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捕头?张大哥?侯大哥?”重遇故人,英莲、海棠俱是又惊又喜。
何连之笑笑:“别光顾着叙旧,你且看看他们带回来的人嘛。”
众人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们身后两个老妇身上。
全捕头朝冯夫人抱拳问候,又道:“冯夫人,这是冯少爷托我们带回来的人,据说与你前次大病有关,你且看看是否认识?”
那两个老妇闻言大骇,扑通都跪在了地上,形容狼狈。
冯母一脸诧异,正要仔细辨认,那头杜聘婷母女却已失了分寸。
“这、这不可能……”杜姨妈脸色煞白,几欲昏倒,她身后的杜聘婷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连扶下她娘都忘了,直往她哥哥身边躲。
冯母见状,已觉出几分蹊跷,再看那两人,忽愤然指道,“你不就是那晚凌华寺里我遇到的仙姑么,你怎会在此?还有你,你不是庙里的香客么,你们……”
戚氏一个激灵,当即磕头求饶道:“冯夫人饶命,冯夫人饶命,这番都是那杜氏唆使我行事的。我本许多年不做这损阴德的勾当了,是那杜氏寻了我来,百般巧言哄我,我才应的。下咒使您得病,凌华寺中假扮仙人,都是她的主意,与我无关啊!”
另一名老妇也吓得叩头不迭:“冯夫人,我更是冤枉啊。我哪里是什么香客,我原是城北普仁巷的药婆,因戚氏照顾过我几回生意,便与她有些交情。不想前一阵她突然来寻我,许我二钱银子,让我往凌华寺跑一趟,将她教我的几句话说与您听。我一时鬼迷心窍便应了。早知道会摊上官司,打死我也不会趟这个浑水啊!”
“什么?”冯母气得浑身打颤,转头怒视杜姨妈,“妹妹,你……”
杜姨妈自是无颜以对,忙拉了杜聘婷双双跪地,泣道:“姐姐,我错了。是我一时犯浑,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冯渊冷眼看她,从袖中取出扎针小人,扔在她俩跟前,徐徐道:“这个,你们还认识吧?”
那小人实在可怖,唬得二人心肝直颤,杜聘婷更是骇得尖叫出声。
此刻,冯母脸上悲痛不止一二分:“这小人?”
冯渊回道:“母亲,这小人身上写的便是你的生辰八字,上次骤病便是由此而来。杜氏一家先是用阴险巫术害母亲性命,又假装仁义求来仙药,迷惑你心,再趁庙中烧香之时,命这老妇假扮香客,骗母亲留宿夜遇仙人,认定我与杜娉婷是天定良缘,两家联姻他们好坐收渔利。”
众人闻言皆是愤然,桂嬷嬷忍不住啐道:“姨太太,你好狠的心肠!此番你带了一大家子来府里求医养病,夫人不但不计前嫌,收留你们,还对你杜家百般照顾,你怎可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冯母更是心头大恸:“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被你们这般戏耍,险些酿成大错!”
“姐姐……”
杜家三人面对这条条指摘,愈发抬不起头来。这桩诡计正是他们三人偷偷密谋的,唯独将杜仲明蒙在鼓里。
那夜在寺庙,在庙外接应戚氏的便是杜天应,那张字条也出自他手。然他到底是个爷儿们,心气儿比女人高出许多,怎听得如此教训,只向冯渊道:“冯渊,你也莫要在我们面前装大爷了!你一向自视甚高,从不将我杜家放在眼里。当初我向溪儿求亲,若不是你从中阻拦,怎会让那谢廉得了便宜?我妹妹对你一片真心,你也弃之敝屣,哼,要说我们出此下策也是你逼的!”
“杜天应,你要脸不要脸?”何连之听不下去,恨不得上前再揍几拳将他打昏,“今儿明明是你欺负九儿,偏赖成九儿勾引的你;如今做了这等错事,却又在这颠倒是非,将脏水泼到我二师哥头上。亏得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竟将圣贤教你的道理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杜天应红着脖子还想再驳,却被杜姨妈连着几个眼神拦下,她深知此刻真相大白,杜家处境危在旦夕,哪里还能得罪他们?
只见她几乎连滚带爬挪到冯母脚下,拉着她裙裾苦苦哀求:“姐姐,我们知错了。请你看在我们的姐妹情分上,绕过我们这一次罢!仲明的身体你也知道,这几天他又犯了老毛病,已经连着两日不能下床了。若你这时候赶我们出府,真真是断了他的活路……”
冯母虽慈悲,此刻也已伤透了心,含泪挣开她双手,指着地上的针扎小人道:“你当初弄这小人害我性命时可曾念及姐妹情分,在凌华寺设计骗我时可曾念及姐妹情分,害我母子嫌隙又可曾有半分念及姐妹情分,如今你险恶居心真相大白,你怎就想起姐妹情分来了?太迟了,太迟了!”
杜姨妈闻言大骇,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哀求道:“姐姐,这件事纵然我们有错,仲明可是半点不知情的,冯府总要治好他才行罢!”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亏你还有脸说,还不快收拾细软跟我家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大夫的徒儿李明毅正搀着杜仲明缓步走了进来,那杜仲明体弱,吼出刚刚那一声已是不易,瞬时咳嗽不止。
“咳咳,真是家门不幸啊!”杜仲明满脸羞愧,朝冯母和冯渊深深作揖,道,“姨太太,侄儿,是我治家无方,才让这三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事儿来,老夫简直无颜苟活啊!”
冯渊看他一眼,淡淡道:“姨父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此事您原不知情,又在病中,还是保重身体为要。”
一旁全捕头听了这话,不由摇摇头叹道:“杜先生,我们在调查途中已问清楚了,此事原与你不相干,都是你夫人与一双儿女干的荒唐事儿。只如今,他们犯下如此大错,我必是要将他们带回应天府里去的。我见您身子弱,还是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什么?你要带我们去官府?”杜家三口一听这个,简直吓破了胆。
杜姨妈忙重拽了冯母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姐姐,你当真要如此狠心么?纵然我做错了,然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关进大牢么?”
冯母心下酸涩,然想到这次她中了杜家诡计,险些害得母子生分,这会子也不敢冒失再替她求情,只道:“如今这府里已是渊儿管家,大小事宜都由他做主。既你们犯了错,求我也是无用,只听渊儿发落便是!”
这下,杜家人更是心惊。杜天应虽嘴上强撑着不去求冯渊,然心里早已恐慌得不行,只趴在矮塌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妹妹、娘亲跪在地上苦求。
杜聘婷吓得脸色惨白,娇小的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哽咽着求冯渊道:“表哥,求你,不要送我们去官府。婷儿知错了,婷儿不想吃牢饭……”
杜姨妈也早就转身爬过去伏在了冯渊脚下,磕头不迭:“侄儿开恩,好歹放我们这一回,以后我们再不敢了!”
求了一会子,见冯渊不为所动,心头大骇,想了想便蹭蹭几下又爬到英莲跟前,拉了她裙摆苦求:“九姑娘,我知你菩萨心肠,救救我们吧。侄儿平日里是最疼你的,求你帮我们跟侄儿求个情吧!”
她们如今这幅模样,英莲心下不是不可怜的。然今日这般,却也让她懂了,何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着往日种种,这会子却也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侄儿,还请高抬贵手!”不想这时,一旁的杜仲明叫了一声,居然跟着跪在了冯渊跟前,愧得满脸通红,老泪纵横道,“今日门风丧尽,我也知我已没脸再求侄儿,可又不得不求。如今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若他们再入了牢门……”
他说到这里,却是牵扯了肺腑,咳嗽连连,许久方才慢慢止住。等到拿帕子一擦,那上面赫然见了血色,一行人大惊,杜娉婷哭叫了一声,却被他瞪了回去。
只见他摇了摇头,虚弱续道:“还请侄儿看在我病入膏肓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别叫我这落魄老儿孤独终老,死不瞑目!若是侄儿答应,我即刻就带他们家去,从今往后,决不许他们踏入金陵半步!”
“杜先生……”冯渊只朝地下望了一眼,眼中明明灭灭,却是看不出情绪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一些,跟大家说声抱歉。
昨天我去考科三了,两百个人我居然苦逼地抽到了两百号,早上五点半出发,在雨里等了一天,硬生生等到晚上9点半才考上试,回来时都快12点了,所以昨天没有码字。今天起来状态也不好,写了删,删了写,写到现在才写好。哎,还好没开天窗,万幸!
第48章 云开月明()
“罢了。”良久;只见冯渊叹了一声,“如此,便按姨父所言,你将他们带走吧。只从此以后;杜家与我冯家便再无瓜葛。”
不想杜娉婷闻言,想起这些天在冯府里的好来;心头大恸,哪里舍得,忍不住瘫软在地上,嘤嘤泣道:“表哥;我不想走!”
“孽障!”谁知杜仲明却发了狠;举起手杖便狠打在她身上,又向三人喝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儿是冯少爷开恩,饶了你们这一回。若还有谁敢不从,我便家法处置,将他活活打死在这堂上,听见没有?”
杜家三人从未见过他生过如此大气,连杜姨妈都被震慑住了,嘴巴张了许久,半晌才含泪点头,弱弱道:“知道了。”
说完,却是哭哭啼啼赖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怯怯看向那戚氏道:“小姨奶奶,如今情形您也看到了,还请您老将宁县老宅的房契还给我罢!”
一言既出,杜家人皆是瞠目结舌。
“你这疯妇!”杜仲明捂着胸口,几乎背过气去。
这回,连杜天应也不帮她了,厉声怪道:“娘,你糊涂了?怎敢将房契胡乱抵给旁人,倒叫我们一家子住哪儿啊?”
杜姨妈也不敢还嘴,只默默流泪。那时,她一心想要成事,身上又没有银两,想来想去唯有宁县老宅的房契能派上用场,便将它给了戚氏,才哄她答应作祟。
这会子想要回去,戚氏哪里肯依,当众撒泼道:“当日你怎么跟我说的,只要我替你作法,再装回仙姑,便将宅子给我。如今我都依了你,还为你受了这些罪,你怎可反悔?”
杜姨妈心急哭道:“小姨奶奶,你行行好罢!那时是我一时糊涂,如今你若不将房契给我,我就真真连个活路也没有了!”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都暗道她活该。
然冯母到底不忍心,也跟着掉下泪来,本想要开口叫冯渊助她一助,只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冯渊见状,知母亲心下不忍,也未上前,只转头向身后,淡然问道:“全捕头,按照应天府里的规矩,有人趁给别人做帮凶得了利,要如何处置?”
全有敬自是会意,忙道:“呵,这可不好说,要看犯的什么罪,得的什么利?若是像今日这种谋财害命的勾当,拿的还是别人家的房契地契,可是了不得的,少说也得在大牢里关个十年八年的不可!”
戚氏一听这话,唬得头皮都麻了,忙从怀里掏出契约来,急慌慌塞与杜姨妈,又向全有敬磕头道:“大老爷,您饶了我吧。我可没有谋财害命啊,我是有外孙的人,害命的事儿我才不做呢!我也不要那宅子了,我什么也不要了!大老爷,您行行好,不要把我关进去啊……”
她此番举动,真真又可怜又可笑,惹得厅内许多人不耻。然英莲听了她的话,心下却若有所悟。
只见她徐徐向前,忽将右手掌心摊开在戚氏面前,沉声问道:“既如此,我手心里中了你给杜姨妈的恶灵灰,你又作何解释?”
冯渊闻言,当下变了脸色:“恶灵灰是个什么?”
戚氏被唬得心惊胆战,泣涕涟涟道:“姑娘误会老身了啊。那银针是我给杜氏的不假,可上面染的不过是几味药草煮成的墨汁罢了,有些腥臭味,却绝不伤人的。恶灵灰那套说辞,乃是我教给杜氏唬人用的。我不知道她当真用它扎了姑娘,不关老身的事啊……”
英莲闻言,心头大石总算落下。
杜姨妈此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伏在地上哭泣。
知道她又多了一桩罪状,杜仲明更是羞愧不止:“老天啊,我怎会娶了你这么个毒妇……”
话未说完,便喘不过气来,胸脯起伏得厉害,复又咳嗽不止,冯渊上去虚扶了一下,沉沉道:“杜先生还请保重身体。”
此番,当真是动了气的。
“若不是为了我这副残躯病体,也不会给你府上生了诸多事端。”杜仲明气息稍缓,凄凉叹道,“我真是愧对冯府对我的救命之恩!此刻想来,当初竟不如病死在宁县一了百了!”
冯渊闻言,在心中思忖了一回,幽幽道:“杜先生严重了。只若您当真觉得过意不去,我倒正好要跟您讨要一个人,还望您首肯。”
“这话从何说起?”此番,不止杜仲明,厅里人均疑惑不解。
冯母原本心下悲痛,正欲回静心院,闻言也不由一顿。
冯渊向外间点了点头,片刻便从门口又走出一个妇人来。
“秋嬷嬷”杜家人自是吃惊。
“秋娘?”俄顷,冯母身后的桂嬷嬷也认出她来。
要说这秋娘,她原是从小跟着杜姨妈的其中一个贴身丫鬟,从前和冯母身边两个丫鬟尤为要好。当年,她原是四人之中最伶俐水灵的,如今却已鬓染秋霜,老态横生。
只见那妇人往地上一跪,向冯夫人叩了个头道:“秋娘参见大小姐,不,冯夫人。”
冯母狐疑,看向她道:“你怎会在此?”
冯渊因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此次儿子能这么快查清事实,多亏秋嬷嬷来府上相告。”
原来那夜凌华寺事成之后,杜姨妈便嘱咐戚氏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不想戚氏一心惦记着杜家老宅,第二天便携了个包袱潜回了宁县。
想那杜家一窝一拖都在金陵,老宅里只余了一个看门的伙计并料理内院的秋嬷嬷罢了。戚氏仗着自己有房契,又是杜姨妈的长辈,竟赖在杜家作威作福,每日吃香喝辣,好不嚣张。
那秋娘伺候杜姨妈多年,深知杜姨妈秉性,此番见杜家房契竟然旁落到这鬼婆婆手里,便觉蹊跷,一日便故意准备了桌好酒菜,哄那戚氏喝醉,好不容易才从她嘴里套出原委来。
秋娘从小在白府长大,心中颇有主意,虽是杜姨妈的贴身丫鬟,却深敬冯母的为人。此番听闻自个儿主子设诡计害她,更是坐立难安,当夜便起身往金陵来。
巧合的是,那日冯渊在金陵得了线索,正带了人往宁县去。半夜里,秋娘一不留神撞上了冯渊的马车,如此便碰上了。
“原来如此。”冯母因叹道,忙上前扶她,“我的好人儿,竟多亏了你。你既伤了腿,怎好跪着?快快起来。”
秋娘摇头道:“不碍事,冯少爷已请王大夫帮我看过了。”
两厢正说着话,那头杜姨妈却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好你个秋娘,我竟没看出来你是个吃里扒外的货色!你可记得自己是谁家的奴才?”
秋娘脸色大变,颓然道:“太太,我自知我是杜府的奴才。想当初我原是白夫人从路上捡回来的,后来放在了您身边伺候,这些年我也从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可您这做主子的,未免也忒狠心了些。就像当年,您明知道春华与大老爷府里的小厮相好,却因分家之事嫉恨大老爷,不肯成全他俩,后来还非要她嫁给旁人,生生逼得她……”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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