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张科!”郭小洲欲言又止,“谢部长是什么时间到达周康的?”
“下午到的,只在仪式的最后亮个相……”张正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没事,随便问问。谢谢张科!”
结束通话后,郭小洲一脸迷糊,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又来周康了?”
三天内来两次,这样的频率对于管辖六县一市的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来说,的确非比寻常。
第100章 【政治领悟力】()
晚上七点,郭小洲再次收到安瑾发来的短信,“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是脑筋急转弯哦!打四个字成语。”
郭小洲咧嘴笑了,安瑾似乎总有这样的本领,让他刹那间从烦乱的工作状态中解脱出来,或从沉寂中兴奋起来。昨天晚上她也发了一条脑筋急转弯,题目是“天鹅飞去鸟不归,怀念昔日空费心,云开月下双匕影,水流几处又相逢,日落月出人倚月,单身贵族尔相随。”
其实这是道拆字谜,郭小洲在大三时就烂熟,但作为相对成熟的他,很快答出来就失去了这份乐趣,而且出题的安瑾也会索然无味。
他绕来绕去就是没答对,最后认输求安瑾指点。安瑾这才得意洋洋告诉他谜底我不能没有你。
这句话从小尤物的嘴里说出来,杀伤力绝对上升到一种极致的高度。即便是猜到结局的郭小洲,也心潮喷涌,绮念丛生!
这一次也一样,三分钟内已经猜出答案的他,刻意胡猜乱测,和兴高采烈的安瑾打起了谜语攻防战,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
最终以郭小洲高举白旗投降告终。
安瑾先是回了他一个“小傻瓜”的图像表情,然后揭开谜底相见恨晚。
晚么?好像不晚!郭小洲想到了隔阂丛生的左雅,对于这段感情,他已经不敢确定。但是安瑾,还远未成熟,等她到了左雅的年龄,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人生观和世界观?
短暂的迷惘后,郭小洲恢复了神智,没有再打字回复。几分钟后安瑾发了条“疑问”的表情。
又几分钟后安瑾打了一行字,“抱抱,没猜中也别生气啊!”
又几分钟后,她发了个“撅嘴生气”的表情图像。
又几分钟,她再次发来一段话,“下次你出谜语我来猜,好不好!”
“生气了,真生气了?我说你笨蛋是开玩笑的,你那么聪明,怎么是笨蛋呢?”
“要不……”她发了个红艳艳的嘴唇表情。
“乖了,不要不理我……”
郭小洲的理智瞬间崩溃,他回了一句,“有工作要做,明天再继续。你早点睡觉!”
安瑾发了个“挥手告别”的表情。
郭小洲这时接到了孙慧敏打来的电话,“刚和游小兵签署了补偿协议,还真被你猜中,他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一切顺利。”
“他爷爷奶奶的安置问题一定要亲自督促。”郭小洲交代了一句后,“对了,我今天晚上要去见赵书记,你一起去。”
“什么事情?”
“很严重的问题,必须马上解决的问题。”
孙慧敏很干脆道:“我一会去接你。”
晚上九点,郭小洲和孙慧敏出现在赵卫国的办公室。
秘书张正给他们倒了茶水后,轻轻退了出去。
自从郭小洲帮赵卫国私人“接待”过甘子怡后,赵卫国和他的关系有了实质的改变。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可以放心的“朋友”。
因此赵卫国在他面前基本没有什么官威官腔,他起身走到沙发前,和郭小州并排而坐,笑着问,“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郭小洲遂把他搞定太和外围三产的事情,以及解决太和销售科的顽症等事情汇报了一遍。
“这事情,孙书记已经向我汇报过。”赵卫国不停地点头,“说实话,我作为周康的党委政一把手,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不是挂职干部该多好。”
郭小洲正色道:“领导既然把我安排在太和挂职,我就只想把太和这个事情做好。”
“我知道,你是个办实事的人。”
“可是……”郭小洲话锋一转,“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很有可能化为泡影。”
“哦?”赵卫国收敛笑意,目光变得专注。
“我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宋为成是太和厂的法人代表。也就是说,我和孙书记千辛万苦签的所有协议和合约都可能毫无意义,从制度和原则上来说,法人不签字的协议合约可以视作无效合同。”郭小州特地解释说,“宋为成没有到任前,我和孙书记的签字可以视作法人代表签字,但是法人上任后,类似的合同很容易被人推翻。”
孙慧敏帮腔道:“的确是个问题,如果宋为成要钻这个空子,他可以轻而易举推翻我们签订的所有合同。”
赵卫国沉吟半晌,抬头问,“他为什么要推翻对太和厂有利的合同呢?”
孙慧敏和郭小洲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什么路线之争,而是利益之争。但这种话很难直接表述出来。
即使要表述,也不能由孙慧敏这个本地官员来说。
郭小洲想了想,“我曾经得罪过严大宽,而宋为成是严大宽提拔起来的干部。那么只要是我操作的事情,他都有可能推翻。”
他这话不可谓不明确,但出乎他的意料,赵卫国没有给出意料中的回应。
赵卫国再次哦了一声。拿起杯子,却又举在半空,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开口道:“事情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坏。你们认为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呢?撤换宋为成?太和厂的混乱一度严重影响了周康市委市政府的正常工作,接连更换好几任法人和厂长,包括宋为成上任,也不是严大宽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市里召开过几次会议,很谨慎地选择了他。”
郭小洲和孙慧敏从赵卫国的语气里觉出了什么,彼此默然。
赵卫国继续说道:“现在太和厂的形势一片大好,再说宋为成才上任没多久,撤换他是在打市委市政府的脸,而且会影响太和蒸蒸日上的军心。”
见郭小洲和孙慧敏沉默不语,赵卫国淡淡一笑,举杯喝了一口茶水,“在外人眼里,都觉得我现在大权在握,市委书记市长一肩挑,在周康说一不二。的确如此,但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轻易表态,大市领导和省领导会觉得我在周康过于强势,那么要想取得平衡的情况下,会立刻给我空降一名更强硬的市长,我要想持续完成我的目标,就必须来一位温和派市长,否则,未来的工作必将陷入无止境的内耗。”
郭小洲很快明白了赵卫国的意思。
赵卫国之所以这个大权在握在时刻,没有对刘大鹏的嫡系进行清扫,就是因为想表现出一个市委书记的胸怀和大局观。他如果撤换宋为成,市委市政府和严大宽肯定不会有反对意见,但背后肯定都不服气。但他们各有各的渠道,几番渲染,广汉市领导和省领导会做出什么决定。派一个非常强势的市长过来?还是派一个温和的市长过来?是配合型?服务型?这个市长人选的安排,将直接影响周康未来几年的发展。
“明白了!我们想别的办法。”孙慧敏表态道。
赵卫国的眼睛凝视着郭小洲,在等待他的表态。
郭小洲苦笑道:“也只能如此,想另外的法子吧。”
赵卫国起身,亲自给郭小洲和孙慧敏添加茶水,语重心长道:“作为领导干部,和同级以及下级之间相处是有其艺性术的。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基于不同的性格、气质、爱好和志向,人们自然而然会组成一定范围内的‘社交圈’。比如,宋为成和严大宽,比如你们和我赵卫国。我和你们之间有‘贪赃枉法,损公肥私’的利益链吗?没有。那么也不能就此定义为宋为成和严大宽之间有什么猫腻。”
“要想当一名好的领导,就要学会掌握好的方法,不能遇到难题就一刀切,或者以升迁或捶职调离岗位来横向处理问题。”赵卫国很委婉地提示,“要学会用沟通去解决问题。孙书记,你是太和厂的党委一把手,有些工作需要你这个书记去做。”
郭小洲表示不能理解,“政治就是政治,它有自己独特的原则,并不会因为出发点或目的的善恶而改变,因此必要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赵卫国笑了笑,“你说得没错,大原则如此。但不是普通适用。这要分时间,环境,条件和当前的形势而定。换个时间点,我绝对不二话,一句话就能下宋为成的课,甚至不需要给出理由。现在的情况非常特殊,我需要好的施政氛围来完善自我。”
“在政治的实践中,我们必须学会用坚韧的态度、更清明的理智去看待问题,而不是一味的斗争。”赵卫国的这句话等于在交心交底,这也是他非常看重郭小洲的情况下,才会说得如此坦白。
郭小洲洒然没有被说服,但他认可赵卫国的态度,他看了孙慧敏一眼,咧嘴一笑,“我大概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哦!”孙慧敏和赵卫国同时盯着他。
“首先,宋为成不是我,也不是孙书记的政敌,我们从广义还是狭义的范围内,都不是对手。既然不是对手和敌人,那么就存在互通合作的可能。”郭小洲坦然道:“利益,只要在正常范围内让他看到利益,他就能从反对者便成合作者。”
赵卫国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他对政治了解透彻,和他的家庭环境以及从小接受的熏陶有关。他很少见到任何凤凰男有如此敏锐的政治领悟力。用他父亲的话说,长城不是一天能搭建起来的,有些东西需要长期的积累。
孙慧敏的欣赏更多地藏在内心。她越看他越顺眼不说,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完美无缺。也正在这个时刻,她才承认一个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爱上了这个年轻男子。
第101章 【尴尬】()
从市委大楼出来,一直到孙慧敏上车,开车,她都陷入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使得郭小洲感觉奇怪,按他对她的了解,她此时应该问他,“你打算怎么说服宋为成?”或者夸奖他,“的确是未来的省部级领导!”等等。
孙慧敏默不做声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前逐渐稀疏的汽车流,沉甸甸地打着方向盘。
郭小洲自己动手升上玻璃窗隔断了外界的噪音。开口问道:“情绪不佳?”
孙慧敏默默摇头。
郭小洲看着她的侧脸,继续问,“工作上的事情还是生活中的?”
孙慧敏握住方向盘的手轻微抖了抖,目不转睛道:“没事。”
郭小洲笑了笑,“有事没事你可骗不了我。”
孙慧敏反问道:“你觉得很了解我?”
郭小洲毫不犹豫道:“当然。”
“那你说说我个是什么样的人?”
“你性格稳重,能够沉着地观察,谨慎地行动。你能坚定地捍卫自己的理想,并且愿意为实践而冒险或竞争;你心地善良,但这种善良你只会深藏心底,不会表露出来,因此招来亲人朋友的怨言;同时你是个将好事和坏事,正确和错误区分得清清楚楚的理性派,希望周围尽是整洁美好的事物,喜爱沉浸在梦想之中,但也会因为梦想的破灭而迷惘……”
孙慧敏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要做一个刹车的动作了。
郭小洲继续说,“你对工作非常认真尽责,有很高的威信,但由于缺乏灵活性,态度偏于生硬,有时会陷入孤独当中;在感情方面……遇到困难时不敢放开自己……”
孙慧敏的声音变得像她的背脊一样僵硬,“是吗?”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你的,但你在我眼睛里,就是这样的。”
孙慧敏语气变缓,“你觉得我这性格好还是不好。”
郭小洲还没有察觉出她的情绪异常,还像往日一样侃侃而谈,“好和坏如果有分界线,那么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不好就是坏人,很简单,你对我来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孙慧敏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后来竟笑得涌出泪花……
郭小洲的眼睛余光瞥到了那泪花,心中陡然一惊,他顿时弓起身体,紧张地问,“孙姐,我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如果我说错了,你可别和我生气,我和朋友一起大大咧咧惯了,说话非常放松随意……”
孙慧敏伸手揉了揉眼睛,掩饰道:“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尘……”
郭小洲从纸巾盒里拿出一张纸巾,默默递给她。
“谢谢!”孙慧敏擦了擦,把车驶入一条自己熟悉的大道,这条大道,还有前面的那个小区,她每天来来去去,唯独今天心神不定……
“孙姐……你好像走错了路,这不是去太和厂的路……”郭小洲发现汽车驶进小区大门,愕然提醒道。
“哦……”孙慧敏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车开回自己家楼下,她将错就错道:“你来周康的时间也不短了,姐一次也没请你到家里坐坐,今天你愿意的话,去喝杯茶……”
郭小洲洒然感觉很突兀,但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当然,当然愿意。”
孙慧敏似乎出了口长气,坐在阴影里的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下车,上楼,开门。
郭小洲走近客厅,第一眼感觉她的客厅非常简洁而干净,他低头找拖鞋。
孙慧敏出声阻止说,“不用……不用。”
郭小洲坚持打开鞋柜,他还真没有看到有男人的拖鞋,于是也不客套,穿着皮鞋走了进去。
孙慧敏家是个两室一厅的小跃层,整体面积不到九十平米,装修不奢华但简洁明快,跃层是主卧和书房,下面是一个客一厨一卫,整体给人感觉很舒服,平缓而不刺眼,只是缺少生活气息。
“家里和简陋,别介意。”孙慧敏似乎很少在家待客,手忙脚乱地打开热水器,去冰箱里翻了半天,拿出几罐饮料,自己看了半天瓶罐上的日期,不确定地对郭小洲说,“你喜欢喝什么,我下去买。”
“不用,我喝茶,热茶。”她的过分客气,导致郭小洲稍微有些拘谨。
孙慧敏倒了茶水后,先是习惯性坐在她经常坐的大沙发,后来发现这样坐和郭小洲距离太近,以至于有种小夫妻的温馨暧昧感,她脸颊微红,趁再次倒水的机会,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郭小洲开始不明白,明白过来后忍不住想笑。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当过纪检委的副书记,有时候羞涩如少女。
他记得在左雅家中曾经看过一本杂志,杂志上这样形容三十岁的女人,说她们是洋洋洒洒的散文,奏着《高山流水》的清新,伴着《献给爱丽丝》的浪漫,一任季节的风品味着独特的风景画,让一道亮丽的风景融入书中。
这个小插曲反而使得郭小洲放松下来。
孙慧敏也从紧张中抽出身来。
郭小洲把身子舒舒服服地蜷缩到沙发里,一边喝茶一边感叹道:“很舒服的感觉。”
孙慧敏眼眸大亮,“是吗?”
“是的。说说我以前的理想。”郭小洲微微坐直身体,“我的理想是有一天把农村的父母接到城市里,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不那么狭窄的,我爸妈住习了宽敞明亮的房屋,哪怕很粗糙简陋……”
孙慧敏的眸子放射出温柔的光,轻声道:“现在的理想呢。”
郭小洲沉默半晌,眯起眼道:“当官,当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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