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勇她嫂子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这拐子夫妻倒也真会躲。只他们住在山上,吃穿用怎么办啊,不是说你们还刺绣吗,刺绣的针线哪来的,绣好了又卖到哪里去呢?”
英莲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不料海棠忙举手道:“我知道。拐子爹每个月都会下山去一趟的,回来就会买好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估计也是趁着那会把刺绣卖出去的。”
冯渊眼中一亮:“每个月都会出去,日子固定吗?”
海棠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好像差不多。少爷,你想想,我们在山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日子,只是那拐子每次出去回来都很晚,有好几次拐子娘喊我在外面接他,我只记得每次的月亮好像都很圆。”
欧阳越忙道:“月亮很圆的话,那应该就是月中左右了。那拐子每逢这个时候出去,必定是去什么地方赶集去了!”
侯勇她嫂子却摇了摇头:“不对。若说赶集,我记得这方圆几百里的规矩都是一样的,不都是每月初七初八,你家鸡换我家鸭,没听过有月中赶集的啊!”
不想这时侯勇他娘却笑了:“那是你小媳妇没见识。我倒想起来,有一个地方就是月中赶集的。”
众人一听,忙都竖起了耳朵:“老太太,你赶紧说啊。”
只见侯勇她娘伸出一只布满褶皱的手,往北边指了指,才道:“我们这枫林村穷乡僻壤的,已临近两省交界处了,把你们刚说的那几座山都翻过去,便已算进了安徽省了。在那边山脚下,有个牛集县。早些时候,是出了名的牛市场,每月十五开市,十里八乡的都到那儿去买牛,因此得了这个县名。后来,渐渐不光卖牛了,因那市场红火许多小摊小贩都跑去凑热闹,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赶集日传下来了。”
全捕头恍然大悟:“这么说,那拐子每月定是去那里赶集的。”
这下,可把大家高兴坏了。
徐光忙打开地图,道:“二师哥,你看,这三座深山里只有西边这个很靠近牛集县,那拐子定就住在这座山里,叫天目山。”
方位总算确定,冯渊长舒了一口气:“好一个天目山,老天总算开眼了。这山方圆也有几十里,山路又难走,我估计拐子的老巢应该也藏在这座山里。”
欧阳越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冯少爷,那我们现在就上路吧。”
冯渊体恤他救女心切,终于点了头,眼神坚定:“上路!”
山路难行,冯渊嘱咐小心为上,竟是直走到月光大亮才到了白土坡,夜里自然也只能在那儿露宿。
拾柴的时候,海棠指着林子里一棵大槐树道:“唉唉唉,我们上次就是在这棵树底下过的夜呢,你看,这块还有被烧焦的痕迹呢!”
英莲笑道:“你还管它做什么?还是多拣点柴吧,这么多人,晚饭还没着落呢?”
海棠拍了拍胸脯,道:“哎呀,这个包在我身上。九儿,你放心好了,我爹跟我说过,在山里是饿不死人的。”
彼时,几个男人已经打猎回来,老远就听见何连之那家伙吆喝:“九儿,小黑,快看我打了好多兔子还有野鸡……”
海棠原本就黑的脸登时更黑了,心里直后悔不该在马车上跟他说以前的事儿。这下倒好,把黑妞改成小黑就喊上瘾了!
英莲倒是觉得挺好,一路上有何连之还有海棠陪着打打闹闹,倒比以前热闹多了。
她将捡来的柴火堆好,正想着找谁借个火折子,不料冯渊却已走过来弯腰将火点了,拉了她的手到树下歇息。
英莲小脸微红,指着一地的野鸡野兔说:“我过去帮帮忙吧。”
冯渊却笑着摇头,缓缓道:“这些事情你做不来的,乖乖在这儿坐着就好。”
英莲刚想说她可以,眼睛却瞅见全捕头蹲在地上将一只野兔开膛破肚,然后扒了皮穿在树枝上烤的全过程,他们当捕快的,也经常寄宿野外,手法自然娴熟得很,却生生看得英莲打了个寒颤。
冯渊说得对,她果然做不来。
“总盯着那些东西做什么?”身旁的人端起一只袖子,刚好挡了她的脸,叹道,“脸都白了!”
英莲忙吐了吐舌头,转过脸,看向冯渊,赧然笑了笑。
一时两个人只对望着,却都没有说话,月光映着冯渊的眸子,出奇的亮。
夜里,一群人吃完饭,围着篝火团团坐,随意闲聊。
英莲坐在冯渊左侧,徐光、慕耀、何连之相继坐在冯渊右侧,然后是何泉、欧阳越并石泰,紧接着是张良、全捕头、侯勇,最后是坐在英莲左侧的海棠。
如此一来,全捕头正好坐在慕耀的对面,前一阵城里关于慕耀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是听过的,只是这一路上都只顾赶路,也从未有机会开口问过。
他端着一张国字脸,悄悄打量慕耀良久,只见慕耀一身白衣,笑容谦和如玉,眉宇间又略带着几分淡漠疏离,只静坐在那儿却掩不住浑身逼人的尊贵气质,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恭敬之心。
又细看冯渊与徐光,一个沉静睿智,一个笃定坚毅,举止神态中都透着相似的君子之风,高雅脱俗,均是让他十分佩服的人。就是那何连之,虽说稚气未脱,心无城府,却也一看就知不是平凡之辈。
这四人,一路都以师兄弟相称,彼此信任无间,竟比他平日里所见的无数亲兄弟感情更密,着实让他十分好奇。
月光皎皎,火光摇曳。一行人相谈甚欢,气氛更是难得的融洽,全捕头再也按捺不住,向冯渊抱拳道:“冯少爷,我全有敬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一事已在我心底困扰许久,今日斗胆说出来,若有冒犯,还请您和您这几位师兄弟不要见怪。”
冯渊顿了顿,心底已有几番思量,只幽幽道:“全捕头请说。”
只听全捕头郑重道:“想我全某人坐了半生捕快,也算阅人无数,却也没几个真心佩服的。这几日与诸位相处,几位公子均有勇有谋,胆略过人,实在是打心眼里佩服。然前一阵在金陵城里却有一些关于慕少爷的传闻,当然,如今见了慕少爷本人,那些话我自然是只字不信的。但我实在好奇,难道慕少爷您真是……”
后面的话虽未出口,然其他人岂会不明白?一时间许多人眼睛都亮了亮,直勾勾盯着慕耀。
一旁的徐光正想替慕耀辩解几句,却被慕耀递了个阻止的眼神,然后对着众人淡淡一笑,道:“我从记事起,人就被养在道观里,慕耀的名字也是师傅告诉我的,后来身边便有了这些师兄师弟,一起习武练功,相携长大。至于我原本的身份,高低贵贱,又有何不同?”
全捕头眼神明明灭灭,许久却对慕耀深深一抱拳,道:“多谢慕公子这般坦诚相告,竟是我糊涂了。从今往后,全某只知自己认识的慕公子,只是冯少爷的师弟,在下的朋友而已。”
慕耀闻言,也回了他一记抱拳:“正是。”
一旁的侯勇不明所以:“那究竟是不是啊?”却不想被海棠拿树枝捅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他还不就是慕少爷吗?”
侯勇冲她递了个“你懂什么”的眼神,嘟囔了几句,也垂头不敢问了。
一行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只欧阳越因心内记挂这两个女儿,一晚上也未曾搭话,一直闷闷不乐。
英莲心中不忍,安慰道:“欧阳老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拐子夫妇每逢拐了新人,都是要按‘一吓二哄三折磨’的路子来的。头几日冰儿、雪儿照例应该会被关起来,待吓得差不多了,那拐子便会再哄上几日,骗他们做自己的女儿,再不服软的才会使上百般手段。如今我们这般紧赶慢赶,两位千金多半不会受多大的苦。”
欧阳越闻言,竟泪如雨下:“多谢九儿姑娘宽慰。但愿我的冰儿、雪儿能安全无事,不然我真枉为人父……”
全捕头因道:“欧阳老板,你不必如此自责。你能带着众人寻到此处,已是难得了。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定会保佑我们救出两位千金的。”
其余人也跟着安慰了好些,欧阳越才渐渐收了眼泪。
如此这番闲聊,竟已是月上中天。冯渊忙催促众人歇息。不在话下。
第25章 捷径希望()
翌日自然又是一番赶路,众人在天目山脚下歇了一宿,第三日便开始入山,四处寻那拐子窝了。
只是天目山方圆几十里,那拐子又藏得隐蔽,要寻到岂是十分容易,冯渊因担心英莲与海棠,不敢叫她们入得密林深处,只叫了罗泉留下照顾,自己带了其余人进去分头找寻,如此找了一日竟还是没有找到。
晚间,众人在树下围着火堆休息。
欧阳越愁得连连叹气,慕耀道:“我觉得这么找也不是办法,你们看林子深处分明鲜有人迹,容易转向不说,竟连个路也没有,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再说,那拐子也不会笨到寻个这么危险的地方藏着,定是有什么地方我们忽略了。”
冯渊点头,深以为是:“的确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寻了。看来,我们得另想个法子。”
英莲想了片刻,看向冯渊道:“我觉得我们干脆别在山里找了,只在山脚下找好了。那拐子送我们出来的时候,虽说路上有些颠簸,但马车行进起来也是无甚困难的。可你看今天,马车根本进不去山里,我在外面等你们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如果那拐子真住在这座山里,肯定有一条捷径可以进去的。”
冯渊看着她,意外道:“你怀疑,拐子修了捷径?”
英莲道:“纵然没有修,那拐子自由出入这么多年,肯定心里有一条别人不知道的路。与其我们在山里瞎碰运气,不如围着山脚下找一找有没有马车的痕迹?”
全捕头思忖片刻,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那拐子回来路上也要费些功夫的,若马车进了山,车辙肯定还有痕迹的。”
海棠补充道:“而且,我们就算找不到车辙,能找到水流的话也可以,只要沿着水流上山,找到那个水潭,就能找到拐子爹的住处了。”
“这倒是。”何连之笑笑,拍拍海棠的肩膀,“小黑,你脑子倒是不笨啊。不过,你得改口了,别老拐子爹、拐子爹的,他现在是坏人,你可别再认贼作父了!”
海棠如今对小黑已经免疫了,只瞪他一眼,便不言语了。
最后,冯渊总结了二人的策略:“那明日我们就这么办吧。我们大家明日山脚下分头去找车辙和水源,找到了便派了人骑马来报信,一同入山。”
众人得令,翌日便付诸行动。
没想到这个办法果然奏效,竟被欧阳越在一堆乱石堆里找到了车辙的痕迹。
众人汇合后,冯渊细细查看了那车辙的印记,沉沉道:“是新的,应该刚碾过没几天。那拐子果然狡猾无比,你看你这两块印有车辙的石头,咋一看毫无关联,中间隔了这么大的空隙,但距离却刚刚好是两个车轮间的跨度,又质地坚硬,正可供马车行驶。”
慕耀摇摇扇子,道:“想必这应该是拐子特意为之,而旁边其余的乱石,只是障眼法而已。”
徐光点头,又纵身一跃,跟着车辙往里头走去,指着一处草丛道:“你们看,这边也有车痕,中间的草丛也是障眼法,两边的地面刚好可以行马车。”
罗泉咂舌道:“这拐子好精细的心思,这样的路除了他自己,旁人如何会走。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山崖,粉身碎骨的。”
何连之忙道:“那我们便一路寻着车辙走,定能找到拐子住处的。”
冯渊点点头,转头向众人道:“马车就放在山下,罗泉、石泰,你俩留下来看管马匹、行李,其余人跟我一起上山。”
众人忙应了。
于是乎,偌大的天目山上,便有了一道奇景,十个人影弯身躬背,瞪大了眼睛寻找隐藏在各处的车辙,从远处看,仿佛是绿油油的山上飘来的几只花蝴蝶,着实有趣。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十个人跟着那车辙绕啊绕,竟也绕到了山林深处。
然而时至盛夏,三伏的天气小儿的脸,眨眼间的功夫竟狂风大作起来,不多时乌云便从天那头席卷而来,森林里光线不好,更是阴暗一片。
全捕头看了看天,大叫不好:“糟糕,怕是有大雨呢!”
正说着,瓢泼的大雨便倾盆而下,天空中更伴着电闪雷鸣,十分可怖。
冯渊几人从小在山里长大,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气呆在深林里有多危险,忙护着众人躲到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竟是避无可避,只得蹲在灌木丛中生生受着这风雨煎熬。
冯渊敞开外衣,将英莲裹住死死护在怀里,而一旁全捕头也将海棠护在了身下,其余人都是男人,便只能咬牙忍了。
所幸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个时辰,便风住雨歇,又是阳光普照了。
只是经历了如此一番风雨,山林里一切痕迹都已被冲刷一新,哪里还能找见车辙的痕迹呢?
欧阳越看着被大雨洗涤过的草木,心中悲痛万分,双腿一软,虚弱地跪在了地上:“老天爷,你这是做什么啊?你既让我找来了这里,为何又要绝我的生路啊?”
众人看着他,心下也跟着酸楚起来,想要安慰竟都找不到词了。一路走来,那么多困难他们都挺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看见希望,却又这样没了……
一时间,只剩下沉默。
英莲抬头,望了一回天空,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突然,她心里隐隐泛出一丝清明,眸中光亮如雪——
“你们快听,好像有水声!”
冯渊心下一动,忙道:“都别出声。”
众人忙屏住呼吸,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果然,哗哗的水声。的确是水声,似乎在不远的地方,一下、一下敲动着人们的心脏。
欧阳越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一处灌木丛道:“在那边。”
众人忙跟着他跑过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一道莹莹的小瀑布出现在了眼前。
徐光忙尖叫道:“定是刚刚的大雨涨了水,顺着水流往上走,一定能找到。”
人们终于再次看见了希望,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开始不停地往上爬,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人叫苦,胜利就在眼前,他们舍不得放弃。
终于,那个碧绿的月牙状水潭出现了。
海棠眼中躺着热泪,指着水潭道:“我们到了。”
十个人的眼中,都仿佛燃起了火苗,目光灼灼。
冯渊低声道:“走吧。”
拐子的院子只离了一里开外,海棠带了没几步,大家就已经看见了。
欧阳越再忍不住,疯子一般地冲向了前。三个捕快怕他出事,自然拼命跟着,三个师兄弟紧随其后。
拐子的院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却被徐光一脚就踢了个粉碎。
那震天雷一般的轰响,自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彼时,拐子夫妇正在柴房里,哄骗这三个女娃儿认他们做爹娘,听到这一声响,原本以为又是哪个姑娘想要逃跑,不想出来时却迎面碰上了神智俱灭的欧阳越。
“欧阳老板……”拐子只来得及喊出这四个字,就已经被欧阳越撞到在地上,才狠狠揍了几拳而已,便听见一双女儿在柴房里哭着喊爹爹。
欧阳越泪如雨下,慌忙舍了那拐子,急急冲向了柴房里,把两个四岁大的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一个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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