,忽点头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爬上来问一声,如果我说,新婚之夜就这样完了,你们会怎么样?
第58章 遗帕风波()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英莲已从梦中幽幽转醒,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奈何刚一动就察觉身子被一股力量禁锢着。
借着窗外幽幽晨光;英莲才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被冯渊圈在了怀里,她脖颈之下枕着的正是他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也顺势箍在她腰上。她试着挪动了几次;可每次她只轻微动了动;他手上的力道便不自觉更紧上一分;根本逃脱不得。若不是英莲肯定他还在沉睡;简直就怀疑他是故意整她的。
几次下来,英莲只得作罢。他睡得沉,呼吸清浅悠长;英莲若凑近了,便会有热热的触感传来,惹得她心里痒痒的。朦胧微光中,她就着这种亲密的姿势,静静打量起他的俊颜来。
两道浓密剑眉,微阖的双眼上方睫毛密且长,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再往下便是那两瓣微红的嘴唇。
英莲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初见他时的情景,他站在院中,她藏在屋里,她也是像此刻这般偷看他,只那时,他于她不过是一个能救她出水火的救命稻草,而今日,他已是她恋慕仰仗相伴一生的良人。
如此想着,英莲心里也生出无数柔情出来。她知他昨晚睡得极晚,不忍扰他好梦,只乖乖伏在他怀中,静静把玩着他的头发。
以前她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头发竟生得这样好,乌黑如墨,顺滑如缎,竟一点也不输给自己。忽而,她玩心突起,随意从他头发中拨出一小撮来,再从自己的头发中也拨出一小撮,再将两人发梢悬结一处,绑好之后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竟是十分得意。
“好玩么?”不想这时,头顶上方忽传来一声轻问,语气里三分沙哑,七分宠溺。
英莲被唬了一跳,刚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头发还绑着呢,你就乱动!”
“……”英莲羞愧难当,忙趟下作势要解,不想却被冯渊握住双手不得动弹。
只见冯渊抬眼瞅了一眼窗外,见天色尚早,便干脆将她重新搂紧,躺下道:“还早着呢,再陪我睡一会儿。”
英莲挣扎不得,心急嘟嚷着:“头发……”
冯渊唇角微勾,垂头在她额上浅啄了一口:“无事,待会我来解。”
好吧。英莲在心里应了,昨晚她也比冯渊好不了不少,缠着冯渊讲了许多仙山上的事儿,竟闹到后半夜才睡下,早上又醒得早,如今被冯渊这样搂着,竟很快就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就着了。
再睁眼时,冯渊不知何时已下床了,正穿戴整齐做在小几上看书,见她醒了,迷迷糊糊中还喊了一声“海棠”,便放下书,走过来向她笑道:“怎么,新婚第一日你头一个想着的竟是你的丫鬟,就不怕我吃醋么?”
英莲定了定心神,才想起昨儿个他们已经成亲了,忙从床上坐起来,红着脸道歉:“原是我的错,竟睡过了忘了早起的时辰,连你起床都未曾服侍,若被夫人知道,肯定要责怪我的。”
冯渊见状,也不闹她了,替她取了今日要穿的衣服过来,安慰道:“这有什么?是我见你睡得熟不忍扰你,与你何干?你若想服侍我,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说这话时眼神深邃透亮,竟是一语双关。英莲如何能听不出呢,忙伸手接了衣裳,朝他道:“我知道了。我如今要穿衣裳,你转过脸去。”
冯渊却笑道:“你穿着中衣呢,怕什么?”
英莲不依,只咬着唇推他道:“夫君莫开我玩笑了,我得赶紧起身,不然就误了给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冯渊闻言,这才转了身,只面上笑容更甚。
彼时英莲穿好衣裳,下了地,冯渊便去门边,开了门放早已在外面候着的海棠和秋嬷嬷进了来。
不多时,海棠便打了热水进了房里,一看英莲便问:“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还叫姑娘呢?”一旁整理床铺的秋嬷嬷忙笑着嗔了她一眼,纠正道,“该改口叫奶奶了!”
海棠闻言,忙作势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向英莲讨饶道:“我错了,奶奶饶我这回吧,下次我再不犯了。”
英莲如何会与她计较,只接了毛巾与洗漱水,亲自过去服侍了冯渊洗漱。
彼时,秋嬷嬷已将床铺收拾妥当,出去了一回,再进来时,手里竟端了一瓯莲子羹进来,向二人道:“大爷,奶奶,这是夫人一早为你们熬制的莲子羹,你们快趁热吃,必能早生贵子的。”
新人在次日黎明起来,分食莲子羹,本是金陵的旧俗,然要当着外人的面,与冯渊同食一碗羹,英莲到底还是有些害羞。
“喏,张嘴。”不想,那唯一的羹匙已被冯渊接了过去,他先是自己喝了一口,再舀了一勺喂向英莲。
“少爷……”英莲窘得不行,却又敌不过冯渊的柔情战术,终究还是张了嘴,将那莲子羹一口口含在了嘴里。
一旁的秋嬷嬷和海棠见状,俱忍笑不止。
而后的时间,秋嬷嬷要为新娘开脸,即梳妆绞脸,这也是金陵城的婚俗之一。英莲不想让冯渊看见,推了他出去候着。
妆毕,海棠便引着英莲入静心院跟冯母请安,一路上须英莲不语不言,一切由海棠代劳。
秋嬷嬷一早已先过去向冯母汇报了早晨的状况,听得冯母异常欢喜,彼时喝了英莲的茶,还赏了一个红包给她,直乐道:“闷声大发,闷声大发!”
婚后,英莲上头得冯母喜爱,中与冯渊一帮师兄弟相熟友好,下面又有一帮小厮、丫鬟敬重,与冯渊更是各种言和意顺,温柔缠绵,日子过得百般自在,逍遥无比。
转瞬便已是二月底。
这日下午,冯渊有事去了田庄上尚未回府,海棠也被秋嬷嬷拉着上街买东西去了,英莲正独自房中做着针线,不想曹福家的却突然掀了帘子进了来。
英莲忙迎了她进门:“这么冷的天儿,曹大娘怎么来了?快到火炉边上烤烤,暖暖身子!”
曹福家的让着坐了,又赞英莲做的衣裳:“奶奶这针线愈发精益了,也愈发知道心疼人了。这褂子是做给咱们爷的吧?”
英莲到底是新媳妇,闻言不由红了脸,却也点头应了:“嗯。眼见就要开春了,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给爷做件长衫。”
又想着她神色异常,便问道:“不知曹大娘有何事?”
曹福家的只从座上站起来,道:“奶奶,不瞒您说,我此番来倒真有件事要求你的。”
英莲忙扶了她坐下:“曹大娘,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是府上的老人了,又是九儿素日里极敬重的。若有什么事儿,您只管说便是。”
“哎,还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么?”只见曹福家的叹了一口气,竟从怀里舀出一块手帕子出来。
英莲定睛看了看,吃惊道:“这不是海棠去年丢的那块帕子么,怎生到了曹大娘手里?”
这块帕子原还是她替海棠逢的,上面特地绣了一朵海棠花,故而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可不就是海棠姑娘那块帕子么?”曹福家的见状,忙摇头道,“要不是当初桂嬷嬷最爱奶奶做的针线,时常跟着一块做,也认得这块帕子,还不知道要被我那儿子瞒到几辈子去?”
英莲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苦笑道:“哎,奶奶问我,我竟都是说不清的。前几日大爷得了将军府的信儿,说不日来接夫人入京的船便要来了。桂嬷嬷和陈嬷嬷是自小跟着夫人的,如今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夫人体恤他她们几个老的,还让大爷准了家中那些小子的假,连带着我那两个儿子也得回府来与我们聚上一聚。谁知道,前日我那大儿子曹天来回来,我替他整理包袱时却意外发现这帕子。我看着眼熟得很,便偷偷藏了起来,不想今儿中午在夫人房里碰见桂嬷嬷,让她瞧了,她一下便认出那帕子是海棠姑娘的。我竟不知,天来与海棠是何时……”
英莲闻言,顿时明白其中道道来,神情不由沉了沉:“曹大娘,据我所知,您两个儿子素日里都只在田庄上执事,很少在府里走动。海棠又是时时呆在我身边的,按理说他二人应没打过几次照面,不太应该啊!”
“谁说不是呢?”曹福家的只将手在大腿上猛地一拍,懊恼道,“我原也怕这其中或许有甚误会,方才在家中时还特意试了我那儿子一试,只说他年岁不小,要找夫人替他说一门亲事。不成想他想也不想就回了我,那模样分明是心里有人儿了的。我细想了一回,那人儿八成便是奶奶身边的海棠姑娘了,想必天来也知海棠是奶奶的贴心人,如今奶奶又刚成亲,事事离不了海棠姑娘,才不想让我知道的。”
英莲面上僵了僵:“曹大娘的意思是……”
曹福家的略有些窘迫,顿了顿方道:“天来是和少爷一般大的,如今少爷已成亲了,我心里也正寻思着给他求个屋里人呢。咱们府规矩不同别的府上,那年轻又未婚配的丫鬟,海棠是独一个。如今天来又对海棠存了这份心思,我少不得要舔着脸求奶奶。海棠是奶奶的贴身丫鬟,这事儿只有奶奶能做主不是?”
英莲在心中思忖了一回,仍觉得蹊跷得很,只端个笑道:“曹大娘,少爷常在我面前提你家两个哥儿的,说是十分能干。尤其是天来,庄上许多事都由他做主呢。他是个好的,我自然是知道的。然你也晓得,我与海棠之间,不光是主仆,更有姐妹的情分。这事儿,我也得问问她的意思不是?您老人家放心,只要海棠点头,我一定成全他们两个!”
曹福家的闻言,喜不自胜,连忙道:“那此事就全仰仗奶奶了!我也知奶奶待海棠与别个不同,我向奶奶作保,海棠若嫁到我们家,我曹家决不亏待她,天来也决计不会欺负她的……”
“我自然信你。”英莲见她越说越认真,竟像这事儿已成了一般,心中竟不安起来,想了想,又道,“曹大娘,你能否将那块帕子留在我这儿?”
曹福家的愣了一愣,笑道:“奶奶要这个作甚?若被海棠看见了,岂不要臊的?”
英莲苦笑了一声:“她脸皮厚着呢!”
凭她对海棠的了解,这种留帕定情的桥段实在不应该发生在海棠身上,这里面许是另有隐情。若她没记错,海棠的帕子应是在冯渊寿宴上丢的。那日人多手杂,被人误捡了去也是有的……
只是现下,曹福家的几乎已经认定二人有情了,英莲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只能先取回这帕子再去找海棠问清楚。
曹福家的少不得将帕子给了她,英莲接了,忽又想起什么来,忙又添了一句道,“曹大娘,夫人那里您可知会了?”
曹福家的会意,忙道:“奶奶放心,虽我问过桂嬷嬷,但也嘱咐过了,叫她这两日不许声张,等成了事儿再回夫人。”
英莲这才放心,只叫曹福家的回去等消息。
傍晚时分,秋嬷嬷、海棠与冯渊皆相继回了府。
彼时,夫妻二人省过冯母,回东苑时,英莲忽在半路向冯渊道:“少爷,我今儿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想在园子里走走再回去。”
冯渊闻言脚下便停了,温声道:“那我陪你。”
英莲忙道:“不用不用,少爷先回吧。海棠留下来陪我就好。”
冯渊脸上微沉:“不要我陪,要海棠陪?”
英莲隐隐觉得不好,忙解释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单独跟海棠说。”
冯渊脸色瞬间更沉了:“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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